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面如死灰,失神望着宫门。
宫门早已于前番皇上下旨令她们禁足时便已牢牢关闭,现在每过一刻,都不知下一刻是否会被侍卫破门而入。
皇后不知,她们走这一步是否错了。
可正如父亲所说,若不做这最后一搏,皇上同样不会放过他们,他们将再无翻身机会。
如今父亲罪名已经坐实,只在狱中等候处置,三十余条大罪,其中死罪十余条,已足够父亲死上数次。
父亲死了,她与妹妹会怎样呢?
就算她们与父亲尽皆死去亦不足惜,可她们的孩儿,便会被胡妃等人放过吗?
尤其她的孩儿承嗣,那本是皇上嫡子,理应继承大统啊!
为了承嗣,她不得不听从父亲安排,与现左营暂代隋远之职的郑忠信联系上了,那郑忠信为人正直,虽追随父亲,却从未为父亲做过什么违法之事,所以这次她们所有人均倒下,唯独剩了他一个,皇上应是对他人品尚算信赖,暂未动到他,殊不知郑忠信此人虽正直却重私义,只因早年受过父亲扶持恩遇,便一直跟在父亲身边,这么多年从未离开,而此次父亲倒下,他便一直想要救出父亲。
于是皇后与郑忠信密谋,由郑忠信寻来刺客,她在宫内布置安排,伺机刺杀皇上。
事成之后,想来宫内势必大乱,到时再由郑忠信率左营进宫,荡平异声,扶立新主登基。
皇后其实是十分忌惮皇上的,但无奈如今他们已被逼入绝境,想到御前军与侍卫人数不及左营,右营又远在边疆鞭长莫及,便竭力鼓起勇气。
却不想方才他们于宫中的线人在坤宁殿外转了半夜,发回消息竟说事败了,说似乎不知怎么大半夜的皇上身边突然冒出个人,替皇上挡下了那一剑,如今,侍卫与御前军将坤宁殿围了个水泄不通,听说已将刺客抓住。
皇后知道一切都完了。
右相皇后此次犯下的是刺杀皇上的大逆之罪,已无需再做任何考量,皇上一纸诏书将右相于狱中赐死,皇后赐白绫,皇子承嗣流放极北荒地。
云妃因有身孕,暂未处置,却在数日后,因过于伤痛精神恍惚,竟失足摔下台阶,以致孩儿流产,而经过这许多打击的云妃,神志便再未清醒过来,终于是疯癫了。
其他获罪官员,或斩首,或流放,或收监抄家,不一而足,李朝建朝以来最大的这场刑狱,终以被皇上以雷霆手腕处理了个干干净净而告终。
半月之后,御花园中,荣禄轻轻走进花厅,见皇上正立在窗前,面前摊开纸笔,一阵风来,窗外的残花便簌簌铺满纸张。
“他去了?”李胄璋没有回头。
“是,皇上。”
“嗯。”李胄璋安静下来。
“唉,侯爷的身体还未养好,就算要回去,又何必急在这一时。”荣禄小声唠叨。
“……”李胄璋不语,半刻,“朕答应他了。”
“朕答应他了,只要他醒来,便让他回去。”
荣禄说不出话了,他至今还记得侯爷昏迷的那三天,皇上是怎样不眠不休,守在榻前的。朱明瑞说侯爷已然无碍,可不知为何,就是迟迟未曾醒来。
那三天,皇上当真说了很多他之前不曾说过的话,也做了很多他原本不打算再做出的承诺。
“荣禄,你说,为何那时他会拼死护在朕的身前?”李胄璋低声问,“明明朕那样逼他,折磨他,可为什么每次朕有了危险,他还是挡在朕的身前?”
李胄璋背着身子,声音似乎微颤,“只是因为朕是皇上,他是臣子吗?可若是那样,朕问他,他又为什么不告诉朕?”
荣禄喉头发哽,半日道,“皇上,有些话,您就不要逼侯爷了。”
“……嗯,朕不逼他了。”李胄璋道。
然后李胄璋垂眸执笔,在纸上缓慢有力的写了起来,“朕要与他过庚贴,送入朕的陵寝,百年之后,他将与朕合葬,下辈子,朕便不会再让任何人先遇到他了。”
“嗯,”荣禄道,“皇上定能如愿以偿。”
☆、第一百章(完结章)
(一百)
不知不觉暑去寒来,又是一年冬天到了。
坤宁殿中,太监宫女们聚在花厅里,拢好了火炉,抱出了自酿的果酒,各色小碟摆了一桌子,准备待会儿主子们在此赏雪饮酒。
薛平走进来,“我看还是搬到偏殿去吧,那里暖和。”
小宫女灵云道,“可是雪下的这么大,这是咱殿里看雪最好的地方了!”
薛平看看厅外,大片大片的雪花尚自不停的由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入目望去,满眼皆是粉妆玉砌,玉树琼花的,确实美不胜收。
想想美景难得,那便先这样吧。
一时皇上与荣禄过来,进来便问,“他来了?”
薛平回,“还没,想是大雪难行,奴才正要令人去接。”想到如今侯爷一周也进宫不了两次,皇上必定很是心急,又道,“皇上也去吗?”
李胄璋顿了顿,“不必了。”
一时走到花厅,看到大家忙忙活活准备物什,李胄璋很是感兴趣,立在旁边看了片刻道,“再多生几个暖炉。”
“是,皇上。”灵云乐颠颠的回。
待到李成进宫已是两个时辰以后,李胄璋看着李成裹着大氅,肩头落了雪花,不等薛平上前,已过去帮着解了下来。
薛平规矩跟着,将皇上递过来的大氅接过,又将暖袍给皇上。
李胄璋为李成穿上。
花厅此时早已温暖如春,两人围炉坐着,李胄璋亲自动手,帮李成割下鹿肉在炉上烤着。
“爱卿在边境时,也曾这样烤肉来吃吧?”
厅内逐渐飘起脂香,李成望着炉火,“……未曾。”
“为何?”
“……整只烤过。”
“哦,对了,”李胄璋笑了,“爱卿爱兵如子,有肉定然不会独享。”
李成没有说话。
李胄璋含笑看着李成,然后突然有一瞬间,他便似乎看到当年他去劳军时,坐在草地上望着士兵们喝酒吃肉的李成。
那时的李成,好像也是这样目光专注安宁。
李胄璋怔住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竟依然如此清晰的记得那个场景。
他记起了当时的心动,记起了便是从那一刻起,他想令李成在他身边时,也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现在好像见到了。
李胄璋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惊扰,眼睛已然通红。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