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德帝听得心惊胆战,“这……这……如此恐怖,朕现在才知道!难道菜妃也舍得杀朕?”
温国舅道:“恐怕菜妃娘娘的心不在皇上身上啊!前面二十几年间皇上对菜妃娘娘言听计从,难保不是因为皇上受了蛊惑啊!”
温国舅越说越玄乎,尚德帝竟也回忆着有点后怕了。
多少年之间发生的各种事情纷至沓来,他对两人之间的所有心动、所有甜蜜产生了怀疑,好像菜妃的笑都有点“恶魔的温柔”的意味,她所作所为好像都是为了利用他。
尚德帝越想越不能淡定,最终对菜妃恨得咬牙切齿,又害怕她再做出什么无法收拾的残局来。
“来人!把天牢里的犯人带上来!对了,太子不可出太子宫一步。”尚德帝对门外道。
很快,太子宫的宫门被严严实实地把守住了,菜妃和部落的人被拉上殿来。
她一言不发,只静静地将服装和发饰放在身边,跪在地上。
“爱妃,你藏得好深啊!”尚德帝道。
菜妃仍旧一言不发,尚德帝有点害怕,“又不说话,是不是在谋划着怎么杀朕?”
他从战场上下来,不怕刀剑乱舞,就怕这种不明不白的神秘莫测的东西。
菜妃扬起头说道:“臣妾从没有想过杀害皇上,若是想杀皇上,我们那么多次床笫之欢,早已可以了!”
尚德帝气得嘴唇发抖,“闭嘴!不知廉耻!”
菜妃笑了,笑得张狂放肆,“哈哈哈!好一个不知廉耻啊!”她也不跪着了,她起身走到尚德帝面前,右手抚摸他的脸颊。
“皇上,给我这个不知廉耻的贱女人一个离别吻吧!”她凑上去亲吻了他,尚德帝却一把推开她,使劲地擦着自己的嘴唇。
菜妃妩媚地一笑,“皇上,若你不愿听我的,可就休怪我让你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了!”
尚德帝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紧握住,疼,疼得他喘不上气,可他又无能为力。
尚德帝知道,菜妃刚才的话不是在开玩笑,而且刚才部落的人脸上的喜色是掩盖不住的,那表情就好像是自己的靠山回归了!
于是,尚德帝稳住了心神,缓缓上前拥抱了菜妃并亲吻她。
菜妃的两颊流下两行清泪,泪痕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放开时,她继续跪下去,“臣妾知罪。还请皇上照顾好殇儿。”
若她不认罪,那么收藏毒药的就是雨殇,做纸扎的就是承舜和亭枝。孩子们的人生还长,不应该葬送在这里。
尚德帝坐在龙椅上,“罪妇菜妃,联合若干亲戚行十二星辰阵,意欲诅咒皇帝,犯上作乱,现……”
尚德帝突然停了一下,又继续道:“念及其温良贤淑,现罚其在佛堂……”他的脸上没有表情,目光呆滞。
菜妃觉出这是魇魂铃的效用,遂向后一看,果然清枫正在柱子后,她又继续念动咒语,那魇魂铃剧烈地抖动起来,又发出“嗡嗡”的声音,而后回到了清枫的手腕上。
清枫大师想说什么,又无法开口。
尚德帝恢复了正常,“明日午门斩首示众!”
菜妃露出轻松的微笑,这,就是她的最终结果。
次日,午门。
八个人被绑住,跪在刑台上,他们个个都是破衣烂衫的,囚服中间印着个大大的“囚”字,菜妃跪在正中间,额头上的汗液已经开始流下来。
头顶上的太阳光正烈,晒得人心里发烫,台下面站着些不知事情严重性的吃瓜群众,他们大抵都是来看个热闹,毕竟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原委,他们是不关心的。
人也挺奇怪的,见到流浪狗、流浪汉、长得丑的,就觉得见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东西,是要做噩梦了。而他们却能一脸淡然地看着别人的脑袋被砍下来,滚在他们的脚下,而且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也从来不会觉得可怕。
其余几人看向菜妃,道:“娘娘!事已至此,不如施法,毁了他的江山!”
“就是!兄弟们!摆阵吧!”他们说道。
菜妃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囚服,又看了看远处屋顶上冒出的缕缕炊烟,又看了看少不更事的孩童,还一脸稚气地问:“娘!他们为什么要跪在上面啊?”
她叹了口气,“哎!罢了,何必如此?看这山川草木多美,这人们多可爱!何必毁了它们?”
“可他们都想让您死!”其中一个说道。
菜妃摇摇头,“想让我死的不是他们,他们不过是被人左右的愚人罢了!”
旁边的几人不再说话。
清枫终于把太子宫的守卫支开了,他带着雨殇来了刑场,他知道,再不来,就晚了。
雨殇殿下养尊处优,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一场以杀人为目的的表演。
他的母妃就在刑台的正中间,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却嘴角带笑,不屈不挠。
他在台下,思绪万千,“母妃!”雨殇跑上去,跪在菜妃的旁边。
菜妃的双手被绑在身后,无法拥抱,她只流着泪唿唤着:“殇儿!”
雨殇抱住她瘦小的身子,此刻她佝偻着,头发不及以前明亮,面容不及以前娇美,嘴唇发白,皮肤粗糙,没有一点血色。
“母妃!你……”雨殇的泪流下来,他好想说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菜妃慈爱地说道:“殇儿,别叫我母妃了,叫我一声娘吧!”
她已经不是尚德帝的妃了。
雨殇殿下听话得很,“娘!您……您……”他哽咽着,什么也说不出来。
菜妃应道:“哎!殇儿,你长大了,要自己小心了!”
雨殇点点头,为她整理整理衣裳,又为她梳理头发,将她脸上的泪痕、污垢都一一拭去,而后端起旁边的酒,递到菜妃的口边,“娘!无义酒,喝了不疼,喝了便无牵挂!来!”
他将两碗酒碰了,一杯给菜妃,一杯给自己,仰头,一饮而尽,将碗摔碎,两人泪落。
菜妃道:“殇儿,好酒啊!哪里搞的?”
雨殇泪中带着笑,“娘~您怎么还有心情关心这个啊?”
菜妃道:“当然啊!你小子得了好酒也不说给为娘的尝尝!”
雨殇殿下泣不成声,“好……好……儿以后一定给您!什么都给您……”
菜妃笑了,她说:“殇儿,来,帮为娘取个东西。”
雨殇在她的衣袖中取出了一块蓝宝石,“娘,这是……”他睁大了双眼。
菜妃道:“殇儿,这是锡提亚拉之泪,此刻我正式以其主人的身份,将它送给你,要妥善保管,合理利用。若有难处,便去娘的母家锡提部落,他们定会帮你!”
雨殇殿下扔下宝石,转而抱住菜妃的身子,“不!我不要!我不要!娘!不要!”
他知道,这宝石一旦转交,前一任主人便要以命殉宝。
有人过来拉他,“殿下,时间到了,请离开吧!”冷冰冰的话语,如同六月飘雪。
雨殇被人架着下了台,他的手中紧紧地握着宝石。
行刑了,大刀扬起,反射出太阳强烈的光芒,射在雨殇殿下的眼中,他不得不伸出手臂去挡。
令牌落下,在地上敲出沉重的声音,大刀随着声音下落,天空中忽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黑云裹着轰隆隆的雷声,有力地压下来,树木摇晃着它们有力的枝干,仿佛都要连根拔起,冰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乌鸦、鸽子、喜鹊在上空盘旋,百鸟聚集,百兽在山林中咆哮,吓得看热闹的百姓和行刑官肝胆俱裂,纷纷议论着是不是触怒了神灵?
李乐稷在旁边监斩,“妖风!这女人不是人啊!还不快动手!”
手起,清枫赶忙用宽大的袖子去挡着雨殇的眼睛,雨殇却慢慢地将他的手压下来,“别挡,大师,让我看,让我亲眼看到我的母亲如何离去,让我亲眼看那些恶人狰狞的嘴脸!”
清枫将手放了下来,他的内心是刺痛的,最终还是有一把锤子,把雨殇殿下的一身傲骨和全部轻狂都寸寸敲碎,装在盘子里。
像他一样。
行刑结束了,围观的人都走了,雨殇走上台去,将菜妃的头颅抱在怀里,解下她的绳子,扶起她,站在那一抹乍现的天光中,像极了一个来自地狱的死神。
一只乌鸦蹲在他的肩膀上,没精打采地任由雨水冲刷,许多鸟儿蹲在他的四周,肃立着,经过的一切动物都停下脚步,在场下看着他们。清枫也站在下面,看着他。
雨殇的脚下有一道红色,清澈的雨水中,那一抹血色是惊心动魄的,它们在水中晕开,渐渐地变成了一幅水墨丹青,画中的女子眉目清朗,莞尔一笑,山河失色。
第九十三章 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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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场变故,是雨殇的绝境,他失去了至亲至爱之人,也是雨殇的重生之门,是他真正脱去伪装的外壳,将天下握在手中的起点。
从此以后,无人洗手作羹汤,自有仙人九酝觞。
渐渐的,翩翩少年从明媚的春光里淡去,喜欢“山明水净夜来霜,数树深红出浅黄”的素秋,那一季繁花落尽时,霜染千秋叶的清美秋色总让人心泛微澜,悲凉的秋夜里,正适合思考。
雨殇开始反思,将人物关系列入示意图,约各种人谈话。
雨殇将玉儿叫来,让她关上门,这可吓坏了玉儿,“殿下……你想干什么?你可不要想不开啊!”
雨殇看她一副受惊的兔子模样,觉得好玩,便对着她勾了勾手指,叫她过来,然后拍拍自己的腿,示意她坐在腿上。
玉儿迟疑了半天,看着雨殇的脸摇摇头道:“我不,大师会打死我的!”
雨殇佯装生气,“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丫头!到底听本太子的还是大师的?”
玉儿迟疑,不知如何回答。
雨殇便放过她了,让玉儿坐在自己对面。
玉儿刚坐下就问:“殿下,恕我直言,大师才刚刚因为带锡提部落的人进宫被押入大牢候审,您就在这撩妹是不是不太好?”
雨殇道:“哎!大师神通广大,无需担心。”他又接着问:“玉儿,你总去甘泉宫,可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事情?”
玉儿松了口气,原来是为这事儿。
“不知道,只是前两天承舜皇长孙一直拉着客人们做什么手工,好像就是菜妃娘娘出事的那个东西。”玉儿说着。
“纸扎?”雨殇问。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殿下!您准备报仇了吗?算我一个!”玉儿很激动,眼神就仿佛是看到养了好久的大白菜终于开窍了一样。
雨殇忍不住问:“你那是个什么眼神?”
玉儿干咳两声,“奴婢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盼到殿下要逆袭了!”
雨殇道:“言归正传,这么说娘真的做了纸扎?并未有人冤枉她们?”
玉儿摇摇头,“不,娘娘做了纸扎没错,可他们都是为了给皇长孙做出最完美的,那些都是实验品。”
雨殇听了点点头,心下了然,这是有人借刀杀人呢!
“好了,那你去把承舜叫来。”雨殇道。
玉儿便离开了,很快,承舜被提熘回来了,他见是要见到雨殇,死活都不进来。
雨殇殿下不禁有点扎心,可他还是狠下心将他扔进门里,然后迅速地关上门,父子两人便面面相觑,谁也不说话。
“坐吧!”雨殇指了指椅子。
承舜瞪了他一眼,抱着胸站着不动。
“那你就站着,动一下,我打死你。”雨殇轻笑着倒了一杯茶,悠闲地喝起来。
承舜便灰熘熘地坐在了椅子上。
突然,椅子上出现好几个镣铐,一下子就把承舜的四肢都锁住了。
“你干嘛!你放开我!放开我!”承舜扭动着身子叫道。
他不禁在心里骂自己失策。
雨殇走过去坐在椅子的扶手上,“放开你?行啊!我问的你都如实回答,我就放开你,还给你银子!如果不听话,那你就在这呆着,还要吃鞭子!”
承舜不禁在心里感叹:天啊!怎么会有这样的爹!
雨殇殿下表示:原谅一下,第一次当爹没经验。
承舜点头之后,雨殇便开始问他,“你前几日让皇祖母做纸扎了?”
承舜点点头,“是。”说起皇祖母,承舜眼眶里又要涌出泪水了。
雨殇问:“你平日不是最喜欢出宫寻找世界难题吗?怎的突然喜欢这么幼稚的玩具了?”
承舜白了他一眼道:“怎么!人家才几岁,喜欢洋娃娃有错吗?”
承舜骗人的功力远远不如他爹,故被雨殇轻松识破,“哟呵!还敢嘴硬!学会骗人了?”雨殇手中已经出现了一条手指粗的鞭子。
“养不教父之过啊!看来今天为父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了。”雨殇道。
承舜直言,“难得父王还知道是你的过啊?”
“你!”雨殇竟没法反驳。
“说!到底是谁让你去做的!”雨殇的表情突然变得很可怕,承舜的直觉告诉他,事情不简单,他都快被吓哭了,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仍旧是保护亭枝,“没有人!我自己喜欢!”
雨殇的鞭子已经展开了,“还敢骗人!你喜欢你为何做莺妃娘娘啊?”
承舜闭上眼睛咬着牙,“我就喜欢莺妃娘娘!”
“啪!”鞭子落在承舜的身上,他的衣服都绽开了一道口子,可以看到里面粉红的皮肤。承舜一脸懵,这是雨殇第一次打他。
“说不说!”雨殇凶狠地说,眼眸中爆发出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