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这才明白,自己差点好心办坏事,以二姐夫一家人的骄傲,确实不会愿意住在媳妇名下的宅子里。
“好,你说的对。”
沈菱走后没多久,沈芃也来了,她进门后到处看,每一处都觉得新鲜,原先觉得沈府已经很豪华了,现在看了沈嘉的院子,才知道她这弟弟真的不可同日而语了。
“嘉嘉,你实话告诉三姐,你是不是贪污受贿了?这屋子的摆设都是真品吧?你哪来的这么多银子?”沈芃好奇心得到满足后就开始担忧沈嘉的前途。
“你可别为了好的生活就胡来,多少朝廷官员都死在贪心上,而且严重的可是灭九族的大罪,我们出嫁女是不怕,但你也得想想爹娘。”
“放心,没贪没抢,就是正途来的。”
沈芃摆明了不信,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原本想要宅子的话也不说不出口了,“我知道你想照顾我们,但其实我们过的都挺好,现在你当官了,又替你姐夫谋了前程,张家一家人都对你感激不尽,他们不会对我不好的,那宅子铺子什么的你收回去,很快你就成家了,总得给弟妹留点东西。”
沈嘉走过去抱住三姐,像小时候撒娇那样,拍着她的脑袋说:“你就别替我操心了,管好你自己就行,我能给你的东西你都收着,大不了将来我落魄了,你再来接济我。”
沈芃想想也对,“那我要铺子吧,不怕你笑话,原本我是想要宅子的,你姐夫今天出去一趟,回来就说这京城的房价太贵,买不起,如果有个住的地方,就真是解决一个大麻烦了。”
“那你为何改了?”
“我想了想,宅子的事让张家人烦恼去,铺子是我的,将来你要用钱了我还能把铺子还给你,如果是宅子的话总不能让张家人搬出去。”
她想的很周到,弟弟现在是很大方,但以后的境况谁知道呢?嫁妆握在她手里,她以后想给谁就给谁,如果张家人不肯,那又能拿她如何?
“我明白了。”沈嘉有时候想,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因为做了太多好事,所以老天爷才让他重生在沈家,三个姐姐都对他爱护有加,父母也慈爱明理,还让他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男朋友,这样的日子给他再多钱都不换了。
沈嘉第二天去上朝时风寒还没好,但一个小风寒也不好意思天天请假,一入宫就收到了许多贺喜,不少人表示要让双方家里人多走动走动,以前他们嫌弃沈家是乡下搬来的,不怎么看得上,如今人家也是诰命夫人了,那就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了。
沈嘉没答应,只说父母身体不太好不宜过度操劳,不过如果有机会还是会上门叨扰的。
“沈郎中就是太客气,其他的事情就算了,你大婚之日可一定要给我们发喜帖,否则以后咱们见面就当不认识。”
“一定一定。”
沈嘉一路走进大殿,路上已经多认识了不少官员,他是皇上宠臣,虽然不少人乐意结交他,但也多的是人看不上他这样的,这满朝文武,他认识的也是少数,今天托皇帝的福,他有征服了一部分人。
“皇上驾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三唿万岁后,沈嘉听到这熟悉的开场白心里想:如果哪天朝会真的一开场就无事退朝了,那会是个什么情景?天下太平?还是四面楚歌?
他神游天外,赵璋离他太远也看不清他在做什么,不过从那低垂的脑袋就知道没在认真听。
朝会上的内容有时候确实枯燥无味,而且不知所云,赵璋总是占着自己在高位无人敢抬头直视自己然后开小差,有时候会观察底下的朝臣在做什么,有时候会想一些有的没的,像现在,他就在猜沈嘉在想什么。
昨天给沈老夫人封了诰命,一会儿沈嘉是要留下来谢恩的,正好顺便聊一聊做生意的事情,要是让底下这些为天下苍生而忙碌的朝廷重臣们知道,皇帝居然想开店做生意,估计表情都会龟裂掉。
“皇上……皇上……”徐首辅喊了两声都没回应,正要抬头,就听皇帝淡淡地说:“嗯,就按首辅说的办。”
徐首辅暗暗松了口气,他还以为皇上对他的意见不赞同呢,新帝刚登基那会儿,他在内阁举足轻重,皇帝虽然冷酷无情,但在政事上都会听自己的。
但随着新帝接触的政事越来越多,有了自己的见解,他的话就不那么管用了,好在这几年,他已经培植出了属于自己的势力,内阁一旦超过半数大臣赞同,皇上也不好反驳。
“酷暑将过,入秋后最大的事情便是秋收,今年风调雨顺,南方也无洪涝,北方无旱灾,今年应该会是个丰收之年吧?”
朝臣们自然要对皇上的圣明之治歌功颂德一番,这个说是因为皇上仁心宅厚,英明神武,所以百姓才能安居乐业,那个说皇上文治武功,事事为民,上天见有此明君不舍百姓受苦,这才有风调雨顺之年。
赵璋面无表情地听完一番废话,继续说:“既然如此,诏令天下,今年十三行省的粮税全部下调一成,也让百姓过个丰足之年。”
满朝的声音瞬间消失了,偌大的金銮殿上安安静静,沈嘉从神游中回神,一脸茫然的看着大家。
“内阁去拟旨,派快马传达到各地,同时让各地督查司派出人手监察收粮一事,若再有官员胆敢中饱私囊,侵吞皇粮,朕让他下辈子都见不到太阳!”
原本正准备站出来反对的大臣默默地收回脚,低下头不敢说话了,赵璋大多数时候都是不发脾气的,但他一旦发起脾气来,朝廷上下就得有人倒霉,谁也不会傻到这种时候去触霉头。
不过就在大家以为这件事就要这么结束时,一道清越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皇上,臣以为此举不妥!”
众人震惊,站在后方的都是小官,谁胆子这么大敢质疑皇上的决定?
第七十九章 算你识相
众人悄悄回头,就看到穿着青色官服的年轻官员站出来说:“皇上,臣以为,任何一项政令都不该如此草率定下,今年确实风调雨顺,但粮食是否丰收还未有定论,此时就定下减少粮税的决定是否过于草率了?如果皇上同意,户部可以根据各地呈报上来的数据做出估算,今年耕了多少亩地,种下了多少粮种,每亩粮产大约是多少,若按减税后能收上多少粮,得有个预算才行。”
大家纷纷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沈嘉,这个年轻的户部郎中是傻了还是疯了?他知道自己刚才说的是什么吗?他知道大晋有多少土地吗?他知道各地的粮食亩产量是不一样的吗?他知道统计全国的粮食产量是多么庞大的工作吗?还敢说等他算完了再做决定,那怕是黄花菜都凉了吧?
“沈大人,你精通数算不假,但你难道要走遍全国去丈量土地和产量?恐怕你脚还没出长安城,各地就开始抢收了。”
质疑他的是礼部尚书,昨天那道圣旨在他看来就是打礼部的脸,今天沈嘉冒出来,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
沈嘉往前走几步,朝皇帝做了个揖,声音稳稳地说:“臣说的是估算,也许在座的大人们不知道一亩田能产多少粮,但地方官肯定知道这些,一个知县若是连自己下辖的土地有多少,粮产多少都毫不知情,那这个县令也太无能了,只要县令能知道自己一县的土地大致有多少粮食,知府大人能知道自己一府之地能有多少粮食,皇上想要知道全国的粮食产量很难吗?”
赵璋皱着眉头看他,这话要是别人说的,他恐怕早就让人将他抬出去了,他冷声说:“沈郎中,你把事情想的过于简单了,就拿长安来说,就算官府那里能查出长安的土地有多少亩,又如何能这其中有多少亩田地在耕种,多少是荒地呢?就算知道了这一点,粮种也确实是从官府购买的,但你又如何知道他们买回去的种子是否都种下去了呢?再则,这田地有肥有瘦,人人耕种水平也不同,亩产该如何确定?”
“皇上,臣说的是估算,官府登记田地必然是精确的,除以人口算一算人均土地,大致就能得出多少田地在耕种,至于粮种,确实存在您说的情况,但亩产多少粮食应该是有个标准的,上等水田多少,中等水田多少,沙地多少,这些有经验的老农都略知一二,户部有全国的田土册,户籍册,要估算一国的粮食产量很难吗?”
大家看周擎的目光都带着同情,这些册子当然都有,也许还堆了好几个仓库,可真的有人能把这些数据统计出来吗?那得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
周擎站出来说:“皇上,沈郎中言之有理,只是户部人手不足,人人都有做不完的事情,正好老臣知道会计司近来没有大事,不如将此事交给会计司完成,离秋收还有一个半月,会计司若能在半个月内完成此事,那皇上到时候再决定是否减税不迟。”
赵璋暗骂一句:老狐狸!看向沈嘉的目光里都充满了同情,其他大臣也是如此,周擎这一手玩的漂亮,立即就把皮球踢给沈嘉了,正好是他提出来的,也是他说不难的,既然如此,想必是能在半个月内算出个预算来的。
“臣附议。”礼部尚书第一个附和,还笑着鼓励沈嘉:“沈郎中是年轻俊杰,相信一定能完成此事。”
其他大臣也纷纷点头,他们也想看看大言不惭的沈大人是如何在半个月内给出个答案来的。
沈嘉不得不应下,但也提出:“今年因为毫无准备,只能以库存现有的账册来核算,若有偏差,请皇上恕罪,臣以为,朝廷应该下令普查人口,丈量土地,人口与土地乃国之根本,若有错漏,于国不利。”
这下子内阁大臣们纷纷转头怒视他,然后齐齐把目光投向徐首辅,后者咳嗽一声,站出来说:“此事可以容后再议。”
赵璋摆摆手,沈嘉这回怕是一次性得罪了不少人,除非他真能在半个月内做出个可靠的数据来,否则未来三年内想升官都没那么容易了。
“就先到这,会计司尽全力去整理档案,若是时间不够,朕可以多宽限几日。”
“臣多谢皇上,如有需要再求您宽限不迟。”
散朝后,沈嘉在大殿外等候传召,路过他的大臣纷纷对他露出笑脸,还恭维上了。
“沈大人勇气可嘉!”
“沈大人后生可畏啊!”
“沈大人真乃我辈楷模!”……
当然,也有对他冷嘲热讽的。
“沈大人,风太大,可别闪了腰。”
“沈大人,我给你支个招,请个病假应付过去得了。”
“沈大人,本官看好你,好好干!”
“沈大人,虽然我听不懂你刚才说什么,但本将支持你,文官若是都有你这般强势,我们武将可就更没好日子过了。”……
杜富成急匆匆赶来的时候,就见沈嘉被一群大臣围着,这个拍拍他的肩膀,那个捏捏他的胳膊,跟耍猴似的。
他以为沈嘉是被人欺负了,正要冲过去解围,就听沈嘉大声说:“谢各位大人关心,下官会尽力而为,下官没有三头六臂,不过是提出了个正常人会提的提议而已,大人们难道没想到这一点?咦,难道说是下官的脑子长的比较不一样?或许是下官的胆长的比别人更大一些?”
杜富成远远地喊道:“沈大人,皇上召您去御书房!您得替沈老夫人谢恩哪。”
沈嘉朝众人拱拱手,“抱歉,下官先走行一步,各位大人慢走。”
杜富成领着沈嘉往御书房去,途中笑着对他说:“大人啊,您太过年轻气盛了,得罪那些大臣对您没好处。”
“哈哈哈,杜总管放心,这算不上是得罪,顶多就是政见不同而已,其实大人们只是嫌我多事罢了,又没损害他们的利益,这半个月,他们乐得看我的笑话。”
进了御书房,他将这句话对赵璋又说了一遍,后者冷笑道:“那些老东西看你不顺眼的时候还需要理由吗?你一个小小的五品官,他们哪都能给你使绊子。”
沈嘉见屋里没别人,走过去跨坐在他腿上,安抚地亲了他一口:“他们现在想看我出丑呢,哪里会使绊子,我就是要让他们看看,不作为就不是一个合格的臣子,而且我是真的觉得有必要普查人口丈量土地,以往的数据到底有几分真实也不知道。”
“这可不是小事,没有一两年根本做不出完,还得保证地方的官员积极配合,否则照样随便送个数上来。”
“科举制度选出来的官员文采斐然,但处理政务未必需要这些文采,多少文官一开口就是之乎者也,引经据典,文教礼数比谁都周全,可他们却一点不懂庶务,这样的人如果放到地方会发生什么?”
赵璋靠在龙椅上,捏着他官帽的一端把玩,青色的官服特别显白,沈嘉眉清目秀,肤色白皙,这样穿别有一番韵味,让人忍不住想撕开他的官服就地正法。
“咳,你这话可小心别让那些老学究听到,否则就是一场动荡,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连科举都想改革了,是不是哪天你看朕不顺眼了,也想动一动朕的皇权。”
沈嘉从他腿上下来,恭恭敬敬地站到一旁,“我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啊,再说了,动了你的皇权对我有什么好处?我男朋友是皇帝才能罩着我啊。”
“算你识相,不过饭要一口一口吃,别太心急,你替朕想个法子,让那群老狐狸同意曹瑞文任顺天府尹一事,那对你将来变革会有好处的。”
顺天府尹被革职许久了,赵璋想让曹瑞文接手,但内阁不同意,这件事便一直搁置至今,顺天府如今是通判暂代府尹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