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杨烨也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书生,平日时常会去登山或者蹴鞠,虽然看着清瘦,但身子很结实。
杨烨起身走了两步,端正了身板道:“不酸。”顿了顿,他又瞧着雪君说:“我走了。”
雪君浅笑着,嘴角弯成一个柔和的弧度,“我送三公子出门。”
两人刚开了小包间的门,等在门口的小福立刻迎上来,先是引着杨烨签了帐银,随后就跟在雪君身后送杨烨到一楼大堂。
这会儿春碧堂内外已经灯火阑珊,夜间作乐的宾客络绎登门。
杨烨皱了皱眉,偷偷瞄了眼身边的雪君,心底忽然泛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滋味,讲不出道不明,总之丝丝缕缕的不痛快。
马上就要踏出春碧堂的大门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身后软糯的一声,“杨公子?”
杨烨刚回头,娇小的男孩儿就扑了上来。他记得,是那个叫阮阮的。
他慌忙把阮阮推开些距离,不安的看着雪君。
雪君却笑盈盈的揉了揉阮阮的后脑勺,歪头看着杨烨,一副爱莫能助的表情。
阮阮滴溜溜的眼睛在杨烨和雪君身上转了转,恍然大悟似的说:“原来杨公子喜欢雪君。”
“嘘~”雪君把食指抵在唇边,眨了眨眼说:“小点声,杨公子怕羞呢。”
杨烨涨红了脸,却见这一大一小站在一起,都是一副无辜的样子。
“杨公子,”阮阮把两手圈在嘴边,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小声说:“你下次再来找雪君,也带上我吧,我可乖了,能伺候好公子。”
雪君噗一声笑了出来,看着杨烨目瞪口呆的表情更是笑的止不住。
杨烨拿这两个狂蜂浪蝶没办法,再杵在这他准会变成烤红薯。
“我走了!”他羞恼不已的瞥了眼雪君,急急的跨出了春碧堂的大门。
阮阮望着杨烨的背影兀自叹了口气,委屈巴巴的仰脸对雪君说:“杨公子为何就不喜欢我呢,他肯定能是个好人。”
雪君拭去眼角笑出的眼泪,两手捧住阮阮的脸蛋揉了揉,笑道:“因为他傻。”
阮阮噘了噘嘴,转而又欢喜的问:“那他今天一个人来找你,是不是喜欢你啊?”
雪君眸光闪了闪,随即淡笑着摇摇头。
他凑到阮阮鼻息边嗅了嗅,“这么大酒味?”
阮阮的嘴巴又噘起来了,小声道:“刚才在包间里喝的,柳柳的恩客,偏拉着我喝。”
雪君拉着他往楼上走,皱眉道:“柳柳又欺负你?”
阮阮撇嘴道:“他憋闷着呢,听说之前那个白公子答应要给他赎身,每次都拼了命伺候,可是有好一阵子都不见白公子来了。”
雪君垂眸哼笑一声,柳柳和他同岁,也是跟他同年进的春碧堂,可偏偏总是轻信不该信的话。
两人刚走到三楼,就听西头的走廊深处传来几声模糊的惨叫。
阮阮怯怯的抓住了雪君的手,小声道:“是下午刚送来的几个男孩儿,师傅正训呢。说是月末要开雏宴。”
雪君揉了揉阮阮的小脸,紧紧牵着阮阮的手回了卧房。
关上了房门,阮阮又欢腾起来,从胸口掏出了一个小帕子,里头包着两块精巧的点心,“这是五贵斋的,可好吃,刚才包间里的客人提来的,我偷偷藏起来两块。”
说着,他就捏起来一块递到雪君嘴边,“山雪哥哥快尝尝。”
雪君又把阮阮的手推回去,温声道:“哥哥吃过,你吃吧。”
阮阮使劲儿摇头,呲牙笑出了两个酒窝,“刚才在包间里我都吃好多了,我就坐那男的怀里,他面前的一碟点心都叫我吃了。”
雪君疼爱的捏了捏阮阮的脸蛋,张嘴接过阮阮递过来的点心。
“对了,”雪君给阮阮泡了一杯清酒茶,“你身边的小贵呢,怎么总不见他跟着你?”
“哼!”阮阮耸了耸鼻子,气鼓鼓的说:“师傅不在,他惯会偷懒!盯钟总不准时,好几次超过好久都不摇铃。还跟师傅乱说,说我在房里又哭又闹,不好好伺候客人。”
雪君蹙眉道:“回头我跟师傅说说。要不先让小福跟着你,让小贵到我这来。”
“不用。”阮阮喝了口热茶,“师傅说人手不够,过阵子会再找一批随从,到时候就把小贵换了。”
月末正值暑热,日头明晃晃的挂一整天,坐屋里摇着扇子也闷的人心浮。
这日杨烨在书房里练字,练字讲究的是心静,可天气炎热,杨烨心里也躁,静不下来。
距离上次去春碧堂还伞已逾半月,自从回来后,他感觉自己心上像是生了草,做什么都不得凝神,总是能想起那个人来。
午夜辗转时分,他鬼使神差的,回想起小室里的满目红烛,雪君倚在他怀里,额头贴在他脸侧,还有那双唇贴过来的触感……他下头的分身就会悄然挺立,躁得他整夜难安。
杨烨素来持身端谨,自渎都极少。可这阵子那种悸动却来势汹汹,让他又臊又恼。
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去见见那人,但前脚刚迈出大门却又停住了。
有什么由头去呢?他想念那双波光流动的眼,又怕那双眼里的轻佻和讥讽。
笔下字迹越发潦草,杨烨郁闷的把笔甩在桌上,墨点贱到宣纸上,晕染出朦胧的形状。
这时门口扣了几声,小厮刚说完白公子来了,白世杰就已经闪身走了进来。
杨烨突然觉得白士杰格外面善,高兴道:“白兄自由了?”
“婚事定了,我那老爹终于肯放我了!”白士杰上来就一通抱怨,不拘形骸的歪在檀木椅里,自顾自的倒了杯茶。
“哦?”杨烨走过来坐在旁边,“定在什么时候?”
白士杰苦笑道:“中秋之后就成亲。”
“这么急?”
“我爹娘急呀,让我早成婚早定心。”白士杰又喝了口茶,转头对杨烨道:“令堂还没筹划杨兄的婚事?”
杨烨摇摇头,脑海中却晃过雪君的脸。
“我还不打算娶亲。”他敷衍的笑了笑,又问白士杰,“那你成了婚,往后可不自由了吧?”
白士杰意味深长的笑,“醉红楼里成婚的少么,哪个不自由了?高兴了便抬回家,有几个男人少了小妾。”
杨烨淡笑着没接话,心里头惦记着另外一桩事。
他曲起指节敲了敲几案,状似随意的问:“令尊倒是严厉,春碧堂那样的地方定是不叫你去了吧?”
“我正要与杨兄说!”白士杰眼睛放光,“今晚春碧堂设雏宴,听说有好几个小美人呢,咱们去瞧瞧。”
杨烨暗自欣喜,面上却不显,“我记得上回白兄和那个叫柳柳的很好哇,不中意了么?”
“嘿嘿,柳柳是挺能黏人,但再美味的菜肴吃久了也腻啊。”白士杰猥琐的笑了几声,“要说我最惦记的还是雪君,可惜一直不得机会亲近,哎!”
杨烨听到这话不舒服,转头看向一边的屏风,不接话。
白士杰见他似是心不在焉的样子,赶忙劝道:“杨兄可不能推辞啊!我再叫上齐公子他们,权当是我们会饮。”
杨烨调整下情绪,片刻后才缓缓点头,“好吧。”
炙烤了一天的日头终于落了下去,晚风撩人,暮色降临。
春碧堂门庭大开,匾额上的红缎子蜿蜒垂挂,厅堂里烛光如昼丝竹声声,宛如大户人家的婚庆礼宴一般。
杨烨跟着白士杰一行人进了大堂,被小厮引着坐到厅中央右侧的一桌。
平时一楼大厅里是没有这么多桌椅的,大约是今天开宴,特意改了陈设。这会儿基本已经座无虚席,约摸城里爱好此道的风月老手都聚在这了。
雏宴还未开始,各桌人互相打着招呼,来回敬酒。此刻酒色还没浸身,众人端着礼仪倒是道貌岸然。
白士杰敬了一圈酒回来,兴奋的说竟然有好几个意想不到的世家公子都是此道中人,真是相见恨晚。
一些装扮靡艳的小倌陆续从楼上下来,各自围在熟客身边献媚调笑,没一会儿众人便酒酣耳热,兴味勃然。
杨烨这一桌也坐了两个小倌,是没见过的,正跟白士杰他们打情骂俏。
杨烨有一搭没一搭的听他们闲谈,眼睛时不时的朝楼上瞟。
方才进门的时候,白世杰问过小厮了,小厮说今夜春碧堂的人都在。
不知雪君此刻在做什么,杨烨又期待又紧张,正胡思乱想的时候,他不经意的一瞥,却瞬间定住了目光。
雪君侧身站在厅左侧的楼梯口,被一个魁梧的男人揽着腰,半拥在怀里。
第6章 想要我?
杨烨仓促的移开眼,捏紧了手里的酒盅,胸口一阵憋闷。
可他却忍不住,视线转了几转,又转到了那边。
雪君脸上是惯常的轻佻笑意,身子微微后仰,两手抚在那个男人的胸口,正不紧不慢的说着话。
杨烨盯着那男人搂在雪君后腰上的胳膊,心底刺刺的不痛快。
他烦躁的给自己倒了杯酒,仰头一口喝下。正欲再倒一杯的时候,面前突然探过一张惊喜的小脸,“杨公子?”
阮阮趁人还没反应过来,直接搂上杨烨的脖子,侧身一屁股坐到杨烨腿上,兴高采烈的说:“早知道杨公子在,我就早点下来了。”
杨烨真是头疼,下意识看了眼楼梯那边,雪君还在和那人拉拉扯扯的说话,根本没注意这边。
“你赶紧下去!”他使劲儿拽着阮阮的胳膊,这会儿已经心烦意乱。
阮阮还记得头一回杨烨直接把他掀到地上的事,死死搂着杨烨脖子,软糯糯的说:“别摔我,我会乖的。”
杨烨被这一声弄的心软,这回阮阮没有刻意做柔媚的样子,倒是很可爱,像顽皮撒娇的弟弟。
他松了点手劲儿,声音温和了些,“那你现在就乖,下去。”
阮阮眨巴着眼睛摇摇头,望了一眼楼梯那边,嘿嘿的笑了笑,小声问:“你是想找雪君吧?”
杨烨紧紧抿着嘴,控制不住的又朝那边瞧过去。那两个人终于分开些距离,可那男人还拉着雪君的手。
“那是郑二爷,最近缠上雪君了。”阮阮凑到杨烨耳朵边小小声说:“我讨厌他,可粗鲁了!”
杨烨想了想,轻声问:“刘公子呢?”
阮阮哼了一声,噘嘴嘀咕道:“听说又迷上了醉红楼的新花魁,好些天没来找雪君了。”
杨烨目光闪了闪,又看向楼梯那边,却皱了眉。
郑二爷拽着雪君的手不放,又要去抱人。小福在一旁哈腰低头的满脸陪笑,雪君轻笑着在说些什么,但明显在试图挣脱郑二爷。
阮阮看到这副情景,两道小眉毛也紧紧的揪起来,担忧的说:“郑二爷怕是又喝醉了,要折腾人呢!”
杨烨刚要问怎么折腾,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边闹腾的动静越来越大,周围嬉笑饮乐的人都往楼梯口那瞧。平时想见这位雪君可不容易,身价高不说,往往是举着银子也未必亲近的着,不是被这个公子请去坐堂,就是被那个大爷占着侍宴。
这会儿眼见那白玉芝兰似的美人被一个莽汉拉扯在怀里,众人无不眼红可惜,却又耐不住的想饱一饱眼福,暗自期待雪君流露出更多风情。
杨烨紧绷着脸,看出来雪君是不愿意的,在推着郑二爷。他正思量着怎么给雪君解围,就见那两人在推搡间,雪君不小心被梯阶绊了一下,扑倒在楼梯上。
阮阮“呀”了一声,立刻从杨烨腿上下来,朝雪君那边跑。与此同时,杨烨也急急的奔过去,心悬着,怕那人受了伤。
小福一直在雪君身边,被雪君这一摔也吓的不行。
堂主让他们跟在小倌身边,既是监视看管,也是随行伺候。堂里身价越高的小倌越是要紧,如果雪君伤了脸,那就是堂主的聚宝盆翻了,他肯定要跟着遭殃。
小福第一时间把雪君扶起来,万幸,只是额头在围栏处磕了一下,不碍事。
阮阮扑到雪君身前,小心的在雪君身上摸了摸,啾啾着小嘴要哭了似的,“疼不疼?”
“不疼。”雪君揉了揉阮阮后脑勺,温声安抚道:“没事。”
杨烨上上下下的把雪君看了好几圈,见人确实没什么大碍,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郑二爷刚才见雪君摔倒愣了一下,这会儿瞧着人没事又上来纠缠,嚷着要雪君陪他喝酒。
鸨公注意到这里的动静也过来了,陪着笑说雏宴要开始了,雪君要抚琴助兴呢,稍后再陪二爷。
郑二爷确实是喝多了,满身酒气,使劲儿拉扯着雪君,雪君露出的润白手腕上已经有好几处红紫的指痕。
杨烨再忍不住,当即上前按住雪君手臂,对郑二爷冷声道:“你放手!”
郑二爷醉眼迷蒙的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人,一副书生模样,便不屑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扰二爷的好事!”
阮阮机灵,立刻在一旁接道:“这是城西杨家的三公子!”
郑二爷听了呆滞片刻,他本是游手好闲的酒徒,只因自家大哥前些时候发了笔横财,这才自称二爷。虽说有了钱腰杆就硬,但和世家大户还是有差距的,不只是钱,还有地位。
可俗话说的好,酒壮怂人胆。这会儿众人都围上来了,他为了面子也得撑着。
“杨家的公子怎么了?”郑二爷瞪着牛眼,粗声粗气的说:“二爷花钱找乐子,天王老爷也管不着!”
杨烨恼怒不已,脱口道:“我就管得着!你放手,雪君是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