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就把偏房的门关上,去了自己的屋子。
既然茗姨交代了,那就两个人一起泡药浴吧。
方铭愿帮着罗达夫一件件脱掉衣衫,只给他留了条亵裤。看到他肩臂处和腹部红肿的伤疤,咧着嘴说:“哎呀,伤这么重,多亏了我,不然你这命就交代在船上了。”说完,轻手轻脚地把罗达夫往木桶里扶。
罗达夫坐稳后,不屑地说:“该我说这话才是,你才多亏了我,不然你早就变成蛟人洞里的一滩肉泥了。”
“好,好,我的命多亏了你罗兄。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以身相陪。”说着,也把自己脱得只剩条亵裤抬腿翻入浴桶中,帮着罗达夫往肩膀上撩药汤。
还魂汤很热,屋内又比较寒凉,雾气升腾如梦似幻,罗达夫感叹:“唉,糟蹋了这么好的意境啊,你说你要是个大美人,此刻你大哥我该是多么滋润啊。”
“我还不够美么?你见过的男人里,长得美的,除了叶兄,也就我了吧。”方铭愿捧起一捧药汤从罗达夫头上淋了下去。
“那能一样么。”罗达夫白了他一眼,说:“我们常年征战在外,就盼着啥时候能娶房媳妇,也过过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呢。唉,难啊。”
“你没娶妻么?”方铭愿问。
“谁肯嫁?”罗达夫很无奈,说:“我们良国军丁世代相承,每户必须出一男丁从军,民籍和匠籍的姑娘都不愿意嫁与军籍,我10岁时就入了卫所,现在连自己娘亲的模样都记不清了。”
“那叶兄呢?他可有妻室?”方铭愿把胳膊撑在膝头,忽闪着星光闪闪的眼睛,好奇地问。
罗达夫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不太想接这个话茬,压低声音说了句:“他更是没人敢将女儿许给他了,良国的文臣武将都躲着他。”
“为何?他本事那么大,长得又好,躲他做什么?”方铭愿打破沙锅问到底。
“哎呀,不该你管的你别问那么多。”罗达夫显然在忌惮什么,轻声说:“小心掉舌头。换个话题聊。”
一看罗达夫不肯告诉自己,方铭愿无聊的把头埋到药汤上熏蒸眼睛,待抬起头时,却看见罗达夫满脸涨红地看着自己,支支吾吾想说什么。
“你有事求我?”方铭愿笑。
“是。”罗达夫倒也干脆,吞吐了下,说:“你能帮我个忙么?”
“你不会是看上我了吧?”方铭愿故意逗他,心里猜测他定是想求自己领他到前院找那些姐姐们寻乐子去。
“滚!”罗达夫狠狠得甩他一大白眼球,说:“不过,我倒真是看上……你能给我撮合下么……我想……”
方铭愿定定地看着他,不知道什么话让他如此难以开口,见他喉结滑动了好几下,才挤出一句话。
“我想当你姨夫。”罗达夫说。
方铭愿万万没有料到这家伙心思这么大,放着前院众多姐姐不寻,却妄想要做自己的姨夫!
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惊诧道:“哪个姨?”
“最漂亮的那个。”罗达夫脸色通红,也不知道是被药汤熏蒸的,还是害羞。
“我芳姨?”在方铭愿的心目中,自然是芳姨艳压群芳。
“不是……”罗达夫一莽撞汉子居然扭捏起来,说:“是……阿茗。”
“阿茗也是你能叫的么?你想死啊!”方铭愿急了,用手撩起药汤泼到罗达夫的脸上,迷了他的眼睛。
罗达夫艰难地抬手抹去脸上的药汤,嘀咕着说:“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对我这么好过,我真的是很喜欢她。”
“她对谁都这么好,别琢磨她了。她不是因为有意与你才对你好的,而是因为你是她的病人。看在你救过我的分上,我可提醒你了,你宁可惦记上我芳姨,也万万不能惦记茗姨。”方铭愿一副认真脸,说的很严肃。
“她有心上人了?”罗达夫锲而不舍。
方铭愿搓着手臂上的泥儿,说:“没。她一直是一个人。她说她是仙女,不会和凡人相恋,那会触犯天条的,也不会只喜欢一个人,因为她的心里爱着众生,来凡尘走一遭只为了解救病患于水火之中。谁也别妄想拖她的后腿。”
“嘿,真有个性啊,我好喜欢。”罗达夫笑的眼角挤出了俩褶子。
方铭愿看见他想入非非的笑容,就把头凑近他的脸,压低声音说:“很久以前,有两个迷恋她的男人也这么说过的,后来,都被她下了毒,再也没有出现过。”
罗达夫惊得脸色一变,刚想问到底怎么回事,却被一阵冷风打乱了思路。扭头往门口看去,竟是叶枫回来了,裹着满身寒凉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此时正泡在木桶中的二人。
叶枫的脸色渐渐阴沉了,秀美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眼神从方铭愿脸上慢慢扫到了罗达夫的脸上,冷笑道:“洗上鸳鸯浴了?”
罗达夫慌忙解释:“不是的,阿茗说……不,茗姨说这些药材金贵,让我们两个都趁机泡泡,别浪费掉……”
方铭愿也赶紧补充,尬笑着说:“是啊,就是一起泡个澡,不是什么鸳鸯浴,呵呵,真叫也得叫鸳鸳浴吧。”
叶枫的眼睛冷得起了层寒气,死死盯住罗达夫,问:“军中规规第十三条是什么?!”
“所到之地,军中□□,魅惑军士,凌虐其民,此谓淫罪,犯者斩之。”罗达夫嘴唇的血色已经消散,哆嗦着背完,说:“叶……右先锋,不是那样的,我们俩真的就是一起泡个药浴。”
说完,挣扎着起身,艰难地扶着木桶侧壁往外爬,爬了两下没翻出来,方铭愿担心他牵扯到骨伤,赶紧伸出双手托扶他的腰臀。
叶枫看到后,明显的喉头滚动了两下,牙齿轻轻咬住了下唇,近乎咬出血来,眉头紧锁,目光更加冰彻骨。
茗姨在自己房内听见偏房有人争执,就走了过来,刚好看到罗达夫在方铭愿的搀扶下爬出了药桶,浑身滴着水,站在屋内瑟瑟发抖,就问:“还没到点呢,怎么就出来了?泡不够时辰,药效不会很好的。”
罗达夫慌乱地看了眼叶枫,对茗姨说:“不能泡了,违反规定。”
语音刚落,叶枫忽就抬起手臂,扫向了他的脸颊,离着还有半寸的光景,罗达夫“哎呀”一声摔倒在地,他和叶枫都知道这一掌并没有真的打到。他在碰瓷儿。
但是茗姨却不知道,以为叶枫把罗达夫打倒在地,立刻柳眉微扬,沉声斥责道:“我不管你们那里有些什么规定,这是在我的医馆里,就得按照我的规矩来!你若是还要叨扰我的病人,那么请你现在就离开医馆。不送。”
……一阵尴尬的沉默,针掉到地上也能听到声响。
叶枫侧头看了看茗姨,强压心火,默不作声,冷着脸去自己的床上拿了包裹,大步流星地迈出门槛,走了。
留下罗达夫躺在地上惊魂未定,方铭愿则还泡在木桶里不知所措:他怎么生着气走了?这可怎么办?
☆、第二十四章 守株待兔
见叶枫走了,茗姨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说:“你俩继续泡吧,泡不够时辰不准出来。尤其是你罗达夫,倘若不尊医嘱,干脆也收拾包裹走吧。知道的是你们不照我说的做,不知道的还当我医术不佳,治不好你呢。我这里可由不得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罗达夫听她如此说,连忙爬起来,又连滚带爬地回到了木桶里,老实坐下,不敢言语。
茗姨重新带上房门,离开了。
方铭愿和罗达夫大眼瞪小眼,感觉事态不妙啊。
方铭愿紧张地问:“怎么办?把叶兄气走了,即便是你养好了伤,估计迈出芳茗苑大门的那一刻就是去阎王爷那里报到的时候了吧。你刚才不都背了‘犯者斩之’。”
“那倒不至于,叶兄从来不杀自己人。跟了他那么久,他的属下受到的最严重的处罚就是有人临阵脱逃,挨了八十军棍,被打断了腿。他这人火气来的快,消得也快,只要别摸到他的逆鳞,一般都没大事。”罗达夫倒是先缓了过来。
方铭愿诧异地说:“那你刚才为什么那么害怕,我看都快吓尿了,浑身哆嗦。”
罗达夫把身子往还魂汤里没了没,闭着眼轻笑:“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我跟他身边那么久,还不了解他?他恼火的时候,你千万别硬顶,一定要表现出自己在他手下如同草芥,他想掐死自己也就分分钟的事,对他是俯首称臣,绝无二心,就不会有亏吃。”
“你真狡猾。”方铭愿说:“不过我还是不怎么放心,你自己泡澡吧,我得去看看他……他不会对我下狠手吧?”
罗达夫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传授着经验:“他想打你的话,你就赶紧跪下抱着他的腿哭。一回不管用就哭两回。这人吃软不吃硬。”
“这就好办了。”方铭愿立刻从浴桶里爬了出去,穿好衣服,跑到院外,寻找叶枫的踪迹,已经走挺远了,忽然又想起什么,返回芳茗苑的门房,翻出了叶枫的罗刹手铳,揣到怀中,方又离去。
这下,叶枫和方铭愿都离开了,罗达夫靠在热乎乎的木桶里泡着药浴暗爽:都走了正好,没人添乱了,阿茗就只能亲自照顾我了。我的好日子算是要来喽。
……
方铭愿一路问,一路追,跑得气喘吁吁,连叶枫的影子也没见到。这要去哪找才是啊?
忽然,灵光一闪,不论他白天去哪,晚间总要下榻休息吧。这一片像样点的客栈也就是只有城南齐家客栈了。他之前也都是住那里的,对,我干脆守株待兔去。
方铭愿到了城南齐家客栈后,问齐老板还有没有上房。老板说二楼海字间空着,方铭愿付了银子,叮嘱道:“如果以前那个样貌极佳的叶公子来住宿,一定让他去海字间。并且不要告诉他我在那里等他。”
见齐老板面有难色,方铭愿又多付了些碎银,立刻摆平。
方铭愿来到海字间后,把房门关上,走到床前,脱去靴袜藏于床底,放下床幔,躺到床上安心睡起了大觉。中途还起来去上了个茅厕。
大约晚间戌时,方铭愿正睡得迷迷糊糊时,听见房门口齐老板与叶枫在交谈:“上房只剩这一间了。还用我给您打些酒菜来么?”
“不必,我已经吃过了。”叶枫说完就推门而入。想必是奔波了大半天,累得很,也没有点灯,径直来到了床前,褪去长衫,掀开床幔坐到床沿上准备脱靴。
方铭愿从背后忽得用力将他抱住,把脸贴到他颈侧,笑着说:“叶兄去哪了?找得我好苦。”
叶枫毫无防备,惊得猛然抬手试图去抓他的肩膀来个背肩摔,待听清是他时,停住动作,把他甩开,站起身,离开床沿,冷冷地问:“你来做什么?”
“我来给你送手铳。”方铭愿早有准备,从怀中摸出罗刹手铳,朝叶枫伸过去。
“放那吧。”叶枫背着手,接都不接,说:“你走吧,我累了。”
“我不走,我在这里陪你。”方铭愿把手铳放到枕旁。
“我不用人陪。”叶枫依旧冷冷地,说:“你不回去,你姨和罗达夫要担心你了。”
“我管他们担不担心呢,陪着你,我就不用担心你了。”方铭愿笑嘻嘻地舔着脸说。
“你……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叶枫转回身问他,屋里乌漆麻黑的也看不清方铭愿的脸,床幔还将他隐去了半个身子。
“我担心你生气啊,你走得时候气呼呼的。”方铭愿解释道:“我茗姨吧,说话就那样,要不怎么到现在也嫁不出去呢,你大人大量,别跟她一般见识。”
叶枫顿了片刻,走到桌案前,坐下,说:“我想过了,午间的事是我鲁莽了,也怨不得她。罗达夫就暂且住在那里养伤吧,你们照顾他,我也省心。你回去吧。”
方铭愿下床,穿好布靴,走到叶枫身后,抬手扶住他的肩膀,把脸凑近他的耳畔,说:“我不走,我要一直陪着你。给你打下手。岛上我熟得很,你肯定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再者了,回去还得照顾罗达夫,又累又无趣,不如跟你在一起。”
“无趣?”叶枫耸了耸肩,把他的手从自己肩头甩落。
“哦,对了,告诉你件特搞笑的事吧。”方铭愿凑前蹲在叶枫膝前,把手扶住他的膝盖,抬头看着他,笑着说:“你知道吧,那个罗达夫居然看上我茗姨了,想当我姨夫呢,还让我给他撮合!哈,我茗姨今年都快四十了,他才二十三,他娘亲估计也就我姨那么大,哈哈,这家伙恋母不成?”
“果真?”叶枫也没料到。
“骗你是小狗。”方铭愿继续说:“我警告他别惦记我茗姨,因为很早以前有两个迷恋我姨的男人都被她下了毒,再也没有出现过。”
“当真?”叶枫也来了兴趣。
“哎呀,我骗你干吗?”方铭愿笑着说:“其实也算不得毒,是一种诡药,我姨从赤土族的神婆那里得来的方子,叫‘断情散’,偷着撒入酒中,无色无味,倘若服下,就会忘却当下所恋之人。那两个男人服了‘断情散’,把我茗姨给忘了,自是不会再来叨扰于她。”
叶枫也笑了,说:“还有这样的事。”
方铭愿摸到他的手,轻轻拉住,说:“我茗姨人不坏,就是性格脾气古怪的很,不会与人相处。但是经她的手,重获新生的人不到一千,也得八百。还都是些别的医师放弃不救的疑难杂症。你以后跟她熟悉了就了解了。”
“怎的,你是怕我记恨于她么?说了这么许多。”叶枫拂去他的手,说:“我就那么点度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