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熠道:“我幼时父皇和父后都不喜欢我。”
十方一怔,不由拧了拧眉,有点心疼李熠这想法。
李熠见十方皱眉,却误会了十方的意思,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无论什么样子,我都会喜欢他的……我只是不想他像我那么不懂事,到时候反倒叫你烦恼。”
十方很想安慰李熠,但他知道李熠什么都明白,他若多说什么反倒叫李熠不自在。
念及此十方转移了话题,开口道:“说不定是个女孩。”
“兄长,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李熠问道。
十方想了想,开口道:“不能问这个问题,他会听到的……”
十方说着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李熠闻言忙回过神来,开口找补道:“咱们的孩子,肯定是世上最好的孩子,什么样的我都喜欢。”
他说罢与十方对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
自那之后,李熠突然意识到,他对于如何做好一个父亲,知道的简直太少了。
他原以为自己还有许多日子可以慢慢学,而今才发觉,他可能需要从这一刻,便开始做功课了。
那日之后,李熠吩咐了霍言声去找些相关的医书来给他看,可霍言声翻遍了整个通遂的书肆,也没找到太对口的书,只因大部分医书的内容都颇为繁杂,很少有人会专门为孕育一事写一本医书。
李熠翻了几本,发觉里头大多对有孕一事的描述都是草草带过,并未详细阐述。
最后没办法,他只能“纡尊降贵”地去找了颜野。
颜野素来喜欢跟他作对,见李熠来讨教着实拿了一番架子。
最后才算是松了口,“大发慈悲”地朝李熠说了几句。
“一般有孕之人前三个月是比较危险的时候,胎儿尚未成形,稍一不慎就容易滑胎。十方哥哥如今这孩子已经稳了,你倒也不必整日战战兢兢的,反倒让他觉得紧张。”颜野道:“不过也要克制一些,行/房的时候不能太放肆,仔细伤着他。”
颜野瞥了李熠一眼又道:“当然不做什么是更好的,但我估计你也忍不住。”
颜野对李熠和十方之间的事情,并不算特别清楚,再加上李熠又偶尔会有一些让他误会的举动,是以他才会有此一说。
李熠闻言面色顿时有些复杂,心道你想得太多了,我连摸都摸不到,哪有机会想别的?
但这话他自然不可能同颜野说,免得颜野幸灾乐祸看他笑话。
而且他很喜欢颜野能有这样的误会,仿佛这样的误会可以稍稍抵消一些他心里的遗憾和求而不得。
“往后孩子长得快了,他肚子也会被撑大,估计会不大舒服。”颜野道。
“那怎么办?”李熠问道。
颜野随口道:“我这几日给他配点温和的药油,你每日早晚帮他抹在肚子上。”
“啊?”李熠有些为难地问道:“怎么抹?”
颜野道:“他怎么给你抹肩膀的你就怎么给他抹肚子,别使劲儿,轻点,多揉一会儿,尽量让药油多吸收一些,免得他回头肚子不舒服。”
李熠闻言忙点了点头,心中不由有些犯难。
只怕他朝十方提出这要求,十方会误会自己别有用心。
但若是能借机摸摸十方的肚子,李熠还是很高兴的。
大雪停了两日之后,突然又开始下了起来。
不止是通遂城,这场雪几乎覆盖了通遂往北的整个大宴,以及大周的大部分国土。
大周王城里,这几日因为大雪的缘故,连朝会都暂时免了。
不过即便免了朝会,百官中却也有人未能偷得闲……
王城城西,有一户姓胡的人家。
家主胡庸在朝中算是小有名望,不过这几日他过得却不怎么舒心。
只因他家主突然闹起了鬼。
头一日他发觉不对劲的时候,还以为是自己喝多了做了噩梦,直到这“噩梦”接二连三纠缠,他才开始有些害怕了。
先是他自己听到有人“喊冤”;然后便是府里有人说看到了鬼影,可早晨起来院子里的雪地却平平整整,压根就没有人走动过的迹象;再然后便是洒扫的家丁在后院看到了血迹,那血迹蜿蜒着在地上划出了某个奇怪的形状……
这样的怪事一连持续了数日,胡庸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
这日一早冒着大雪便去了城外香火最旺的寺庙,想烧柱香,再求个平安符护身。
然而他烧完了香,却依旧觉得不太踏实。
直到在寺庙门口听到两个年轻人说话,他才恍然大悟。
那年轻人中一个穿着较为华贵的人道:“闹鬼这事儿归道士管?你咋不早说?”
“多求一家是一家,你若是不放心,再去找个道士驱驱邪不就稳妥了吗?”另一人道。
胡庸听在耳中,顿觉十分有道理。
“这位小兄弟,敢问这附近可有哪家道观香火好很”胡庸朝那年轻人问道。
年轻人瞥了他一眼,道:“烧香还是驱邪?你若是驱邪,我知道一个很灵的大师……”
年轻人见他感兴趣,便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胡庸闻言大为震撼,忙拉着年轻人给他介绍大师。
于是,当日午后胡庸便去了城外一家很不起眼的小道观。
那道观原本已经荒废了,不知被什么人修缮了一番,似乎刚开张不久。
令胡庸意外的是,他竟在此处见到了好几位自己的同僚,一问之下得知,对方也遇到了与自己相似的境遇。众人七嘴八舌的一讨论,发觉众人的遭遇中,就连许多细节都很相似,甚至其中有几个声称看到了“鬼”的人形容的那鬼的样子都几乎一样。
众人大惊,暗道这闹鬼竟也扎堆?
还是说着鬼着实有大冤屈?
王城某处。
燕长生听着暗卫的汇报,在自己手里的名单上写写画画了半晌。
“看来这法子也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啊!”金夕在一旁开口道。
“二十个人,十三个去烧了香,另有八个又去了道观,不少了。”燕长生道。
陈遥风握笔沾了朱砂,在裁剪好的黄色符纸上画着什么,随口道:“这一出若是在咱们大宴京城闹,你觉得朝中会有多少人信?”
燕长生想了想,道:“不好说,但肯定比他们少。“
“嗯。”陈遥风开口道:“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周皇帝沉迷巫术,连带着文武百官也都是如此,倒也不让人意外。”
金夕笑道:“咱们挑得都是干过亏心事的,怕鬼敲门也不奇怪。”
众人闻言当即哈哈大笑……
大周王城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通遂。
李熠看了信之后,便将其当成笑话讲给了十方。
“他们找人扮了个道士,去胡庸他们家里驱邪,说官员家里闹鬼的原因,是大周王城冤魂太多……百官纵容妖人祸国,这才惹了冤魂纠缠。”李熠忍着笑道。
十方开口道:“这话倒也不假,百官本就是纳谏之责,大周皇帝沉迷巫术,百官却听之任之,确实有失责之嫌。”
“所以他们才心虚。”李熠道。
“这个会有用吗?”十方开口问道。
李熠道:“就看有没有人沉不住气了?燕长生说,他们请的假道士驱邪的时候递了话,说若是妖人不得惩治,冤魂散不去,便会一直纠缠不休。”
反正之前请的刺客都付过银子了,不用白不用。
大不了夜夜去这些官员家里扮鬼呗……
就在大周这些官员正人人自危之际,城中接连传出流言。
流言的内容大都是围绕着大周的国师展开的:
有人说国师数十年如一日,容貌丝毫不见老态,是用活人练邪术续命得来的;
有人说国师表面上待皇帝忠心耿耿,实际上一直利用皇帝的信任在宫里杀人取乐:
还有人说宫里隔三差五死得不明不白的人,都是出自国师的手笔;
甚至还有人说,国师一直在试图谋害皇帝……
反正流言说什么的都有,但无一例外都是围绕着国师的。
短短几日之内,大周这位神秘的国师,便被传成了祸国的妖人……
“巧合”的是,关于国师的那些传言,正好和百官家里闹鬼时所传出的“冤情”对应上了。这王城里若说哪里死了人会没交代,大概也就只有宫里了。
毕竟百姓中如有人枉死,是一定会报官的。
可宫中死个人,却太寻常了。
有好事者将这一传言与前些时间周老爷子发疯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众人这才纷纷惊觉,这些年来周家在宫里“不明不白”死了的子嗣,算起来那数量竟有些惊人。
怪不得周老爷子要指着国师发疯!
原来也是受到了周家冤魂的“纠缠”。
在流言的推波助澜之下,前些日子那些被“冤魂”纠缠的朝臣,终于有人按捺不住,递了折子。
凡事只要有人开了头,后头便容易多了。
毕竟有一就有二。
起初递上去的折子,内容还比较委婉,只是说民间流言四起,劝皇帝稍微给个态度安抚民心。后来见皇帝一直没表态,似乎也没怎么维护国师,折子的内容便渐渐严肃了许多。
一旦疑问和质疑开始产生,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石子。
那涟漪即便能归于平静,可石子却已经落到了湖心里。
大周皇帝看着书案上摞成了小山一般的折子,心里终究是被那块“小石子”膈应到了。
最让他烦恼的是,众人弹劾国师的这些事情,以及宫外的那些流言,实际上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矛头并没有指向他。
也正因如此,他不敢贸然维护国师。
况且……他心里如今对那位国师也不是完全没有芥蒂的。
说好了的师门秘法,花了这么大代价,练了这么多年,结果呢?
因为一个十方,几乎要功亏一篑。
可他怨不着十方,他甚至都不认识十方。
他只能将这怨气撒到近处的人身上。
更重要的是,这几日大周皇帝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衰老。
“你觉得朕这几年变化大吗?”那日大周皇帝突然朝近侍问道。
近侍战战兢兢,憋了半晌没答出话来,皇帝却从铜镜中,得到了那答案。
自那日之后,皇帝便没再召见过国师。
只不过他也没有追究对方什么,大概是依旧存了最后一线希望。
若是他现在处置了对方,也就意味着这些年的执念,都成了泡影。
通遂,霍宅。
颜野那药油终于配置好了,李熠拿到之后纠结了大半日,都没朝十方提。
当晚,待十方沐浴完之后,李熠先是依着这几日的习惯,帮十方的脚踝抹药。
“已经好了,今日都感觉不到疼了。”十方朝李熠道。
“那也不能大意,免得留下病根。”李熠坐在塌边将十方的脚放在自己膝上,认真地帮十方抹药。
李熠几次欲言又止,十方看在眼里,很是纳闷。
“是不是大周又有消息传过来了很”十方问道。
“嗯。”李熠漫不经心地道:“没有什么进展,大周皇帝还在犹豫。”
十方拧了拧眉道:“这种事情若是不趁热打铁,只怕就没机会了。”
“咱们在大周朝中没有人,事情也只做到这一步了。”李熠道:“不过这一次若是行不通,大不了换个法子,你不必心急。”
这种时候,大周皇帝举棋不定,只要有人推一把事情就成了。
推一把的这个人还必须是在朝中要有些分量的人。
偏偏这些年大周朝廷早已没什么诤臣了,是以这一把迟迟没人推出去。
“我倒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选。”十方突然开口道。
“谁?”李熠抬眼看向十方,目光带着询问。
十方道:“你还记得宁如斯吗?”
李熠一怔,恍然道:“宁如斯的父亲,宁侯爷。”
“他在朝中应该算是有些分量的吧?”十方道。
“那自然。”李熠道:“可惜这会儿宁如斯在待产,等他生了孩子做完月子,要等明年开春了。”
十方开口道:“当时穆听不是说,宁侯爷与周回颇有交情吗?若是我去……”
“不可能。”李熠打断十方道:“且不说他与你父亲……与周回那点交情可靠不可靠,就算他们是生死之交,我也不可能让你这个时候去大周见他。”
万一弄巧成拙,那后果李熠简直不敢想。
十方闻言又道:“你前头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如今就差这一步,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下一次只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此事没得商量。”李熠道:“我宁可卑鄙一次,拿宁如斯的命去威胁他,也不可能让你去冒险。”
“别说气话。”十方道:“咱们拿不准他的脾性,好好谈尚有可能,哪怕买卖不成仁义也在,一旦你威胁他,那后果就不好说了,说不定燕长生他们都会陷入危险。”
李熠方才那确实是气话,但他显然不可能考虑十方的提议。
“大周如今已经一团乱麻,没人会注意到我。你记不记得宁如斯当初试图绑走我的时候说过,他并未打算直接将我交给大周皇帝,只因不确定对方是否会对我不利。”十方道。
李熠拧眉道:“他这话并不可信。”
“他没必要骗咱们。”十方道:“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对我很客气,若不念着侯爷与周回的旧情,他大可以直接让穆听将我打昏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