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风雪[古代架空]——BY:弃吴钩

作者:弃吴钩  录入:08-07

  裴长淮目眦欲裂,嘶声喊道:“赵昀!”
  卫风临抱剑守在帅帐外,耳听八方,眼睛望着夜空数星星,数到后半夜,他听见帅帐中传来轻微的动静,赶忙跑进去,却见裴长淮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
  “侯爷?”
  裴长淮雪白的里衣被冷汗打透,胸口剧烈起伏着,手指还残留着战栗感,好一会儿,他才看向卫风临,慢慢从梦境中割裂出来。
  见裴长淮被噩梦吓醒,卫风临只问:“需要我做什么?”
  裴长淮狠狠皱着眉,抬手将散落的头发一并拂至脑后,很久,他才低哑道:“本侯没事。”
  卫风临本就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也不懂察言观色,道:“没事就好,末将退下了。”
  卫风临转身欲走,裴长淮忽地唤住他,又沉默了一会儿,他才说:“此去雪鹿,一切小心行事……赵昀,他和你大哥都还在等着你回家去。”
  “多、多谢侯爷。”卫风临没想到裴长淮还会对他说这样的话,抱拳道,“还有上次在宝鹿苑,还未来得及谢侯爷出手相救。”
  裴长淮对此等小事并未放在心上,轻声道:“退下罢。”
  “是。”
  睡是再难睡着了,一到雪海关,他总会有这样不眠的夜。
  裴长淮索性穿了件衣裳走出帅帐,到处走走,军营中的士兵有在巡逻的,还有在校场操练的。
  周铸打算要挑几个得力的人手随他一起去北羌,月中天时,这些人还在互试拳脚,校场上笑声与喝彩声不断。
  裴长淮远远看见一个士兵在耍枪,一个士兵在用剑。红缨枪拦在拿剑那人的腰上,差点将他挑翻,不料那人顺着枪的力势翻了个跟头,转身出剑,刺在他的腹下。
  好在剑是木剑,伤不了人。
  周铸顿时大笑:“好小子!”
  众人欢喝中,周铸瞥见裴长淮的身影,扬手招呼他过来。
  武陵军立有规矩,校场上不分大小尊卑,只凭本事分胜负。周铸是裴文培养出来的将领,是以雪海关的军营也有这个规矩。
  他们见了裴长淮,仅是点头行礼,周铸问道:“怎么,还没睡下么?”
  裴长淮道:“睡不着。”
  周铸大抵猜得出裴长淮为什么睡不着,不过他做不来安慰人的事,只哈哈一笑,道:“正好来指点指点他们!”
  他回头一挥手,示意那拿剑的士兵过来,道:“你有福气,咱们小侯爷可是大梁第一剑客的得意弟子,还不拿剑来?将那对招子放亮,好好学着!”
  那士兵恭恭敬敬地奉上剑,裴长淮却未接,沉吟片刻,抬头望向那个拿枪的士兵,道:“本侯教你怎么破解方才那一式。”
  裴长淮执枪,众人皆是诧异,不过却更是看兴致盎然。
  “来。”
  枪身再一次拦住那士兵的腰。
  裴长淮转枪一挑,那士兵照旧顺势翻身,站定后猛出一剑,招式比刚才还要迅疾,裴长淮连连后退,眼见这一剑就要得手,裴长淮忽地猛杀出一招回马枪。
  枪头正对准在那士兵胸口,他方才如火一样猛烈的攻势此刻却成了催命符,一下带着他撞在枪口上,钝痛乍然袭来。
  那士兵捂着心脏,一脸惊愕。这枪头若是个真家伙,此刻他非得被扎出来个血窟窿不可。
  周铸看这局势翻转如此之快,不禁直呼:“好!”
  裴长淮收枪,对那还没回神的士兵说道:“剑为兵中君子,君子要收放自如。”
  那士兵赶忙拍了拍发疼的胸口,抱拳道:“受教了。”
  周铸接过裴长淮手里的枪,笑道:“行啊,我怎么不知小侯爷连枪都耍得这么好!这记回马枪真够刁钻新鲜,可是自创?”
  裴长淮不敢将他人的招式据为己有,对此事却也格外坦然,道:“这一枪,师从北营大都统赵昀。”
  周铸虽远在雪海关,却对这赵昀的名字并不陌生,老太师的门生、平定西北流寇的大将军、朝廷新贵、皇上的宠臣,此人太多名号加身,如雷贯耳,如今在大梁可谓风头无两。
  先前周铸一直以为这厮是凭借老太师徐守拙才能平步青云,现在瞧着,此人枪法当真不俗。
  他叹道:“这样好的枪法,若有机会,还真想跟他较量较量。”
  雪海关的长夜被东方第一缕熹微的晨光撕破。
  众人整装待发,兵分两路,一路护送查兰朵去雪鹿,找到大君宝颜图海;一路前去北羌柔兔部。
  裴长淮吩咐人先一步去给阿铁娜送上拜帖,查兰朵得知裴长淮要去柔兔,眉头皱在一起,表示她对此并不乐观。
  查兰朵对裴长淮说:“柔兔的子民崇仰叱玡神,叱玡就好似中原的武神,他们只尊重强者。如果你要想跟阿铁娜对话,非要先经过她手下猛将的考验不可,就连萨烈也是堪堪胜过他们一两次。”
  这也是查兰朵决定去大梁求助、也没有去柔兔找阿铁娜出兵的原因。
  阿铁娜还是查兰朵名义上的姑姑,有这样一层亲近的关系也无济于事,只要查兰朵无法经过考验,她就连跟阿铁娜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查兰朵担心地说道:“正则侯,阿铁娜的部下一个比一个能打,你可小心,别死了,我还指望你救我父君和母后呢。”
  裴长淮微微一笑,“多谢三公主挂怀。”
  贺闰听了也不由地笑道:“三公主,小侯爷就是大梁的武神,难道还能怕他们?”
  查兰朵觉得他在吹嘘,哼了一声:“等见了你就知道了。”
  柔兔部集中在北羌东南的烟霞川,去时必要行山路,一路颠簸辗转,四日后才至柔兔。
  裴长淮率领人马进到柔兔的地界,住在毡包里的平民都出来看这场热闹,他们部落鲜少来生面孔,只见那为首的梁国公子,俊美非凡,好似白衣剑仙,此刻骑在马上,裴长淮这里的孩子手中都拿着木弓或木剑,大都是自小都习武的。
  崇尚武神,并不意味着好斗,相反,叱玡神坚守自我、信仰和平,因知手执兵器,一出就会带来不详,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绝不会轻易动武。
  有些这等信仰,是以不论是六年前走马川一战,还是今日屠苏勒北羌内乱,柔兔都不曾参与。
  经人引领着,裴长淮等人走进一方马场,马场后有座华丽的白色帐篷。
  阿铁娜手下的将军分列两侧,其中一个将军抬剑挡住裴长淮的步伐,问:“大梁使臣,可知想见女君要付出什么代价?”
  裴长淮微微一施礼,“请指教。”
  “要指教你的不是他们。”一道清亮的女声自帐篷中传来,她一开口,这些将士们都低下了头,“正则侯,本君知道你到此所求何事,不过你来晚一步。”
  门帘被缓缓掀开,眼前立着一面屏风,屏风后坐着一个绰约的身影,当就是阿铁娜了,裴长淮看不到她的面容,只能听到她的声音。
  “苍狼少主早在昨日就到了,二位皆是使臣,皆为同一件事而来。”
  她一提“苍狼少主”,裴长淮立刻变了脸色,很快,有一个庞大雄壮的身躯从屏风后走出来。
  那人看上去很年轻,只不过相貌粗犷,五官里有些野性的俊,高鼻梁,深眼窝,两粒眼珠黑中混着些深碧色,更如虎狼一般散发着冷幽幽的光。
  他右手戴着半副黑色皮革手套,堪堪包裹住他的手指。见到裴长淮,他将这半副手套摘下来,这才得以看见他的食指、中指残缺上半截。
  此人正是萨烈。
  他冲着裴长淮咧嘴一笑,用很标准的中原话对裴长淮说:“啊,熟悉的一张脸,你长得跟你两个哥哥很像啊。不过看起来要比他们更文弱一些。”
  裴长淮一下握紧佩剑。
  屏风后的阿铁娜继续说道:“本君尊敬苍狼少主,也尊敬远道而来的朋友。正则侯,本君愿意听一听你的条件,不过按照规矩,在与本君说话之前,你需得胜过苍狼少主。如若你败在他的手上,那就请回吧。”
  萨烈吹了一声口哨,两个奴仆一人极其费力捧着一柄碎岳锤,送到萨烈手上。
  萨烈掂着这两头重锤,似乎甚为轻巧,他上下抛了抛其中一柄,而后握定在手,玩闹似的说:“不要怕,小孩,跟你过两招而已。”
  阿铁娜问:“正则侯意下如何?”
  裴长淮一点一点抽出剑来,用极冷的声音说:“求之不得。”
  ——
  终于快写到了,明天见!


第90章 风云会(三)
  贺闰忙上前去,凑在裴长淮身侧说:“侯爷,小心有诈。”
  真是奇也怪哉,怎的他们来柔兔求援,偏生宝颜萨烈也正巧在这里?阿铁娜让裴长淮与宝颜萨烈交手又意欲何为?
  虽然柔兔与大梁累世通好、邦交敦睦,也保不住柔兔和苍狼会联手对付大梁,毕竟他们都是北羌人。
  宝颜萨烈一提裴长淮的两个哥哥,说是锥心刺骨都不为过,让裴长淮一瞬间就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和冷静。
  屏风后,阿铁娜微微一笑:“好,比武讲究点到为止。伤人事小,伤及使臣、坏双方邦交事大,两位既都肩负着使命而来,切记手下留情。”
  萨烈用北羌话说道:“手下留情?阿铁娜,我来请援,你的部下可没对我留情,你到底是梁国人还是北羌人?”
  他尾音沉着怒意。
  贺闰见势不妙,本想再出口劝说裴长淮,宝颜萨烈身似奔雷,一下冲到裴长淮面前,劈头一锤却是直直砸向贺闰。
  裴长淮瞬间推开贺闰,翻剑挡下萨烈的攻势。
  可长剑又如何能抵御得了这破岳锤的磅礴力量?砰地一声,剑刃承受的猛击刹那间震透裴长淮的手臂。
  右臂肌骨都仿佛裂开,裴长淮飞身后退,左手狠狠握住手腕,稳住颤抖的手。
  萨烈哈哈一笑,手中两柄破岳锤接连挥来,这玩意儿重有千钧,速度却出乎意料的快,又因是左右开弓,裴长淮一时连反攻都找不出路子。
  破岳锤袭来的风猛烈,好几次都险些砸到裴长淮身上,看得贺闰心惊不已。
  此刻柔兔部的人都自觉让开一方场地,兴致勃勃地看着这场厮杀。
  紧接着,裴长淮在追击当中以极刁钻的角度刺出一剑,这剑疾如风,直取胸口要害,奈何受破岳锤限制,堪堪刺破萨烈一点子皮肉,就教他躲开了。
  萨烈胸口浸出点血,疼痛反而让他兴奋起来,他笑着望向裴长淮:“不错,你还有些本事。你哥哥,用剑的那个,记不得名字了,在战场上曾被我锤烂十根手指,最后连剑都拿不起来了。”
  说的是他大哥裴文。
  裴长淮进击这剑一下乱了快意,萨烈捉住机会,抬手往他胸口猛锤一记,尽管裴长淮一躲再躲,却还是被扫到,当即连退数步,他一个翻身,才勉强稳住身形。
  “当时他叫得我耳朵都疼了,手下士兵一刀下去,才让他安静。”萨烈故作蹙眉,仿佛听人惨叫是令他烦心的事,“一个主将临死前轻贱成那样,实在太丢脸了,梁国的将军不该如此啊。”
  “宝颜萨烈!”
  裴长淮嘶吼一声,随即展剑劈砍。
  萨烈从容不迫地挡下他纷乱的剑招,看裴长淮变了脸色,更是开怀,“哦,哦,对了,裴文!我想起来他的名字了,他叫裴文。我把你二哥的腿砍下来送给他作见面礼,他就跟你现在的表情一模一样,哈哈哈——!”
  他有些轻喘,笑声更加猖狂。在他的笑声中,裴长淮压抑不住痛苦,面容狰狞、歇斯底里地喝道:“你找死!”
  裴长淮剑法本就胜在轻灵飘逸,变化多端,此刻他心神俱裂,出招全无章法,失却了轻灵之意,他连出招都迟钝许多。
  萨烈眼见占得上风,颇为得意:“看来你无法让本少主记住你的名字了。”
  若裴长淮面对的是寻常的对手,或许也不会输,但宝颜萨烈此人一手破岳锤有排山倒海、日月变色之威,其人又极有心计,直接挑了裴长淮的痛处,三言两句就激得他方寸大乱。
  裴长淮颓势越来越明显,贺闰唯恐裴长淮受伤,几欲出手,可若是出手,此行来柔兔的目的就全然落空了。
  正当他犹豫之际,萨烈一锤狠打裴长淮背部,裴长淮登时跌倒在地,下意识喘了口气,喉咙一下涌出腥气,转眼就吐出血来。
  贺闰及一众将士大惊:“侯爷!”
  裴长淮脑海里嗡嗡乱响,眼前更是天旋地转,日头仿佛烈了起来,一晃一晃的,刺得他睁不开眼。
  恍惚间,裴长淮像是听见有谁在他耳边呢喃,一声声“长淮”唤着,或许是兄长?父亲?从隽?
  貌似都不是,他眼前看到却是赵昀在武搏会上的身姿,贺闰一手双剑滴水不漏,却在对上他手中长枪时全无胜算。
  赵昀模糊的身影仿佛就在他眼前,他弯着一双风流眼,或是喜或是怒。
  “不喜欢吃甜的,喜欢吃苦头。”
  霎时间,那身影逐渐清晰起来,不是赵昀,还是萨烈那张充满蔑笑的脸,“现在求饶还来得及。”
  裴长淮口中血腥翻涌,不肯求饶,萨烈一下冷了脸,随后手中破岳锤直直砸下来!
  贺闰等人大呼一声,再想奔过来救人已来不及,好在裴长淮此时迅速回过神来,滚地数遭,又翻身而起,才算躲过这致命一击。
  贺闰惊得肝胆俱裂,忙游到裴长淮后方,急声问道:“侯爷,你怎么样了?”
  裴长淮抬手抹去嘴角鲜血,神思渐渐冷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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