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李轩反驳道。
“那你登基前夜杀了谁!”尺素揪着他的衣领大喊道。
“我......”
“那让我来告诉你,你杀了大皇子李昌,二皇子李丰,三皇子...三皇子你的同胞兄弟,你的同胞兄弟李诺,你为夺皇位残害手足,还有你的父皇,我的丈夫,他被你困在景阳宫三天三夜,活活逼死。”尺素吼道,“你的生母死了,在你登基那日便死了!”
尺素泪流满面,几年前,她面对丈夫孩子的尸首时,冷静的像是局外人,可她知道,她一直被困在那个夜晚,从未离开。
“母后,你在心疼,如果死的是我,你会不会也这般心疼。”李轩哽咽道。
尺素愣了愣。
“我从出生便被送到了宫外,自己一个人长大,由梁太傅教导,我记事起第一次回宫时,是除夕夜,那时我根本不认得您跟父皇,其他的皇子都围绕在自己母妃和父皇身边,赵元禄牵着我的手在一旁看着你们,您朝我招手,把我抱在怀里,说您是我的母妃,李诺是我的兄长,除夕夜您抱着我吃饭,哄我睡觉,你知道吗?那是我儿时对母亲的唯一印象。”李轩说道。
尺素别过头去,擦了一把眼泪。
“为什么要把我送出宫,为什么不让我在你们身边长大。”李轩问道。
尺素摇摇头,李轩从未问过他这些问题,李轩入江湖之后,尺素每次在宫外见他,他都没有问过,李轩是怎么长大的,她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李轩什么时候从一个糯米团子长成一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连筷子都不会用的李轩,都会照顾跟在自己身后的弟弟了。
“因为一个预言,钦天监的预言。”李轩说道,“我出生时钦天监预言我会颠覆朝纲,父皇怕了,便将我养在外面。”
“你...”你怎么知道。
“我什么都知道,很久之前就知道,所以皇上的四个皇子里面,您最不喜欢的就是我,在您心里我甚至比不上其他妃嫔生的李昌和李丰。”
“所以你杀了他们!”尺素说道。
“是,我杀了他们,可我杀他们不是为了一己私欲。”
“你是为了皇位,难道那不是你的一己私欲?”
“如果死的是我,您会不会同样伤心?”李轩反问道。
尺素抬起手甩给李轩一个耳光。
“哈哈哈哈哈。”李轩擦掉嘴角的鲜血,“从前,我很期待自己每年的生辰,您都会出宫找我,不论我在哪,您总能找到,我曾以为,您是爱我的,原来...您根本就不爱我,当时对我的只有歉疚,现在连那丝歉疚都没有了,您巴不得死的是我!”
“你混账。”尺素气到胸口起伏。
“我杀了兄长,逼死父皇,我不后悔,若是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杀他。”李轩说道。
“你这个疯子。”尺素说道。
“母后,您是江湖儿女,与深宫的女人不一样,你眼里有天下苍生,否则,当年手握禁军调令的你为何不去救他们,因为他们该杀。”李轩说道。
尺素后退一步,重重地撞在房门上。
“母后,你怨恨的不仅是我,更是你自己,这么多年,你折磨自己,只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可您应该出来看看,这个天下现在很好,您当年做的是对的。”李轩说道。
“闭嘴!”尺素脸色苍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倒去,这些年她不敢回忆过去,她明明可以救皇子与先帝,可她没有出手,这些年她自私地将罪名推给李轩,可正如李轩所说,她也不后悔,若是能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束手旁观。
毕竟那时的姜国,烂到根了。
先帝,她的丈夫信奉巫蛊之术,可那西洋蛊师分明是西洋细作,派来搅乱姜国朝局的,可先帝将所有反对西洋蛊师的人杀光了,而紫微星灭了,帝王星不在庇护李氏一族,皇子们为夺皇位蠢蠢欲动。
朝中有曾有三方大将,驻守北疆向家的骁骑营,驻守姜国以西卫星云的卫家军以及守在东瀛交界处李长烽的神机营。
李昌李丰各自寻找三大将扶持自己登基,除了向家,卫陈两家分别以要异姓王为条件答应扶持两位皇子,而李诺生性温和,为人懦弱,他本想远离纷争,却被五大世家控制,与两位兄长开始夺嫡之路。
三位皇子斗了两年,而先帝却醉心巫蛊之术,那两年民不聊生,尺素偶然间看到先帝拟了一道圣旨,要将西洋蛊师术立为国术,封西洋蛊师为国师,杀尽天下不信奉蛊术之人。
尺素慌了,她从御书房跑出来却不知该寻求谁的帮助,李诺无能,李昌李丰早已斗红了眼,失了理智,满眼只有皇位,那还管天下苍生。
这时她想起了幼子李轩,他从小在民间,年少时又闯荡江湖,他最懂人间疾苦,她曾见他无数次不顾自己安危出手救人。
尺素找到李轩时,李轩正在北疆骁骑营,他穿着将士的铠甲刚从战场回来,在他身侧的是向念远将军独子,两人少年郎骑在高头大马上,污血掩盖不住少年人的意气,尺素瞬间打了退堂鼓,也许,李轩这样活着很好。
可她没曾想李轩早有夺嫡的念头,他成立了一支自己的暗卫,他甚至得到了向念远独子向秦的支持。
向秦不顾父亲反对,与李轩联手,夺得了皇位,李轩登基前一日,他们二人冲进两位皇子府中,李轩亲手斩杀了他们。
而李诺,李轩灭了五大世家中潘林两家,赐了李轩一杯毒酒。
先帝的那道圣旨致死没有颁出来,李轩将他困在景阳宫,亲手杀了西洋蛊师,深受刺激的先帝三日后郁郁而终。
“疯的是我,你已经得到了皇位为何要赶尽杀绝。”尺素坐在地上哭道。
“斩草不除根,祸患无穷。”李轩一字一顿道。
李轩话音刚落,主殿旁的一个房间里突然出现重物落地的声音,李轩不常来,但他知道珑姑姑和凌嬷嬷不住那边。
“什么人!”今日他们说的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便祸患无穷,李轩拔出腰间软剑,立即起身往那房间走去。
尺素脸色一白,手脚并用地爬起追了上去,可还是晚了一步。
李轩一脚踹开房门,与门后那个被长发遮住半张脸,吓得瘫坐在地上的人对上了眼。
“初七...”李轩张了张嘴,艰难的发出两个变了声调的字。
李轩有时觉得上天总是在捉弄他,他艰难地从初七死亡的阴影里爬了出来,接受了他死亡的现实,看清楚自己的内心,并决定将这个被自己错过的爱人永存心底时,他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相见
初七眼底尽是惊恐,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缩着,喉咙里发出受伤小兽般“呜呜”的声音。
“初七...真的是你。”李轩震惊过后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是初七,真的是他,那张脸他这辈子不会忘掉,李轩按捺着心中的狂喜向初七伸出手。
初七发出一声尖锐的尖叫,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桌子底下,只留给李轩一个战栗的背影。
“出去!”尺素闪身进来,站到李轩面前,一掌打在李轩肩头。
李轩控制着回击的本能反应,生生受了这一掌,尺素内功深厚,李轩倒飞出去,金禧阁房檐上越出一人,接住即将摔到地上的李轩。
“咳咳”李轩倒在宣颢怀里,平复着翻涌的气血。
“你...”尺素追了出来,一脸焦急,她未曾想李轩竟会卸下防御,生生受她一掌,待她追出来见李轩无恙,方才稍稍安心。
“究竟怎么回事?”李轩站起身问道。
珑姑姑和凌嬷嬷听见声响,推门出来,尺素递给他们一个眼神,两人绕过众人,去了初七的房间安抚他。
宣颢一掀衣摆,跪到地上:“卑职该死。”
数月前,梁勇领命处决长福初七,梁勇要杀初七时,宣颢及时赶到,挑开梁勇的刀,但还是划开了初七纤细的脖颈。
宣颢封住初七几处命穴,给他吊着一口气。
“首领,皇上有命,斩杀此人。”梁勇说着就要挥刀取他性命。
“此人不能杀。”宣颢说道。
“皇命不得不从。”梁勇说道。
“你这一刀已经取了他的性命。”
“他有一口气尚存,影卫杀人,不留活口。”
“够了,榆木脑袋,今日他死了皇上来日定当后悔。”
“可...这一口气也不知能不能活过来,送太医院去,那我岂不是抗旨了。”梁勇挠挠头为难地说,梁勇性子直,不懂旁人那些弯弯绕绕,反正宣颢说的话,肯定是对的。
宣颢看了昏迷的初七一眼,“他的身份尚有疑点,而皇上此时正在气头上,送往太医院定要连累一众太医,交给我处理吧,你只需要对外宣称,人已杀了,一刀毙命即可。”宣颢说道。
“北离细作?”梁勇小声道。
“尚不确定,我会将他送走,不管他是死是活,只要他日后能远离皇上,那他究竟是何身份便不重要了,可若他真与皇上有缘,能够再见皇上,那我会如实告诉皇上,彻查到底。”宣颢盯着初七的脸说道。
初七伤势过重,不敢耽搁,宣颢将初七扛起来便往金禧阁跑去。
“宣颢?几年不见长这么大了。”夜里尺素正在井边洗衣服,见宣颢前来有些许差异,看到宣颢肩上扛着的人时,脸色凝重了几分。
“宣颢见过太后。”宣颢扛着初七不便行礼,微微躬了躬身。
“这是......初七!”尺素大步向前,将初七圈在怀里,“怎么会这样?”尺素看着初七颈间狭长的伤口,问道。
宣颢没有说话,轻轻挑开初七黏在脸上的长发。
半张烧毁的容颜暴露在空气中。
“谁!谁干的!”尺素咬牙切齿地问道,“杀人不够,还要毁容,我要杀了他!李轩呢,李轩知道吗?”
宣颢先前跟踪初七时得知初七在金禧阁当差,世上最了解李轩的人,于尺素便是其中之一,所以宣颢才敢将初七送到此地,果然如宣颢所想,于尺素知道李轩喜欢初七,也因此,疼爱初七。
“娘娘,发生了一些事,我不方便说于您,也希望您不要查,我知道,您之所以将自己困在金禧阁而不出宫,是因为放心不下皇上,初七是皇上喜欢的人,他若是死了,皇上会伤心懊恼一辈子,所以请您照顾好他,将他藏在此处,就当是为了皇上。”
“李轩要杀他?脸也是李轩毁的?”尺素问道,“这个混账东西。”
“脸不是皇上毁的,可能是淑妃,至于皇上为何杀他,还是等初七醒了您亲自问他。”宣颢说道。
尺素深呼吸几口,平复下自己的心情,“我知道了,他不是总是这样嘛,什么人都杀。”
“皇上这一路,也不容易,娘娘......”宣颢忍不住为李轩辩驳道。
“你不要替他说话了,我要替初七治伤,你走吧。”尺素抱起初七转身道。
“娘娘留步。”宣颢追上前去,将初七脖子上的扳指取下,“娘娘,初七身份存疑,他极有可能与北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若能活,还请您多留意。”
尺素瞪大眼睛。
“看起来不像对吗?可条条证据摆在面前。”
“我会留意的。”尺素说道。
宣颢跪在地上将事情始末说了出来,李轩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是庆幸,是后怕,还是可笑。
庆幸的是初七没有死,可笑的是所有人早已看清自己的内心,却只有自己在自欺欺人,让他害怕的是他一手建立的影卫,竟然违背了自己的命令。
李轩目光森然地看着宣颢。
“你知道吗?这事若是发生在数月前,你已经死了。”数月前,皇权还没有集中在李轩手中,他那把龙椅做的不稳当。
“卑职请皇上降罪。”宣颢说道。
“宣颢,我们都猜错了,我们的皇上早就忘了初七,他方才还说他有了心爱之人,想娶她,犯了欺君之罪的还有我,还请皇上一并治罪。”尺素走到宣颢身边说道。
“母后,儿臣管教自己下属,请您不要插手。”李轩说道,他皇权在握,初七没死,他不可能降罪于宣颢。
尺素不满地盯着李轩。
“罚一年俸禄,退下吧。”李轩飞快地说完便往初七房里走去,他听到了初七的哭泣声。
李轩冲了进去,凌嬷嬷和珑姑姑一前一后地抱着初七,而初七正在死命挣扎。
“没有...没有通奸...”初七呜咽道。
李轩的心脏好似被一只大手狠狠地攥着,初七没有通奸,自己误会了他,还害他险些丢了命。
而凌嬷嬷珑姑姑两人听见初七说话,脸上皆露出了喜色,尺素也冲了进来。
“说话了,说话了对吗?我在外头听见了。”尺素坐到初七床侧,扶着初七的肩膀说道。
“初七。”李轩上前一步,可初七听到他的声音便像受了极大的惊吓,一个劲的往尺素怀里钻。
无奈,珑姑姑与凌嬷嬷两人将李轩请出了房间。
“初七究竟怎么了?方才母后说他说话了,难道他......”
凌嬷嬷叹了一口气,“初七被送过来是就剩一口气,好不容易才救回来,上个月刚醒,醒了以后就像一个木偶一样,不说话也不笑,给他饭便吃,不给他便饿着,哎,好好的一个孩子......”
“怎么会这样?”李轩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