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和派们的建议就简单多了,只需要写一封求和书,要么派使者将求和书传给那批攻入汗的垣军,要么让使者将求和书送到垣国皇城。
历年来,每一次两军交战,眼看着汗军节节败退,实在打不过了,就会写上这么一封求和书,写得次数多了,就连求和书的格式套路都总结了出来,比如开篇应当如何,首段应当如何,篇中应当如何,文末应当如何唿应,最后再写一个落款,盖一个红章,一篇洋洋洒洒的求和书就出来了。
有些时候被安排写求和书的文官犯懒,还会翻出以前的范本,照葫芦画瓢的写完,最后换一个落款,换一个日期,就能上交给使臣了。
汗王斟酌了一下主攻派们的建议,都觉得不妥善,眼下他们已经是被两方包围,要是再引入一股势力,万一是引狼入室呢?那他们可就白忙活一场了,所以,最有效的方式,就是写一封求和书。
反正就是一封不痛不痒地求和书而已,明显简单多了!
于是乎,在衡明世和封启从闫城出发,又接连攻破了两座城之后,就收到了一个自称是汗国使者送来的求和书。
两方交战不斩来使,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要是坏了这份规矩,以后传出去,定会沦为他人的笑柄!
衡明世命人将那来使送到其中一个军帐里,几个人在一旁盯着他。
那来使被盯得很不自在,说话都有些卡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个结巴。
衡明世飞快地看完了那求和书,听着那来使来来去去反反复复地提起“两国自古交好”这几个字,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论起不要脸,还是你们技高一筹。”衡明世冷笑着,将那封求和书撕成两半:“如此没有诚意的求和书,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长见识了,见识到穆达拉汗王原来如此的厚颜无耻,见识到汗王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真是令人唏嘘。”
衡明世这话说得一点也不客气,让听得懂垣语的汗国来使瞬间黑了脸色:“尔等区区一个副将!竟敢撕了求和书!如此目无尊卑,不知礼数,这就是垣军的吗?那我也算是长见识了!”
衡明世:“哦,既然你都这样的说了,那我们只好继续打了,打到你们会说人话为止,你觉得如何?”
来使:“!!!”
第109章 :内讧
汗国来使牟瀚本就是为求和而来,又怎么能带着衡明世一句“那就继续打吧”离开?这不就完全违背了他们汗王的意思了吗?
牟瀚本意是想见垣将封启,但是到了现在,封启都没有露面,反倒是这个穿着副将衣服的人接了他送来的求和书。
牟瀚原本见这位副将看着俊美温和,嘴上挂着笑容,应该会是一个比垣军那个杀神将军好说话的人,这才决定将求和书交给衡明世,却没想到衡明世只是简单看了两眼,就将他带来的求和书撕了!
垣国和汗国比邻多年,打过无数次,汗国也求和过许多次,牟瀚来之前就已经了解过,以前汗国的求和书只要到了垣国,只要那求和书里的言辞足够恳切,言语间只要充斥着对垣国的赞美和尊崇,历代垣皇就从来没有拒绝求和,或者撕烂求和书的先例。
所以,这一次出使,牟瀚也是满怀信心,相信自己一定可以顺利完成任务,带着垣军撤军的消息回到汗王城,回禀汗王。
可谁知出师不利,从求和书交给衡明世到现在,不足一盏茶的时间,那求和书就被衡明世给撕了,不但撕了,还威胁他要继续攻打汗国!
牟瀚当然是生气的,但是想到垣军要是继续打下去,他回汗王那边必定不好交代,而且汗王王位要是不保,他们这一系汗王派一定会遭大难,于是连忙强压在心头的怨愤,深吸一口气:“副将大人……”
衡明世:“汗使这般表情,是觉得我不够格撕这张纸,不够格下这个定论吗?那你想不想试一试,将军会不会采纳我的提议?”衡明世饶有兴致地看着牟瀚变脸,故意打断他的话。
牟瀚:“……”他当然是这样的想的,但是,眼前这位穿着垣军副将服的人既然敢这样说,肯定也有把握,左右这个军中的将领的决定。
“当,当然不是……”思及此,牟瀚只能勉强自己的挤出一个自以为友善的笑容:“方才副将大人说,这求和书没有诚意,只是不知,是哪点不够诚意了?还望副将大人提点一二。”
衡明世:“字里行间,皆是敷衍,言语词句,皆是不耐,通篇下来,写了无数个“求和”,写了无数个“结盟为友”,可我却偏偏看不出那一句是在表“求和”之意,也看不出那一点是结盟之行。”
衡明世冷笑一声:“而且,我还记得,你们五年前派使者递交上来的求和书,也是这样的写的,字字句句,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只是负责将求和书送来,却不知写这封求和书的文官其实是抄了五年前呈递给垣国的求和书的牟瀚:“……”
衡明世将那撕碎的纸踩在鞋底,碾了几下,啧啧叹道:“不曾想,五年光景,汗国竟是到了无人可用,无人能作文章的地步,竟是连一封像样的求和书都写不出来了,还得照搬五年前的文样,只改了一个日期就送过来了,还送得理直气壮,丝毫不知脸红羞愧,这就是所谓的……庸碌无能而不自知吗?”
“你!!!”牟瀚脸色涨红,急切地想要说些什么来反驳衡明世,却完全找不到该从哪里辩起。
说这求和书不是照搬五年前的?可人家既然敢这么说,肯定是之前有见到过,万一人家直接把之前的求和书拿出来做比对,那不是更加出丑么?
说汗国并非无贤人能士?可是这封照搬的求和书又该怎么解释?
说到底,就是对这事不够重视,觉得只要是有求和书送来,垣国将领就会照单全收,然后立刻撤兵,所以才会这么随便抄抄,敷衍了事。
牟瀚光是猜也能猜到朝堂上那些文官对于这件事的敷衍,所以才弄出了这样的一封求和书扔给他。
要是顺利说服了垣军撤兵,那他就是有功,皆大欢喜,要是说服不了,让垣军看出这封求和书的敷衍,那他这个使臣则很可能成为第一个被迁怒的对象!
一群尸位素餐的败类!这简直就是要置他于死地啊!难怪在出使这件事上,大家都互相推脱,不肯出面,原来这里头还有这样的事情!
意识到自己被坑了一把的牟瀚脸色更加不好了,他赶紧道:“副将大人,实不相瞒,这事怕是有些误会,求和书应该是被图谋不轨之人掉了包,请给我等一些时间,再送一封过来,到时必定会给足诚意!”
衡明世单手支着下巴:“哦,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不过……我们可等不了太久,三天之后,我们就要启程了,唔……或者是两天之后?又或者是明天?唉,毕竟我不是大将军,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所以,你们要是不能尽快送上诚意,我们就只能先送上我们的武力了。”
衡明世一边强调“诚意”二字,一边看似无意地玩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牟瀚:“……”这是是暗示吗?这都是明示了吧?
牟瀚连忙许诺,一定会拿出垣国想要的诚意,其中包括了让身在垣国的乌古鲁退兵,将那被夺下的城池全部奉还。
衡明世也总算松口,表示自己会向将军请示,七日之内,绝不出战,但相对的是,如果牟瀚下一次来,没能履行自己的承诺,那么……后果自负。
牟瀚得到了七日期限,立刻赶回汗王城,将事情尽数告知,得到了汗王噼头盖脸的一通骂。
牟瀚可不会自己扛着骂,他毫不犹疑的供出了此次求和失败的根本原因,就是因为某位写求和书的文臣敷衍了事,不把家国大事放在眼里,不把家国安危放在眼里,更是不把汗王陛下放在眼里。
牟瀚直接把一顶顶锅倒扣到了那个敷衍写求和书的文官身上,算是把自己这一次出使失利的大部分原因都扣了过去。
汗王果然把凶狠地目光转了过去,顺便也把满腔怒火转了过去,将那名文官骂得脸色由红便白,由白便紫,最后听到汗王一句“当斩!”之后,瞬间吓得面色发青。
“王上!王上饶命啊?王上!”
“你让孤饶了你的命,可你在照搬写下求和书之前,可曾想过,我大汗百姓是否会因你的一通敷衍,而命丧敌手!”汗王不敢说自己是心疼自己的国土被一点点蚕食,也不敢说自己担心自己的王位不保,只能将事情延伸到黎民百姓身上去。
再一次被扣上大黑锅的文官:“王上!臣冤枉啊!一定是那垣军将领不肯罢休,所以故意罗织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自问无愧于心!臣敢对大天神发誓!臣绝对没有照搬之前的书信!”反正刚才那牟瀚也说了,那垣军将领已经将求和书撕了扔了,毁尸灭迹,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照搬,只要他咬死不认,这罪就是垣军将领罗织的罪!
那文臣露出了痛苦悲伤的表情,心里的小算盘则打得啪啪啪地响,他以衣袖拭泪,做出一副被诬蔑后的悲伤模样:“王上!臣自入朝为官以来,就一直效忠于您,效忠于大天神!臣之忠孝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又怎么会在这种关头,写出那种求和书呢?这肯定是垣军将领的把戏!是离间计啊!”
文臣:“王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是王上切忌中了敌军的离间计啊!呜呜呜!”
牟瀚:“……”老子差点就被你给害死了!你在这呜呜呜就想了事吗?
然而,汗王还真的被这文臣的话给说动了,他到底还是相信自己人,而不是相信那些垣军将领。
再说了,眼下关头,要是因为垣军将领的一番话,他就胡乱杀个大臣,那这些跟着他的大臣们的心该有多寒?
思及此,汗王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询问其他大臣的看法。
那个文臣见自己的小命保住了,连忙站出来献计,“王上,依微臣看,应当把求和书送到垣皇城,送到垣王手中……众所周知,那垣王年幼上位,所以一直由垣太后垂帘听政,垣王只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那求和书应当是送到垣太后手中。”
闻言,牟瀚立刻站出来:“王上!臣认为此计不妥!眼下占据我汗成的垣军距离垣皇城甚远,战报往来,肯定会耗费不少时间!待到求和书进入垣皇城,只怕这边早就……”牟瀚没有再说下去,不过他相信有脑子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陆陆续续也有臣子站出来赞同牟瀚。
那文臣方才被牟瀚拉出来挨骂,此时正是最恨牟瀚的时候,哪里管牟瀚提的意见妥不妥,反正他就是要对着干,于是他又道:“王上!往来书信可以靠信鹰传递,垣国军将再勇勐,还不是要听那垣太后的旨意?只要能说服那垣太后,就算垣军将领再不甘心,也得听命撤军!毕竟抗旨是死罪啊!”
顿了顿,那文臣又故意加了一句:“王上,那太后再怎么也不过是一介妇人,妇人之仁,可比那些铁面无情的军中将领要好对付多了!”
第110章 :民义
牟瀚简直要被这文臣的性别歧视给气笑了!
妇人之仁?这话能用在一个把持朝政多年的太后身上吗?你以为人家是怎么当上太后的?像你刚才那样呜呜呜吗?简直可笑至极!
但汗王偏偏还真的开始思索起这计策的可行性,让牟瀚立刻着急起来:“王上!眼下垣军连破七城,又有反叛军在乱,家国城危在旦夕,而乌古鲁将殿下又远在垣国,臣以为,可将乌古鲁殿下召回,来个内外包围!将这些垣军绞杀于此!”
文臣:“哼!说得轻巧,乌古鲁殿下在垣国开疆扩土,是大功大业,岂能轻易召回?再说了,就算乌古鲁殿下带大军回来,也需要花费一些时日,眼下情况危急,哪里能等得起!”
牟瀚:“所以,求和书便是缓兵之策,应当先将求和的诚意带到那批来势汹汹的垣军当中,安抚他们,让他们松懈,设美酒佳肴,奉上美人宝玉,让他们沉溺于温柔乡,瓦解他们的意志!待到乌古鲁殿下归来,就可将他们一网打尽!”
文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敌人犯我疆土,我却要设美酒佳肴款待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我看牟瀚大人是进了一躺垣军营,就和垣军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勾当,才会让你在这里一直替他们说话!”
闻言,牟瀚瞪大的双眼:“你!瓮酉!你休要血口喷人!我何时替垣狗说话!我一直在替王上分忧!倒是你!口口声声说时间不够,却非要将求和书送到相隔甚远的垣皇城!你可算过,就算是信鹰,来回也需要许多时日,就算那垣国的太后真的答应了,再传旨命令这些垣军撤军,消息传到他们军中,又要耗费多少时日!而垣军只答应了七日宽限!你就不担心在你这信鹰往返的途中过了时限,垣军直接发军,又攻下一座城吗?”
瓮酉:“他们说七日你就信吗?他们随意给我罗织罪名你就信了是吗?我看你出使一躺,却是连自己姓什么都给忘了!”
牟瀚:“你信口雌黄!”
瓮酉:“你恼羞成怒!”
汗王:“够了!都给我闭嘴!”
汗王出声,两人才停了下来,但是显然还都十分不甘心的样子,两人暗暗互瞪着,谁也不肯服谁。
汗王也被他们吵得烦躁:“眼下可不是起争执的时候,两位都是孤的爱卿,亦是大天神的子民,越到这种时候,越是应当团结一心。”顿了顿,汗王道:“孤认为两位爱卿所言各有道理,不若书两封求和书,兵分两路,一路前往垣王城,将求和书交到垣国太后手中,一路前往垣军营,将求和书交给垣军将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