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不过肖未然心中仍是恼他,又不忍心再冲着他发火,只能一股脑地向燕祈发泄,“明日要走了,今日才做声!若他将来要上战场,难不成也一声不跟我们吭,自己悄默溜儿地就去了?!他从来就不管旁人是怎般地伤心难过……哪里有这么恨人的混账!”
这话正戳中了燕祈的伤心事,让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肖未然见他不说话方觉出不对劲,“爹爹,难不成……他还真做过这种混账事?”
燕祈苦笑,“可不是?此番他还算好的,提前一日告诉了你。此前若是他明日要上战场了,今日他绝不会告知我……有时战事急了,顾不得说便直接从宫里匆匆走了……”
肖未然抿抿唇,还是不解,“他为何非得这样?”
“其实也怪不得他……每次去时又不知归期……也不知还有没有归期……提前说了不过是叫等他的人多难过几日,多挂心几日罢了。”燕祈说罢拍拍肖未然的肩膀,“未然啊,我知道你心里恼他。可就算你再恼他,他明日也要走了……听爹爹的劝,先别恼他了,等他回来再跟他生气也不迟……你今日快好好陪陪他吧,不然我怕他走了你心中更是懊悔难过……”
“嗯……”肖未然许久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其实他虽然恼他,但心底更多的还是担忧他。一想到他明日就走,还是去那般危险的地方,肖未然就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似乎也被他剜了去,一并被他带走了……
一整日,肖未然强挤出笑颜来,围着燕抚旌团团转圈,一会儿忙着给他尝自己做的菜,一会儿忙着帮他收拾行李。生怕燕抚旌旅途劳顿安眠不好,肖未然还把自己最喜爱的布老虎也收拾进了他的行囊中。
一直到忙无事可忙了,肖未然就开始支着脑袋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燕抚旌看,恨不能把这个人完完全全地印在自己的脑海里。
肖未然活了十几年,从来不知道一日的光景是这样短暂。明明自己还没看他几眼,也没跟他说几句话,天怎么就黑了?肖未然不敢想,等明日天亮,这个人便就要走了……一走便是那么久……还是去那么遥远的地方……
肖未然沐浴完躺在一旁,痴痴地看着燕抚旌,心中越发酸涩难言。
燕抚旌今晚也不知怎么回事,一沐浴完便靠在床头上看书,神色淡然得倒像明日离开的人不是他似的。
肖未然本当他会好好安慰自己一番,想不到都到这个时候了,他仍是专注看书一言不发。肖未然从未像现在这般恨他不解风情。
瞅了他半天见他还是不肯搭理自己,肖未然恨得撅了嘴,拧他胳膊一把,“你明日都要走了,你今日好歹再看我一眼啊。你个没良心的,往日也没见你这般勤奋……”肖未然气得嘟嘟囔囔的。
“别闹,我看完这一点。”燕抚旌安抚般揉揉他的脑袋,仍是凝神于手中的书,连个眼神都不施舍给他。
“你到底在看什么啊?”肖未然彻底恼了,抬起身子凑过去瞅了一眼。
肖未然一看清书中的内容便惊讶地瞪大了眼,再看燕抚旌,这厮脸色倒是一本正经!
“你竟然看这种书!”肖未然羞得脸通红,气得锤他胸膛一拳,鄙夷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看这种书?!”
原来燕抚旌手中的书竟是一本春宫图。
燕抚旌波澜不惊地翻过一页,淡道:“学习耳。”说着,又一胳膊搂过他,把手中的书往他那边递了递,好叫他也看清。
肖未然羞得捂住了眼,“我才不要看,你拿开。”
“今晚咱俩便试试。”燕抚旌忽地附在他耳边不容置疑地说。
肖未然这才咬着唇稍稍睁眼,瞟了那书两眼,嗫嚅道:“这些……明明都试过了……你会的花样比这书上的还多,还学什么……”
燕抚旌一指指了书中某处,垂眸专注地望着他。
肖未然细细地看了那处,这仔细看了才瞧出当中微妙的玄机来,红着脸讶然道:“这……这是在做什么?哪有……哪有这样的?”
“本该如此。”
“什……么?”肖未然有些惊讶,又有些忐忑,心脏忽地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了起来。
“我说,夫妻两个本该如此。”燕抚旌将书往一旁随意一丢,小心地靠近他,摸着他的脸颊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此前一直不舍得,生怕伤着你。现在我要走了,实在放心不下你,也怕你耐不住寂寞趁我不在再寻旁人。所以,我走之前必须先要了你,彻底绝了你不该有的心思。”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对你的心你还不懂么……我……我怎么可能再寻旁人……”肖未然又急又气,既不敢看他,又无处可躲,只觉得脸颊似乎要烧透了。
燕抚旌慢慢握紧了他的两只手腕,轻轻蹭着他的脸颊,眼神炽热地盯着他,“口说无凭,用你的身子证明给我看……也叫我走得放心些。好不好?”
肖未然心中本来忐忑,一听他说起要走的事,顿时又只剩了对这人的不舍,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这样……真的行吗?”肖未然还是瑟缩了一下,不放心地问:“别人家的夫妻都是这样?”
“嗯。”燕抚旌咽口唾沫,却仍觉得喉咙火烧火燎的,似要将人烧透了。
“那……那你学会了么……你行不行……”肖未然小心地觑他一眼。
“我学东西很快,过目不忘……”燕抚旌俯身轻轻亲了他耳垂一下,呢喃道:“好夫人,春宵苦短,今晚你还舍得浪费么……”
肖未然整个身子一颤,终于无话可说,闭了眼,仍由他弄去……
肖未然此前从来不知世间两个人可以做到这般……这般羞耻……他一开始心中只有难言的委屈和屈辱,燕抚旌这个混蛋……怎么能……怎么能这般对自己……
可是又实在舍不得推开他,肖未然只想紧紧搂着他,让他离自己近一些,再近一些,也正是在这一刻肖未然意识到了自己究竟有多么爱这个人……
第五十五章
肖未然顿时慌了神,抓着包袱想出门,这才发现门已经从外面锁上了,“抚旌……抚旌……你开门啊!抚旌你应我一声……你别丢下我……”
“燕抚旌!你混蛋!你开门啊……”肖未然又急又气,不由得拍着门凄厉大喊:“有没有人?!给我开门啊!来人啊!燕抚旌……你个混账你给我回来!”
喊了许久,肖未然嗓子都快喊哑了,刘福才赶了来,“小少爷,您且等等吧。小侯爷走之前吩咐了,今天晚上才能放您出来呢。”
肖未然听着这话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浑身失了力气,“他……他已经走了?”
“嗯。已经辞别了老侯爷出发了。”
肖未然猛地湿润了眼眶,这个混蛋……这个混蛋怎么都不给自己一个送别的机会……都要走了为何还要这般骗自己呢?他怎么对自己这么狠心呢?
肖未然失魂落魄地蹲在了地上……
一直到中午,趁着仆人送饭的时机,肖未然才不顾众人的阻拦强冲了出来,红着眼牵了小青驹独自一瘸一拐地往外寻去。
燕祈见他这般也实在不忍心再阻拦,只得叫刘管家在他身后悄悄跟着。
肖未然身上又痛,心中又满腹委屈,恍恍惚惚间也不知骑着小青驹走出去多远,可惜又不识方位,一直寻到深夜也无果。夜深月昏,小青驹不小心踩进泥坑,马背一歪,肖未然瞬间恶狠狠地摔下马去,跌了个七荤八素。
刘福在他身后实在看不过眼去了,忙扶起他,拉着他百般劝说,万般宽慰,这才好歹带着失魂落魄的肖未然回了府。
燕祈本想叫人小心伺候着他,肖未然却拒绝了,摆摆手独自一个人蔫蔫的回了房。
燕祈见他这般也是不忍,本当他要失落一阵,却不想等第二日肖未然便早早起了身,温习起功课来。
肖未然突然之间如此反常,让燕祁实在不放心他,打那日起便细细留心。这一留心燕祁才发现,自从燕抚旌走后,肖未然便突然长大了般,整个人越发成熟稳重了起来。
肖未然不仅每日按时认真读书习武,而且空闲时间还百般照料府中事宜,又在燕祁和肖斌跟前细心侍奉。
燕祁见他每日这般忙碌,一刻也不肯放松休息,生怕他累出病来,多次忍不住劝他多注意身体。
肖未然却淡道这没什么,这本就是燕抚旌临行前的嘱托,自己也不想叫他挂心,那便照他的意思做吧,替他顾好自己和家里大小事宜,也好教他放心。至于跟燕抚旌的账,等他回来再慢慢跟他细算,本来要跟他算得就不止一笔账。
其实还有个原因肖未然没说,那便是他实在不敢让自己清闲下来。一旦没事可做,自己对那人的思念便如同春日的野草般飞快疯长,难受得叫人喘不动气来。
肖未然的变化肖斌自然也看在眼里。肖斌一方面很是欣慰他这些变化,感慨这孩子终于长大成人了,自己将来入了土对兄长也算有所交代;另一方面还是忍不住发愁,这孩子是为了燕抚旌才变化这么大,若燕抚旌真有个三长两短,这孩子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
每每念及此,肖斌便忍不住心软,虽口头上还硬着,但到底也会忍不住跟肖未然打听打听燕抚旌的状况。
一说起这个肖未然便忍不住的来气,燕抚旌那混蛋一走大半年,中间只寄来过一封信。那封信里面简单道与北凉的和谈事宜一切皆顺,家中无需挂念,又向燕祈问安,还嘱咐了肖未然两句,除此之外再无一句废言。
可怜肖未然捏着那薄薄的一张纸颠来倒去都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了,但到底也看不出他在那边详细如何。肖未然每每给他写信总是要费厚厚的一沓纸,从每日吃几碗饭直问到身着何衣,恨不能全然了解他在那边的吃穿用度。鼓鼓囊囊的一封信寄走,肖未然却仍觉书短意长,难尽欲言。
暑往寒来春复秋,燕抚旌不在身边的日子过得倒是平静,只是让人觉得漫长无涯。
唯一不平静的一桩事是恒玦突发奇想,突然间多开设了一场文武恩科。一时间大兴举国文人喜极入告,额手相庆。
肖未然本不对这些感兴趣,本也无意仕途,只是燕祈却道既有这么个机会在这不妨便去试试,正好可以检验检验他近来苦学的效果。
肖未然又无意中听说,大兴因长久积弱的缘故,既看中学子的文治能力,又不偏废武功,是以文举过后三日便是武举,学子们只要有能力大可同时参加两场考试,而燕抚旌正是大兴立朝以来唯一的一位文武状元。待听到燕抚旌还有此番事迹时,肖未然才心里一动,跃跃欲试起来。
肖未然近来读书虽多,但看的大都是些治世和论战的实用书,对于四书五经虽也读过几本,但以悟其义理为主,并不咬文啮字。而科举考试往往又是对经书死扣字眼,所以肖未然此番也并未抱什么希望,想着不过是尚且一试罢了。
不曾想,真坐在考场上,等看清了考试题目,肖未然吃惊地瞪大了眼。慌忙转眼瞧别人,只见满席学子也俱是满眼惊讶与慌乱。原来,这考试题目竟不是从四书五经中取义,而是直接让学子作答江南水患多发,朝廷应当如何长效治理。
又看了这题目两眼,肖未然不由得摇着头笑了,自己当真是小看恒玦了,他出的这个题目摆明了是想给朝廷录取些有治世才能的能臣,而非只会诘屈聱牙的老学究。
旁的题目肖未然还不把准,偏生他问这种,这正中了肖未然喜好,他此前便看过不少治水的专著,当即洋洋洒洒的作答而来。肖未然先是狠狠厉斥了长久以来朝廷之水的不当之处,又提出了自己的治水主张,从疏泄、治田、修坝、引水、经费等各方各面谈去,头头是道,又有条不紊。
肖未然一口气写完,当即大笔一挥,潇洒离去。虽对此番考试不抱希望,但对自己的这番见解肖未然倒是颇为飘飘然,想着等燕抚旌回来自己得好好跟他说说这件趣事。
肖未然考完便将这桩事抛到了脑后,却不想到了发榜那日,刘福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回府,冲燕祈和肖未然喜道中榜了。不一会儿,又打宫中来了众多内监,先是祝了贺,又下圣旨道:“特旨:宣恩科笔试第一肖未然明日入朝,在仁德殿陛见,由陛下亲自问策。”说毕,又恭贺了一番,方匆匆去了。
第五十六章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肖未然倒没觉得有多高兴,只是有些恍惚。又猛然想到燕抚旌走之前曾叮嘱自己不要过多接触恒玦,若明日殿试也中了,将来只怕少不得要入朝为官,燕抚旌回来少不得要生一场气。
肖未然忙对燕祈说了心中顾虑,燕祈却喜道:“你怕他做什么?这是多好的喜事,你只管放心去,恒玦那孩子也是爹爹我看着长大的,他胸有沟壑,颇惜才爱才,况且咱家还跟他是这般亲近关系,他定不会亏待你。”
听他这般说,肖未然第二日只得应着头皮进了宫。终于见到了宫中的威严殿宇,肖未然心中虽有些兴奋,却未觉多么喜悦。原来燕抚旌不在,连进宫这般大事也变得没意思起来。
等被人引着进了仁德殿,肖未然发现除了他还有另外两人在等着,便知他们是第二名与第三名。肖未然也知只有前三名是由皇上亲自召对,其余的自有翰林院监考,便耐心随着二人等待。
等了不多久,果然见恒玦被几个内监簇拥着走了来。施礼的间隙,肖未然忍不住悄悄抬眼打量恒玦一眼,恒玦似乎也注意到他了,坐在龙椅上拄着脑袋向他挑眉一笑,肖未然慌得又忙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