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星湖踮起脚,耳朵贴在窗户上。窗户虽然是?纸糊的,但这是?他家的窗户,谁没事把自家窗户戳个洞?
就这么没画面地偷听。
柳莲儿进了屋,看这府里雕梁画栋,又看见儿子衣着华丽光鲜,知道儿子衣食无忧,放下?心来。
但她看到顾飞舟眼睛下?面两块乌青,误以为儿子受了委屈,心里满是?自责和内疚,为人父母,却要把自己的孩子寄养在别人家里,看别人脸色。她没往深处想,就热泪盈眶。
顾飞舟心思通透,知道母亲误会,急忙解释,“是?我贪玩,一.夜没睡,才?有的黑眼圈,不是?被?打的。他不敢打我。”
这解释在大人耳朵里,又成了过分早熟和听话懂事。
要是?顾敏槐那个书生意气的青头在,一定拍着胸.脯说:“大丈夫岂为七斗米折腰!就是?饿死?也?不能任人鱼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但柳莲儿是?个精明的女人,知道儿子留在这里,能更过上更好的生活。
骨气不能当饭吃,有什?么比锦衣玉食还要好的呢?
于是?她柔声道:“舟儿,小侯爷毕竟是?主子,平时你要听他的话,不可以胡来,不能真的把他当成朋友。平时见了侯爷和夫人,也?要好生伺候。”
这话被?窗外的卫星湖偷听,心里不是?滋味。他上辈子可没见过这位伯母,本想着这辈子一定跟她打好关系,谁知道开局就是?个尊卑有别。
手里的肉包子也?不香了。
柳氏带来许多小点心,都是?亲手做的,还有一身新衣服,是?最普通的棉麻料子。跟顾飞舟现在身上的锦缎相比,有着云泥之别,但顾飞舟把那衣服抱在怀里,开心地说:“谢谢娘。”
柳莲儿还要回家做饭,不能久留。顾飞舟送柳莲儿出门?,遇上了随意散步的王夫人。
她临盆在即,大夫让她时常散步,有助生产。
两位母亲见面,一个肤如凝脂、身披彩锦;一个筷子插头、一身素麻。但王夫人为人直爽,也?没什?么心机,她看柳莲儿柔柔弱弱的,一副小媳妇模样,竟也?激起保护欲,颇为熟络。
卫星湖耷拉着脑袋站在一边,顾飞舟说:“下?次偷听不许吃肉包子。肉馅味飘进来了。”
“狗鼻子!”卫星湖气鼓鼓的,顾飞舟小手一摊,手心里一块绿豆糕,“我娘是?担心我,你是?老少爷,没吃过苦,不懂这些。”
“我就是?生气你娘居然觉得?我欺负你,明明是?你欺负我。”卫星湖把绿豆糕吃了,觉得?不错,于是?把那一篮子点心都没收了。
顾飞舟说:“怎么强盗似的,你这还不是?欺负人?”
卫星湖熊掌一举,悬在半空,接着脸一红,把手缩了回来。他决定以后多听老和尚念经,改掉冲动暴躁的脾气,成为一个温润如玉的大将军。
院子里,两位夫人交谈甚欢,王夫人让柳莲儿没事可以常来。
但柳莲儿出生乡野,熟知人情世?故,知道人分三六九等,只把这当成人情往来。
回到家中,顾敏槐也?刚好下?课回来,柳莲儿支起炉灶,叹气道:“这富贵人家的女儿,终究是?无忧无虑的。”
顾敏槐不知道妻子在说什?么,开心地说:“沈先生离开长安前推荐我去书院读书,书院有奖励机制,考得?好便有奖学金,我拿了好几次,如今也?攒了不少钱,莲儿,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柳莲儿却摇摇头,手里的铲子把蔬菜翻来覆去地炒,“你都有儿子给你传宗接代了,你还生什?么?咱们养的起吗?长安米贵!你以为咱们跟侯府似的,养多少都无所谓么?咱们还要把银子省下?来,给舟儿做老婆本呢。”
她看似是?个柔弱女子,其?实心里主意大得?很。顾敏槐还没和上辈子一样,在官场被?撞得?头破血流,现在只是?一个单纯小文青,自然什?么都是?娘子说了算。
于是?,顾飞舟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获得?了一笔老婆本。
卫星湖今天胃口特别好,中午的大荤是?酱肘子,他比平时还多吃了一碗饭。直把小肚皮吃得?圆滚滚的,才?意犹未尽地打了个饱嗝。
一边的顾飞舟早就吃完了,他是?正常人,一餐只吃一碗饭。他偷偷记下?卫星湖每天的开销,算平均值。卫星湖是?含着金元宝出生的,每天吃好的、穿好的、用好的,顾飞舟手里的小册子已经厚厚一沓了。
上辈子顾飞舟呼风唤雨,是?这个王朝实际上的控制者,自然不缺钱。但那样的下?场太悲惨,这辈子想长命百岁,一定不能再和上辈子一样玩弄权术,只能安安分分做个清流。
但这样就没钱了,没钱怎么养金饭桶?
顾飞舟算了三四个月,发现自己这辈子不能当官了,得?去做生意,还不能做小生意,得?做大生意。
另一边,卫星湖早就发现,顾飞舟会趁着他吃第二、三碗饭的时候,偷偷写写算算。但吃饭重?要,他一直没去看小册子上写的啥。
今天吃饱喝足,他来了兴致,挪到顾飞舟身边。
他看见小册子上密密麻麻的银两录入,眼睛放光,“哇!飞舟,你从?哪里赚了这么多钱!”
顾飞舟没好气地把小册子合上,想说话,但转念一想,的确是?赚了。
他晚一天接盘,就少一天养饭桶的开销。
可不就是?赚了么!
他捏捏卫星湖的脸颊,“是?啊,可赚死?了。”
正打闹的时候,卫英下?朝回来了。
两人手拉着手去欢迎。
小孩子活泼点、嘴甜一点、卖个萌什?么的,总是?能获得?意想不到的好处。
果不其?然,卫英早就习惯了这两个小豆丁的存在,跟王夫人说朝堂里的事也?不避讳,两人就是?这样,得?知了许多前朝的消息。
这一次,更是?知道了了不得?的事情。
燕无忌背锅后,皇帝让司马曜在宫里养伤,司马家没让他亲娘去,反而让没有嫁人的司马仙瑶进了宫门?。
两人惊呆了。
他们没有改变时间线,而是?加速了时间线。
两人房间内,卫星湖急得?转圈圈,顾飞舟让他别晃悠。
“明天咱们去看看老七再说。”
*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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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二天, 两?人还没走进御花园,就听见燕无忌凄惨的哭声,遂急忙跑过去?。
菊花摆成的花坛旁,燕无忌哭着坐在地上, 手里?一个丑娃娃, 他面前有三个大孩子?, 正围着他举起拳头。
为首的孩子?高高大大,约莫有八九岁, 另外两?个是双胞胎, 围在他身边,一左一右。
卫星湖惊呼一声,“是四五六!”
顾飞舟会意, 这三个人便是四五六皇子?,他们一母所出?,是胞亲兄弟。
上一世,顾飞舟并没有见过他们, 因为他来长安的时候,这三个人已经暴病身亡了?。
只见最高的四皇子?伸手一挥,左右两?个小弟就伸手去?抢燕无忌手里?的玩.偶娃娃。
燕无忌眼泪鼻涕满脸都是,眼睛红成小兔子?, 他咿咿呀呀地说着只有顾卫听得懂的话。
双胞胎其中之一,伸手对着燕无忌的脑袋就是一拍,燕无忌抱住头,怀里?的娃娃就被抢走了?。
四皇子?把娃娃拿在手里?,这个娃娃已经很旧了?, 料子?也?很拙劣,他最蹩脚的娃娃也?不会长成这样。
燕无忌也?不知从哪儿学来的, 双手合十,对着老四拜啊拜,嘴里?说着“球球”。
但熊孩子?欺负人并不需要?什么理由。
老四把娃娃抓在手里?,用力一拉,“嘶啦”一声,娃娃就四分五裂啦!
唯一的娃娃被扯坏了?,燕无忌后颈上金色的逆鳞,突然闪了?一下,接着他双眼通红,疯了?一样扑上去?咬老四的胳膊,还没长齐的小牙齿蕴藏着大力气。
锦衣玉食的四皇子?哪里?见过这架势,他母妃受宠,自己从来都是呼风唤雨,只有欺负别人的份。
当下哇哇直哭,他想借着身高优势甩开?燕无忌,但燕无忌就像个狗皮膏药贴在他身上了?。
手臂越来越疼,老四大喝一声,“你俩站着干啥!”
双胞胎如梦终醒,一人拉住燕无忌的脚,一人挥动拳头打燕无忌的头,三人合力把燕无忌扔在地上。
老四查看胳膊,手臂上有一个血印子?啦!
当下怒火中烧,三人正欲殴打老七的时候,一个小胖墩飞了?过来,张开?手臂拦在燕无忌身前,不给三人靠近。
“住手!不许欺负人!”
老四看到来人是个小屁孩,原本没放在心上,但他看到这小胖墩腰间挂着一块牌子?,上头写着一个“卫”字。表情一下严肃起来,他听母妃说过,现如今朝中能带兵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贾将军,另一个就是卫侯。
这两?家都跟后宫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母妃告诫过他很多次,卫侯的独子?时常来宫里?玩耍,要?是碰到了?,绝不能去?招惹。
先到这里?,老四心里?有些发虚。但他不能认怂,他是这里?最大的孩子?,如果他落败,以后就会在两?个弟弟面前失去?威严。
这时,有一个豆芽菜慢慢悠悠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直捂着自己的腰子?。
顾飞舟的出?现让老四如获大赦,他心想:“今天卫侯独子?在这儿,决计是不能继续纠缠了?老七了?,但是就这么回去?也?是不行,这豆芽菜面生,把他打一顿,既不得罪卫侯,也?在弟弟们面前长脸。”
刚想挥起拳头去?揍那豆芽菜,只见那人抬起头,死于眼里?都是杀气。
老四当场就怂了?。
这种眼神他见过,这是大人在生气的时候,才会有的眼神。
顾飞舟冲那几个皇子?冷冷一笑?,用客气却威慑的语气说道:“以大欺小也?好,兄弟阋墙也?罢,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几位皇子?,也?不希望平白找不痛快,给自己的人生,留下几个污点吧。”
四皇子?已经八岁,比顾飞舟高了?一大截,他自认为已经非常知道大人的事情了?,所以才敢带着小弟们欺负老七,却不料凭空冒出?来一个小娃娃,用同样非常大人的语气同他说教?。
“你……你想怎么样?”老四的声音有些颤抖,其实他没怎么听明白豆芽菜说的话,只是莫名觉得有气势,就像大人说的一样。
“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你受了?伤,但……”顾飞舟指了?指燕无忌,“你弟弟也?被你打得不轻,要?真把事情闹大了?,他固然会受罚,但你们三个也?逃不掉,你说呢?”
三人面面相觑,双胞胎直盯着老四,老四权衡了?一下,发现豆芽菜说得有道理。他才不管燕无忌会被打成什么样,但自己就算不会挨打,也?至少会被关一个月禁闭。
一个月不能出?门那可不行!
“那好吧,今天看在卫侯的面子?上,我们就不计较了?。”老四说完,带着双胞胎灰溜溜地走了?。
燕无忌还在哭,布偶娃娃坏掉了?。这是他唯一的娃娃,是一个年老的宫女看他可怜,给他做的。
卫星湖哄了?一会儿,还拿了?酥饼出?来,但没什么用,燕无忌的注意力还是在娃娃上。
于是他对顾飞舟摆摆手,“你先走远一点。”
顾飞舟满脸疑惑,卫星湖说:“谁让你老这么凶?刚才也?很凶,他怕你骂他。你先走远点。”
小屁孩子?的想法?真难猜。
顾飞舟背着手走远了?。
过了?一会儿,卫星湖拿着一张画走过来了?,画上是一条大河上一只小船,一个瘌痢头坐在船上。
顾飞舟:“这啥?”
“是我们三个人呀,你、我、还有鸩奴。”
顾飞舟左看看、右看看,画上只有那么几样东西?,一条大河、一艘小船、一个瘌痢头,要?么就剩天上一个圆圈,那大概是太阳。
整幅画只有一个瘌痢头是人。
似乎是看出?了?顾飞舟的茫然,卫星湖激动地充当了?画面讲解员——右相能有看不懂的东西??这可是太阳打西?边才有的事!
“这个河是漫天银河,河就是湖,星星组成的湖,就是我。”
“这个小船是你,能在天上划的船一定会飞,所以是你,飞舟。”
“那这个瘌痢头呢?”
“这不是瘌痢头!是鸩奴啊!只是他头上的丸子?跟星星叠在一起了?。”
顾飞舟这才看清瘌痢头头顶是有个圆圈一样的墨团。
“他坐着小船在星空下飞。他要?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顾飞舟指着左上角的圆圈问道:“那这个圆圈呢?满天星河为什么会跟太阳在一起?”
卫星湖用一种朽木不可雕的眼神看着他,“这不是太阳,是月亮。月亮是白的,所以是空心的圆。太阳是红的,所以是实心的。这明显就是月亮,是在一个很美的夜晚,月亮周围是漫天银河,鸩奴坐着小船去?天上啦!”
顾飞舟一时哑然,他看着粗糙的画面,心里?很快被一种情感?占据,那东西?叫感?动。
他惊叹于真小孩的奇思妙想,这种不拘泥于形态的童真和想象力,是成年人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
孩童的外表,不能掩盖他笨拙木讷的成人之心,他和卫星湖装得再像孩子?,也?不是真正的孩子?。
顾飞舟第一次在意识形态领域,对燕无忌进行了?改观。
虽然上一世,燕无忌对他而言,是如芒在背的存在,但是这一世,他毕竟还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