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熠面色冷峻,问道:“还活着吧?”
“回殿下,一直看着呢,还活着。”护卫道。
李熠点了点头,示意对方带路,那护卫忙带着李熠去了后院。
这宅子的后院有一处暗房,直通地下,若非知道内情的人,旁人哪怕到了此地也很难轻易发现那暗房的所在,更别说那地下室了。
如今虽是白天,但地下却因为缺少光线,而显得有些昏暗。
摇曳的火把虽能将里头照亮,却掩不住那处的潮湿和阴冷。
霍言声跟在李熠身后进了那房间,大热天生生被里头的阴冷之气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太子殿下,竟真的是你?”
房间角落的木架上,绑了个男人,这声音正是他发出的。
李熠走到那人面前停下,目光在对方身上打量了一圈。此人正是那日在那个“捏脚”的馆子里盯着十方看的人,只是如今被囚禁在此,此人身上的凌厉略收敛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邪气。
“你让人给孤传了那样的话,不就是为了让孤来见你一面吗?”李熠淡淡地道。
“我的人都让你盯上了,没办法……不得不会会你。”那人苦笑道。
李熠目光落在对方面上,开口道:“你在京城弄了那么一个地方,为的是什么?敛财……肯定不是,那地方收的银子虽然多,但太过隐蔽,招揽客人只能靠着口口相传,人数毕竟有限。”
“不为了银子,那肯定就是为了别的了。”李熠不紧不慢地道:“你们招揽的客人虽然不多,但能出得起银子去那里的人,各个非富即贵,普通百姓是不会有机会进去的。”
那人沉默不语,也注视着李熠。
李熠淡淡一笑,那笑中却带着几分冷意。
“是为了收集情报吧?”李熠道:“大周人最喜欢做的不就是这些吗?”
“太子殿下,你很聪明。”那人开口道:“但是你也很大意,你在意一个人,不该写在脸上。今日你能来见我,恐怕不是为了我和我手底下那帮虾兵蟹将,是为了他吧?”
李熠冷冷瞥了对方一眼,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般。
“为君者,最忌讳的便是暴露自己的软肋,太子殿下,你还是太年轻了。”那人笑了笑,又继续道:“我很好奇,殿下是怎么称呼他的?十方,李舟,还是他另一个不为人知的名字,周默?”
“十方是清音寺的和尚给他取的,李舟是你们的皇后也就是你的父亲给他取的……周默这个名字,你知道是谁取的吗?”那人朝李熠问道。
李熠似乎并不好奇,淡淡道:“他是大宴人,并没有一个周姓的名字。”
“可他身上有一半大周人的血,殿下比谁都清楚不是吗?”那人道。
李熠闻言并未动怒,而是开口道:“你不妨说说你的条件吧,孤想听听。”
那人没想到李熠这么痛快,当即有些惊讶,但他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知道他身份的人很少,只要你不为难我,对我和我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可以保证他的身份永远不会公之于众。”那人道:“你心里也清楚,你们真正重要的事情,从那帮整日寻花问柳的纨绔嘴里,是问不出来的,所以我那个地方对你们大宴来说,不是什么要紧的麻烦。”
李熠轻笑了一声,开口道:“你说的没错,的确不是什么大麻烦。”
那人没想到李熠这么轻易就松了口,面色不由浮起了一丝喜色。
“否则呢?”李熠又问道。
“否则,你一定会后悔今日拒绝了我。”那人开口道:“可怜了十方,他这个贵为一国储君的兄弟,并没有选择保全他……”
“孤会不会后悔不一定,但你已经没机会后悔了。”李熠轻笑一声,淡淡开口道:“没意思,杀了吧。”
李熠说罢淡定地朝后退了一步,一旁的霍言声取出一把匕首,上前干净利索地抹了那人的脖子。
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李熠下令杀人的时候,那语气自然又轻松,情绪几乎听不出任何的波动。所以那人直到被霍言声抹了脖子,都还没回过神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被杀了。
那人瞪大眼睛看向李熠,片刻后便没了声息。
李熠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死不瞑目的尸体,面上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情。
“孤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被人威胁。”李熠开口道。
尤其这个人竟然拿十方来威胁他,更是犯了李熠的大忌。
李熠从地下出来的时候,被外头的阳光晃得忍不住皱了皱眉。
霍言声比他稍晚些出来,因为要吩咐人收拾残局。
“殿下,接下来怎么办?”霍言声问道。
“那地方估计也查不出什么东西了,那日我和兄长误打误撞进去,此人早已警觉,不会等到燕长生下手的。”李熠道:“该撤走的人估计已经走了,剩下的那帮虾兵蟹将,问不出什么。”
虽然经过十方提醒之后,李熠及时安排了人手盯着那里,但他们那帮人既然能在京城站稳脚跟,背后之人肯定不是吃素的,不会那么轻易让李熠得手。
“那此人为何不走?”霍言声问道。
“盲目自信。”李熠冷笑道。
当然,燕长生也在这件事情上出了不少力。
霍言声闻言怔了一下,暗道也不怪那人盲目自信,就连他都没想到李熠竟然会毫不犹豫就把人杀了。以他对李熠的了解,那人拿十方威胁,多少会起点作用吧?
太子殿下竟然丝毫不为所动!
有那么一刻,霍言声几乎要忍不住怀疑,他家殿下到底是在意十方,还是不在意?
若是不在意,这些日子到底图个啥?
若是在意,怎么就把这人给杀了呢?
“查是不必细查了,但什么都不做也说不过去,随便处置一下吧。”李熠道。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着巡防营的人配合大理寺的人一起,将那个地方查抄了,确认里头的人身份后,只要是大周人,一律在闹市斩首示众。”
霍言声:!!!
这叫随便处置?
太子殿下这举动,不等于是直接和大周“宣战”了吗?
“还有,京中所有勋贵子弟,但凡是去过的,一律拿了,送到刑部挨个着人审问。”李熠又道:“看看有没有和大周勾结的。”
霍言声闻言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问道:“殿下,这样一来会不会惹得人心惶惶?”
“年纪轻轻整日吃/喝/嫖/赌,该让他们‘惶’一下了。”李熠随口道。
霍言声还想再劝太子殿下收敛些,别动作太大,届时不好收场。
但他念及对方那日那句“你在教孤做事”便忍不住冒冷汗,哪里还敢多说话,只能老老实实闭嘴。
只是,这一石不知要激起多少浪。
而这浪又会打到谁的身上呢……
待吩咐好一切之后,李熠才回了宫。
他入宫后没有回东宫,直接奔着霁月居而去。
但他到了霁月居外头,却突然顿住了脚步,犹犹豫豫没敢往里走。
李熠抬起自己的手臂,放到鼻子下嗅了嗅,开口道:“霍言声,你闻一闻孤的身上有血腥味吗?”
霍言声凑上去闻了闻,开口道:“回殿下,属下没闻到血腥味。
他心道杀人的是自己,太子殿下只不过站在旁边看着,怎么会染上血腥味呢?
然而李熠似乎并没有被霍言声这回答安慰到,他立在原地又犹豫了片刻,开口道:“算了,先回去沐浴再过来吧,兄长是修行之人,总不能让他沾染了血气。”
他说罢转身朝东宫的方向行去。
霍言声忙跟在李熠身后,心中却思绪万千。
若非今日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那个杀伐果决的太子殿下,和这个小心翼翼怕让十方沾染了血气的少年是同一个人。
第18章 晋江独家发表
十方回到霁月居之后,心中一直隐隐有些不安。
只是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这份不安究竟是出于什么。
李熠匆匆回了京城,却没有进宫。
他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去办吗?
还有,在宫门口分别之时,李熠为什么说他心里的人在宫里,而不是在宫外。
十方总觉得李熠这话意有所指,可他一时之间却想不明白。
“十方师父,天快黑了,您今日要用晚膳吗?”裕兴朝他问道。
十方在寺庙修行之时,都是一日两餐,晚膳几乎不怎么吃东西。
他回宫后作息虽然被打乱了许多,但有些习惯却还保留着,在霁月居时经常也是一日两餐,所以裕兴才会这么问他。
“不必传膳了,我不怎么饿。”十方看了一眼裕兴,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我回宫有多少日子了?”
裕兴忙道:“算着还差两三日就满一个月了。”
“这么久?”十方自己倒没觉得,被裕兴这么一说才意识到自己回宫竟待了近一月之久。
“裕兴,我在宫里这些日子,宫人们可有什么议论?”十方问道。
裕兴闻言一怔,面上当即有些不自然。
十方回宫第一日,宫里的议论就没有断过。
起先,大家都在惊讶,感叹传闻中太子与十方的过节竟是假的,否则太子殿下怎会在他回宫第一日便亲自迎出了宫门,甚至还直接让他住进了东宫?
再往后,大家发觉太子除了早朝和议政的时候,其他时间几乎整日和十方粘在一起。
当然,众人议论的最多的,则是太子殿下对十方的态度。
宫里人人都知道,太子殿下素来冷厉淡漠,平日里莫说是对着宫人和朝臣们从来没个好脸色,哪怕是面对帝后也尝尝板着个脸。宫里甚至有人怀疑,太子殿下是不是生了某种奇疾,压根就不会笑。
直到十方进宫那日,有宫人看到太子殿下笑了。
一开始这话还没人信,直到后来看到太子殿下笑的人越来越多。
但很快他们便发觉了,太子殿下那笑意,只有十方在场的时候才能看见。只要离开了十方面前,殿下依旧是从前那副冷厉淡漠的模样。
“裕兴?”十方见裕兴不答话,但那张脸上的表情却变幻莫测。
他不禁暗道,宫人们到底是议论了他什么,才会让裕兴现出这副表情?
“呃……”裕兴回过神来,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但说无妨,这话只有我知道,不会传到旁人的耳朵里。”十方开口道。
十方这言外之意,让裕兴别有心理负担,不管别人议论了什么,他都不会去追究。这话若是换了李熠说,裕兴是万万不敢当真的,但他与十方相处日久,早已深知十方虽看着冷清不易接近,但性子却很温和,也没有丝毫戾气。
念及此,裕兴开口道:“宫人们只说您和殿下兄弟情深,尤其您进宫之后,殿下……比从前看起来快活了不少,都盼着您能在宫里多留些日子呢。”
他这话倒是不假,虽说李熠如今是两幅面孔,可有十方在宫里,便像是一个无形的“保障”一样,至少李熠不会像从前那么令人惧怕。
十方闻言淡淡一笑,知道问不出更多的什么来,便也没再说话。
不过从裕兴的态度来看,至少他担心的事情应该是没有发生……
当日天渐渐擦黑之后,十方便窝在矮榻上小憩了一会儿。
睡了小半个时辰之后,他迷迷糊糊醒过来,见榻边趴着一个人,正是李熠。
李熠盘膝坐在地上,手臂搭在榻边,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不过十方略一动作,他立刻便醒了。
“怎么坐在地上就睡了?”十方问道。
“想离兄长近一点。”李熠面上带着笑意,静静看着十方。
十方见他那模样颇为乖顺,忍不住伸手在他脑袋上轻轻揉了一下。
李熠拉住十方的手握着掌心,开口道:“今晚不想回东宫了,怕做噩梦。”
“你这做噩梦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十方无奈道。
“快了。”李熠开口道:“应该就快好了……”
十方原本以为李熠这话只是个由头,直到夜里,睡在他旁边的少年屡次惊醒,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梦到了什么?”十方伸手抚了抚李熠的脊背,低声问道。
李熠平复了片刻呼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往十方身边凑了凑。
十方就势将他揽在怀里,一只手在少年背上轻轻拍着,既像是安抚,又像是心疼。
少年窝在十方怀里,总算是安稳了许多,没一会儿又渐渐睡了过去。
十方怕他后半夜又惊醒,便一直没敢将人松开。
次日,早朝。
李熠没有出现,但满朝文武参奏他的折子却递上了不少。
大宴朝对百官的言论一直很包容,为君者行事若有不妥之处,百官尽可参奏,太子殿下当然也不例外。
皇帝翻了翻递上来的折子,那表情十分微妙。
百官参奏太子的理由是,昨日太子令刑部抓了好些勋贵子弟,人抓到了刑部大牢,如今还没放出来。百官中就有几个人儿子或侄子被抓走的例子,递折子的正是他们。
“太子殿下要拿人自是可以,但不该连个理由都不给,且抓去的还是刑部大牢。”有人开口道。
“幼子虽顽劣了些,可万万不敢有作奸犯科的事情,微臣实在想不出他哪里得罪了太子殿下。”又有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