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生从未被人爱过,也从不屑被爱,我以前想啊,若是我拥有更大的权势,当上这天下共主,就不缺爱我的人了。”他轻笑着,眼中的憧憬慢慢淡去,“后来,你死了,我才知最爱姜泽攸的人只有那个傻傻的林洛白。”
“坐上这九五至尊,并没有那么的痛快,孤立无援、孑然一身,明处暗处皆是虎视眈眈,再无将军护着我。”
“原来最可怕的不是身份卑微,被人踩入淤泥,万劫不复,而是形单影只、茕茕孑立地活着……”
他长叹一口气,擦掉脸上的泪,拿起药碗轻轻地吹凉。“将军爱吃的糖葫芦,我买来了,只是那位老人已西去,不知道他儿子做的这个合不合将军的胃口。”
“来,将军。”药递到辰末允的嘴边,姜泽攸轻声地哄着,“喝完这碗药,将军想吃多少糖葫芦就吃多少好嘛。”
辰末允一言不发,直接接过姜泽攸手腕的碗,一口喝下,拳越攥越紧。
昏迷之中,耳边有絮絮叨叨的声音传来,大脑之中有两个记忆交叉着,又相融又被迫分开。
辰末允藏在被子里的手又加大了力气,有几根细针刺入筋脉,有几根冲出皮肉之外,感觉有血液流出,疼痛消了他脑中的混沌,一桩桩一件件关于重生前的记忆越来越清明。
耳边终于清净了,隐约中有人擦掉他额上的汗,唇被一片温热覆盖,良久才听到那人离去的声音。
这一战还是他胜利了,辰末允睁开眼,黑暗之中凭着感觉将手上的细针一根一根推了出来,如春笋破土。
……
辰末允视线从他那只多灾多难的手移开,离他服下秘药已过了两年之久,他的身体越来越弱,武功大不如前。
穿进御花园,却见亭中有人,是一个很熟悉的人影,安奕承似乎是醉了,抱着酒瓶一动不动。
月光洒在他微红的面颊上,显得面色柔和,不如清醒时的讨厌。
辰末允快速绕过,翻上墙,害怕伤上加伤,他动作有些笨重,一路直奔驿馆,趁守卫松懈,轻而易举地潜入。
他见一直伺候姜梦安的小斯靠着一间房门昏昏欲睡,一把捂上他的嘴,匕首抵在他喉间。
小斯受到惊吓,整张脸瞬间失了血色,双眼慌张之中看到是辰末允时带上了丝疑惑,辰末允敲了敲房门,松下捂住他嘴巴的手,示意他说话。
小斯不知道该说什么,颤颤巍巍胡乱道,“王爷,有人找你!”
听到房间内的起床声,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辰末允重新捂上那小斯的嘴,一刀划上他的脖颈,血液溅处,染了他一身的腥。
此刻门打开,姜梦安看到站在门口,眼神阴翳的辰末允,眼露恐惧,第一反应便是林洛白来索命,他急得往后退去。
那人手中带血的匕首划向他的双眼,接着是手筋脚筋,惨叫声连连,惊扰了四周,最后一刀用力一捅,穿透了姜梦安的心脏,喷涌而出的血液染红了辰末允精致的半边脸。
赶来的第一个人是辰月,辰月的房间就在姜梦安的隔壁,辰末允听到脚步声,转身看向他,露出一个无害的笑,“二哥,我为玟秋报仇了!”
像是如释重负一般,辰末允的身影微晃,仿佛下一刻就会直直倒下。
辰月听着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将心中疑问压下,拽起那接近疯魔般的人往自己房间藏去,又装出一副受惊吓的模样出了门。
其他使节闻声而来,心理素质较差的看到此番血腥残忍的画面,弯着腰止不住的呕吐。
“将军府离驿馆较近,你们去请刘秉义将军过来。”不用辰月开口,守在驿馆地守卫本就是刘秉义的人,第一时间就去通知了刘秉义。
辰月担心房中的辰末允,趁刘秉义还没来搜查赶紧说到,“大家都回屋等着,等刘将军来搜查。”
围在院子里的人都散了去,只留有四个守卫守着姜梦安的尸体。
辰月在见面开门的那一刹那,镇定的伪装退去,他慌张的将门锁上,“我知你与姜梦安有仇,我私下已经收集了很多关于他谋反的证据,只待时机成熟上报陛下,必取他性命,你现在杀死他,你可知……可知……”
辰月气急,恨铁不成钢的挖了辰末允一眼,又无奈到,“姜梦安作为一国亲王,却在异国死于非命,必会引起两国战争,倒时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你贸然杀他,可想过这些!”
“两国鼎立,战争无可避免,不如让一个国家一统天下来得更好!”辰末允轻笑,他们是死是活,他一点也不想管。
前生,为太平盛世,他鞠躬尽瘁,到头来被陷害谋反入狱却无一个人相帮,他将军府满门被屠杀之时,他所护的那些子民有为他求过情吗?还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巴不得他赶紧入地狱!
“外面有守卫,刘秉义快要来了,你该如何是好……”辰月急得自言自语,根本没想过辰末允会对他动手。
辰末允捂上辰月的嘴,“二哥,我不想连累你,你忍着点痛。”手中匕首一转,划向辰月身体几处,并不致命,他一掌劈在辰月的后颈,将那人平放在地上,翻墙而出。
驿馆已经被团团围住,辰末允根本逃不出去,他在四周慌乱地躲藏着,看到一口井,二话不说拉着缰绳跳了下去,井水冰凉,辰末允死死拽住绳子,才能勉强将头露出井水之外。
止痛药的药效慢慢散去,下身伤口隐隐作痛,加上水的浸泡真是雪上加霜。
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知道应该是刘秉义来了,希望那人搜查快些,他还要在天亮之前赶回宫中,不然让安奕承发现了破绽,这一切将功亏一篑。
月亮映在水井之中,辰末允的手因为死死地拉着缰绳,渐渐渗出血迹。
刘秉义见到姜梦安的伤口,第一反应便是辰末允下的手,但一想到那人因为安奕承受了重伤,行动多有不便,加上有苏子瑜守着,应该出不了房间。
辰月被救醒,他只说刺客偷袭了他,看不清相貌,他们的亲王死于庆国,庆国有极大的责任,他代表瑶国给刘秉义施压,必要讨回个公道。
刘秉义顶着压力,本就是一个武将,不想与咄咄逼人的辰月议论,粗略的搜查了一遍,便命人带着姜梦安的身体匆匆离开。
辰月散了众人,翻遍了驿馆,终于在那口井面前停下,刘秉义的查找方向都是驿馆的房间,并未注意到驿馆其他能藏人的地方特别是这口井。
“末允,你在里面吗?”他问得极小声,拉了拉缰绳,并不能轻而易举地拉起,他估摸着人就藏在里面了。
辰末允停到有人在唤他,但是又累又冷,伤口又痛,根本无力搭话,他废力地将绳子捆着腰身,一松手,整个人沉入水中,辰月拉着绳子的手随着那人的下坠,被拽往下,他立马反应过来,紧紧拉住。
终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还尚有一丝清醒的人拉了上来,抱会屋中。
“二哥,给……我些止痛药。”真是疼及了,“你……能不能将我送到庆国皇宫,若晚……估计我就活不成了!”
他这个弟弟出去了一趟,在回到府中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浑身都是秘密,他从前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些什么,只是隐隐觉得辰末允对姜梦安有敌意,而如今他也猜到了些,他这个弟弟最终的目的是想要覆灭瑶国。
第七十六章 发兵
天边已有破晓的迹象,一辆马车从后院缓缓驶出,被守卫拦住。
“将军有令,没他的吩咐,驿馆中的人不能随意进出。”
辰月掀开帘子,不怒自威,“吾国亲王无缘无故暴死于你们庆国,现在本官有些线索要去与你们将军商讨,耽误了查找真凶的时间,两国战争一发,你担待得起吗?”
这件事本就是庆国理亏,辰月此话已经牵扯到了军事之上,守卫不敢怠慢,匆匆地看了马车内一眼,并无其他异常,叫上几个守卫跟着,便放行了。
辰月在离将军府不远处就喊话让车夫停了下来,他下车步行,身后守卫慌忙跟上,除了车夫并没有人留下守着那辆马车。
车夫坐在车头,无聊地看着辰月走进来将军里,并未注意到车底板上附着一个人,此刻那人双脚落地,正从马车后方钻出。
从墙上翻下,辰末允怕那人还在亭子里昏睡,特地加快速度绕了远路,辛好他被关的地方较为偏远,一路上未有什么人。
他将门推开,苏子瑜一身里衣坐在桌前看着他,房间较暗,看不清那人是什么样的神情。
“陛下来过。”
辰末允慌张之下扶向旁边的屏风,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他喝醉了,我以你已经休息的借口打发了他。”
苏子瑜起身看那人松了口气,又缓缓道,“你救过我两次,我帮你保守今夜的秘密,也不会去细究你今夜冒着伤痛去干了什么,就算是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但若你再做出什么伤害刘秉义的事,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苏子瑜见辰末允身上的那件衣服并非自己的,就随便披上了一件外袍扬长而去,身后传来多谢几个字,或许是和辰末允待久了,知道那人压抑了许多东西在心里,无依无靠,无自由可言,竟有些同情他。
“压制头疼的药我放在桌子上,估计这几日就会发病,你……好自为之吧。”
天色大亮,庆国朝堂之上,面对姜梦安的死亡,大臣们惶惶不安。
庆国初立,与安泽锡的战争之中耗费了太多的人力物力,后又因为与南郭因的战争元气大伤,百废待兴,怎能与无内乱,国泰民安的瑶国相对抗。
“陛下,这会不会是姜泽攸有意陷害,想借此名正言顺地攻打吾国,毕竟姜梦安与其不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这一计借刀杀人,一石二鸟。”
“臣不认同,瑶国大臣保守,他们不会打无准备之战,加上他们骁勇善战的南郭将军还在吾国,若杀了姜梦安,两国战争一触即发,他们无领兵的将才。”
“大人怕不是忘了瑶国还有一人也是林洛白带出来的,没了南郭因还有韩国公的独子韩宁,再说了韩国公宝刀未老……”
“陛下,当务之急是查出真凶,若是他们自己人杀的,那就是吾国出师有名,若真是吾国的什么人杀了他,我们也好做准备,刘将军可是林洛白亲传弟子,臣认为对付韩宁绰绰有余……”
“臣附议,南郭因与刘将军曾有交情,南郭因对姜泽攸的忠心全因死去的林洛白,瑶国民间有传说,说林洛白造反是被姜泽攸陷害,臣认为可利用这一点,让刘将军劝降南郭因。”
安奕承因昨日饮酒过多,头痛难忍,他皱眉扶额看着争论不休的大臣,缓缓道,“刘秉义听令,朕给你三天时间查明真像,查不出就做好备战。”
刘秉义上前接旨,关于姜梦安遇刺的案子才告一段落。
退朝之后,安奕承就带着柳军医往辰末允的住处去,柳军医医术高超,宫中太医无人能及。
安奕承打开紧闭的大门,看了床上的人一眼,就自顾自的坐下,倒茶。
辰末允见来人是安奕承,眼中立马露出惧意,拖着身体艰难地往后移去,脸色苍白,眼睛湿润,像是任人宰割的兔子,无助的惹人疼惜。
完全不是以前的性子,如同换了一个人一样。
柳军医搭上辰末允的脉搏,面露难色,捋了捋胡子,“这位公子真是多灾多难,先前九死一生,现在又身患奇毒,无时无刻摧残着他的身子。”
“此话怎讲?军医难道见过他不成?”安奕承细细地品着茶,虽然很好奇,却装出一副丝毫不在乎的模样。
“见过,那日公子身受重伤,被少帅带回府中,就是老臣给他治疗的,那剑伤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命!”
辰末允眼中一片茫然,佯装出听不懂的模样。
“是吗?”安奕承低头把玩着茶杯,若有所思,“刘爱卿和这位公子是什么关系。”
“这个,老臣不知。”柳军医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及时止损,但已是来不及。
安奕承随手将被子砸落在地,吓得柳军医连忙下跪求他息怒。
“军医还不实话实说。”他轻笑,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柳太医只能将他知道的事颤颤巍巍地说出来,“这位公子长得很像林洛白,我听少帅唤他为师傅,但林洛白确实已死,我估摸着应该是少帅将对林洛白的歉意转移到了他身上,因执念而有些疯魔,认错了人!”
看来是该找刘秉义好好聊聊眼前这人了。
只是最近都没有时间。
“你可知他中了什么毒?”见安奕承不再抓着上面的事不放,柳军医松了口气。
“是一种可以篡改人记忆的药,此药臣也只是听说过,但并未真正见过,此药副作用极强,食用之人五日之内必有一日头痛难忍,身体会慢慢变弱,若习武或动用武力,就会加剧寿命的减少。”
安奕承紧锁眉头,看向床上的人,“可有解决之法?”
“这个,臣孤陋寡闻,并不知,但医书上可能有记载……”
“那爱卿帮朕好好找找,若没有解决之法就算了,反正,朕也没打算让他活很久。”
柳军医退下,安奕承就盯向了床上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良久他才开口。“你的阿攸为何要篡改你的记忆,你与他之间又有怎么样的关系?”
“阿攸才不会篡改我的记忆!”那眼中的爱意,真是让人火大,辰末允见他缓缓向自己走过来,拽紧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