赫连诛把他拖到床上,让他躺好,给他盖好被子:“快睡吧!”
然后他自己也躺了上来。
红帐落下,将外边龙凤花烛的烛光映得昏黄。
阮久睡了一天,现在还很清醒。
过了一会儿,赫连诛以为他睡着了,便悄悄掀开他的被子,要钻到他那边去。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阮久按住了:“不许过来。”
赫连诛蹭了蹭他的手掌:“软啾,新婚应该睡一个被子的。”
阮久忍着笑骗他:“你刚才不是往我肚子里种了……种子嘛?别压着、孩子了。”
他不忍看赫连诛纯真的表情,只好闭上眼睛,把被子往上扯了扯,整个人都缩在里面,假装自己没有在笑。
赫连诛正色道:“我会很小心的。”
阮久摇头,拉长音:“不行哦。”
然后阮久就以晚睡对孩子不好的理由,转过身睡觉,不再理他。
晚睡确实对孩子不好,我自己也是个孩子嘛,阮久抱着被子点头,深以为然。
赫连诛哀怨地望着他的背影,早知道就不这么快亲他了。
他不想要孩子了,这辈子都不想要了!
*
翌日清晨阮久醒来,发现赫连诛还是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他记着阮久说的话,手掌还护在阮久的肚子上。
清晨,鏖兀王宫的第一声爆笑来自王后。
*
昨日办的是大梁的礼,今日还要办鏖兀的礼。
所以等阮久笑得差不多了,侍从们便捧着东西进来,伺候他梳洗,换上鏖兀的礼服。
昨日已经祭过祖了,所以今日鏖兀没有再安排祭祖,而是直接整肃队伍,准备出城。
一个侍从牵着马,来到赫连诛面前:“请大王与王后共乘一骑。”
他说的是鏖兀话,阮久听不懂,但阮久记得,赫连诛不会骑马。
于是他先一步接过缰绳,衣摆一飞,便在马背上坐稳,随后朝赫连诛伸出手:“来吧。”
赫连诛也不介意,握着他的手,就上了马。
鏖兀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大王与王后还挺般配,就是……
骑马的位置好像不太对。
怎么是王后把大王圈在怀里了?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阮久一挥马鞭,一骑绝尘,顺着宫道策马跑出城门,只留下耀眼的披风背影。
于是原本静止的队伍开始行动起来,众人纷纷上马,追随阮久而去。
*
鏖兀的规矩没有大梁那样板正,一路出了尚京,再往南走一些,就是一片极其广袤的大草原。
这时正是初夏时节,水草丰茂,青绿的牧草几乎没过马背。风一吹,扬起层层叠叠的波浪,惊动躲藏在牧草下的猎物。
侍从奉上雕饰繁复的弓箭:“请大王与王后开箭。”
这回他用鏖兀话说完,又用汉话再说了一遍。
原来他是会说汉话的。
阮久心下了然,鏖兀人是看他不起。
他笑了一下,拿过弓箭:“我试试。”
顾念着赫连诛还没成年,这个场面也只是一个仪式,拿上来的弓箭并不重,阮久试着拉了一下。
还行,能拉八分满。
他搭着弓,看了一眼赫连诛:“你看什么?还不快点把手放上来?不是要一起开箭吗?”
赫连诛很听话地把手放到了他的手上。
正当此时,一只灰白的野兔从他们眼前跑过,阮久拨了一下弦,铮的一声,野兔受到惊吓,跑得更快了。
阮久在这时才拿起箭矢,搭在弓弦之上。
嗖的一声,那野兔便被钉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再没有了生息。
侍从上前将野兔捡回来,呈给阮久。只见那一箭从野兔的左眼里穿进去,没有弄破一点儿皮毛。
一时间鏖兀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赫连诛乖巧鼓掌:“哇!王后好厉害!”
阮久看了一眼那兔子,道:“留给大王吃吧。”
他把弓箭丢回去,然后翻身下马,拍了拍手:“没意思,我还以为草原上的兔子会跑得比较快呢。”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要走,就听见赫连诛弱弱地喊了一声:“软啾。”
哦,忘记了,赫连诛不会自己下马。
他回过头,伸手把赫连诛接下来,一边带着他走,一边吩咐身边人:“快点把帐篷搭起来,我累了,想睡觉。”
跟随出猎的鏖兀大臣目瞪口呆,这是和亲公子吗?
才一天就把大王收成“小狗挂件”,还嫌弃他们这儿的兔子不好。
这整个一小霸王啊!
他们开始怀疑人生,和亲到底是不是一件好事?
*
阮久这样明秀暗闹一通,鏖兀大臣再也不敢怠慢他。
他要的帐篷很快就搭好了,床榻被褥一应俱全,还有各色鏖兀特产鲜果供应。
就连刚才他打来的兔子,虽然他说了给赫连诛,但底下人还是把剥好的皮、烤好的肉全都送到了他面前。
阮久躺在榻上,心中也有些庆幸。
得亏那时候跑过去的是兔子,要是别的什么东西,他不一定能射得这么准。
从前在永安,他和朋友们在萧明渊的围猎场里,争强好胜到了极点,而猎场里只有兔子,阮久就凭着这一手箭法,称霸多年。
这时在鏖兀也“威名远播”的阮久正卧在榻上,枕着赫连诛的腿。
赫连诛把剥了皮的葡萄放到他唇边:“软啾,吃。”
阮久张嘴把葡萄含进嘴里,然后赫连诛拿来小碟子装葡萄籽。
阮久砸吧砸吧嘴:“太麻烦了。”
赫连诛想了想,正色道:“明白了。”
然后他再递过来的葡萄,不单剥了皮,还剔了籽。
“好吃吗?”
“好吃。”阮久张开嘴,“多放几个,我一起吃。”
“好的。”
随后帐外有人通报:“大王,王后,两位后妃前来拜见。”
阮久抬眼看向赫连诛,一字一顿地质问道:“你、有、后、妃?”
赫连诛还没来得及解释,两个身形高大的鏖兀人就进来了。
两人单膝跪地,朝阮久行礼:“拜见王后。”
阮久转头看去,微微凝眸,仿佛是弄不清状况,沉默良久,最后道:“格图鲁。”
就是在大梁时,赫连诛身边那个高高大大的随从,他低头应了一声:“王后。”
阮久拧着眉头:“我知道你,所以赫连诛的后妃呢?”
“禀王后,两位后妃都已经到了。”
死一般的沉默。
阮久嚼了嚼嘴里的葡萄,试图缓解尴尬,自己却被葡萄汁水呛着,咳得脸色通红。
这回赫连诛知道他在笑什么,一脸幽怨地把他扶起来,帮他拍拍背。
阮久捂着心口,看看格图鲁,再看看赫连诛,连气都还没喘匀,就要开口:“我……”
“我的天呐!”
阮久乐不可支,扑通一下,摔到地上去了:“啊!”
两位后妃低下头颅。
赫连诛再一次把他扶起来:“小心孩子。”
两位后妃猛地抬头。
阮久表情凝固,“嗝”的一声止住笑。
第22章 一只小狼
小心孩子?
赫连诛此话一出, 两位“后妃”的脸上都出现了瞬间的崩塌。
什么玩意儿?那么劲爆的吗?
阮久一愣,随后回过头,一把捂住赫连诛的嘴。
胡言乱语!
两位“后妃”连忙上前劝架, 两个人一左一右架着阮久的胳膊,把阮久扶好了。
“王后息怒,身体重要。”
阮久捏了一下赫连诛的嘴,把他捏成个小鸭子, 只听两位“后妃”紧跟着又道:“为了孩子着想。”
阮久开始怀疑自己:“两位……壮士, 难道你们鏖兀男人真的都……能生?”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是大王说的吗?”
阮久:……
赫连诛说什么你们都信, 真不愧是一国之君, 直接改变物种起源。
两个“后妃”反应过来, 讪讪地松开了手。
“王后恕罪。”
阮久拂了拂衣摆,重新在榻上坐下。赫连诛把剥好的葡萄递到他唇边,他却抬手推开:“不吃了。”他看向两个“后妃”:“你们也要坐吗?”
失业的赫连诛把葡萄丢回去,开始原地发散怨气。
两个人再次交换一个眼神, 随后往后退了半步, 再次单膝跪下:“拜见王后。”
随后又有两个侍从端着两个木杯进来,两个“后妃”各自拿起一杯,递到阮久面前。
“臣格图鲁拜见王后。”
“臣乌兰拜见王后, 请王后饮茶。”
阮久却往后躲了一下,有些迟疑。
格图鲁自不必说,阮籍初见他时,就觉得他站在自己面前, 把日光都给挡住了。他生得又高又大, 极其勇猛粗犷。虽说后来阮久和他相处, 又觉得他好像有点傻, 但第一印象就在那里, 阮久对他还是有些畏惧。
而这位名叫乌兰的男人,虽然名字好听,但块头与格图鲁不相上下,甚至隐隐有超越他的架势。跪下也如同小山突起,就是生得白些,在阮久面前,还给他留了一点儿光。
阮久以为他们是开玩笑的,却不想他们竟然正正经经地给自己敬茶来了。
鏖兀人给大王选后妃的标准到底是什么?
难道是比身高体重,还是拿一个跷跷板,看谁的分量重?
这赫连诛又是什么眼光?难道他就喜欢这种男……男孩子?
救命啊!
阮久下意识往后躲,撞到赫连诛。回头看一眼,又换了个方向,继续躲避。
格图鲁与乌兰双手捧着木杯靠近:“王后?”
“你们不要过来啊!”
这两个人见状不好,齐齐给他双膝跪下,扑通一声,把阮久吓一跳。
乌兰膝行两步上前:“王后不要误会,大王年幼时,国中大祭司曾给大王批过命,大王不能近女色。但是大王即位之初,当选美人随侍君侧……”
阮久瞪大的杏眼和颤抖的手指都在表示自己深深的怀疑:“美人?是猛男吧!”
乌兰低头忍住笑,随后抬起头,继续道:“太皇太后与太后娘娘便一人挑选了一个十来岁的少年,随侍大王左右,其中一个便是臣。臣虽为后妃,实则不过是随从。”
格图鲁抢答:“俺也一样!”
阮久勉强消化了一会儿,点点头:“嗯,我大概明白了。”
“王后明鉴!臣在任近八年,处理庶务,兢兢业业,夙兴夜寐,不敢怠慢,只等着王后驾临,如今王后来了,臣也就有了……”
可能是乌兰说汉话还不太熟练,他不知道自己要说的那句话用汉话怎么说出来,他想了一会儿,最后道:“臣也就有了,奇伦山上的太阳!加尔湖上的月亮!”
鏖兀特有热烈表白!
但赫连诛的脸色不是太好,他学自己第二次见到阮久的时候说的话!他抄袭!
终于等到乌兰说完,格图鲁连忙跟上:“俺也一样!”
乌兰继续道:“臣虽然向往王后,但臣也知道,臣的事情已经做完了,该是时候退场了,可是臣实在是舍不得,臣十八岁进宫,早已没有可去的地方了,求王后开恩,收留我,我什么都会做的……”
平心而论,乌兰除了生得高大,长得还算英俊。他肤色稍白,暗金色的头发微蜷,眸色湛蓝,鼻梁高挺。
异域美人求人,阮久有点挡不住了。
赫连诛却道:“不行。”
乌兰看也不看赫连诛一眼,真诚的目光只投向阮久一个人:“要是王后不嫌弃,臣妾从此就是王后的人了!”
等一下,你为什么要偷偷加一个“妾”字?
“臣妾也一样!”来自格图鲁。
这个你可以不用学!
阮久忽然觉得,他们这个仪式不应该叫后妃拜见,应该叫——
桃园三结义!
阮久伸手接过两个人递过来的木杯:“你们要是想留下,那就留下吧。”
他仰头,吨吨吨。
乌兰小心提醒道:“王后,喝一小口就可以了。”
阮久抹了抹嘴角:“啊?”他打了个嗝,试图掩盖自己不太清楚仪式的事实:“不不,如果是结义的话,应该全部喝完的。而且还要——”
他把两个木杯往地上一摔:“这样。”
当然没有摔坏。
*
外边还在打猎,乱哄哄的,阮久不想出去,就待在帐篷里,和新见面的“后妃”们说话。
阮久往嘴里丢了一颗去了核的红枣,问乌兰道:“我之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没去大梁?”
乌兰垂着眼,左手拿着小刀,右手拿着红枣,手上动作不停:“臣没有跟着大王出使梁国。臣与格图鲁两人,格图鲁操持大王外出的事情,臣留在溪原,打理内务。原本也是跟着队伍来的尚京,不过害怕惹了王后不高兴,没敢贸然拜见。”
一边的格图鲁手捏两个核桃,稍稍握拳,只听闻咔嚓一声轻响,核桃壳便碎了。他捧着核桃碎儿,捏着指头,把壳与肉分开。
堆满一盘子,就端到阮久面前:“王后请用。”
阮久搓搓手,他好像有点明白,赫连诛要这么壮的随从做什么了。
不像十八,剥核桃还要用钳子,瞧瞧人家!
阮久道了谢,开开心心地吃东西。
彻底失业的赫连诛十分吃味,幽怨的小眼神在阮久身边转圈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