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立刻从焦诗寒怀里出来凶恶地吠了几声,那人吓了一跳,在地上摔了一跤,赶紧往后跑,团团跳下车在后面追他。
“团团!”焦诗寒撩开帘子叫它,想让它赶紧回来。
沈文宣已经把驴车停了下来,几步从前面赶到后面,把阿焦从车蓬里抱出来看他无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狗剩正追着的人。
体型瘦小,偶尔回头时额头上有一颗痣,好像是村长的儿子。
沈文宣拧着眉,那人跑得还挺快,狗剩追在他后面对着他的屁股咬了一口,那人踉跄了一下,转身往旁边的田里跑了。
沈文宣吹了一口哨,把狗剩叫了回来,免得它跑进田里出了什么事。
狗剩从远处跑过来,沈文宣打量了几眼周围,那些人触及他的目光就低下了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之前村里人也不待见原主,他重新回来后家里条件有了起色,这些人看他也友善起来,只是这次完全变成了厌恶、埋怨和惧怕。
沈文宣拉过焦诗寒的手牵着驴车一起往家里走,狗剩不紧不慢地跟在旁边。
这村子里确实不能待了。
路过张家的时候,沈文宣停下来拍门叫了一声:“张婶子?铁牛?”
张大娘听到声音赶忙从屋里出来,见到沈文宣回来了顿时焦急地一拍大腿:“哎哟,你怎么回来了?”
她小跑到门前给他们开门,一边赶紧说道:“最近村里风向不对,你们还是回县里住吧,是不是银子不够了?县里的花费是高,这样,婶子先借给你——”
“婶子。”沈文宣打断她,笑了一声,幸好张家的态度没有变,问道:“村里是怎么了?我怎么感觉村里人看我的眼神不对?”
张大娘闻言看了几眼周围,凑近他悄声说道:“你不是在县衙里告状了吗?告状是好事,谁让他们老沈家这么欺负人?活该!”
“但是吧,村里有人不这么想,村里当年——”张大娘看了沈文宣一眼,“婶子跟你实话实说,你可别生气啊,村里当年瞒你娘的事瞒得那么紧,又瞒了这么多年,这一下子被你捅破了,还捅了不少别的事,现在别的村都觉得安和村不好,村里有的人就把错都归在你身上。”
张大娘说到这儿自个就先生气了:“你说这怪你什么事啊?要怪就应该怪做这些缺德事的老沈家和村长家!尤其是村里的老人,那可真是老糊涂了。”
沈文宣明白了,跟他猜想的差不离,问道:“那老沈家和村长家现在如何?”
“老沈家啊,”张大娘答道,“他们家三个儿子不是都被判刑了吗?徒刑的地方不远,就在前十几里的边境修城墙、挖壕沟什么的,他家大儿子、二儿子不能回来,三儿子好歹是个读书人,在那干的活儿轻松些,一个月也能回来个一天两天的,”
“只是......只是听说他家这三郎还是受不了这种苦,闹着要把他小妹给卖了呢,凑够了银子,在服刑那里交了钱,他就能回来。”
说到这儿张大娘就叹了口气:“造孽啊,他们家那个闺女也是可怜,只是这次再卖是怎么也不可能再卖进青楼那等污糟之地了,也就在大户人家为奴为婢吧,到了时间还能给放出来,总比你娘当年好些,唉,当他们家女儿真难。”
沈文宣点点头,张大娘继续说道:
“至于村长家,他已经不是村长了,现在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他媳妇既不请大夫,也不管他,就让他躺着等死,也是,被戴了这么多年的绿帽子谁咽得下这口气?只是我还听说他家还在求着立正,让跟他爹一个德行的儿子当新村长呢,我呸!”
“估计他们家没了村长这个位子家里就不好过了才这么想当村长,也不怕村里人一口一个唾沫星子淹死他,反正我力挺张屠户当村长,我们张家人在村里也不少,本来我们村就是百姓村,凭什么只能他沈家人当,我们张家人就不能当了?”
沈文宣疑惑:“张屠户?”
张大娘:“哎哟,就是你门前天降异象的那天带着村里人去救火的那个,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人不错,是个靠谱的。”
沈文宣记得他,他当初在集市上砍沈根的刀就是拿的他的。
听张大娘说了这些,那村长的儿子掀他帘子就有理由了,要么是因为他捅破了村长的事想要报复,要么是因为家里不好过想要偷他东西。
但是狗剩咬了他一口......
沈文宣笑了一声:“我也觉得张屠户当村长挺好的,而且肯定是张屠户当。”
“哎哟,张屠户人好,我也是这么想的哈哈哈哈哈哈”张大娘乐开了怀。
沈文宣趁着这个机会说道:“婶子,我知道你家地不多,这次我要回了属于我的地,但以后我和阿焦住在县里,无暇照料它们,总不能让它们荒了,就请婶子帮个忙一起种了吧,上面打的粮食婶子说了算。”
张大娘诧异地看着沈文宣,连忙推拒道:“这可不行,我知道你是想照顾婶子一家,但婶子不能要,你这些地就是租出去一年也不少银子呢。”
“婶子,我是怕给别的人,别人糟践了,交给你家我最是放心,婶子要是担心我吃亏的话,就每年种了送我们一些粮食。就是给其他人种我也是这条件,你何必让这便宜让别人占了呢?”
张大娘无话可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笑着答应了:“那、那婶子肯定给你好好种,明年给你送能吃一整年的粮食。”
沈文宣笑了一声:“行。”
毛驴还在外面,沈文宣拉着焦诗寒要出门的时候,张大娘又叫住他们,小声嘱咐道:
“你们既然住在县里了,能早些走就早些走,你不知道,沈家二老白天去开荒,可晚上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他们家二媳妇徐氏死了,大媳妇吴氏疯疯癫癫的,说了一晚上胡话,你们可别撞上她。”
沈文宣心下一沉,点点头带着焦诗寒走了,脚步加快了些。
回到家里,沈文宣打开院门上的锁,牵着毛驴把它栓在门边,带着焦诗寒进屋里收拾东西了。
这几天不见,院子里落了满地的叶子,沈文宣看了一眼鸡圃里的竹鸡,他前几天走的时候在里面撒了不少粮食,还把一边的鸡圃门打开了,这几只竹鸡看上去竟肥了不少。
沈文宣拿着绳子走过去,关上了一边的鸡圃门,一只只竹鸡受惊似地上蹦下跳,沈文宣费了不少劲儿才把它们的脚挨个绑住,丢进了竹筐里。
起身的时候就看见焦诗寒在搬卧房里的东西,不仅是炕屏,连沈文宣给他用竹子做的梳妆台都想搬走。
沈文宣走过去拿过他手里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是竹子做的,不值钱,等到了县里再给你买新的。”
他来主要是想收走家里值钱的东西,再把之前买的日常用品带走。
焦诗寒握住那个竹台子一角,这是兄长专门给他做的东西,小声问道:“我喜欢这个,把它带走行吗?”
眼睛里明晃晃的撒娇和乞求。
“怎、怎么不行?”沈文宣帮他把这个竹台子放进驴车里,心脏微微发烫。
这个人就像抓住了他的软肋,让他越来越无可奈何。
除此之外,沈文宣还把上次王沐泽送的那些个家具带走了,八仙桌和几把椅子、茶几规规整整地堆在一起,力求占用最少的空间。
他没带走博古架,只带走了上面的几件瓷器,还有几口箱子,外加他那些零零碎碎的锅碗瓢盆、粮食布料这些,还有棉被褥子。
这些都不贵,但放在这里不用着实可惜,也难免招人惦记。
只是仅是这些,他驴车都不够用了,无法,只能去张家再借了一回牛车,正好张铁牛从田里回来,见到几日不见的沈兄弟一脸惊喜,架着牛车就过来了。
张铁牛上手帮他搬东西:“沈兄弟啊,你这住到县里我就见不着你几回了。”
“如何见不着?我就住在城门口,你下次来县里的时候一眼就能看见我,到时候我让你尝尝火锅是什么滋味。”
张铁牛笑了一声:“行啊,等我把田里的活忙完就去。”
等搬得差不多了,门口突然传来几声敲门声。
沈二婶子站在门口打量这处院子,看到沈文宣就笑眯眯地道:“哟,都忙着呢。”
沈文宣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婶子这是?”
沈二婶子笑了一声,问道:“沈小子啊,你这是要搬去县里多长时间啊?以后还回不回来了?”
沈文宣闻言心里暗自思忖,嘴上答道:“估计要一直在县里,偶尔想这儿了会回来吧。”
“那这房子——”沈二婶子嘴上一笑,“你这房子经常空着岂不可惜?正好我家的几间屋子不够用了,我看你这儿的房子样样都好,就是没什么人气儿,要不你借婶子用用?婶子保管给你照料得好好的,等你回来就跟新的一样。”
沈文宣觑了她一眼,脸上表情淡淡,回道:“不劳烦婶子了,这房子是我没银子的时候一点点儿建好的,里面有很多我自己做的东西,就是租出去我也舍不得,空着就空着吧。”
何况这是他和阿焦第一次住的房子,这婆娘竟然直接想住,哪来的脸?
“说什么租啊?婶子就是想帮帮你,”沈二婶子还是满脸笑意,一副没皮没脸的样子,“要不这样,你便宜些卖给婶子也行,只是你这地方是受过诅咒的,虽然婶子不嫌弃,但你怎么也得折个小半吧?”
沈文宣的脸色彻底阴沉了下来,而后又突然一笑:“婶子,这地方不卖,倒是有个地方能卖给你,老沈家一半的房子是我的,那可是青砖瓦房,我还可以给你算便宜一些。”
老沈家住过的地方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碰,还不够他恶心的,本来想着请人把那一半房子给拆了,但现在......上赶个不要脸的,正好跟老沈家凑成一窝,看哪家先疯。
沈二婶子犹豫了一会儿,她家二儿子要成亲了,这出了沈家那档子事之后好不容易找到的媳妇,怎么也不能丢了,只是她家房子本来就不够住,那娘家人又要求给一个单独的屋子给小两口以后生活。
她家跟两旁的房子挨在一起,又扩建不了,为此她都烦了好几天了,这聘礼都给出不少了,要求还这么多!几个都是兄弟,拉个帘子挤一挤不行吗?村里有不少人家都是这么干的!
沈文宣等得不耐烦,说道:“婶子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诶诶,怎么能算了?”沈二婶子连忙道,左右又犹豫了一会儿,这老沈家可不是好东西,疯疯癫癫的,只是——顾不了那么多,沈二婶子一跺脚狠心答应下来:“行,只是婶子准备的银子不多,你要出多少价?”
两处房子加在一起,怎么也够住,等把老沈家的半个房子买下来后她就去住那边瓦房,她还不信了,老沈家那老两口能奈何得了她?
沈文宣:“‘这要看婶子打算出多少?”
沈二婶子估摸着自己家的银子,回道:“五、五两?”
“行。”沈文宣答应得很爽快,他不在乎这点儿银子,只是现在老沈家肯定还占着整个房子,得赶紧放个厉害的人进去折腾,他可不喜欢沈家人占他便宜。
沈文宣将荷包里的房契拿出来,沈二婶子眼尖,一眼就看见了里面还有别的书契,亮闪闪的还有不少银子,心思顿时又转了起来,偷偷瞥了一眼一旁坐在车辕上抱着条狗的焦诗寒。
这人身上穿着的都是好料子,花样比之前见到的时候还多了几种,头上插的发簪都是镶银的,手上白白嫩嫩,竟像个富家小少爷。
这只是个暗双就这样,那这沈小子到底多有钱?要是她女儿——
“婶子?”沈文宣叫了她一声,手上递着房契,沈二婶子赶紧把荷包里的银子给他,看着他的眼神更热络了几分。
“沈小子啊,你这是在县里哪住着呢?”
沈文宣:“婶子无需知道。”
说完就把她赶了出去,自己也牵着毛驴走出院子,锁好院门,递给一旁的张铁牛一把钥匙,麻烦他家有空的时候进来打扫一二。
张铁牛一口答应下来,架着牛车和他一起往村口走。
沈二婶子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前面几个人都没有理她,空跟在两架车后面,看着他们渐行渐远。
沈文宣给自家弟弟戴好斗篷,焦诗寒不想去后面坐着,他也不敢再让他在后面坐着了。
出村口的时候,有个意料之中的人等着他们,是原主的小姨——沈柔,只是沈文宣没打算停下来,架着车一直往前走。
“沈文宣!你站住!我是你小姨,我之前可没欺负过你!”沈柔强硬地拦在前面,因为是个女儿家,所以没被自己兄弟牵连,只是她现在过得远不如之前好。
沈文宣停了停,看着她面无表情道:
“我跟你可没亲情,你自己什么样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管!”沈柔快被家里那一群疯子逼疯了,“我之前从未害过你,你不能丢下我不管,你带我进县里生活。”
沈文宣翻了一个白眼,这人还幻想着自己的小姐梦呢,估计沈家二老把对大女儿的愧疚一半转为了对大女儿的恨,一半转成了对小女儿的宠爱,才让她不要脸得这么放肆。
沈文宣对她无话可说,直接架着驴车往前走,她要挡就挡,大不了撞死。
“沈文宣!”沈柔连退好几步,最后还是怕死地让开了,“你连个破烂双儿都养,凭什么不养我?!”
沈文宣回身一鞭子狠抽在她脚边,吓得她尖叫了一声,脚下一崴,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