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疏问:“为何不可?”
“子环本是正常男子,会心慕于我,也只因我是“长公主”,而非三皇子,他若动了真情,我在此时,将真实身份和盘托出,岂非是利用子环感情,逼他接受我男子身份?”
“只是,我原以为……子环赤子之心,于情爱一事,也定是如白纸一般,坚贞如雁鸟,可近日一看……”
裴昭珩说着,忽然停了下来,低下头去,半晌才如自嘲般、微微摇了摇头,道:“……近日才发现,我对子环,实在知之甚少,他亦可能……并不是如我所想那般。”
兰疏越听,越摸不准他心思,心中十分疑惑,她原以为,三殿下这是在介意兰宵、以及城南养着的那个外室,可见他神色,却又仿佛并不如何着恼,忍不住问道:“那……殿下可是失望了么?”
裴昭珩却忽然转过头来,他看着兰疏,神色定定,却答非所问——
“兰姨,我已钟情于子环。”
见他忽然一扫惆怅神色,心中倒好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兰疏心头不由一突,迟疑道:“……殿下……殿下可是有什么主意了么?”
裴昭珩道:“子环若是因我这副容貌动心,那我为女子时,子环喜欢,我为男子时……他又会否动心?”
兰疏:“……”
今日三殿下,真是频频语出惊人,兰疏听了他这话,不由得惊道:“殿下……您这……这是打算……”
裴昭珩却只笑了笑,没答话——
反正子环也不是专情之人,私下又写龙阳话本,可见男女之别,于他倒未必是最紧要的……
既然如此……
姐姐可以,为什么弟弟便不可以?
倘若子环也会对他男子身份动心,届时他在坦白身份,将当年男扮女装的起因经过,告知于他……
便也不算是利用子环对“长公主”的情意,逼着他接受自己男子身份了吧?
裴昭珩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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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贺小侯爷,饭不好好吃,匆匆出了门去,自然是有原因的。
昨日他听了刘管事的话,知晓贺诚因着眼盲一事,入国子监求学受阻,再想到那日宫中,贺南丰所说,当初贺诚眼盲的经过,便决定管一管贺诚求学这事。
如今万姝儿在侯府关禁闭,他娘的陪嫁也还回来了,虽然有些短斤少两的地方,贺顾倒也不欲继续和她斤斤计较,只要贺老侯爷不再多事,按照家规关完万姝儿这两年禁闭,日后这两人愿意怎么样,他也懒得管了。
只是贺诚,却是的确可怜。
其实读书进学一道,贺诚无论是天分、还是勤勉,都是胜过他这个大哥的,否则当初万姝儿,也不会打着让他走科举一途的算盘了。
只是贺诚这只眼睛,瞎的实在要命,如今还只是国子监把他拒了,贺顾重活一世,却知道日后,贺诚要因为这只眼睛受的委屈,可不止是这么一点。
便是不说贺诚是他弟弟,只贺诚上一世,愿意为他这个异母哥哥,舍了功名,在他落狱后,带着妻儿、为他在宫门前敲了整整三日登闻鼓这一件事——
这一世,贺顾便不会袖手旁观,冷眼看着他继续走上辈子的老路。
贺顾昨日便索性请了颜之雅,去给贺诚看看眼睛。
颜之雅一向爽快,昨日贺顾在书坊见了她,只是分别时,才提了提此事,今早上,颜之雅竟然就已经请了刘管事引荐,去侯府给贺诚看病了。
是以贺顾在公主府中,还没用午饭,便得了侯府下人传讯,说是颜姑娘给二少爷看完了眼睛,有些事要跟他商量,请他去一趟。
贺顾这才匆忙出门,刚一上了马车,他还没如何,征野倒是又别扭上了,十分不忿的念念叨叨道:“夫人当初……那般对待爷和三小姐,如今爷竟然还请颜姑娘,给她儿子看眼睛,爷这般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这些日子,征野说话越来越喜欢掉书袋了,可见私底下没少用功,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
贺顾道:“倒也不是以德报怨,只是以德报德罢了。”
征野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气道:“德?夫人何曾对爷,有过一丁点德了?!”
贺顾心道,报的也不是她的德,嘴上却没回答,只看了看征野,半晌忽然贼笑两声,低声道:“你这模样……怎么倒好像比我还气?究竟是气我以德报怨,还是气颜姑娘,给诚弟看病去了?”
征野闻言,从双颊到耳畔,顿时窜上一层淡淡红晕,结结巴巴道:“爷……爷可别胡说!医者父母心,颜姑娘何等妙手仁心,便是给……给别的男子看病,那也只是行医的本分罢了,不能如此调侃的……”
贺顾却迅速的,发现了征野话里的不对之处,“啧”了一声,摸摸下巴道:“哦?别的男子……什么叫别的男子?难不成……除了你言征野外,都是别的男子么?”
征野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他本来就不善言辞,眼下被贺顾逗的,愈发臊起来,更是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只“我我我”了半天,却没“我”出个什么名堂。
贺顾沉思道:“我还在寻思,这些日子,你怎么胖了,直到前两日,见颜姑娘身边那个小丫头到府上来,提了个小食盒,我问了问门房,才知道她是得了吩咐,日日替颜姑娘,来给府上‘言公子’送药膳……啧,药膳味道如何啊?”
征野脸已经红成了猴子屁股,小声道:“那……那是我替颜姑娘,选了医馆门面,她为答谢我,这才……”
征野还没说完,马车已行到了侯府门前,贺顾撩开帘子,正要跳下去,听了征野的话,回头笑的促狭,道:“哦……原来如此,言姑娘的药膳,那可金贵得很,我看没个十两银子,怕是难吃上一顿,你可要好好品味,别糟蹋了。”
这才跳了下去,徒留征野在后面面红耳赤,不知如何解释。
这次,贺顾倒是又来了个巧,刚一下马车,便见颜之雅站在侯府门前,身边跟着个提了药箱的小丫头,正和刘管事说话。
他二人见马车来了,定睛一看跳下马车的是贺顾,颜之雅道:“小侯爷可算来了,我还想着,若是你迟迟不来,我就带着春彤先去用饭呢。”
贺顾道:“姑娘遣人去公主府找我,可是因为诚弟的眼睛……”
颜之雅点头道:“不错,今日看过,二少爷的这只眼睛,倒也的确不是不能治。”
贺顾本来也知道,贺诚这眼睛,若真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那多半连顽疾都算不上,这么多年,已是瞎了个透彻了,但他心中却始终记得,上辈子颜之雅的医术,如何出神入化,多次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又治好了数不清的、人人都说没救的沉疴顽疾,便没忍住,也对贺诚的眼睛能被她治好,抱了三分希望。
尽管如此,希望却也是渺茫的,贺顾心知肚明。
所以,此刻听颜之雅说,竟真的能治,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喜道:“当真?”
颜之雅点了点头,道:“能治是能治,但毕竟二少爷这眼睛,已是拖了这么多年,我亦不敢打包票,只能勉力一试,至于好不好的了,便只能看二少爷自己的运道了。”
贺顾问:“那……姑娘大约有几成把握?”
颜之雅沉默了一会,道:“两成。”
旁的大夫,治病都少有敢打包票的,便是问几成把握,也多是打马虎眼、推太极的,生怕把话说太满了,以后好不了,被人找来算账,但颜之雅却一向十分自信,便是上辈子,贺顾当胸被捅了一个拳头那么深的一刀,她也敢给贺顾的部下吃定心丸,说贺顾八成死不了,叫他们别担心。
可此刻,自信如颜之雅,都说只有两成把握,可见贺诚这只眼睛治好的希望,有多渺茫,贺顾心中不由得稍稍有些失望。
刘管事在边上,听了这话,不由得叹道:“竟只有两成么……唉……二少爷真是……”
刘管事倒是知恩图报,得了贺诚一次恩惠,便一直记挂着,这位残疾少爷,此刻也是发自肺腑,为他扼腕叹息。
颜之雅却不晓得其中缘由,她还以为刘管事这是嫌弃她医术不精,只“哼”了一声,道:“你们也该烧高香了,还好找得是我,不是我夸口,你家二少爷的眼睛,不说京城,便是整个凌江以北,除了我再没第二个大夫,敢说有两成把握治好,多半都是看一眼,连脉都不号,就扭头走了。”
贺顾连忙宽慰她道:“我自然知道姑娘医术精妙,无妨,两成把握也是把握,便先给诚弟看着吧。”
颜之雅倒也是小孩心性,叫人哄两句,就不计较了,只认真道:“小侯爷,你弟弟这眼睛,便是你再晚找我个一年半载,怕是连我也没办法了,只是如今治虽然能治,却要花大价钱的,呃……小侯爷应当也猜得到吧?”
贺顾道:“自然,姑娘尽管用药,药钱诊金,都有我兜着,不必担心。”
这辈子他毕竟已是做了驸马,不可能再同上一世一般,做到禁军都统这个位置上,以后也没人能再提携贺诚了。
但贺诚才学不俗,若他眼睛能好,自然是比谁提携都强的。
贺诚的事说完了,他便又想起言府的舅舅来,和颜之雅问了一嘴言颂的病,颜之雅道:“快了,我前些日子,给他用了一副猛药,若是顺利,今年年底应该便能见效。”
贺顾眼皮一跳,道:“猛药,我舅舅的身子……”
颜之雅连忙摆了摆手,道:“你放心,我自看着的,出不了什么问题。”
贺顾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若是舅舅的病,今年年底能见好转……
那明年年初,便也可以和瑜儿姐姐商量商量,带着颜姑娘,去一趟金陵了罢……
早些给三殿下治好病,早些和三殿下碰头,也好共谋大事。
贺小侯爷心中算盘打的啪啪响,抬手和颜之雅告辞,正准备转身离开,忽而又想到一件事,顿住脚步,转头看向了颜之雅,有些欲言又止。
颜之雅道:“小侯爷可还有什么事么?”
贺顾还真有事。
这些日子,他和长公主朝夕相处,也曾几次见到瑜儿姐姐只着中衣,姐姐明明生的好相貌,身形也高挑,却不知道为何……咳,身板儿有些单薄。
这么说是隐晦了点……说白了……就是……
……瑜儿姐姐,可实在有点平胸。
贺小侯爷觉得……要说是年纪问题,瑜儿姐姐如今也十八了,这便不该,他也向婆子婢仆打听过,她们都说,若是真的胸不长,那八成是吃的东西不对。
贺顾倒也不是介意瑜儿姐姐平胸。
只是这些日子,贺小侯爷几乎是抓耳挠腮的琢磨,长公主不愿碰他的原因,若说是厌恶男子,二人贴着习字大半个月,贺顾也没感觉到她多不乐意,着实不像……
若说是对他没情意,姐姐那日在宫中,还主动亲他,更加不像,她究竟为何,迟迟不愿意与他圆房?
贺顾排除了自己的原因,便觉得,只能是因为姐姐自己的原因了……
他琢磨了无数个理由,最后忽然想到,瑜儿姐姐……会不会是因为自卑,这才怕他二人,若是……咳,若是赤诚相见了,他会嫌弃姐姐平胸?
越想越觉得是,瑜儿姐姐作为一个女子,出身高贵,容貌倾城,才学不俗,性子虽然冷了点,也算得上温柔又体贴,若非要说……她有什么自卑的,那也只有平胸这一点了吧?
贺顾思前想后,这种事,他要是大喇喇的直接跟长公主说:姐姐!其实我不介意你平胸,你怎样我都欢喜!
……一来太假,甜言蜜语没什么说服力,二来治标不治本,他也不可能日日都解释一遍,姐姐女儿心思,总免不了为此伤神。
若能治本,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这么想着,贺顾便压低声音,微微红着脸,跟颜之雅解释了一遍。
颜之雅:“……”
原来如此,小侯爷这不就是想给自己媳妇开点丰胸药么?
她干咳一声,也低声道:“这倒没必要特意给殿下开药的,食疗便可。”
颜之雅语罢,念了一串儿诸如黄豆炖猪脚一类的菜名,贺顾自然是连忙一一记下。
这才罢了。
这个七月,贺小侯爷格外忙碌,一边要和京中,除了文盛书坊,当年言大小姐陪嫁的,其他几家铺子的掌柜账房斗智斗勇、威逼利诱,一边要关心颜之雅把他舅舅、弟弟的病治得怎么样了,最紧要的,还得每日和瑜儿姐姐沟通感情,指望着,他们夫妻俩,能早日“更进一步”。
毕竟……
孩子还没有呢!
不过,日子虽然忙了点,倒也算的上有所收获,到了月底,经了几番杀鸡儆猴,那几家铺子的掌柜总算老实了许多,兰宵也开始留在文盛书坊做事,一切都很顺利……
唯一不大正常的,是瑜儿姐姐。
自从十多日前,长公主带着兰疏,去了一趟京郊的观音庙,回来就变得有些不大对头。
说来也奇怪,以前长公主分明是不信鬼神之人,但自那日,从观音庙回来,却特意在府中设了个小佛堂,天天关着门,都要在里面待好几个时辰,贺顾要进去,兰疏便不让,只说殿下在里面给陛下、娘娘和驸马诵经祈福,不好让人冲撞。
贺顾本以为姐姐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这才念了两天佛,谁知道,一连半个月都是如此,每日他见到长公主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难不成是他做错了什么事,惹了姐姐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