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元霸瞪了一眼,冷冷道,“连女子都想打,你这是越长越出息是吧?如今最重要的是侯爷与公子能够没事!”
“但愿吧……”周围的将官发出一声叹息,黑龙险些将巴掌扇在他们身上,大吼道,“你奶奶的!什么但愿是一定必须绝对!”
帐内,百里流清屈指一弹,紫色镂空的雕花香炉中顿时燃起了安神香,心神稍稍缓解,体内的疼痛却倏然加剧,一口甜腥从喉间涌了出来,鲜血顺着少年唇角溢了出去,云袖下的双臂不可抑制的颤抖。
赌仙一进帐,就看见少年身染鲜血,疼的满脸冷汗的样子,连忙大步过去,急声问道,“公子你感觉怎样?”
“没事。”,手指轻轻的将自己唇角的鲜血抹去,百里流清冷静的出声,“请前辈进来,晚辈是有一事相托。”话语中的平静仿佛并没有被这折磨人的疼痛影响半分。
“公子尽管吩咐!”然而他这幅平静的样子,却让赌仙堵的发慌,百感交集。
百里流清目光转向沉睡在床榻上的少年,认真的说道,“我马上会为侯爷取出身上的箭,但是后续的处理需要前辈来做。”
赌仙神色一震,如今百里流清动用了内力,恐怕全身经脉都被四散的内力冲撞的疼痛无比,怎么还能做手术?恐怕连拿手术刀都拿不稳吧?
犹豫下,开口道,“不如这次手术由老夫来为侯爷做?”
“前辈有几分把握?”
赌仙迅速上前,大略的看了一下景澈身上的伤势,新添的多达十数处伤口,那一处箭伤更在心口处,吐了一口气回道,“五成。”
五成已是最保守的估计,箭在心口处的地方,稍有纰漏都会立刻要了景澈的命,若是常人受了这个伤,恐怕早就命丧黄泉了。
百里流清摇了摇头,正色道,“这场手术只能由我操刀。”
五成的把握对于百里流清来说,实在太低了,他决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景澈出半分的差错。
“可是公子你的伤势……”换做以前的百里流清,赌仙是绝对是没有二话的,找遍整个天下,恐怕也找不到医术能超过百里流清的,但是以他目前的状况,恐怕连拿起手术刀都困难,实在……
然而在看见少年坚定的眼眸,赌仙没有再说话,他很清楚百里流清从不打无把握的仗,更加不会拿景澈的性命开玩笑。
准备工作迅速做好。
百里流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眉间的痛苦压下,白皙的手掌握上了手术刀。
……
赌仙神色紧张的在一旁注视着……
冷汗从百里流清额上一滴一滴的滑落,然而那拿着手术刀的手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时间在众人焦急的心情中一分一分的过去……
“哐当”一声将取出来的断箭仍在了一边,百里流清的视线忽然变得有些模煳,手术刀也从他手中滑落在一边,他抽了一口气。对赌仙断断续续的道,“请……前辈为为……他……”语气有些不稳,想必此刻已经痛至极点。
话虽未完,赌仙却早已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也是所何他在这里的原因,二话不说的上前为景澈涂抹药膏,包扎伤口。
好一会才将景澈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给包扎好,他脸色上的凝重却没有退下去,不论是他还是百里流清都很清楚,就算处理好了景澈伤口也不代表他会没事,高烧若是退不下去,也许,他永远也不会醒过来。
转头看向静坐在床边的文秀少年,轻声道,“侯爷的伤已包扎好了,公子的伤也让老夫看看吧。”
闻言,百里流清没有动,他只是安静的坐着,幽深的眼瞳涌起墨色的悲伤,只是看他一眼,却仿佛感觉这抹纯色的白衣宛如薄雾般很快就会消散而去。
“这都过去这么久了,怎么帐内还没有动静!”黑龙急的在营外团团打转。
贾元霸不言不语,只是目光紧紧的盯着那紧闭的帐篷。
忽然,帐帘被拨开。
脸色有些疲倦的赌仙从帐内走了出来。
“怎么样,侯爷没事吧?”一见他出来,帐外等待的所有人都焦急的围了过去,赌仙是除百里流清以外,医术最高的人,此番被请进去,必定是为景澈取箭,对他的伤势此刻想必了如指掌。
赌仙认真道,“诸位将领放心,侯爷的箭已经被取了下来,暂时不会危及性命。”
众人闻言,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贾元霸又连忙问道,“那公子呢?”这次从京都回来不仅仅是景澈受伤,百里流清那满身的鲜血也吓到了众人,他们从来没有见过二人那般狼狈的模样,简直就是触目惊吓。
“公子他……”赌仙顿了顿,冷漠的脸上露出一丝的复杂,很快又消逝,强笑道,“老夫已经为他处理了伤势,他没事了,如今正在帐内陪伴侯爷,今日也不早了,大家先回去休息吧。”
“恩!”如今也这一天的神经高度紧张确实也让贾元霸他们有些累了,听见他们二人没事,大家也安心下来,纷纷离去。
见他们四散,赌仙走到慕白面前出声问道,“老朽有个问题想问你,还望慕小兄弟如实相告。”而他这个举动,却让东鹿停下了脚步。
“前辈请讲。”
“在毒医圣手居月临死前,可有曾说过什么话?”赌仙沉声问道。
慕白倒是没想到他会问自己这个,当时他们赶过去的时候,百里流清正好用了最后一击的孔雀翎,不过他们还是听见了居月对自家公子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慕白沉默了下,缓缓说道,“若是所记未错的话,他说这一次,你还是输了。”这句话慕白他们听的莫名其妙,明明死的是他自己,他却说百里流清输了,当是逍遥侯也并没有死去,所以说,居月所谓的输,并不是指的是景澈。
“输了?”赌仙在听见这两个字的时候,喃喃的重复了一遍,半晌,语气苍凉的道,“难怪了……”
“前辈为何问这个?”慕白皱眉问道,他有些不好的预感。
赌仙收敛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回道,“没什么,我只是随意问问,你下去为你家公子熬一方疗伤的药来。”
“好!”
就在赌仙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被东鹿叫住了。
“军师有何事?”赌仙情绪不高,此刻也不太想说话。
东鹿黑色的眼珠牢牢的盯着他,半晌出声问道,“若是东鹿所料未错的话,公子的情况恐怕不像前辈说的那样好。”
赌仙回视着他,“军师为何这般说?”
“之前前辈已经说了,解开南柯一梦,公子切不可动用内力,这一次又怎可能这么轻易就没事呢?纵然前辈医术高明,这也不寻常……”东鹿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我知道前辈这么做自然是有前辈的道理,但是如今我们已与朝廷决裂,乱世已起,身为全军的军师,我有责任知道任何有可能会突发的状况。”
赌仙定定的望了他一会,叹了一口气,想不到自己瞒过了两位兄长,却没有瞒过东鹿,之所以他先前那样说,完全是照着少年的意思。
经此一事,七星城已是和朝廷不死不休的局面了,景澈这次是真的命悬一线,不知何时才会醒来,周围各国对七星城虎视眈眈,若是连百里流清都出了事,那必定是要乱了全军的军心!
百里流清现在是大家唯一的精神支柱,所以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不能倒下!
“军师所说没错,公子的伤我治不了,三次的内力冲击,他的经脉已变得十分脆弱,虽然现在看起来并不会危及生命,但是短时间内,他站都不能站起来。”赌仙眼神黯然,手掌微微握紧,语气悲痛的道,“不仅如此,我发现他身上更中了另一种毒,此毒恐怕是居月的报复,毒性之剧烈能影响人的五感六觉,那毒已经蔓延在他的血脉中了,可惜老夫却找不出解决之道,为今之计,只能找公子的师傅檀机过来,也许,他有办法。”
“公子,他……”东鹿动了动嘴唇,最终却什么话也没有说出来,莫名的眼眶有些发热,他可以预料到逍遥侯重伤之事,各国会有怎样的反应,风雨欲来,而这一切的压力都将压在少年单薄的肩上。
只因,他已没有了退路。
七星城欠他们的,实在太多了……
“此事还望军师保密。”赌仙语气凝重,就算他是江湖中人,他也知道这个消息的严重性。
“这是自然。”东鹿抬头看了看天空,月朗星稀,暗的几乎见不到一丝光。
明明已经到了春天,却如同冬日一般冷寒。
第二百一十四章
“如今已过去半月,侯爷为何迟迟未醒?”帐中,齐聚着众多的将领,皆是目光担忧的看着睡在床榻上的邪魅少年。
脸颊上怪异的红润之色与往日的飞扬洒脱有着极大的区别。
“是啊,公子,侯爷到底是怎么回事,上次不是说手术成功了吗?都这么久了为何还是不醒来?”贾元霸也有些沉不住气了,不管怎么说,在某种意义上来讲,他都是七星城最高的统治者,天下战事四起,他的一举一动,一分一毫都牵动着整个七星城的人心。
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白衣少年就坐在景澈为他所做的轮椅上,用一种沉静的目光看见他们,恬淡的容颜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担忧与不安,正因为百里流清这般安静淡定的模样,才让他们不至于太过失态。
然而他们不知道是,平静之下的少年,此刻体内却承受着极大的痛苦,三次施用孔雀翎不仅耗去了少年的全部的内力,更让他无时无刻不是在痛苦中煎熬。
百里流清看着他们,听着他们的话,几乎要用全部的气力才能压制出体内的痛苦,直到所有的声音消失,为了避免他人瞧出异样,他端起了桌子上的一杯茶,抬手优雅的轻抿了一口。
他端着茶的手拿的很稳,优雅从容的举动几乎摄去人的心神。
上好的碧螺春在舌尖流连,在茶杯中荡漾出的却是一圈又一圈的殷红之色,绝美的容颜如水一般沉静,让人窥不出喜怒。
“公子……?”原本急的焦头烂额的几人,看见百里流清这个举动陷入了一片静默。
百里流清放下茶杯,目光看过他们一张又一张遍布着焦急的脸庞,每一个与他目光接触到的人,心中那股躁动感都奇异的平静的下来,就仿佛一种魔力一般,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所有的疾风骤雨都会停下来,整个世界都会变得安静。
他笑的如沐春风,仿佛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我知道各位将军心急侯爷的伤势,但是我已说过,他并无大碍。”转头看了眼昏睡在床榻上的少年,嘴角的笑容收敛,神情却依旧很平静,淡淡的道,“再休息一些时日,侯爷他,一定会醒过来的,我保证。”
“公子……”黑龙本还想说什么,然而目光对上那双幽深的眼瞳又将话咽了下去,说担忧,恐怕最担忧的人,是百里流清,既然他都这么坚定了,还有什么不可相信的呢?
这几年来,七星城都深深贯彻着一个信念,那就是,百里流清说的话,永远都是对的,他们已习惯的听从。
仿佛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会好的。
“是啊,公子都说了没事的,我看诸位将军也不要太过担心,前日我接到了檀机老人的来信,他很快就到了七星城,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公子与侯爷好好养伤。”东鹿的声音适时响起。
“军师说的有道理。”赌仙附和的说,“现在公子和侯爷的伤势未好,我们最好让他们清净些。”
少年静静的看了眼东鹿与赌仙,并未说什么话,而是重新将目光放到了景澈的身上。
很快,东鹿与赌仙便让众人退下了,只是他们两个却在走的时候,深深的看了一眼平静的少年,眼中盛满了担忧。
帐内重新安静下来。
清淡的龙涎香在香炉中袅袅升起,少年转动轮椅到床边,取了一条冰冷的湿帕放在景澈的额头上,然后静坐在床榻前,冰凉的手掌也覆盖在景澈大手上,与他十指交缠。
此刻眼中所流露出的已不是那种不动如山的淡然,而是不安与焦急。
景澈的情况并不如他说的那么乐观,那一箭让景澈的体内所积累的伤势爆发,高烧反复不退,百里流清一身医术也只可暂时保住他的性命,却没办法让他醒来。
纵然心急如焚,百里流清也不可露出丝毫的异样,如今战事吃紧,不知道朝廷何时会对七星城采取行动,更有周围各国虎视眈眈,当务之急,就是要稳住七星城的军心。
所以他每日都在告诉自己要冷静,万万不可乱,不仅对外隐瞒下自己的伤势只字不提病痛,还对天下各处战况了然于胸,防患于未然。
“公子?东南处有战事消息传来。”慕白在外面叫了一声,然而里面并没有传出任何的声音。
“公子——?”这个时候,按理说,百里流清不可能不在呀,他疑惑的掀起了帐帘,一眼就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少年。
仿佛已在那坐了许多,落成了世间一副最美的水墨画。
“公子?”他走近了几步,又唤了一声。
少年背对着他,没有丝毫的反应。
这样的事在最近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也许是常年暗杀的习惯,慕白的直觉十分敏锐,自从从京都回来,他就发现了百里流清一些小习惯的改变。
比如,他会走神,有时候别人说话的时候,他都听不见,仿佛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