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我一定能选上!”富家公子自信满满地说。
“裴公子,你这话都说了几回了,至今也瞧见报纸上有您的大名出现啊。”
姓裴的富家公子双手叉腰,抬着下巴高傲地说:“那是因为我每回都猜错了主题,这几期报纸不是与战争有关就是与民生有关,我的大作难道还比不上报纸上那些?”
同桌的学子们哈哈大笑起来,“裴公子,你的大作我们可是一回都没见到过,也不知是天上的明月还是地上的泥土,不如拿出来我们品一品,若真那么好,我们一起去跟吴大人反应,就说他老人家选稿不公。”
“咳……这个不太好吧,吴大学士也未必做得了主,这肯定是朝廷要求的,否则为何那闲居散人每回的作品都能那么契合主题?”
“裴兄是想说,吴大人给闲居散人漏题了吧?如果是这样,那他的作品能选上也不奇怪。”
裴公子眼睛一亮,“对,一定是这样,谁知道闲居散人是谁的号?说不定就是朝廷中人。”
沈嘉用这个号刊登作品在朝堂上不是秘密,但大臣们不会特意替他宣扬出去,百姓间还无人知道这个人就是沈嘉。
也有人鄙夷地说:“你们就比自欺欺人了,承认人家比你厉害很难吗?就算给你漏题,你能写出比闲居散人更好的作品?”
众人又大笑起来,如今民间学子掀起了一股文学热,每一期报纸上刊登的文章诗词都会有无数人拿来品读,然后跟风写出更多的作品,连青楼妓馆每日都能有新的词曲诞生。
然后还有人看到了商机,从中选出了一些上等的佳作合订成集,再刊印出来售卖,生意出奇的好。
赵庭看了沈嘉一眼,他可是知道闲居散人是谁的,小声问:“沈大人怎么没把自己是闲居散人的事情告诉他人?”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过段时间他们自然就知道了。”沈嘉原本就没打算用这个扬名,那些诗词都是他抄的,又不是原创,只是为了时局而选择合适的诗词激励大众。
掌柜地追上楼,小心翼翼地陪着笑脸,说:“沈大人来的不凑巧,我家老爷不在铺子里。”
沈嘉并不介意,只是好奇地问:“我还以为你家老爷一年到头都住在书铺里呢,这是去哪儿了?”
“今儿是老夫人的忌日,老爷恐怕是去拜祭了。”
“原来如此,那是我们来的不凑巧。”沈嘉问赵庭是要留下来和这群学子一起讨论还是回去。
赵庭也想结识一些朝廷外的学子,看看他们平日是怎么学习的,但刚才听了里面那些人的谈话,只觉得虚妄的很,并不值得浪费时间。
“回去吧,沈大人可愿意与我一同进宫?”
赵庭发出邀请,沈嘉想到这个时间赵璋应该还在宫里,就答应了,两人下楼的时候碰到了一群学子,沈嘉本没放在心上,还是有人喊了他一句:“沈大人。”
沈嘉循声看去,认出了几个人,正是之前在相国寺后山见到的那群学子中的几人,其中一个叫柏宴,相貌极其俊朗,在一群人中鹤立鸡群。
沈嘉朝他们点点头,有意无意地将赵庭挡在身后,免得有人认出他来,他笑着问:“几位也是来书铺谈学的?”
柏宴走上前施礼,回答道:“正是,今日报纸上市,我等选了这里一起拜读,沈大人若是有时间,可否留下指点一二?”
沈嘉没答应,“本官还有事得先离开,不过你们若是对报纸上的学问有疑问可以写信投入信箱,会有人替你们答疑解惑的。”
“果真?”众人还不知道那信箱有这样的作用,当下高兴极了,还有人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看样子是积攒了不少以前的问题。
“既然沈大人有事,那我等就不打扰大人了,不过还是要谢谢大人上次给的几项提议,非常有用。”柏宴郑重地道了谢,他此次秋闱已经过了省试,对明年的会试他也非常有信心。
“有用就好,看来这次考的不错,那就预祝几位明年春闱取得好成绩,早日与在下同朝为官。”
“学生等一定尽力!”众学子激情澎湃,恨不得回去挑灯夜读,只为了明年能和沈嘉站在一起。
沈嘉告辞离开,赵庭个子矮小,刚才一直站在他身后,此时转身离开,众人也就看到了他的背影。
柏宴盯着那背影看了一会儿,有些莫名的眼熟。
同伴见他在发呆,问道:“柏宴兄,咱们该上楼了。”
柏宴回神,问身旁的好友:“刚才那孩子是谁?”
“这我哪知道?”好友笑着打趣道:“柏宴兄怎么突然对一个孩子感兴趣了,能跟着沈大人一起出门的,肯定是他家的亲戚,听说沈大人的大外甥差不多就是这个年纪,应该就是他吧。”
柏宴点点头,想来也只有这个答案了,至于眼熟什么的,只是个背影,小孩子应该都长的差不多。
赵庭等上了马车才问沈嘉:“沈大人认识徐首辅的孙子?”
沈嘉愣了愣,问:“哪个?”
“徐柏宴。”
“是他?我之前倒是不知他的身份,看着与徐首辅也不太相似。”
赵庭也是在宫宴上见过这个人,印象深刻,因为他抚了一手好琴,要不是自己没时间学琴,肯定要将他召进宫当自己的夫子。
“他是今年的学子,如果不出差错,明年的金榜上肯定有他的名字,就不知道到时候皇上会怎么安排他了。”沈嘉对柏宴这个人还挺有好感的,毕竟长得好,气质好,也有礼貌,且身上并没有高门大户的那种矜骄之气,与徐首辅那老狐狸的气质也很不一样。
赵庭对此并不关心,反正他知道徐首辅在朝中一日,他的子孙后代就不可能做到五品以上的高官,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
不过算算他的年纪,恐怕也坚持不了几年了,就不知道下一任的首辅会是谁,他瞥了沈嘉一眼,私心里,他觉得沈嘉的才能与心性足以担此大任,可惜太年轻了。
回去的路上,赵庭给皇叔带了个礼物,这是跟沈嘉学的,他去沈府的日子里,只要家里有孩子在,沈嘉都会从外面带些小东西回来,有时候只是几文钱的小东西,但那份关怀最让人动容,所以他每次出宫也会记得给皇叔带样东西回去。
入宫后,赵璋果然还在御书房忙碌,看到沈嘉和赵庭一起回来,突然觉得,如果他们俩人有个孩子,大概这就是最正常的一家三口的画面了吧?
两人行了礼,赵庭把手上的花篮送到案上,那是他从一个年幼的女童手中买来的,花了五个铜板,花篮是竹子编的,手艺一般,篮子里的花因为采摘下来的时间太长已经有些焉了,这样的东西别说是皇帝,就是普通人家也未必会看在眼里。
赵璋拿起来观赏了一番,问他:“今日出宫可有所得?”
赵庭已经打好了腹稿,开始侃侃而谈,从见到报刊亭开始,到书铺里的学子聚会,最后说了一句:“若是百姓人人都识字,那我大晋才是真正的强国,侄儿有一提议,不知可否行得通。”
“说说看。”赵璋鼓励道。
“沈大人说,要想全民皆可上学堂,则要朝廷在各地建立免费的学堂,让适龄孩童都能上得起学,可侄儿知道做不到这个,那可否在长安城内建几所学堂,招募有志之士免费为孩童开蒙?我瞧着那些学子每日吟诗作对,对别人的作品品头论足,要么就是狎妓喝酒,不如把大好时光用来教育后人,只要给点适当的奖励,肯定有人愿意出头的。”
赵璋第一次用看成人的眼光看赵庭,虽然这个想法有沈嘉的提点,但赵庭能想到这个已经非常不错,而且他心怀百姓,这也是为君者最可贵的品质。
“建学堂不难,招募学子免费教学也不难,难的是如何坚持下去,既然是免费教学,那就不是义务,没人会长年累月免费做好事的,一但衔接不上,那学堂也就办不下去了。”
沈嘉听完后叹了口气,朝这叔侄俩问了一句:“要在全大晋办公费学堂确实不现实,但只在长安城内办,顺天府的财政应该足够支付夫子的薪资吧?这本就是好事,你们要不要这么抠?”
“不患寡而患不均,只长安城内办公费学堂,那外地的百姓是否会觉得朝廷不公平?”
沈嘉走到一旁坐下,冷酷地说:“这有什么不公平的,有本事他们也把经济搞起来,只要出的起这个钱,他们也可以效仿顺天府建公费学堂啊。”
长安城汇聚了南北各地的商人,商业发达,自然不愁那点老师的工资,但有些地方贫困的连饭都吃不起了,自然不可能搞得起公费学校。
沈嘉从来不认为这个年代有条件达到义务教育的水平,但能搞一个是一个,能培养几个人才有什么不好的?
赵璋听完感慨道:“朕又一次后悔没有让你去顺天府当府尹,总觉得你在户部做个小小的郎中有些大材小用了。”
沈嘉才不搭理他,反正这件事他只是提议,能否做得成他是不管的。
赵璋也知道他不爱出风头,等他是闲居散人的消息传开后,沈嘉在民间的声望也会有所提升,他如果再事事出头可就太招人眼了。
“你这话可别让曹大人听见,也不怕伤了你臣子的心。”
“曹瑞文的才干还是在断案上,处理这些民间琐事他有些吃力,或者说许多事情他是想不到的。”
沈嘉也听说了,曹瑞文上任有仅两个月就把积压多年的案子全都判完了,还拨乱反正了好几个错案冤案,不仅立了大功,还在民间树立了青天大老爷的威信,所以现在,曹瑞文明面上已经是个合格的顺天府尹了。
赵庭没留多久就被赶回去睡觉了,他一走,沈嘉径直走上龙椅,坐在赵璋身边,帮他把剩余的奏折处理完。
因为西北在打仗,赵璋要处理的要事多了许多,事关粮草的、军费的、战情的,每一件事都得仔细斟酌,决不允许底下的官员弄虚作假,中饱私囊。
“今年好在从于家运回来了几百万两的脏银,否则一旦开战,军费就捉襟见肘了。”沈嘉审核完一份粮草开支,终于知道为什么雍正帝当初要靠抄家来填补空虚的国库了,这个法子真是又方便又来钱快。
赵璋把批阅完的奏折放到一边,拿出最新一期的报纸,牵着沈嘉的手进后殿,然后换了衣裳和沈嘉躺在床上一起看报纸。
报纸的底稿每一期都会事先给他过目,免得出现皇上不乐意看到的内容,不过赵璋未必有时间看,所以有时候会等刊印出来了看成果。
赵璋把报纸塞给沈嘉,让他读,沈嘉的声音清润好听,从以前当侍读时赵璋就喜欢上了这样的乐趣,当成是一种放松来享受。
“朕以为你说要向富商权贵募捐军费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发到报纸上去了,会不会搞出太大的阵势来?而且以朕对你的了解,打战要募捐,以后遇到天灾人祸肯定也是要募捐的,如此一来,他们会不会觉得朝廷太无用?”
沈嘉靠在他身上说:“社会贫富差距如此之大,有困难就找有钱人帮忙有什么问题?而且是他们自愿的行为,朝廷可没强迫他们,你看魏老板就捐了一万两,人家捐的心甘情愿,其余人就算跟风,或者为了好名声,不也是应该的?”
赵璋不太能理解沈嘉的扶贫思想,皱着眉问:“权贵世家有钱也未必要拿出来贴补朝廷吧?次数一多,肯定会让人觉得厌烦的。”
沈嘉解释说:“如果这次募捐到的钱数够多,可以攒起来下次用,而且民间本来就有富人自愿扶助穷苦百姓的例子,我只是将这种私人行为上升到国事,让做善事变成一种全民皆知的事情而已,你肯定觉得这是小题大做,但人做了善事为何不让人知道?”
“但更多的人并非因为心善才去做善事,而是为了名声。”
“那有什么不同?他们实打实地拿出了钱款,帮助了别人,这就是善事。”沈嘉斩钉截铁地说。
赵璋想了想,觉得沈嘉的话也没毛病,他只是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论,“你说的对,这件事是否也应该专门成立一个衙门来办理?”
“自然,最好是选几个大公无私的官员,官职不用太大,再配几个精明的账房,告诉他们,每一期的收与支都是要在报纸上公示的,若是有人敢贪污善款,一律从重处置!”
这一点赵璋自然赞同,人家愿意出钱做善事,结果还要被朝廷蛀虫贪污,是可忍孰不可忍?
沈嘉直到睡觉前也没想起要跟赵璋说会计司去留的问题,不过想来也不用他多说,赵璋心里有数。
第二天早朝,沈嘉是直接从宫里过去的,消息灵通的大臣自然直到他昨夜有留宿皇宫,不过这次是睿亲王留的人,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皇上,马上就要到太后的千秋宴,今年逢整寿,无论如何也该大办一场,臣恳请皇上将太后迎回宫。”礼部尚书楚荣威上奏说。
太后自从夏初去行宫避暑,后来说是身体不适不宜车马劳顿,所以就在行宫修养,等去了冬,太医建议太后继续在行宫修养,免得骤然换了环境身体不适应。
百官们不知道太后身体到底如何,反正与大家关系不大,大家也都知道因为蒲家的事情,皇上和太后闹了矛盾,太后不回宫自然更好。
但楚荣威没有忘记,皇上是天下人的表率,无论平时如何忽略,但生母的大寿还是要办的,否则就太不孝了。
兵部尚书想了想,觉得皇上肯定不希望见到太后,但不见是不可能的,只能从其他方面为皇上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