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七皇子,您站到这边了,踩上去,对,没事,有小的在后面给您扶着,对对”
“喔,好厉害啊这个!”
进忠前些日子收了沈文宣的金条,今天也乐意替他说话,笑眯眯道:“皇上,沈家铺子里的新鲜玩意儿多着呢,像是琉璃花窗什么的,若安在宫里便可在殿内赏花赏雪,生一暖炉饮酒品茶,何不乐哉?”
崇信帝瞥了一眼沈文宣,笑道:“确实。”
李栀本来心里有点儿痒,但注意到皇帝的神情,心中警铃大作,不屑地笑道:“这些都是邪门歪道的玩意儿,平时有马车就行了,谁费力骑这个,万一摔了怎么办?父皇,你别看它新奇,其实一点儿用都没有——”
崇信帝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别吵,问道:“文宣,你这个是怎么做的?”
沈文宣:“做它不难,也就几个部件组装在一起,而且大部分材料是木头,造价也不高,稍微贵点儿的就是车轮,用沈家秘法所制,结实耐用,能减轻颠簸,用于马车上也是可以的。”
脚踏车的骨架是空心木,整体呈梨形,链接部位的转轴是用铁做的,更确切的说是纯度不高的钢,车轮用的是气胎,活口的密封帆布管外面涂上橡胶保护层,然后再充气即可,至于橡胶用的是从橡树和橡草中获得的天然橡胶,经过了一些人工处理。
“整体的价格嘛,我给皇上你一个良心价,一辆八百两,接受预订,定金付个三成即可,购买超过十辆还有优惠。”沈文宣笑眯眯地瞅着皇帝,暗示意味十足,就差伸手要钱了。
这合着不是来送礼,是来卖东西的。
崇信帝轻咳一声,避开他的视线捋了几下胡子,不搭他的腔,转而问道:“这是谁想出来的东西?心思可谓巧妙啊。”
“不才,正是在下,本职商人,就爱搞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挣钱。”
崇信帝禁不住笑了一声,瞥了他一眼:“你这性子倒是有一点儿跟朕年轻时候一样,不爱读圣贤书,喜欢钻研这些奇巧之术。”
“我、我也喜欢,”大皇子咳出一口饭,着急说道,“我、我特别喜欢父皇送我的那只小木雀。”
“好好好我知道了,你慢些吃。”崇信帝拍了拍他的背,亲自动手夹菜到他碗里。
李栀对他咳出来的东西犯恶心,但父皇在场,他也不好表现出来,瞥到父皇给他拍背的手心里又不舒服。
老七玩够了回来继续坐在椅子上吃饭,沈文宣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车子被进忠收走了,而且皇帝没有付钱的意思,暗道一声抠门,也坐了回去,只是还没重新拿起筷子就听崇信帝道:
“朕听说你跟老七交好,前些日子他还亲自去了你铺子。”
李钰一愣:“父皇如何知道?我对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沈兄十分好奇,便去看了一眼。”
“传的什么?传他的面貌与朕年轻时相似?”
李钰还没来得及开口,沈文宣就打断他:“草民认为,这世上长得相似的人多了去了,没什么可稀奇的,而且草民与七皇子不熟,也就说过几句话而已。”
“说什么朕从来不在意,关键是做什么。你跟他关系不好,怎会一见面就送他东西?”崇信帝笑了一声,瞥向李钰,“老七啊,我观你这朋友心志品性不错,值得深交。”
沈文宣捏紧筷子,这皇帝是想把他绑上七皇子的船。
李钰懵懵地点头,心想这都叫来用膳了,怎么还是朋友?不应该是认亲吗?
崇信帝看出他心中所想,别有深意道:“我听太医说音容笑貌皆可改,唯骨血不可变,凡事还是要以血缘为准。”
这是没做滴血认亲就不认的意思?但又在元宵节叫他进宫用膳,明摆着是拿他当棋子,怎么?试金石不配有脾气?
沈文宣干巴巴笑道:“草民从一本古书中得知滴血认亲不准。”
崇信帝脸色轻微一变,这话哼,他不想认是一回事,但若沈文宣不认就是另外一回事。
“怎么?”他拧眉道,“我李家皇室血脉难道还配不——”
他话还未说完,天空中突然“嘭”地一声打断了他,紧接着又是两三声,而后密集的响声连成片,夜空中绽放的烟火透过窗子照了进来,五彩缤纷又形状各异,最好看的是如流星雨一般的心形烟花。
时间到了,沈文宣的心思软了一瞬间,嘴角露出丝带着真情的笑。
崇信帝跟他完全相反,走出殿外望着空中的各色烟花气得肺都要炸了:“谁?!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狗东西敢违背朕的命令放烟花?来人!封锁全城,定要将这些歹人给朕找出来,碎尸万段!”
赵二和言起领命下去,只不过在皇帝看不到的角落忍不住笑了一声,国丧期间放烟花,在全京城百姓面前毫不客气地打皇上的脸,放眼过去,这么大胆的也就只有公子了。
沈文宣可不管别人心情如何,端起饭碗食欲一下子就有了,正好对面的老二和老七都跑出去安抚崇信帝,他也不用费心装着:“老大,来,多吃点儿,把你父皇那份儿一起吃了。”
“好好好,大宝还要吃那道菜,你给大宝夹。”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长信宫,太后和皇后高居主座同各位大臣的内眷一起用膳,而焦诗寒独自一人待在房间内拆看阿宣送进来的东西。
最大箱子里的脚踏车正杵在他旁边,看上去要比康明殿那辆精致许多,整个车架都是用钢做的,加了左右车闸和铃铛,轮胎表面也做了细致的花纹。
车把上垂挂着一张可爱小人卡,龙飞凤舞地写着沈文宣留给他的话——“等我来教你”,笔墨锋利,与卡片底部两个紧挨在一起的两个小人格格不入,焦诗寒忍不住用指尖又点了点,心里像被灌了蜜一样,连带着嘴角的笑都渗着甜。
此外还有其他很多物件,焦诗寒像开盲盒一样一件一件地打开,每次都能收到一张小人卡,上面画着不一样的小人图,记着他们相遇至此的瞬间,卡片背面一溜的生辰快乐。
正想开下一件,外面突然有烟火炮仗声,焦诗寒疑惑,放下东西起身走到外面就收获了满夜空的心形流星雨,肆无忌惮地在空中绽放、陨落,留下五彩的光照在地面上。
虽谁都没提,但焦诗寒本能地知道这是放给他的。
本在殿内用膳的太后从里面出来,身后跟着众女眷极其子弟,望向头顶上的烟花不禁笑了一声。
等烟花放完,零零落落只有几朵的时候,瞬间,万千天灯起,如夜星飘荡空中,组成一条璀璨的明黄银河。
若仔细看,上面写着一个字,单字——“娇”。
焦诗寒呆呆的,已震撼到失语,他现在很想、很想跑到康明殿,然后抱抱他,就只简单地抱着。
无人在意的角落,傅彦睿已经借着透气的名头从筵席中退出来,甩开身后跟着的宫人站在雅宸阁外,就这样看着里面的宁清,他本只想看看而已,却被漫天的烟火和天灯晃花了眼,不自觉地抬脚走了进去。
“公子请留步,门口的”两个太监拦住他,躬身道,“公子,这不是公子你能来的地方,还请随小的回前面的筵席。”
这儿的动静惊动了正在台阶上站着的焦诗寒,仔细一看竟是傅家的那位公子,心中疑惑,虽不舍头顶上的天灯,但见他瞅过来便立刻转过了身。
眼见着他要进屋,傅彦睿张口叫道:“宁清。”
如耳边炸响一声惊雷,焦诗寒脚步乱了一瞬,下意识摸向自己脸上的面具,惊疑——他为何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但他反应很快,回屋的步子几乎没有停顿——
“若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要喊沈文宣的名字。”他说得很轻,但焦诗寒听见了“沈文宣”三个字,脚步一顿。
傅彦睿苦笑一声,盯着他的背影:“我不是要威胁你,但我想和你谈谈。”
焦诗寒转身,眼神有些锐利打量他,这人知道什么?
在原地对峙良久,焦诗寒妥协,两人到了阁外的亭子里,以防万一,焦诗寒把已经睡着了的狗剩摇醒,拉着它一起过来,还让绿袖在亭子外面等着。
傅彦睿瞥了一眼比他腰还高的大白狗,默默退后一步,被它盯得至少离了焦诗寒三步远。
“你找我做什么?”焦诗寒问道,一举一动都透着陌生和警惕。
“你不应该先问我知道什么吗?”傅彦睿盯着他面具后面浅褐色的眼,“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你的名字,你的化名,知道沈文宣,还知道你、太后、宁家想隐藏的秘密。”
焦诗寒浑身一冷,下意识舔了一下干涩的嘴唇,但又很懵。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傅彦睿嘴角带了丝苦笑,目光温柔中又含着苦闷,“因为为了得到你,我真的拼过命。”
“你爹不方便渗入到南方,便告诉了我殷氏因为你双儿身份将你遗弃到了南边,我便私自出京去找你,从京城一直找到荆州,整整半年,可惜缺了点儿运气,没遇到你。”
还有这事?
焦诗寒拧眉,脑中还是一团乱麻,斟酌地问道:“你说知道我、太后还有宁家想要隐藏的秘密,什么秘密?”
傅彦睿没想到他会问这个,答道:“自然是亲母谋害嫡子的丑闻,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说你还活着,只是心疼你戴着面具过着躲着人的日子。”
“噢。”焦诗寒点点头,稍微松了一口气,幸好父亲没有全抖出来。
随后将狗剩拉过来一些,焦诗寒躬身福礼道:“多谢公子搭救之心,还请公子继续保守这些秘密,今后若公子你或者傅家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宁家定鼎力相助。”
傅彦睿沉默了一瞬,开口道:“若我说我不想要宁家的鼎力相助,只想要你呢?”
“以身相许四个字”傅彦睿脸色有些烫,“清儿可理解?”
“嗯?”焦诗寒拉紧手里的狗绳,退后一步表示拒绝,“不理解。”
“可沈文宣能得到你不就是靠的这四个字吗?”傅彦睿前走一步,着急了,“为什么我不行?虽未成功找到你,但你当知我心,现下他自有麻烦,无暇顾及你,但我可以——”
“不是。”焦诗寒嘴唇嗫嚅几下,坚定地打断他,“不是靠这四个字。”
“什么?”
焦诗寒:“若是阿宣救我,那必须是以身相许,我对他一见倾心,就是耍心思也要站在他身边,但若是公子你救我还恩情不是拿我还的,公子可理解?”
第101章
“我甚至不记得是如何结识公子你的。”
傅彦睿愣在原地,呆呆地瞪着他许久才回过神:“我、我......那天太学院放学,下了雨,我、我递给了你一把伞。”
那天宁清衣襟被雨打湿,躲在亭子里鼓着脸生气的样子太过生动,他撑着伞站在雨中看着他,不经意的惊鸿一瞥便将人刻在了心上。
焦诗寒仔细想了一会儿,他只在太学院待了几天,之后便待在家中由夫子教导,那会儿......他好像确实被人递了一把伞,不过那天宁兰芝也没带伞,被雨浇了,他就将那把伞让给了她。
“公子,”焦诗寒从袖中掏出一块圆壁珠递给他,“我已有夫婿,不适合再跟公子你接触,这是父亲送给我的珠子,凭它可敲开宁家的门,若公子有需要,就去找我父亲吧。”
“还有我夫婿的事......其中牵扯复杂,望公子莫要趟这趟浑水。”
焦诗寒将珠子递到他手中便牵着狗剩转身离开了,傅彦睿盯着他的背影还想再追上去,但一抬眼就瞥见宁嫔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傅彦睿脚步顿住,默默站在原地看着焦诗寒逐渐走远,随宁嫔一起,直至背影都看不到了。
顺儿在他身旁安静等了半晌,见自家公子始终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也不动,不禁担忧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公子?你没事儿吧公子?宁小公子已经走了,我们也回前面吧,万一夫人发现你不在了,会担心的——”
“顺儿,”傅彦睿盯着手中的珠子逐渐捏紧,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我想杀了沈文宣。”
“公子!”顺儿一惊,忙瞅了几眼周围,急道,“这话可不能乱说,万一被人听到了怎么办?”
“我不在乎,”他道,心灰意冷地走下台阶,心中的恨意滔了天,“我帮着宁国公,宁国公却不帮我,我对清儿袒露心扉,清儿却只想跟我撇清关系,这宁家人没一个有良心的,既如此,我又何必规规矩矩的。”
他眼中透着死灰般的阴狠,顺儿在一旁看得慎得慌。
焦诗寒在房间内想了一会儿,心中不安,将今晚关于傅彦睿的事儿都写下来,让绿袖交给了长信宫外的禁卫。
宁丝婉陪在他身边拍拍他的手:“清儿别怕。我已经此事告知了太后,又派人跟在傅彦睿身边,他搞不出什么幺蛾子。”
焦诗寒点点头,抬笔又给父亲送去一封信。
等筵席散了,众嫔妃和大臣内眷纷纷拜别太后和皇后,各自回去。
傅彦睿在自己母亲身边耳语了几句,安郡公主疑惑,不过想着她女儿是二皇子妃,他们傅家本就是皇后这一脉的,儿子找皇后肯定是有要事,便带着他等在长信宫外,等皇后从宫里出来忙上前福了一礼,笑呵呵道:
“皇嫂,你我多日不曾相聚了,臣妾甚是对皇嫂想念,有心想去皇嫂宫中坐坐,说些体己话,不知皇嫂可方便?”
赫皇后嘴角调笑着打量了她一眼,安郡公主向来在府中深居简出,这会儿突然搭上来不知是有所求还是有所图谋。但念及这人是皇上的义妹,傅家又是她费心拉拢过来的,不好驳人脸面,便应了一声,亲如姐妹一样拉着她往宫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