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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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今日正好休沐,上学的几位少年郎回了府后倒头便睡,倒是不用和陆喻一样顶着黑眼圈去学堂听课。
不过晚上的时候,又被陆允南请到了府上吃宴。
星月阁内,每人面前都摆了三碟荔枝。宋子休看着眼前的荔枝品种,有些不太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
“允南,这些荔枝可是御贡的上等挂绿,陈紫与米枝。你哪里来这么多?
陆允南叹了口气,若不是因为这是御贡之物,不能让仆从分食,他也不会为了吃这些荔枝煞费苦心了,“顾朝让人送来的,太多了吃不完。你们辛苦帮帮忙,坏了太可惜了。”
许书玉和池慕寒对视一眼,就知道是这样。
陆允南安顿好友人,便去厨房了。虽然有自己写的菜谱,但厨子们是第一回 做,陆允南怕火候难掌握,还是决定去看看。
这顾朝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回王府后就立即派人送了一大车的荔枝去陆府。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荔枝包围了。满屋子的荔枝,实在太多了吃不完,再不吃要坏。
府中各房分了些,陆允南又抬了些到美食街,打算做一桌荔枝宴。剩下的都让他泡了荔枝果酒,这才将那一车的荔枝瓜分干净。
这一桌的荔枝宴忙活了好一会,除了在星月阁用餐的国子监的几位还有相府各房的也要准备好派人送去。
陆允南一共做了七道,分别为,荔枝沙冰、荔枝银耳红枣莲子汤、荔枝炖鸡、荔枝虾仁、荔枝排骨汤、荔枝糕、荔枝玫瑰冰粉...
菜上桌时,众人目瞪口呆。想破脑袋也想不通,这水果竟然也能入菜,闻着味道竟也不俗。
荔枝炖鸡用的是米枝,米枝口味极甜,入口荔香浓郁,又糯又滑嫩。嫩鸡加米枝相炖,鸡炖酥烂荔香入味,汤清甜异常,唇齿留香。这菜刚上来,那只鸡就被瓜分了个干净。两只鸡腿一只给了陆允南,一只给了莲华。
吃吃喝喝间,许书玉看着冰粉问道:“这晶莹剔透的叫什么?”
陆允南说道:“荔枝玫瑰冰粉,冰粉是用石花籽做的,尝尝。”
荔枝玫瑰冰粉所用的石花籽是陆允南在呦呦谷发现的,按照孟东来的说法,这是不知道哪一年的宝船里的种子。顾云岚当时以为也是什么水果种子,就种在了呦呦谷,结果发现种出来的是浆果后便没再管过。
陆允南发现的那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野生的了。
石花籽泡好用纱布包裹在清水中揉搓出粘稠物,使其溶解于水中,加以适量的石灰水,放到碎冰中静待其凝固便可。
荔枝与玫瑰榨出汁液,加入蜂蜜搅拌,再切一些果丁磨碎一些玫瑰花瓣一起放入冰粉碗中。冰粉晶莹剔透,点缀着荔枝果肉与玫瑰花瓣,红白相间引人注目。入口冰凉爽滑,味道极美。一下子就得了众人喜爱,吃完一碗皆要再续一碗。
院中的大池塘开满了荷花,月夜之下蛙声一片,还有蝉鸣相伴。星月阁内少年们用荔枝沙冰代替酒水,对月举杯,笑的开怀。玄曜更是放言要住在相府享福,被莲华塞了一嘴的荔枝糕。
她能不知道这人是醉温之意不在酒吗?
与陆府星月阁内的欢声笑语不同,瑾阳王府这会有些低气压。
玉春搂来了个新厨子,做的菜很好吃。顾朝想让陆允南也尝尝,便算着时间估摸着陆允南差不多醒了,派细辛去相府请人到王府来吃好吃的。
结果被相府管家告知,陆允南今日宴请同窗吃荔枝宴,无法前往。
顾朝坐在一块石头上对着月亮发呆,因为陆允南请了国子监同窗去府中吃荔枝宴,却没有请他心中有说不清的滋味。
他讨厌这种感觉。
“王爷,相府来人了。”
细辛接到门房的通报,一路跑着过来找顾朝。
顾朝闻言,立即从石头上起来,步子迈的很大,途中忍不住问了细辛,“是他来了嘛?”
细辛小跑着跟上顾朝的步伐,气喘吁吁的回道:“陆小公子没来,是陆府的老管家带着人来的,还拖了些东西来,说是陆小公子亲自给王爷酿的荔枝果酒。”
本来听到陆允南没有来的消息,顾朝的步伐渐渐变慢。最后又听陆允南亲自给他酿了酒送来,这步子迈的更大了。
可怜的细辛跟在后面又不能敞开了跑,又不能落后太多。累的要命。
陆管家给细辛交代了果酒的一些注意事项以及什么时候可以喝后,便回了相府。
顾朝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两桶果酒之上,片刻不离。即便顾朝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细辛能够感觉到,他家王爷很想尝尝这果酒。
细辛伺候完顾朝洗漱,要吹灯离开之前,忍不住提醒道:“王爷,那酒还要一段日子才能喝。您可千万要忍住别提早去开了桶,陆管家说了期间不能打开,不然会坏了酒。”
顾朝闭着眼睛双手平放在腹部,腿伸的笔直,应了细辛一声,“嗯。”
打更人走街窜巷的打着更,提醒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顾朝避开外间熟睡的细辛,轻手轻脚的打开门,提起门头挂着的灯笼,朝着存放荔枝果酒的地窖走去。
“陆知亲自给顾朝酿的果酒”像是有魔力一般,让顾朝一下子梦回十年前。又回到了那个寒冷却也温暖的冬天,那时候陆知还很小,总是会做很多好吃的给他吃。
而他也不需多言,陆知能够明白他心中所想的一切。
他本来只想着躲开陆知,不要让太后再次关注到陆知,伤害陆知。可太后没有因为自己的疏远,真的放过了陆知。哥哥也说,他这样做不对。
顾朝看着那两桶酒,他想回到十年前的冬天,也想陆知跟他一起回到那个时候。
最终顾朝还是忍住了没有偷喝那没酿好的果酒,他告诉自己想再等等,不要着急。
只要自己再等等就可以喝到酿好的果酒了。
陆管家回了府后,陆允南正好送完了客。
“酒送过去了?”
陆管家回道:“送了,少爷嘱咐的一些事项和时间也都说了。”
陆允南点了点头,哼着小曲领着竹枝和杏林回了自己的小院子。顾朝送那么多荔枝来,吃都吃不完。就连宋子休他们都被自己叫过来帮忙吃了,没道理顾朝这个始作俑者清清闲闲。正好用了小半的荔枝做些果酒送回去,让顾朝自己吃去。
许书玉和许书元回到许府后,去了月姨娘住处。陆允南给他们打包了荔枝玫瑰冰粉和荔枝糕,让他们带回来给他们娘亲尝一尝。
只是月姨娘院中的门紧闭,还有两个仆人看守。兄弟二人意识到不对劲,冲了过去拍门。两个仆从没敢用力阻拦,让兄弟两得了空,许书玉拍门大声喊道:“姨娘,我是书玉!出什么事了?你开开门!”
喊了好一会,门终于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是他们爹贴身的仆从,老七。
老七沉声道:“二位少爷,老爷让你们快些离开。这里没什么事,明日你们还要去国子监上学,可别迟了。”
许书玉站在门口,一步不退,“我要见月姨娘。”
老七还要说什么,被许书玉直接推开,许书元拎着食盒跟在许书玉身后,进了小院。许亦安坐在院中,而他们的生母月姨娘则跪在地上,边上站着两个壮汉,手里拿着板子。许家兄弟两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能看出来,月姨娘要遭罪了。
“爹。”
兄弟二人上前行礼,等待着坐在主位上的主君发话。
许亦安看也没看兄弟二人,“这没你们什么事,回你们院子里去。”
许书玉和许书元一动不动,许亦安见状,高声喊着老七,让老七带人将兄弟二人带离小院。
门外看守的两个仆从和老七都进了院子要拉出去,许书玉和许书元两人拼命抵抗。许书元甩了手中的食盒打在三人身上,冰粉与荔枝糕撒了满地,空气中飘荡起淡淡的荔枝香气。
老七一身的冰粉,甜腻逼人,他闻着味道,拖拽许家兄弟的力道越发的大。
食盒被许书元当做武器,砸向要拽走他的人,木头碎掉的噼里叭啦声,让许亦安心烦气躁。
“既然不想走,那就在这看着吧。”
老七得了许亦安的令,带着两名仆从停下来手。仆从去关上了们,继续守着院门。
“动手。”许亦安一声令下,那两个拿着板子的壮汉,便一下一下的打在月姨娘瘦弱的身上。
许书玉和许书元冲向前去,抱住月姨娘,替她挡下了板子。
他们速度太快,掌刑的两个壮汉没收住力道,兄弟二人都吃了板子。
“爹,你这是做什么?”许书玉忍着背上的痛,质问着许亦安。
许亦安并没有回他的话,而是看向两个壮汉,“我让你们停了吗?他们愿意捱就捱着。没让你们停,就给我一直打!”
两个壮汉连忙低头道:“是,老爷。”
木板一下一下的落下,如雨滴一般。
月姨娘哭着让许书玉和许书元离开,兄弟二人对此充耳不闻。只是更用力的抱着自己的娘亲,生怕自己松一松,那吃人的板子,就要落到他们娘亲的身上。
“澜澜,随随。你们听话,快离开好不好。老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让他们停停手,求求你了。”月姨娘一声声的叫着,撕心裂肺。打在许书玉和许书元身上的板子,比打在她自己身上要痛百倍。
许亦安没有接月姨娘的话,仿佛近在咫尺的哭喊声,板子声,闷哼声他都听不见一般。一直到月姨娘嗓子都哭哑了,许书玉和许书元的背上也隐约有了血迹,他这才开口问道:“刘府,你去还是不去?”
月姨娘头发凌乱,满脸的泪水,像是被人按进脏水之中,苦苦挣扎过,却又无济于事。
对于许亦安的话,她终于还是点了头。
许书玉死死的抓住月姨娘的手臂,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什么刘府?阿娘,你要去哪里?”
许书元也紧张的看着月姨娘,等着娘亲的回答。
月姨娘,摸着儿子们的脸,柔柔一笑,“不去哪里,会回来的。”
许书玉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急切的想要询问,想要留下娘亲,却因急火攻心晕了过去。许书元下意识的喊了一声,“哥!”
月姨娘看向许亦安,求他送许书元回去,找郎中医治。
“堂堂大周子民,学什么西域人叫阿娘!”许亦安脸色难看,指着月姨娘说道:“你一个贱妾,私下里都教了他们什么?你也配让子嗣唤娘?”
月姨娘磕着头,磕的额角泛红,哀求道:“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求老爷让郎中给二位少爷治一治伤吧。”
许书元听着耳边的声音,冷漠的,哀求的,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他什么也做不了。
第20章 外卖
许亦安最终还是找了郎中来给兄弟二人治伤, 不是为了月姨娘的哀求,也不是因为他们是他儿子。
他是因为地上那一滩透明如水晶的荔枝吃食,还有那一块块被踩烂的荔枝糕, 还有那做工精致嵌金银丝的食盒。
这些都是右相府的小公子给的, 这两个不起眼的庶子,给自己找了一个保命符。让许亦安不得不养着,至少在右相府那位小公子玩腻之前,他不能让这两个儿子死了。
许书玉醒来的时候,月姨娘已经走了。
天刚蒙蒙亮, 许书元守在床边。挨板子的时候,许书玉替他挡了许多, 他伤的并没有那么重。
许书玉醒来时, 动作很轻,但还是惊醒了浅眠的许书元。
“阿娘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许书元给许书玉倒了一杯水,摇了摇头, “没有说。”
换妾,是富贵人家的游戏。谁家看上了谁家的妾, 只要那主家乐意,换了就是。贵妾不得换, 可贱妾却是专门用来换的。
西域的舞姬,即便是替主家生了孩子,那也是贱妾。
许书玉和许书元出生后,这是月姨娘第四次被换出去。
第一次是二人刚出生没多久,第二次是两人五岁那年, 第三次是二人刚进入蒙学的时候, 第四次是现在。
许书玉看着纸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 他说道:“今日去国子监。”
许书元担心许书玉的伤, 有些不太赞同,“哥,我替你向方学录请假吧,养伤要紧,不缺这两天的课。”许书元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小,“而且,我们也不可能参加科考为官。”
许书玉其实比许书元早出生。
兄弟二人因为出生,没少被欺负。在五岁那年更是亲眼看到自己的娘亲像是牲口一般,被换来换去。
小小的许书玉精神受了刺激,极度缺乏安全感,总是躲在柜子里。那时候许书元和许书玉约定,在外面,他是哥哥,许书玉是弟弟。他会作为哥哥保护许书玉,纵容许书玉的一切。
或许是因为心理暗示,让许书玉觉得自己有个哥哥保护自己,慢慢的人开始恢复了正常。
许书元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对许书玉有求必应。
许书玉喝了一口水,嗓子没有那么干涩了,对于许书元的话,他只回道:“陆知昨日宴上说今日会去国子监,你的伤看不出来,所以我必须去。”
接过许书玉递来的杯子,许书元垂着头,“哥,当初我们利用陆知的同情心,让他和我们做了朋友。这么多年来,他对我们真的很好,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