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亲果然会改变一个人……
征野惆怅的想。
……所以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他呢?
等回了公主府,贺顾才知道,长公主竟然一直在等他回来吃晚饭。
饭桌上长公主问他:“你今日出去做什么了?”
贺顾想到今日,提及三皇子的病时,瑜儿姐姐似乎不太高兴,就琢磨着要么还是等舅舅那边,颜之雅为他医治的有了起色,再告诉姐姐好了。
便没直说,只道是回言府去看了眼妹妹贺容。
长公主沉默了一会,道:“今日……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你……你可生我的气了?”
贺顾茫然:“啊?姐姐什么时候发脾气了?”
长公主:“……”
看来兰姨说的没错,的确是他多心了。
只是……今日那马房小厮回来,他让兰姨去问过,驸马今日做什么去了,马夫只说他接了个姑娘去言府,后头又给送回去了,怎么晚上贺顾回来,却只字不提此事?
但若说是外室,送到他外祖家又给送回去,这行为却又有些古怪。
裴昭珩沉思了一会,心道,难道是他搞大了人家姑娘肚子,不知如何解决,这才去跟长辈求助么?
这么一想,若真如此,贺顾不与他提此事,便再正常不过了。
本来裴昭珩还担心,贺顾若真的对这个,他伪装出来的“长公主”种下情根,日后恐怕不好收场,眼下他若能转移注意力,到别的女子身上,也是好事。
如果那女子有了身孕,自然更好不过了。
裴昭珩想及此处,也不戳穿,只看了眼贺顾,云山雾罩的淡淡说了句:“有什么事,尽可告诉我,咱们当初成婚前,便说好的相敬如宾,我不会怪你。”
贺小侯爷一脸茫然:“啥?”
裴昭珩:“……”
罢了,等子环想告诉他时,他再自己提吧,总归女子有了身孕,捂着也是捂不住的。
只是裴昭珩此刻以为,贺顾外面有了女人,对“长公主”应当没什么太深情意,之前表现也不过是知慕少艾,换谁都行,然而……
时光如梭,二人成婚,转眼便过去了八九天。
这些日子,贺顾时常有事出门,只有两件事,从不曾耽误,一是晨起和他练剑,二是上午和他习字。
……其间看他的眼神,更是目光灼灼,一口一个腻腻歪歪的“瑜儿姐姐”,别说是裴昭珩,兰疏都看出来驸马爷这是对他们三殿下情根深种了。
有时候裴昭珩不察之间,低头看他写的字,一抬起头来,便能看到贺小侯爷火苗般炽热明亮的目光。
贺小侯爷刚开始,被他逮住偷看,还会小脸一红,若无其事的扭过头去,假装四处看风景。
等次数多了,许是脸皮磨练出来,被裴昭珩逮到,也不挪开目光了,反而要定定的盯着他,露出一个春光灿烂的傻笑,道:“姐姐,你真好看。”
裴昭珩:“……”
转眼之间,七夕将至,距离公主和驸马回门,入宫拜见帝后的日子,只差一日了。
这些天来,除了成婚那日,贺顾与长公主同居一室,第二日,他便很自觉的搬到了,公主府主院旁边的一处小侧院,没让裴昭珩多费一点心跟他解释,为什么他俩不能住一屋子。
贺顾只道:“我知道的,姐姐,你什么也不用说,我等得起。”
裴昭珩:“……”
这些日子,越是发现贺顾秉性纯良,又对他这个“长公主”多有体贴,他心中便越是难安。
但不可否认的是,二人相处,也愈发亲昵了。
这个亲昵,倒也不是说如何挨面贴耳,而是言谈之间,顾及的东西,与不能说的话,越来越少。
裴昭珩自问已将贺顾视若亲弟,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份仅仅维持了短短十余日的兄弟情,在入宫回门,拜见帝后的前一个晚上,便被贺小侯爷给彻底搅黄了。
贺顾晚些时候,正要歇息,准备明日精神头足足的,陪瑜儿姐姐进宫去见陛下和娘娘,临睡前却听到主院传来了一阵低低琴声。
琴声很低,像是弹琴的人有意不叫它吵到别人,若不是贺顾自小习武,耳力颇胜常人,大约是不可能听到的。
他循着琴声到了主院,看着门的丫鬟见到是他,自然不会阻拦,只屈膝行礼,放了他进门。
长公主穿着素白中衣,也未带面纱,只挽了个简单发髻,坐在庭中对月抚琴。
她闭着眼,纤长眼睫微微颤动,纯白月光洒在她身上,愈发显得长公主那张美得不似凡人的脸,更加似真似幻,飘渺如神仙中人。
贺顾站在庭前月下,愣愣的看着她,这场景太美,一时竟叫人忘言。
但不知为何,他莫名觉得,瑜儿姐姐的琴声,和她脸上神态……
似乎有些落寞。
尽管兰疏侍立在侧,看到驸马前来,也没说话提醒,长公主却很快察觉到了,修长五指按在琴弦上,琴声忽然停住。
裴昭珩睁开眼看到是贺顾,道:“……怎么还没休息?”
又蹙了蹙眉:“我虽有意压低琴声,还是吵到子环了吗?”
贺顾在他对面的石凳上一屁股坐下来,闻言忙摇头道:“没有没有,是姐姐弹得太好听了,我便是在梦里,也要被姐姐的琴声勾来的,不能算吵!”
裴昭珩:“……”
有时候贺顾说的话,真的让他很难想到该怎么接茬。
还好贺顾又兴致勃勃,双眼明亮的看着他道:“姐姐武艺好,写字好,弹琴竟然也这般好,瑜儿姐姐怎么什么都那么厉害?”
他这马屁拍的,十分发自内心,但不知为何,长公主听了,却沉默了一会,半晌,才淡淡道:“我不过是个闲人,整日里又没什么事做,自然也只能琢磨这些了。”
她这话说的,越发让贺顾确定,刚才,她神情中的落寞不是自己的错觉。
瑜儿姐姐这般完美的人,竟然还会有烦恼的事……
她这么好的女子,难道不应该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吗?
贺顾沉默了一会,忽然伸手在怀里摸了摸,半晌摸出两个彩陶小人儿,摆在庭中的石桌上。
这两个小人,只比拇指大一圈,带着很方便,那日他买了,便十分爱不释手,天天带在身上,没事儿就掏出来摸一摸、看一看,然后嘿嘿傻笑。
此刻正好拿出来讨瑜儿姐姐开心。
长公主看到那两个小人,果然愣了愣:“这是……”
贺顾嘿嘿一笑,把蓝衣服的小人儿推过去给她,道:“姐姐看,这两个小人儿,像不像你和我?”
“我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不开心,可我希望姐姐能开心,就像这两个小人儿一样,笑起来时,嘴能咧到这里!”
他伸手在腮帮子旁边,比划了一下。
裴昭珩一愣,终于是没绷住,轻笑出声。
今日长公主没带面纱,贺顾甚少在她不戴面纱时,看见她这么笑,不由得看直了眼睛。
长公主似乎也发现了他的目光,笑容敛了敛,道:“怎么了。”
贺小侯爷咽了口唾沫。
也不知是夜色里看不太清楚,还是晚些时候他喝了点小酒,酒壮怂人胆,他竟然狗胆包天的说了句十分孟浪的话——
“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我……我想亲你。”
第34章
贺顾此话一出,场面顿时诡异了起来。
贺顾自己,脑子一热说浑话,说完才想起来,兰疏还在旁边杵着,顿时开始后悔,不仅是后悔他说这话没过脑子,更是怕长公主面皮薄,有人在边上,听了他这话,恐怕不恼都得恼,当下便心里七上八下,战战兢兢去看长公主表情。
而裴昭珩,则是完全没料想到,贺顾会忽然来这么一句。
这些日子,贺顾虽然看他的目光甚为炽热,裴昭珩也能看出来,贺顾十有八九是对他“长公主”这个身份,动了些情意的,但贺顾的表现,却始终还是克制着。
他虽然会拍马屁,会讨长公主欢心,却没有一丝过界举动,也不曾咄咄逼人的叫对方,必须给自己回应。
但今日的贺小侯爷,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然头一次在他面前说了这种话。
裴昭珩虽然男扮女装多年,又有一副万中无一的好容貌,然则他素日里的身份,也是帝后独女,是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长公主。
便是见惯了各种各样或惊艳、或倾慕的眼神,却也没有任何人,胆敢在他面前说这种孟浪话。
他素来性子严正,贺顾又与他同为男子,可一时不防之下,乍然听了贺小侯爷这么句直白撩拨,竟然诡异的没觉得反感,反而忽觉耳根微微发热。
心跳也快了几分。
兰疏在旁边,则是既觉得无比尴尬,又憋不住的想笑,一时忍得十分辛苦,便更加垂首低眉,以掩饰憋笑憋到抽搐的面皮。
裴昭珩缓缓长出了一口气,闭了闭眼,心中暗自告诫自己,子环这是不知他男子身份,才会如此。
若他真是女子,那眼下与子环二人,新婚燕尔,子环会如此,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可他却对一切都心知肚明,当然不能放任子环越陷越深。
便只得硬着心肠,微微冷下三分神色,淡淡道:“不行。”
贺顾:“……”
贺顾心中那原本跳动着、期冀着的,希望的小火苗,瞬间被长公主一盆凉水给浇灭了,虽然他刚才早就告诫自己,这般没过脑子的浑话,瑜儿姐姐十有八九不会答应,他应当早有心理准备。
可要说他的确一点没有期待,姐姐或许会一时心软从了他,那也是在自欺欺人,是骗鬼的。
贺顾的脸皮微微抽了抽,喉咙口莫名有点发涩,心底酸酸的,却不敢表现出来,只在心中安慰自己,有什么可难过的,不是早有预料么,大老爷们做甚这般矫情?
便强笑道:“啊,没关系,我就是开玩笑,说一说,那……那我先回去了,姐姐也早点休息。”
语罢也不等长公主回话,站起身来,便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兰宵随着他前来,本来远远候在院子门口,眼下见贺顾走了,正要跟上,谁想却被院子里的长公主叫住了。
“你先留下。”
兰宵闻言愣了愣,看了看院子外,驸马爷那已经消失在花园小石径尽头的背影,道:“可驸马爷他……”
长公主淡淡道:“让他去吧,你先进来。”
兰宵只得领命,踏进院门。
兰疏看了看裴昭珩神色,似有所感,当即走到门前,把值夜的丫头叫了出去,关上了院门。
兰宵见状,心中咯噔一声,手心立刻出了一层薄汗,暗道长公主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难道她是知道了前些日子,自己打过驸马爷的主意,要处置她了不成?
兰宵心中顿时欲哭无泪。
老天有眼,这些天来,她见了驸马爷对殿下一片痴情,便是再傻,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横插一脚进去,如今她早已老实了不说,驸马爷也从没拿正眼瞧过她啊!
兰宵心中害怕,却听长公主问道:“你这些日子,可有好生伺候驸马?”
她愣了愣,回过神来,跪在庭前对着长公主连连磕头,颤声道:“奴婢……奴婢自然是好生侍候驸马爷的,且……且奴婢如今,如今也已经谨记本分,不敢再有逾矩之心了,还请殿下明察,饶过奴婢吧!”
裴昭珩一愣,半晌才想明白这婢女在想什么,他不由得有些无奈,道:“谁告诉你,我不让你有逾矩之心了?”
兰宵一怔,没明白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昭珩沉默了一会。
找兰宵叮嘱,本来是他早已决定之事。
……兰宵其人,他已查过,先前服侍在张贵人宫中,还有两年便可放出宫去,虽然兰疏说她有些不安分,但在裴昭珩眼中,也不过是,总打着去后宫中那些得宠嫔妃宫里的主意罢了。
尽管如此,兰宵却并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不曾害过人。
谋生不易,想往高处走,吃一口好饭,是人之常情,裴昭珩觉得她本性其实不坏,这才会安排在贺顾身边。
这样一个他知根知底,虽然有些小心思,却不至做什么坏事、又有几分姿色的婢女,若能引得贺顾注意,总比让他去外面,勾搭些来路不明的女人,要强得多了。
有心思是好事,贺顾那般跳脱性子,太木讷的,恐怕也不能叫他留意。
这本来是他早已打定主意,想好的事,可是此刻,却不知为何……
他忽然有些不想开口。
原本觉得还过得去的兰宵,今日不知为何,在他眼里却变得有那么几分不顺眼起来。
……太过怯懦,姿色虽然不错,却过于柔弱妩媚。
子环将门出身,喜欢的女子,估计应当也是英姿飒爽、爽朗果断的。
裴昭珩垂眸看着跪在庭前,瑟瑟发抖的兰宵,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
虽然小家碧玉,也有可人之处,但要配子环……还是勉强了些。
只是如今他和子环已然成婚,便是真有合适子环、又的确容貌、人品都合宜的将门之女,那般性情的女子,又岂会愿意委身为妾?
兰宵见长公主半天不曾发话,心中不由有些狐疑,暗想,殿下似乎……似乎并不是要处置她?
裴昭珩侧眸看了看兰疏,兰疏朝他点点头,果然对兰宵道:“咱们长公主殿下,身子不好,不能生育,这才将你安排在驸马爷身边,你若有福分,能得驸马爷青眼,愿意收了你,做个侧室,殿下也不会责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