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禾没拒绝慕襄的好意,和慕襄一起坐到茶几旁,并先给他盛了一碗,再给自己盛了一碗。
??“……”慕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番,“这种小事自然有宫人来做,国师不必亲自动手。”
??“无妨。”师禾神色依旧淡淡,“殿下今日披审奏折可有遇到难事?”
??“……不曾。”慕襄并不想和师禾谈政事,可如果抛开政事,他一时半会儿竟想不到可以和师禾聊哪些话题。
??师禾抿了一口冰凉的酸梅汤:“群龙宴会离开宴还有月余,殿下得抓紧些,届时多国使臣来访,鱼龙混杂,须时刻堤防,注意安危。”
??群龙宴会两年一办,襄国作为七国之首,宴会举办地点自然在襄国的京城。
??而其他六个国家都会派使臣过来,备上上贡的厚礼前来赴宴。
??师禾难得说这么多话,慕襄却不以为意:“出事不是更好?孤死得透一点,国师和丞相便可以将太子从牢狱里放出来——继承大统了。”
??师禾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头:“殿下若只把天子之位当作儿戏,那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争。”
??慕襄和师禾对视半晌,气氛有些凝固。
??宫女太监们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低垂着眼眸望着地面。
??最终还是慕襄先泄了气,他垂下视线,声音很轻:“不争怎么能得到想要的呢。”
??师禾问:“殿下想要什么?”
??慕襄没有回答,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怎么说。
??他想要什么?想要这权势,想要做万万人之上过奢靡的生活……
??还想要师禾留在宫中,想要他多看自己两眼,想要他多与自己说说话。
??好像这些就够了,但又好像不止如此。
??慕襄皱了皱眉,突然就不想再说了,他倏地起身:“明日孤会派些人过来,国师看中谁留下便是。”
??这偌大的未央宫,空荡荡的只有师禾一个人。
??他是昏了头,竟然连伺候的人都没安排。
??慕襄转身便要离开,可刚踏出一半的门槛,又有些别扭的回头:“晚些时候,国师来养心殿用膳吧。”
??师禾微微颔首,注意到慕襄的视线几次落在桌案的宣纸上,他道:“待我再落几笔,殿下可以带走。”
??慕襄愣了愣,本来已经跨出去的脚步硬生生收了回来。
??他看着师禾走到桌案前,起身沾了些墨开始写最后三笔。
??慕襄突然出声:“你刚刚……”
??“殿下想说什么?”
??“……没什么。”
??慕襄轻轻摇头,将吐了一半的话收回。
??刚刚师禾没有自称本座。
??他注视着宣纸上磅礴大气的“襄”字,突然明了师禾写的一定是襄国的襄。
??毕竟他一个“鸠占鹊巢”的人,如何能入得了三朝国师的眼?
??不过慕襄也没什么恼意,他倒是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
??刚刚他话说一半收了回来,师禾的眉头皱了皱。
??师禾难得有这样显眼的神色反应,慕襄猜测着,师禾应是不喜别人话说一半藏一半。
??两人等了一会儿,宣纸上的墨迹干涸后,师禾将其卷起,递给慕襄。
??后面再无言语。
??尚喜跟在慕襄身后走了好长一段路,突然闻见自家主子问:“对于孤让国师住进这未央宫,你怎么想?”
??尚喜思忖片刻,留有余地道:“殿下或是想让国师大人妥协……”
??慕襄停下脚步,问:“妥协什么?”
??“这……”
??尚喜不敢再多说,连忙跪俯着:“殿下行事缜密,奴才不敢妄言。”
??“你是觉得,我在羞辱他?”
??慕襄回过头来,若有所思,“毕竟堂堂三朝国师,如今却被禁锢在一个女人住的宫殿里……”
??尚喜浑身一抖:“殿下所行定有殿下的道理,奴才……”
??“行了,起来吧。”慕襄漠然地看了他一眼,迈开脚步。
??他给自己找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国师府威信日渐壮大,逐渐有压倒皇权的趋势,若再不打压,不消几时,襄国怕是就不姓慕了。”
??尚喜恍然大悟:“殿下圣明。”
??圣明的殿下自己却满心空荡,不明白自己把师禾锢在未央宫的意义何在。
??他说的那番话倒也有理,国师府的民心本就隐隐有着压倒皇权的趋势,但因为太子慕钰之前在民间的影响力为皇权扳回了几局。
??可天下谁人不知,慕钰是国师的学生?
??长久以往,国师府在百姓心中的威信迟早要压于皇室,这不算好事。
??可国师府的主人是师禾。
??慕襄刚刚的那番话也只能骗骗别人了,他自己清楚,师禾若对帝位感兴趣,他的父皇慕淮河当年怕是根本没有登基的机会。
??“这幅字给孤装裱……谁!”
??慕襄话说到一半,耳边微动,听到了一丝细微的风声。
??可避让的动作到底是晚了一部,他黑金的袖袍被割开了极长的一道口子,伤口处跟刺痛得有些灼人。
??他捂着手臂脸色冰冷地看着被暗卫制住的刺客:“光天化日来皇城行刺,好大的胆子。”
??暗卫摘下刺客的面罩,慕襄脸色阴郁地看着他:“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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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慕襄!你心狠手辣,恩将仇报,残害手足,逼死圣上——你迟早会遭报应的!”
??来人是太子慕钰的亲卫常青,他被挟制着跪在地上,脸上尽是恨意。
??“大胆!殿下的名讳也是你能直呼的!”尚喜挥起一巴掌甩在常青脸上,顿时通红一片。
??慕襄松开捂住小臂的手,掌心已经染上了一层鲜血,袖子也被鲜血渐渐浸透。
??尚喜立刻让人传唤太医,紧张地跟在慕襄左右。
??如今他们是一条蚂蚱上的人,新主子若出了什么事,他怕也不会好过。
??慕襄浑然不在意手臂止不住的血,朝着常青温和一笑:“心狠手辣孤认,至于恩将仇报残害手足……孤的兄长不是好好的吗?没缺胳膊少腿活得好好的……再者,他与孤有恩吗?”
??“……”常青气得浑身颤抖,但口中憋了半天也只吐出一句:“你不得好死!”
??“孤死得好不好你说了不算,不过你家主子,怕是要不得好死了。”
??常青跪在坚硬的石地上,脸上尽是倔强,像是不服慕襄的话。
??慕襄勾起唇,带着丝丝恶意又道:“太子慕钰谋逆入狱,不服新皇上位,光天白日下派人刺杀手足——其心可诛。”
??常青脸色顿时惨白一片,侍卫擒拿不当竟让常青挣脱开来,他的衣袖里寒光一闪,尚喜大惊:“殿下小心!”
??然而常青却只是想自我了断:“今日之事乃我一人所为,于太子殿下毫无干系,他并不知情……啊!”
??慕襄快速地扣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扭,看到常青痛得神色扭曲,也没松开。
??“很疼?我也很疼。”慕襄看了眼自己手臂上依然滋滋冒血的伤口,又加重了手上力气。
??他掐住常青的脖子,看着他脸色逐渐青紫:“他到底给你们灌了什么迷魂药,让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
??都这么护着他、拥戴他。
??常青的挣扎慢慢变小,抓着慕襄手的力道慢慢松懈。
??“慕襄。”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慕襄没有回头,但手上的力道却松了些许。
??常青得了呼吸的空档,跌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他还只是个孩子。”师禾缓缓走过来,蹲下身拿起刚刚被刺伤时慕襄掉在地上的字画。
??字画上“襄”字最上面的那一点,不知何时溅上了一滴血。
??“孩子?”慕襄冷淡地垂眸看了眼师禾手上的字画,“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言行举止付出代价,常青是,慕钰也是。”
??“我说了!”常青的脖子都因为愤怒染红了,“这件事是我一人主张,与太子殿下无关。”
??“可你是慕钰的亲卫,是他一手看着长大的孩子,你们主仆请深……”慕襄缓缓道,“说他不知情要让我怎么信呢?”
??师禾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常青是太子慕钰年少时巡访江南在路边捡回来的婴孩。
??慕钰待他极好,吃穿用度都有如世家子弟,后来虽教他习武,加上没有合适身份只能以主仆相称,但确实感情甚笃。
??慕襄明白慕钰就算想要他死,也不可能派常青过来,他那位纯良仁厚的兄长,怕是舍不得看着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来送死。
??可常青白白给他送来这么好的由头,他总要拿捏住什么才好。
??他又道:“不如叫上太师,一起重新商议商议前太子的去留。”
??常青抬起头瞪了慕襄一眼,十五岁的少年眼睛圆溜溜的,一点气势都没有,看起来反倒像是仗着国师在此狐假虎威。
??师禾没拒绝,淡淡地瞥了常青一眼,跟在慕襄身后前去了养心殿。
??太师宋晋很快到了,脸色有些凝重。
??不论真相如何,不如众人信与否,慕钰当前就是一介试图谋逆的罪臣。
??如今他又试图刺杀即将继位的新皇,此罪名若往大了说,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
??虽说慕钰是皇储不可能诛灭九族,可慕襄若硬要借着这个由头做点什么,他们也阻止不能。
??“殿下,太子生性……”
??慕襄替他接了后面两个字,语气听不出喜怒:“生性纯良?”
??“……正是。”宋晋朝慕襄行了一礼,“太子绝无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慕襄:“……”
??宋晋这句话不仅是在给慕钰脱嫌,还夹带私货地讽刺了慕襄是“大逆不道”之人。
??慕襄冷笑了声:“太师如今还称呼他为太子呢?您虽是朝中老人,但也要注意祸从口出。”
??宋晋活了五六十年,人生头一回被晚辈这么冷不丁地威胁了一通,气得够呛。
??“慕襄。”师禾看了眼宋晋起伏过度的胸口,终于开口叫了慕襄的名字。
??慕襄冷冷地收回视线,到底是止住了一腹可以口头强压给丞相的罪名。
??他看向旁侧的师禾:“国师有何看法?”
??师禾语气淡淡,直接甩出了王炸:“玉玺可给殿下。”
??全场一静。
??慕襄虽是想以今日之事挟制些什么,但却没想到师禾来了这么重重一棒。
??慕襄之前说的,假以时日国师府的威名迟早要凌驾于皇权之上,并无胡说。
??其中原因之一便是襄国国玺就在师禾手中。
??这事说来话长,还是因为慕淮河当初做了一些荒唐的蠢事,遭受了宋晋带头的一众朝臣的抵制,逼得他无法只能交出玉玺作为妥协。
??本想着后面表现好点玉玺也就拿回来了,可没想到却死在了慕襄手中。
??“还望国师大人三思。”宋晋神色凝重地看着师禾,虽同僚三朝,但他依然摸不清这位同僚所思所想。
??“玉玺本就该伴随帝君左右,于情于理都不应在本座手上。”
??“绝对不可以!”台下跪立的常青回过神来,愤怒地看向师禾,“国师大人忘了吗,太子殿下是蒙冤入狱,他可是您的学生,最最敬重便是……”
??“啪——”得一声,常青的脸重重地歪向一边,五个手指印清晰可见。
??“聒噪。”
??慕襄小臂上的伤有着越来越疼的架势,他掩去眉间不自然的神色,对掌掴常青的尚喜说:“把他的嘴堵起来。”
??尚喜依言照做,拿了一块布从前往后地勒住常青的嘴,让他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宋晋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半晌才道:“国师大人既然想好了,那便如此吧,臣先告退一步。”
??在场三人心里都清楚,玉玺是慕襄放弃问责慕钰“鼓动亲卫刺杀新皇”的条件,玉玺到手,便视为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
??师禾也起了身:“晚膳时本座会将玉玺一同带来给殿下,先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