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奕:……
这是哪个lsp开发的辣鸡系统??
他把又厚又重的书往地上一摔,坐回去看雨,看得心里烦躁,在亭子里转了几圈,到底还是把地上那本书捡回来,掸了掸土,随手翻开一页。
光线太过微弱,只看得清最上面一行大标题——“性冷淡的成因与治疗”?
性冷淡?这不就是贺戎川本川么?
池奕起了兴趣,跑出亭子,到路边偷了一盏灯回来,打着灯笼读书。
“……其中一类患者压抑□□,转化为攻击的力量,所以总是在伤害他人。”
池奕点头,嗯,那个暴君就是这样,一定是因为太喜欢杀人了,所以不需要睡老婆。
“对待这类患者,第一步要让他意识到自己给他人带来了多大伤害……”
池奕若有所思,让他意识到给人带来的伤害?
贺戎川曾很多次表达过对自己的关心,至少有那么一丁点儿感情吧?若自己受伤,他还能像虐待犯人那样无动于衷么?
池奕思索片刻,忽然把书扔进水里,然后重新走入滂沱雨幕。
他在御花园挑了个易被发觉之处,假意站在湖边看风景,又假意脚下路滑不慎跌倒,哗啦一声摔入水中。
湖水比雨水还冷上几分,池奕要表现出呛水昏迷,就不能安静躺着。他扯着嗓子高喊救命,双手用力拍打出水花,让自己看上去像在挣扎一样。
附近有几个侍卫太监,没得命令不会过来救人。但池奕相信,他们中一定有人去报信了。
只是在瞎扑腾的时候,池奕生出个疑惑:本来是想看看书,学习如何在暴君手下存活的。为什么变成了帮暴君治疗性冷淡?这和任务有关系么?
……
王禄虽然早就接到吩咐把池奕接回来,但他十分不愿去,无奈杨顺又不在,只能磨磨蹭蹭翻出两把伞,取来一套干净衣裳和巾帕,给风灯添满油。出门时小半个时辰都过去了。
他问了道边侍卫,一路行至御花园,远远便听见洪亮的呼救声。王禄一惊,他听得出那是池奕的声音。虽然不待见此人,但倘若真出点什么事,责任可得自己担着。
他赶忙喊众太监下水救人,这命令发出之后,呼救声却忽然停止了。几个太监七手八脚从水里捞出个湿透的身子,此人紧闭双目浑身瘫软,怎么叫也没反应。
王禄心下一沉,这不会是……晕过去了?
……
池奕自从在水中听见王禄的声音,就立刻双腿一蹬,开始装死。他感到自己被人捞出来,颠簸着淋了一路的雨,最终进到室内,安置在榻上。
屋内窸窸窣窣的人声混在屋外雨声中,池奕自顾自在心中盘算——一会儿不论谁来,只管作神志不清昏迷状。最好能睡上个三天三夜,让贺戎川知道了,他才会后悔刚才对自己那么凶。
至于溺水为什么会昏迷那么久……管它呢。古人医学知识有限,反正就是昏迷了。
很快便来了个太医,对着池奕的眼耳口鼻一通折腾,想从里面挤出水来。失败后便摸他的脉象,许久方道:“病因未明。许是湖水进了脑子,冲散了神智,故而昏迷不醒,不知能否救回来……”
脑子进水的池奕对这番说辞非常满意,也不知道贺戎川听说自己有生命危险会是什么反应。丧心病狂鬼迷心窍倒不至于,至少会悔不当初吧?最好能幡然醒悟,收敛暴君行径,对醒过来之后的自己好一点……
正胡思乱想着,池奕感到有人在解自己的衣裳,这才记起现在还浑身湿漉漉的。待一层层衣物剥去,他以为自己的装死大业又取得了阶段性胜利……
最后一层里衣被脱去时,池奕忽然想起件事。他快速权衡了一下,现在屋里应该只有一个太监,就算露了馅,收买一下就能瞒住。
于是他大胆从床上跳起来,“等一下!”
此时池奕才看清屋里情形,杨顺抱着他刚换下的湿衣裳,正迷茫地望着他。屋子另一边的座上,贺戎川原本身子前倾,手臂支着额头,闻声抬头,面上是尚未完全藏起的忧虑,眼眶微微发红。
——这家伙什么时候进来的?!
四目相接时,一股尴尬弥漫在池奕心间。奇怪的是,那尴尬只有很少一部分源自装晕掉马,更多源自……
杨顺刚刚把他衣服扒了,所以此时,他上半身一-丝不挂!
大家坦诚相见也不是第一次了,池奕实在不明白有什么好尴尬的。还没想到如何化解,却见贺戎川先别过头去。
嗯?他也尴尬么?
池奕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从杨顺手中抢回湿透的里衣,翻出贴身的口袋,取来一折纸。那纸明显已被水泡透,其上墨迹也洇得不成样子。
姚翰给的“机密”在池奕怀里揣了一天,若不是有人扒他衣服,他都快忘了这事了。
纸上的字果然乱成一团,只依稀能拼凑出“吴法”这个人名。他对此人有印象,吴法是陇州的官员,遇上纯国入侵、农民起义之类的事,经常在各种场合打酱油。所以听姚丞相的意思,这人是他那边的?后面是些吴法的事迹,实在拼不出完整的话,只零星认出几个关键词。
“杨顺,拿过来。”沙哑话音盛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池奕本能地一哆嗦。这个大麻烦还在这儿呢。
杨顺将那被泡得不成样子的纸要过去,呈给了座上不辨喜怒的帝王。池奕连忙解释:“是姚丞相悄悄塞给我的,附了句‘如有必要,此人弃了便是’。许多字看不清了,我改日再向他要一份……”
贺戎川略看过一眼,随手折了放在一边,语气似乎在说“今天天气真好”之类的话:“陇州同知吴法,后头不过是他鱼肉乡里的脏事,你此去陇州并非为查这些,不必多问。”
池奕欲哭无泪。在贺戎川眼里,自己去陇州是为了帮徐检打仗。可只有池奕自己知道,他最大的目的是完成那个为民伸冤的破任务,找到害死史烈全家的贪官。
他不敢这时候和暴君争,只先答应下来,然后安静坐在床上埋着头,等后面那个“为什么装晕”之类的问题。
等了许久没等到,还一不小心打了个哈欠。
“困了就睡,”仍旧是那没有语气的语气,“朕让太医不必来了。”
池奕微微一愣,这是不和自己计较了?
他不是很懂这话代表什么态度,却能听懂“困了就睡”。天都快亮了,是该睡了,他继续换起了衣裳。
……
雨渐微弱,衬出衣料摩擦的细碎声响。
房间另一侧,贺戎川原本在凝神思索,未刻意将目光移开。见那人开始更衣,忽然好似看到什么刺眼之物一样,立即阖目偏头。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躲,从前带池奕去玉泉池,哪怕这人爬到他身上作威作福,也没觉得有什么看不得。
池奕大约是忘了,几个月前他还跳进水里救人,如今却突然不会水,挣扎着等人来救,扯谎都扯不圆。
——可他为何要跳入水中?
他若不想淋雨,宫里到处都是屋檐亭台,随处可以躲藏。就算无处栖身,难道他真以为会让他淋一整夜?为何偏要跳湖、装晕,这是做给谁看?
无疑是做给自己看。可就算他果真溺水昏迷,那又能如何?是自己害他至此,又能如何?因自己这个“暴君”而死的人那样多,缺他一个么?他池奕又有什么特别的?
骤然间,贺戎川脑海中有一根弦绷断了,惊起噼啪火花。一个曾数次浮现,又数次被冠以荒唐之名的念头,在心上渐渐清晰。
此时池奕已收拾妥当,吹了自己跟前的灯。贺戎川叫了他一声,止住他放下床帘的动作。
“你上次说倘若迎敌不利,陇州会乱。可有破局之法?”
池奕沉默良久,断断续续吐出话音,带着彻夜未眠的疲惫:“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办法……纯国人狡猾,只要盯紧了,只要及时拿主意,不中圈套便是。我此去或能襄助徐将军……”
“徐检如何肯听从你?”
“我和徐将军聊得来,先前合作颇为顺利……不对,我、我是说公事,我和他没什么私交的……”
贺戎川靠着椅背,静静望向黑暗中那个身形。看不清模样神态,只能从话音里听出他的确是很困了,却强撑着那不甚清明的神智,慌乱应付着自己原本毫无威胁之意的问题。
他时刻记得十几年前,有人告诉他何种情况应当保守秘密。这半年多以来,他忍受着池奕的冒犯,从未有一次戳穿。可他自己也不甚清楚,如此忍让究竟能换来什么。
只是想到池奕跳进湖里给他看的样子,便仍不死心,一次又一次地,再试最后一次。
既然陇州情势不利,那就去一个能拿主意的人吧。
第42章
池奕感到庆幸,淋雨之后既没感冒,贺戎川也没因为他跳湖的举动找他麻烦。他十分后悔自己多管闲事,去帮暴君治疗什么性冷淡。把自己都搭进去了,也没见对方表现出丝毫悔意,更别提睡他老婆了。
不过那天之后,贺戎川对他的态度确实变好一些,不会再无缘无故骂他。池奕闲来无事就把雪雪抱来,扔到贺戎川身上给他玩。暴君玩猫,他就玩暴君,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动手动脚。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贺戎川才会表现出愤怒。池奕见火-药桶快炸了,便迅速跑开,装作无事发生。反正对方不知道是他搞的鬼,怒气自然也不会发泄到他身上。
这些天贺戎川只凶了他一次。名单上选中的的考生被叫进宫里,池奕写好发言稿打算进行一番拉拢骚操作,结果贺戎川说什么也不让他去。
池奕觉得这事没道理,多争了几句,直到被对方阴寒的目光扫过,才想起自己面对的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君,立刻闭嘴。
最后池奕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只见取中的数十名考生被分配到朝廷各部。而贺戎川挑中的人,要么被授予位卑权重的官职,要么直接送进新成立的机构大施拳脚。
池奕觉得这一步操之过急了,明明可以相同起点,再慢慢提拔想用的人。直接一步到位,不是把队友都暴露了么?贺戎川又没有急事,着什么急?
田更之死查出了端倪,似乎是被人精心策划的。那天夜里,有人故意叫郭遇去朱紫苑,故意让田更读那篇文章,故意煽动郭遇打人,还提前给田更下了药。是那种让人筋酥骨软的药,本身并不致死,但一旦遭受外力打击,就会血脉淤堵,极易死亡。
这幕后黑手费如此周折,甚至杀了两个人,却只为挑起一场不痛不痒的矛盾。谁这么闲得慌?池奕不记得原书里有这样的人。
他也时刻记得自己的任务,有几天几乎在文渊阁住下,把与陇州相关的资料都过了一遍,还满京城地逛陇州人开的店铺,进去找人聊天。
来到这时代几个月,池奕早已明白,通过努力就能解决的事,是最容易的一种了。
准备就绪后还剩下两天。这一去要远离任务对象贺戎川好几个月。为了感谢这位暴君最近一直没对自己发火,池奕写了一份西式甜点菜谱大全送给御膳房,让他们每天换着样做。又写下原书里未来几个月朝中动向,都是些琐事,写完自己也觉得没必要,却还是趁贺戎川睡着偷偷塞在他手里。
阴雨连绵的日子,池奕和五千中央军士卒一起,从京城出发前往陇州。这场雨下了一路,越接近目的地凉意愈甚,从到达陇州前一日开始,甚至混了让人反胃的腥臭味。
修整时,他抓了个路人问这味道的来源。路人神神秘秘道:“这地方临近边境,附近有不少纯国人的巫蛊祭坛,那里面腐尸毒虫,什么脏东西都有,自然味道臭。”
池奕举目四望,啥也没有,“哪里是祭坛?看都看不见,气味能飘这么远?”
“反正我没见过,许是很远的地方吧。纯国人的毒物性子烈,气味自然也厉害。”
原书上的确写过,纯国的阴阳教徒将灵气与巫蛊结合,通过炼尸养毒虫摧毁敌人。不过这种方法只能小范围使用,很难影响战争大局,所以池奕只当听个乐呵,没放在心上。
接近陇州城时,郊外一片荒凉。大片田地寸草不生,房屋破败坍塌,到处都是露宿荒野的流民。而进入城中,但见楼阁林立,街巷里熙熙攘攘,好一副盛世清平景象。
池奕早知道陇州贫富差距大,却没想到这么夸张,这帮陇州官员竟也不遮掩一下——大约是因为,不知道中央军里还混着他池奕吧。
大军进入城中扎营,池奕一安顿下来便往外跑。任务时间快过去一个月了,他才刚刚到达陇州,离为史烈报仇还差很远,得抓紧时间。
池奕是以监军的名义跟来的,带个太监不合适,徐检便从自己帐下拨了人,照顾他饮食起居。此人是十几年前,士卒们从野地捡来的孤儿,留下后名字就叫徐忠。
徐忠见池奕出门不带人,也不让自己跟着,有些担忧,便到主将帐中通报一声。徐检听后也皱了眉,“陇州这么乱,他自己出去……这样吧,你带两个人悄悄跟着他。”
徐忠正要答应,却听帘后传来一声:“不必。”
声线深沉稳重,犹如乱石入清川,宛转通透。徐忠愣了一下,忽然好奇帘后之人是何种样貌,营里何时有了这么个角色,居然能反对将军的决定。
徐检朝他摆摆手,“那你便去歇着吧。”
待门被关死,徐检便来到帘子旁,躬身道:“可要让人给您安排住处?还是和池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