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翕自认为一个星期都坚持不了,可祁愈却在这样的环境中独自活了一年多。他捏着喝了大半的可乐瓶子,低头看着鞋尖,沉声说:“对不起,我确实没照顾好他。”
冯嘉扬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他知道何翕尽力了,他能阻止那些动手的人,可他解决不了所有动嘴的人。
归根结底,最该道歉的只有他一个。
但何翕的歉意远不止于此,“还是挺对不住你的,自始没告诉过你,其实有一部分原因是祁愈曾找过我,他说你也出不来,知道了也只会干着急,况且他也说自己都没往心里去。”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自己的私心,想着经历了这件事或许渐渐地你们就能看清现实,我只是不想我的好朋友这辈子都在世俗的旋涡中挣扎。”说完,他又笑了一下,想打破尴尬又沉重的气氛,“不过终是我这个凡夫俗子败给了爱情。”
冯嘉扬沉着脸,伸手示意何翕给根烟。
何翕把烟盒和火机直接扔给冯嘉扬,又说:“以后需要钱不用跟我客气。”
冯嘉扬点燃烟,这才有了点不一样的情绪,他一扬眉毛,“那必须地,你得为你犯下的错付出代价。”
何翕听闻立马笑了,很快又一脸沉重,他问:“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冯嘉扬吸了一口烟,也不隐瞒何翕,直接说:“军训完,找个理由领他去看看医生。”
何翕惊住,他怎么也没想到冯嘉扬是这个打算,“祁愈只是压抑太久了,你多陪陪他,让他释放出来就行,还不至于变成精神病。”
冯嘉扬熄灭烟,白了他一眼,骂道:“你才精神病,我只是想找专业的医生帮助开导下。”
何翕“噢”了声。
冯嘉扬则起身踹了他一脚,不耐烦道:“走了。”
“还看?”何翕苦着一张脸,额头上的汗刚被风吹干。
冯嘉扬:“不看了,这三家都可以,等军训完哪个还在就租哪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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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嘉扬报道后,何翕便退了房,拿着行李独自回了远在三十多公里外的学校,熟悉环境。
祁愈军训一周后,管理渐渐松了下来,没有刚开始严厉了,中途休息时间明显变长了,都可以拿出手机刷半集网剧。
反倒冯嘉扬刚开始,正是教官立规矩的时候,但好在冯嘉扬的学校只军训一周,正巧跟祁愈前后脚完事。
军训结束后,碰上个周末,冯嘉扬带着祁愈去看了次房,之前看得三家有一家已经租出去了,两人一番决定后,要了一个位置较远,但是多带个洗衣机的一居室。
签订完租房合同后,又一起去买了被和枕头,还有一些必备的生活用品,路过花店时冯嘉扬还特意进去选了一束满天星。回家后,两人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屋子。
“等课表发下来别忘了发给我一份。”大一是住不上了,两人的学校都不准大一新生离校,但大二可以申请走读,真让冯嘉扬之前猜对了,只有周末和没课的时候才能过来住。
祁愈“嗯”了一声。
冯嘉扬把被罩套好,顺势说起了检查的事,他随口编道:“对了,我们学校特变态,月底前需要上交一份体检报告,还必须包括心理健康方面的检查。”
说完,他瞄了祁愈一眼,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又说:“我不太想跟室友一起去,感觉不方便,不如你陪我一起去吧,正好你也检查一下。”
祁愈抬起头,疑惑地问:“跟室友有什么不方便的?”
冯嘉扬很自然接过话:“万一检查下面时需要脱裤子,那我岂不是让人看光了。”又故作轻松地反问祁愈:“难道你想我被别人看光?”
祁愈无语,想说你在公共浴室洗澡时咋不这么害羞呢,但他没说,只是反驳着:“医院应该挺注意隐私的。”
冯嘉扬急了,“我就想让你陪我一起去,不行吗?”
“行。”祁愈笑着说,转身把满天星插进水瓶里,“什么时候去叫我就行。”
冯嘉扬见祁愈上钩了,暗自松了口气,“等你把课表发给我的,我对完时间再告诉你。 ”
后来两人约在周四中午在出租屋集合,临到那天,冯嘉扬作为班长突然被导员叫到办公室,商量着班级组织迎新晚会的事。
冯嘉扬怕祁愈等急了,直接把碰面地点约到了学校的第二食堂,想着正巧能顺便吃个饭再去医院。
祁愈第一次来,所以在冯嘉扬的学校里转悠了半天才赶到二食堂。等到食堂时,除了几桌聚在一起闲聊的学生外,基本已经没什么人用餐了。
他怕冯嘉扬看不到他,没太往里走,最后找了个较显眼的位置。
那位置靠水吧,边上有个大窗户,看起来很凉快,但要去那个位置就要路过一旁聊得正欢的六人桌。
祁愈心里不愿意,但还是硬着头皮往里走。那桌分布均匀,三男三女,其中一个男的染着一头的黄毛,左耳挂着像女人镯子般大小的耳圈。
祁愈对这人的印象就是挺傻逼的。
那人仿佛会读心一般,在祁愈脑子冒出傻逼的瞬间,破口大骂:“我操了,他敢拒绝你的告白,真他妈是傻逼吧。”
祁愈哆嗦了一下,在反应过来不是说自己时,下意识松了口气。
“他挺高冷的,军训时挺多小姑娘管他要微信都被拒了,他说他有对象。”其中一个女生说。
旁边的男生反驳着:“但我跟他一个寝室的,也没见过他跟女生打电话,反倒是遇到过几次他在跟一个男生视频。”
黄毛被惊住了,“他不会是同性恋,喜欢男的吧。”
祁愈加快脚步,但后一句话还是扎进了他的耳中,“冯嘉扬看着也不像娘炮啊。”
黄毛呸了一口,“我看八九不离十了,估计就是基佬,死变态。”
祁愈顿住脚步,霎时胸口涌上一团怒火,烧得他浑身发胀,发疼。他转过头,死死地瞪着黄毛,然后攥紧拳头,冲了上去。
黄毛先是后脑毫无征兆地挨了一拳,接着耳朵传来火辣辣的刺痛。
祁愈手中捏着从黄毛耳朵上硬生生扯下来的耳圈,吼道:“你他妈再说一遍。”
第87章 想吃冰糖葫芦
冯嘉扬被导员叨唠着有点不耐烦了,一个迎新节目硬是让他弄出春节晚会的既视感,好在十二点半左右一个艺术部的学姐给导员送来了午饭,这才把冯嘉扬从前线拽了下来。
他怕祁愈等急了,还没迈出办公室的门,便掏出手机拨了过去。
生硬机械地“嘟嘟嘟”提醒着拨号人电话已经通了,却迟迟没有人接。自动挂断后冯嘉扬又打了一遍,依旧如此。
他心底不由地慌了神,自己也说不上来的烦躁,索性收起手机,加快速度,朝第二食堂的方向奔了过去。
冯嘉扬以前觉得教学楼跟第二食堂隔得并没有多远,今天却生出一种干跑跑不到的错觉。
毒辣地太阳光打在脸上,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蹙紧眉头,忽然迎面的一个女生叫住了他。
冯嘉扬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这人是谁,况且他也没空闲聊,便象征性地冲女生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那女生不死心地又叫了他一下,朝着他的背影喊道:“你是要去二食堂找你朋友吗?”
冯嘉扬被这句话惊住了,他顿住脚步转过身,眼中充满着疑惑。
他大步朝女生走去,好像又记起这人是谁了。
女生叫马靖然,是班里的团支书,军训结束后还跟他告白过。其实军训时跟他告白的女生有很多,多到他自己都分不清谁是谁,之所以对马靖然这个名字有印象,是因为这姑娘当时说了一句话。
她说,你的姓里有马,咱两这是天生一对。
冯嘉扬没心思跟她叙旧,直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二食堂找我朋友?”
马靖然起初有些难以启齿,后悔因为一时脑热,为了跟冯嘉扬说会儿话而叫住他,但转念又想,自己不说他早晚也会知道。
她仰头看着冯嘉扬,把刚刚在食堂发生的事大致讲了一遍,“差不多就是这样,梁旭讲了你的坏话正巧被你朋友听见了,然后他就动手把梁旭打了。”
冯嘉扬的脸色沉了下去,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要走。
马靖然伸手把人拦了下来,无奈地说:“你现在去也找不到人了。”
“梁旭也还手了,好在那时食堂没什么人,保洁阿姨又及时喊了句再打叫老师了,然后你朋友好像被叫老师这几个字吓到了,头也不回地就跑了。”
冯嘉扬久久才缕清思绪,干巴巴地问:“梁旭呢?”
“他本来吵吵着要报警,后来我们一帮人劝了他几句,他也知道自己先没理的,也就没声了,”马靖然又补充道,“而且他也没什么大事,就耳朵上划破了点皮,买完药回寝室了。”
冯嘉扬猛地松了口气,他谢过马靖然后准备离开,临走时反应过来,出于礼貌又谢了一遍,说:“改天我领朋友来请你们吃饭吧。”
冯嘉扬冲出校门,打了个车直奔出租屋,在车上又打了两遍祁愈的电话,依旧是没人接。
他像惩罚似的,生气地掐着自己的大腿根,懊悔自己为什么要让祁愈来学校等他。
马靖然的话,他忘了大半,只记得一句,梁旭还手了。
车停在出租屋附近的药店,他不知道祁愈伤成什么样,便把治疗淤青红肿,破皮渗血,止痛,纱布,消毒水,所有能想到的药及工具挨个买了个遍。
冯嘉扬掏出钥匙开门,又轻轻地将门关上。他往屋内走了几步,很快就看见躲在被窝里的祁愈。
他把药放在桌上,朝祁愈慢慢靠近,然后蹲在床头,看着只把两只眼睛露在外面的人。
祁愈睁着眼睛,空洞无神地望着前方,就好似人是清醒的,但意识还在沉睡。
冯嘉扬轻声又温柔地叫了他一遍。
祁愈的瞳孔才勉强动了动,冯嘉扬耐心地又叫了一遍。
祁愈渐渐清醒,他确认着面前的男人,直到脑中那些支离破碎的图片拼成一幅完整的画,他才哑着嗓子委屈巴巴地说:“嘉哥,我跟人打架了。”
冯嘉扬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知道了,你很棒。”
得到冯嘉扬意外的夸赞,祁愈却高兴不起来,他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又使劲地摇了摇头,激动地讲给冯嘉扬听:“你不知道,我在你的学校里打架了,肯定对你会有影响,学校会找你,他们会把你逼走,他们会让你退学,他们.......”
“祁愈,”冯嘉扬打断了他的话,他心疼地看着祁愈有些红肿的脸颊,然后转向满是懊悔的眼中,安抚着他的情绪,“我保证,不会再走了。”
这句话让祁愈瞬间平静下来,同样也点醒了他,他闭上眼睛,缓了很久才睁开。刚刚从那些人嘲讽的话语中,他丧失了所有的勇气和信心。
他想把所有的情绪一股脑地都讲给冯嘉扬听,可仅有的理智又提醒着他不能这么做,那些污言秽语他一个人经历就行了,那些不堪的记忆他自私地不想同冯嘉扬分享。
维持着生命的最后一根神经断了,他们从头到尾都做错了。
祁愈伸手抱住冯嘉扬,仔细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临到最后还是贪心地想偷走某些东西。
冯嘉扬回抱着他,“以后想打就打,想骂就骂,千万别憋着。”
祁愈听话地点点头,挤出个笑,然后他贴在冯嘉扬的耳畔,越过打架的话题,低声吐出个与之不相关的要求:“嘉哥,我想吃冰糖葫芦。”
冯嘉扬不知道八月末的首都有没有卖冰糖葫芦的,但还是想努力地去满足祁愈,“好,等从医院回来我们就去找找。”
“就现在,”祁愈摇着头,任性又似撒娇般,不容拒绝:“你去附近找找,我在家等你。”
冯嘉扬心底有些犹豫,总觉得祁愈的要求很反常。他看着祁愈想在商量下,可视线触碰到那双微微泛红的眼眸时,话又转了个弯,“好,那我去去就回,顺便把午饭也买回来,烤肉拌饭怎么样?”
祁愈答应地很爽快,“不要放干豆腐。”
冯嘉扬见祁愈还不忘记提要求,一颗提到嗓子眼的心缓缓放下。
“我买药了,你自己先抹上,”他心疼地碰了碰祁愈微肿的脸颊,提醒着,“乖乖等我回来。”
祁愈痴恋地看着他,笑道:“好,等你回来。”
冯嘉扬拿着手机,转身离开,手刚触碰到门把手时,身后的人又突然开口叫道:“嘉哥。”
冯嘉扬回过头,看着老老实实坐在床上的祁愈,宠溺地问他:“怎么了?”
“没事,提醒你带着钥匙。”他指了指桌子上的钥匙,又道,“我想一会儿洗个澡,怕等你回来的时候听不到敲门声。”
冯嘉扬听话地揣上钥匙,笑着打趣:“洗干净在家等我哦。”
祁愈也笑了,口中应道:“好,还有......。”
“还有什么?”冯嘉扬问。
祁愈想了想,“还有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直到冯嘉扬打开那扇门又关上,祁愈才收起笑,疲惫地坐着床上。
那扇门把两人隔在门里门外,就像是一帆能把冯嘉扬平安送回岸上的船,正如祁愈所期望的那样。
从此以后,门外的人生活在阳光下,里面的人替他在暗中挣扎,也许有一天里面的人也能鼓着勇气推开门,大着胆子上岸,而那个时候他一定会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