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一次还得前辈帮我,送我前去轮回隧道。”景澈微勾唇角,“这天上地下总有办法能帮到流清。”
”轮回隧道?!”天玑子声音勐地拔高,呵斥道,“你不要命吗?你可别忘了,如今你和流清早已没有了任何的法力,不是当初的九宸与云寒,如何能过去轮回隧道?!”
“我意已决。”他的声音很平静,亦很坚定,这其中的决心任谁都听的出来。
轮回隧道是通往的幽冥与天界的阴阳道,集世间所有怨念恶魂,里面的幻境丛生,更有正反旋风将人挫骨扬灰,莫说是凡人,就连神仙在其中陨落也是正常。
“景澈你……”天玑子想要开口劝他,然而对上那双狭长,深如苍穹的眼眸却说出一个阻止的字。
当初惊才绝艳的百里流清成为如今的模样,连他们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景澈呢?
他此刻没有表现出悲痛万分,可是心中又怎会是真的风平浪静,在天玑子的心中见证了二人经历太多的事,他很清楚他们两人的选择自己从来都阻止不了,不论是景澈还是流清早已经将生死看的淡然,他们所求的不过对方陪伴在侧,同生或同死,都不再重要了。
“好,我答应你送你们去那。”天玑子正色应到。
“天玑子……”檀机老人与赌仙二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叫出了他的名字,就算他们对那轮回隧道所知不深,也知道必定是极为凶险之地,贸然让景澈与流清前去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就不能有其他的办法吗?”赌仙担忧道。
天玑子摇了摇头,若景澈仙位还在,想要上天自然好说,可是他早已经被剥夺了身份,想要上天唯有通过轮回隧道这一选择。
“你们想何时出发?”
景澈目光略沉,“自然是要先解决当前的战局。”声音中透着一股让人胆颤心惊的寒意,他怎会轻易放过那些伤害过流清的人!话语一转又变得轻松了几分,“这几日城里倒是热闹,我先带流清出去逛逛,稍后再与几位前辈叙旧。”
待他走后,几人的目光还追随着那离开营帐的桃色身影,天玑子似乎知道赌仙二人的疑惑开口解释道,“其实景澈本不是凡人,乃是天界身份尊贵的二皇子,只不过因为某些原因被天尊封了法力,剥夺了仙籍入了凡间,八百年前三界战乱,救万民于水火中的二人也是他与流清,那白云山上的雕像就是为他们二人而立,想不到兜兜转转千百年还是逃不过一个轮回。”
他虽未多解释什么,但是大抵的意思檀机老人与赌仙又岂会不知,这世间总会有些玄妙而无法解释的事,也难怪流清与景澈生来就如此耀眼,也许有些人,在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此生的不平凡吧,而为何景澈会被剥夺仙籍多半也是和流清有关的……
其实,这些事在他们心中并不重要,他们所关心的是流清到底能不能好,唯有此事才是当务之急。
“那轮回隧道有多厉害?”
天玑子低头看着桌上的茶杯,“据我所知,数千年间唯有一人安全通过。”抬起头,顿了顿才道,“那个人就是景澈,只不过那时候他并未被封印法力。”记忆中还能依稀看记得那日景澈脸色苍白的来找自己,想要求得看回溯时光的方法。
自己受制于他,无奈告诉他通过轮回隧道找寻轮回镜的逆天之举,却不想他真的不怕死的只身前往,只为了求一个答案。
前世的流清是否真的孤独无望在奈何桥畔的等了他三千年……
说流清傻,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语调低沉叹息,“若是老天有眼,总该让他们二人好好厮守在一起……”
小楼中,笛声叙叙。
宛如夜色中流淌的清泉,舒缓的流入人心,透着说不出的静美,抚平沧桑伤痕……
景澈进去的时候,正看见冷白的月光温柔的落在那道坐在轮椅上的白衣身上,指间拿着的血色玉笛更衬的雪肌苍白,静到至极美到无声,仿佛将漫天的星辰光辉都收容在他身上。
他没有说话,安静的站在原地,只是沉默的注视着他。
世间颜色万千,也抵不过他的一个凝眸。
他的流清,无论怎样,都是他的全世界。
似是感到有人来了,流清放下手中的玉笛,乐音戛然而止。
“你来了。”他微笑,嘴角荡起的从容仿佛能抚平世间所有的伤痕。
景澈走过去,抚了抚他含着笑意的嘴角,在他掌心写下。
——带你出去走走。
流清神情微怔,很快便点了点头,对于景澈的要求,他又怎会拒绝……
大街上人声鼎沸,巍然坡一战的胜利让整个城市都为之欢欣。
在出门的时候,流清并没有让轮椅相伴,其实他是可以起来行走的。
当初用了孔雀翎几乎震裂他的经脉,又受到了剧毒的冲击,一度以为此生再也不能行走,在往后的十数年调养中虽没能解开自己身上的毒,却修复了几分经脉让自己不必时刻受疼痛的折磨,只要没有大的动作便可站起来行走。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至少此刻看不见他,听不见他的声音,依旧还能站在他身侧。
景澈牵着流清缓缓在大街上走着,自然也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只是,并没有人贸然前去搭讪,看着他们的目光就好似是九天之上下来的神仙,只可远观而不可多言,白衣男子神色淡然,目光平静的看着前方,而他身边的桃衣男子却是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没有被旁边热闹的景象吸引去一分心神,轻轻而坚定的握着他的手掌,带着他走过人群与云烟……
两人明明走在喧闹之中,却无端的让周围的气氛沉寂了下来,仿佛自成一方世界,仅仅只属于他二人的地方。
“也许看不见还是有好处的。”
身侧的人忽然轻笑一声。
景澈好奇,在他掌心写下疑问。
为何?
流清握着他的手掌,温暖的感觉从未变过,嘴角依旧维持着笑意,“看不见人们的表情,也无需猜测他们的想法,倒是可以随心而为,就像现在,就算你牵着我走在人群中,我也只能感觉到你。”
听了他的话,景澈却未觉得开心,他的流清本就不是会在意他人评论的人,说这话也只是安慰自己吧……
平复了一下翻腾的心绪,景澈勉强一笑,带着他朝一处热闹的地方走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那热闹的地方,乃是一家新开张酒楼。
不知道所谓何事,门前聚集了不少人,景澈与流清一朝那边走,人们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
那老板也是有眼力劲的人,一看就知道他们身份非凡,在看见他们二人的时候脸上先是有些疑惑,走到了近前就是惊愕,已然猜出了这二人的身份……
正欲跪拜行李却被景澈一个眼神制止,今日不过出来游玩,他自然是不想引起骚动,邪气笑道,“老板,这酒楼门口怎么如此热闹?”
既然景澈不愿暴露身份,那酒楼老板自然不敢多言,只是神色拘谨了几分,恭恭敬敬回道,“今日小人酒楼新开张,为求个头彩,所以聚集了些人为小人的酒楼写个对子。”
“可有中意的?”
“倒是有两副尚可。”老板轻声道,话语中也有些遗憾之意,想来应该是不尽满意,他转身在桌子上取了一幅对子在景澈眼前展开,上书,“登门亲尝饭菜美,过街留步闻酒香。”
景澈展开扇子摇了摇,评价一句,“文雅却不够大气。”
“那这幅呢?”老板又取了另一幅。
上面所提之字为“美味招来天外客,酒香引出洞中仙。”
“大气却不够文雅……”依旧是否定的评价。
“哪里来的小子,这么轻而易举的就否定了老夫的对子?好大的狂言……”景澈话音一落,便有不服的声音顿起。
说话者乃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显然是因为景澈对自己所写对子的评价不满,自己都年过六旬,自认满腹经纶,被一个看起来不多二十多的小子这样评论自己的对子当然不满。
酒楼老板为难了看了眼景澈道,“不如公子来一幅可好?也可让人心服?”
景澈挑眉笑道,“可有奖励?”
“自然是有的!一百两白银……”说这话老板略有些忐忑,按理说一百两白银可不少,可是他既识得景澈身份,便知道这点银子他根本不会看在眼里。
“恩,那好吧!”景澈答应的干脆,直接在拿过放在桌子上的狼毫笔写下一联。
笔落,酒楼老板几乎是抢了过去,念了出来,“世间无此酒,天下有名楼。”
话语中似乎是因为这对子而生出了豪气万丈,自他念出了景澈所写的对联,围观的人便爆出了热烈的掌声,显然是被对联中的大气所震慑,连那先前不服的老者都点了点头,似在回味,酒楼老板赞叹道,“公子这乃是千古绝对啊,想必可当天下对对子第一人!”
这话一说,景澈却是摇了摇头,目光温柔的看向自己身边的清冷白衣,“我自然是比不得他的,这对对子的天下第一人是他才对。”
那白衣人在他此话中,表情无丝毫的变动,玉白的脸颊淡然出尘,宠辱不惊,这话却让旁人倒抽了一口气,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有质疑也有惊叹。
酒楼老板深深的看了流清一眼,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此人是谁,景国当今的发展壮大可谓是此人一手建成的,他深吸了一口气,朝流清拜了下去,声音甚至带了一丝颤抖,“小人斗胆也请公子写一副对联。”
随着他的话,众人的眼睛也皆落在流清身上,景澈嘻嘻一笑,碰了碰流清,在他掌心写下四个字,酒客,对子。丝毫没觉得自己给流清带来了什么麻烦。
众人不知道他在干嘛,流清却心领神会,有些无奈的一笑,心中着实无奈景澈要出这个头,竟然看热闹也要丢个麻烦给他,不过他也不会拒绝景澈。
在众人的目光中,景澈自然的将他领到了桌前,两人一同走,看在众人眼中无端想到仙人,相宜得章。
停在了桌前,接过了景澈递到手中狼毫笔,百里流清神情淡然。
提笔,落字。
没有一丝的异样,每一字都写的稳而强劲,丝毫看不出是一个失明之人,片刻便生成了一幅对联。
景澈站在他的背后目光专注的看着他,就好像这世间也只有他一人而已,他的流清微微俯身,笔随手动,清淡从容的模样一如多年前,纵然受尽了这世间的磨难也没人能打败他!
他是他心中的骄傲!
他的脆弱只有自己知道,他的坚强却是所有人都知道!
就在他看着流清的时候,酒楼老板已经喃喃的念出了所写的对子。
“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且饮两杯茶去;劳心苦,劳力苦,苦中作乐,再拿一壶酒来。”
这幅对子一出,众人却未发出类似于之前的惊叹声,而是仿佛被对子中的意境吸去了心神,诚然,这幅对子并不如景澈之前的那副气势磅礴,而是处处透出一个雅字,就如同冬雪一般纯净,看淡了所有的世间烦扰,就如同这个雪衣少年给人的感觉一般,极静而极雅。
待他们回过神来,桌前已没有了之前那两道身影,就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酒楼老板看着他们徐徐远行的身影,牢牢的抱住了手中的两副对联!
“老板我给你一百两你将这两幅对联买给我如何?”人群中忽然有人出声。
“嘁。”一声轻蔑,一个膀大腰圆的胖子看了眼先前说话之人,财大气粗的道,“区区百两而已……”转头看向酒楼老板之时已是一副和气的样子,“老板,我出一千两买这两幅对子如何!”
“不如何!“酒楼老板瞪了他一眼,信誓旦旦的说道,“就是万两黄金也休想买这两幅对子。”看着围观的众人,像是生怕有人觊觎一般,连连摆手,“都散了吧散了吧,等有时间大家再来吃酒……”
众人见他为了这两幅对子现在连生意也不做了也是惊愕,简直将这对子看的比财宝还重要,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而离了人群的景澈和流清自然也不知道,他们走后发生的这些事情。
“什么时候走?”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与周围的喧哗擦身而过,景澈忽然听流清问了一句。
景澈步子一顿,他并未跟流清提过战争的事情,而他怕是早就猜想到了,在他掌心回道,“两月过后。”
顿了顿,又写下一句,“一切结束后,我先送你去一个地方。”
——哪里?
景澈合起扇子,犹豫了一下,才在他掌心划下两字。
——天界。
他对自己很自信,这一次醒来自会将所有欠给流清的债讨回来,更重要的是,除了报仇之外,一定要想办法医好流清的身体,唯有送流清上天才有可能寻到救治他的办法,而如今流清是凡人并非前世的狐王,对三界之事无半分了解,虽是如此,他也不想瞒他。
让他意外的流清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好。
他忍不住的偏头去看身边的白衣,而流清仿佛是知道他的疑惑一般,轻声道,“其实我早已恢复了记忆。”
——什么时候?
这下倒是轮到景澈惊愕了,他并未发现流清在他面前何时表现出过异样。
“重要吗?”流清悠悠一笑,景澈望着他漆黑的眼瞳,邪魅的笑容在唇角缓缓的荡开,只是紧紧的握了握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