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传说只是传说,据老一辈讲,似乎在八百年前那沉寂了许久的金铃曾经摇响过一次,也仅仅就只有那一次,不知道是真是假。
其实,对于这个传说,后世的人是不信的,放眼望去,水波之上的花灯密密麻麻的挨着一起,宛如漫天的繁星,更不用说其中交错纵横的红线了,想要两人同时牵起同一根红线,简直比登天还难!
此刻,断桥之上,一道身影邪魅而立,周围灯光映照,修长的身形在瀚海花灯的包围下俊美的宛如神祗,几乎让人舍不得移开双眼。
他桃色锦衣,一头银色的头发直垂腰际,脸上并没有带面具,手中握着一把紫色的骨扇,常人穿着必定庸俗的桃色签,却无端让他穿出了几分尊贵。
目光停留在满湖的花灯上,有些眷恋有些怔然……仿佛是看了许久一般,看的入神,唇角先还是嘁着淡淡的笑意,后来慢慢的化为了伤感,让一干看着他的女子,为之心碎。
“公子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相貌俏丽的女子,上前寻问,声音柔的几乎可以滴出水来,可是她依旧担心,担心自己的声音的不够温柔,担心自己的打扮不够明艳,她最担心眼前的这宛如天神的少年不理她!
好在,她的这种担心并没有出现,少年偏过头,原本有些伤感的笑容变得邪魅飞扬,好看的几乎让睁不开眼睛,“在下无事。”
景澈“唰——的”一声展开紫扇,邪气一笑,“让姑娘担心了?”
“我看公子方才想事情想的出神呢!”女子显的有些局促,她后悔今日出门之前没有好好的装扮,若是知道会遇到这么一位让自己心动的少年,她一定穿最好看的衣服,画最美的妆容……
“在下……”景澈依旧在笑,语气却泛起了几许苍凉,“在想一位故人。”
俏丽少女觉得自己有些羡慕这个公子口中的故人了,能被这样的人记得,怀念,一定是十分幸福的,不由的心生好奇,“公子口中的故人……是公子的心上人的吗?”
景澈点了点头,这一点头顿时让周围碎了一地的芳心。
那女子却不肯死心,“公子的心上人没来,公子可愿意陪我逛逛?”
这无疑是个邀请,很早以前南陵有一个习俗,七夕之前是为才子佳人寻找伴侣,若是别人对你发出邀约,你答应了,那就代表接受了那人的心意。
景澈摇了摇手中的扇子,不失风度的拒绝,“多谢姑娘盛情,只是他很快就会来的!”
即使是回绝的话,在那一脸的温柔下也变得那残忍,女子只是觉得惋惜,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属于自己呢!
“姑娘不如去试着拾起花灯如何,兴趣能找到自己的天定姻缘呢!”景澈将取下的面具重新带上,负手而立,依旧不失半分风华。
“哪里有这么容易。”那娇俏少女轻轻叹息了一声,将目光放在湖面上那些被红线串在一起的花灯上,“这些红线的数量成千上万,两岸的人想要的牵到同一条红线根本不可能,若真的要等着牵对红线,恐怕我变成老姑娘也不会有人要!”
“其实是可能的。”
女子抬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那精致到冰冷的金质面具,虽然看不见具体的表情,她却能知道知道,眼前这位俊俏公子的语气十分认真,“总会有人牵对一条红线。”
“公子……为何知道?”也许是景澈的语气太多笃定,让女子几乎以为那牵对红线的人就是他。
“因为……呵呵……”景澈勾了勾唇角却没有作下任何的解释,转身离开了断桥。
碧波之上,花灯随风飘曳,几乎让人生出错觉,恍若到了银河之畔。
“对了!牵对了!你听金铃响了……”一道喜悦声忽然从人群传了出来,相貌秀气的书生满脸的兴奋之色招唿着对岸的少女。
众人侧耳倾听,果然有金铃摇响,当下都激动了起来,这金铃可是好几百年没摇响过呢!
目光顺着红线向前看,不禁失望了下来,少女气的在对岸大叫,“死呆子,我都没拾起来,你怎么牵对!”
“我……”书生定睛一看顿时泄气了,挽在自己掌心的红线,另一头并不知道在哪里,所谓的金铃响,只是晚风作怪。
“左边一盏!”
“不对,右边一盏!”
两人隔岸,按着方向拾来拾去,也没有捡对一次,女子负气,一跺脚,“不玩了,这破金铃根本不会响!”
“哎,等等我啊,嫣嫣。”扔下手中的花灯,书生连忙朝着女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看着消失的二人,众人宛然一笑,每日花灯节的时候都会上演几出这样的事,热恋中的小两口,谁不知道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是自己天定的缘分呢!
只是红线牵,金铃摇,又岂是那么容易的时间,从未有人能隔岸牵对过红线。
几番尝试后,便失去了兴致了,加上天色渐晚,原本熙熙攘攘的断桥渐渐的没了人气……
景澈从断桥上下来,一路行至桥尾,湖面悠悠荡荡的飘着不少花灯,每一盏都是一般模样,笑了笑,那人不知道会不会来呢,迟迟不见身影,如今见一面竟成如此奢望,眼中闪过一道落寞,璟澈俯身下去拾起一盏。
喧闹过后,夜色渐深,此刻西湖人烟尽散,很少再能看见人影。
一个白衣少年却站在桥尾,目光静静的看着湖中的花灯,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其实,这红线牵,金铃摇的传说是真的。”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河畔响起。
百里流清微微侧目,只见身前出现了一个老者。
“不会吧?!”小豆腐惊叹,张大了嘴巴有些不信,看着那湖面上的花灯,一阵眼花缭乱,“方才那二人不是试了好久都没试对么!”
刚才可是好一阵热闹呢,本以为是牵对线了,不想只是晚风作怪。
老者嗤笑一声,显然是有些不屑,“若真是胡乱的试试就能牵对红线,这么多年来也不会只有一次成功。”
“有过一次成功?”小豆腐依旧有些不信,“你怎么知道?”
老者目视着眼前的白衣少年,有些复杂的开口,“小老儿世代都是这里的守灯人,祖辈里一直流传下一个传说,八百年前,这从未响过的金铃花灯曾响起了一次,但是那次牵线的却是两个男人,许多人都看见了!所以我说这红线牵,金铃摇的传说,是真的!”
“哦。”小豆腐小声的哦,他还小,并不懂感情,所以也没觉得两个男人有什么不对劲,反而有些兴趣俯身,想要拾起一个花灯玩玩。
“小豆腐。”见他伸出手,百里流清叫了他一声,挑眉道,“怎么你还想找姻缘不成?”
“哪有!”小豆腐悻悻的住手,摸了摸后脑勺,“小豆腐才不会呢,我还小,会乖乖听公子话的,等我长大了再找姻缘。”
“哈哈。”这番孩子气的话惹的老者大笑,转而将目光放在百里流清身上,“小公子年纪未到,这位公子想必年龄到了吧,今日在此也是缘分,不若拾起一盏如何,只当是个消遣。”
“是啊是啊,公子,要不您挑一盏如何?”小豆腐也连声催促道,一边说着,目光一边四处打量,怎么没看见那道桃色身影呢,明明是他让自己带公子来西湖的!现在都没人看,难道他放了自己鸽子?
“我……?”百里流清怔了一下,他还真没想到话题会引到自己身上,只是看着小豆腐和守灯人的殷切眼神,也不好说出拒绝的话。
缓缓的走到了湖畔,也许是天意,在他走到湖畔的那一刹那,一盏莲花顺着水流从众多的花灯中一路飘到了他的脚边,不知怎的,百里流清忽然心头一跳。
他下意识的俯身,将那盏花灯拾起,纤细白皙的手掌捧着莲灯,灯火映的容颜幻灭。
蓦地,手中红线一动。
百里流清眼中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勐地抬头向对面看去。
一袭桃色衣衫撞入眼帘,纵然那金质面具遮住了相貌,也难掩那一身熟悉的感觉。
四目相对,相望无言。
“铛铛铛——”
平静地湖面上忽然响起了一阵金铃摇响的声音。
“公子,金铃响了!金铃响了!”小豆腐满脸的兴奋之色,然而目光触及到对面,忽然失去了言语。
那一身桃衣,与自家公子一般质地的金色面具。
那个人,那个人是——
逍遥侯。
小豆腐瞪大了眼睛。
旁边的守灯人亦惊愕不已,他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曾经发生在祖辈的事,竟然又发在自己的这一代,竟然亲眼见证了这一次姻缘牵线。
……
两道修长身影被面具遮住脸,看不见彼此的相貌,遗世独立,隔岸对望。
仿佛静候了千万年……
静寂的西湖断桥,只有金铃一遍又一遍的摇响,诉说着天定的缘分。
第六十六章 毒酒(三更)
顺安府。
一只白鸽飞入窗棂,裳儿素手将上面的字条取了出来,递与站在一旁的宋子珩。
大略的浏览的一遍,宋子珩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裳儿轻声问道,“主子,说了些什么?”对于这些事,裳儿并没有忌讳,宋子珩本人也是对她极为信任的!
“三弟和四弟已经带兵过来了,不出半月就可到帝都驻扎在护城河外。”宋子珩眯了眯狐狸眼,周身透出一种了然于胸的尊贵气质,反而将以往的散漫化去,看起来比太子更具有王者气质。
“等三皇子和四皇子来了,想必能当上皇帝的就是主子你了。”裳儿语气兴奋,“这一次真要谢谢景少爷,若不是因为他,也不会如此的顺利。”
宋子珩手掌轻握,将字条化为纸屑,微微一笑,眼神中透出几分凌然的气势,“话不能这么说,父皇既然已经决定传位给太子,我们只能拼死一搏,景澈嘛……若是能成功自然要好好谢谢他。”
两个皇子被发配在外,手下都有私兵,加上起来二十万左右,虽然比不过皇城的守军,但是胜在暗处,此次长途跋涉,也得亏景澈的财力才一路顺利过城,钱粮充足。
“景少爷若是愿意留在王府就好了……”裳儿叹了一口气,那人就是一只自由的雄鹰,不会被任何事情所束缚。
宋子珩摇了摇头,俊秀的脸上涌起了一抹复杂,想到景澈,自然也就联想到了百里流清,这二人不知从何时起,就给人一种彼此不离的感觉。
有百里流清的地方,就有景澈在…
这几乎成了一种常识,哪怕如今的百里流清并不愿意见景澈,也丝毫不影响他前去桃源居,日日守在门外。
百里流清到底是宋帝请来的人,最终打起来的话,与自己必定是对立面的,现在景澈之所以愿意帮自己,恐怕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百里流清暂时没有牵扯在其中,真的到了那一天,他还会与自己站在一条线上吗?
这一点是宋子珩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的,景澈对百里流清的感情太过炙热,没有任何东西能看进眼里,甚至有可能会为了他而与自己站在对立面。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袖中的拳头紧握,宋子珩抿了抿唇,若是可以的话,他真的不想与景澈、百里流清这样的人为敌。
将心中翻腾的心绪压下来,宋子珩转而问道,“毒医圣手居月最近有什么动静。”
这个人可是自己手中的一张王牌,兴许能与百里流清抗衡。
“他近日都在花满楼,似乎是喜欢上了一个名为苓儿的女子。”想到那人裳儿眼中涌起一抹担忧,“不知道为何裳儿看着那人总觉得透着一股子邪劲,本就不是南陵人,这次来帝都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企图?如今还整日厮混在青楼。”
“他喜欢便让他去,就怕他没喜欢的!”宋子珩淡淡道,“此人本是父皇请来相助太子的,可惜我开出的条件比他的更为诱人,我倒是想想,父皇知道居月倒戈一击的时候是什么脸色。”
他的话语虽然平淡,却也隐隐透露出一股野心,人一旦有了欲望便会变得残忍。
其实百里流清所料没错,不争权并不代表没有争权夺霸之心,之所以隐忍都是为了等一个机会,而随着宋帝的退位这个机会已经来了。
结局只有两个,是他胜,亦或者百里流清棋高一着。
“如此,我们也不用怕百里流清了……”这话让裳儿如同吃了定心丸,喜形如色。
宋子珩笑了笑,“自然不用怕,除去居月,别忘了我们手中还有谁……”
听的此言,裳儿也是一笑。
宋子珩轻喃,“我就不信百里流清能以一人之力抵挡下二十万大军!”
这一次,自己决不能有失……
金銮深殿,重楼冷寒。
华贵精致的雕栏画栋,冰冷的没有人气。
“百里公子果然厉害啊,近日来京都各国的暗哨已经尽数被清理了,想来不会对太子登基构成什么威胁。”
御书房内,宋帝面色慈和,眼中有赞叹。
他的对面坐着一个白衣胜雪的少年,面色淡然,对于皇帝夸赞无动于衷,仿佛并没有听在心里去,“陛下严重了,不知道陛下打算何时传位与太子。”
“两月之后。”宋帝目视着眼前之人,缓缓道,“两月过后是孤王的寿辰,寿辰过后就将帝位传于太子,这之间的事还需要百里公子好好安排。”
“知道了。”百里流清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