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失言!怎么可以叫高僧是老和尚呢?”
太子哼了一声道:“那你怎会如此消瘦?本宫将你安置在潭柘寺外的小屋,就是怕在寺庙里,必须让你遵守寺庙的规矩。每日吃斋,可不得要了你的老命,你本来就瘦的厉害。说来也奇怪,圆德大师竟然直接就同意了?”
方渺渺心虚了一下,肚子里多了一块肉这件事太过离奇骇人,他是瞒着太子的。太子自然不知内情。
但圆德大师知道。且圆德大师通情达理,认为一个人吃两个人的份,若他只是吃素,是无法给小的那一个提供养分的,因此才准了让他住在寺外的。
但这是内情,必然不能告诉太子。方渺渺囫囵地遮掩过去道:“大师特地宽容我。”
“且也不关大师的事。是我自己这几日吃不下。”
太子修眉微敛:“何出此言?难道你也病了不成?”
“我这几日胃口不大好。”
他总不能把自己真正的烦恼倾诉给太子。之前还能大大咧咧跟太子说他怀了,现在真的怀了,反倒不敢跟太子说了。
就连封弄莲,他也不知道到时候怎么把这件事说出口。
“再不好也得吃东西。你看你,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病人呢。”太子冷哼道,“你看看你们家世子,这几日倒是养得精气神好了不少。真是奇哉怪哉。”
“我会吃的。”
“那就好。”太子抛给方渺渺一包东西,“本宫路过城门口,买的城门口大娘烧饼铺的牛肉烧饼。你尝尝。”
方渺渺打开油纸包,果然是几个包的好好的烧饼,个大流油,芝麻喷香。
方渺渺咬了一口,转身让兰竹给他加点蒜蓉辣椒酱。
太子诧异地挠了挠下巴,不可思议地看着方渺渺抹上的超多辣酱。
“方渺?你是方渺吗?”
方渺渺:“啊?”
“你明明就不太吃辣,这回怎么放这么多辣椒了?你吃得了吗?”
“不辣呀。”方渺渺咬了一口饼子,“这样刚刚好呢。”
“真的?难道是这个辣椒酱不辣?”太子狐疑地看着那红彤彤一个饼子道,“你给本宫也试一下。”
方渺渺给太子也抹了一个,太子咬了一口后,辣得脖子耳朵全红了,斯哈斯哈叫着要喝水。
“来人,快护驾!送水来!送水来!本宫要不行了!”
方渺渺忙给他倒了一杯水。太子咕咚咕咚灌下一杯水,眼泪都辣了出来。
“你还是方渺吗?这么辣,你怎么吃得下去的?”
“还好呀。”方渺渺无知无觉,“很辣吗?”
兰竹在身后掩唇笑说:“太子,您有所不知。我们家小侯爷最近胃口大变,专爱吃辣的酸的,不然不痛快。不过这几日胃口倒是不好,还要感谢太子您送来的这几个饼子。太子可真是我们小侯爷福星。我们小侯爷才吃了这许多。”
“竟然有这种事?”
方渺渺不好意思地说,他这是怀了以后胃口大变。他严重怀疑是肚子里那个吃东西口味重。
“既然本宫是福星,那福星今天就陪方渺你吃顿饭!监督监督你这小子。”
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却面露为难,劝说道:“太子,这里荒郊野岭,实在简陋,外来食物并不安全呐。”
“多嘴。”
侍卫被太子骂了,并没有怨恨,只是有些不甘心。不甘心的是太子如此相信方渺渺,甚至这么相信封弄莲。想到这几日,太子频频夸奖封弄莲,他心里多少有些委屈,甚至嫉妒。
只是外人不知罢了。
兰竹手巧,很快就做了一桌子好菜。小屋狭小,客厅和两人住的卧室中间只隔了一个屏风。
侍卫在太子动筷之前,一一试菜,一丝不苟。
“行了行了,快一点儿。耽误本宫跟方渺吃饭。”
侍卫试过菜后,脸也跟菜色差不多了,犹犹豫豫似有话要说。
“太子,这菜……”
“又怎么了?”太子的筷子都拿起来了,侍卫又来烦他,“你不是都试吃过没有问题吗?”
“是没有问题,可是这口味……”侍卫看了眼方渺渺说,“有点奇怪。”
“有多奇怪。”太子不愿理他,这个侍卫忠心是忠心,只是人特别迂腐,若不是看在他忠心的面子上,早就准备把人调出去磨一磨这性子了。
太子提起筷子,刚要下筷,忽然发现桌上的每个菜竟然都做了两份。
“这是什么意思?”
兰竹尴尬地解释:“禀太子,我们小侯爷最近口味稍显奇异,恐怕太子不能接受,因而另外备了一份。”
“能有多奇怪?本宫偏偏不信。”太子问明哪边的菜是给方渺渺准备的,就下了筷子,然后吐了出来。
“这什么玩意儿?没投毒吧?这啥味道?酸得很,辣得很!”
兰竹忙跪地:“奴婢没有啊!小侯爷最近就喜欢这样的味道,这是专给小侯爷准备的。”
方渺渺毫无反应地吃菜,太子看得目瞪口呆,喝了口水,涮了涮嘴里那种酸得要命辣的要命口感,默默地把筷子伸进了正常的几盘菜里。
终于尝到正常的美味了。方渺家里的丫头烧饭真好吃,比得上宫里头的大厨了。
“你起来吧。本宫恕你无罪。这件事确实不是你的错。”是你家这个奇葩主子的错。
太子十分宽容大量,他觉得自己果然是爱民如子的好太子!未来就是爱民如子的好皇上啦!
再加上皇上交给他的任务即将完成,父皇定然会对他更加满意的。
太子高兴地给方渺渺倒上酒:“来,喝酒喝酒!”
方渺渺:“太子,我不喝酒的。”
“怎么,现在连酒都戒了?”
“太子,这里毕竟是佛门清净地。”方渺渺扯了一面好旗子,他自然不能说,自己肚子有了,不能喝酒。
太子一听,也是,便也放下了酒杯。
有太子作陪,方渺渺的胃口总算大了一点儿,兰竹很欣慰。小侯爷终于吃得下饭了。
太子吃着饭,还要故意损两句躺在床`上的大功臣。
“你看我俩有吃有喝,你家世子就只能躺在床`上吹吹风,吸两口味道,惨实在是惨呐。来来来,吃菜吃菜。馋死他!”
方渺渺:“……”
那床`上躺着的是他的夫人!太子,你自重些!给我点面子!
太子酒足饭饱之后就要告别了。毕竟他宫中事务繁忙,能来看方渺渺一回,都是尽量抽`出时间来,足可见方渺渺在他眼里的分量。
更何况,躺在那里半死不活的还是他的大功臣,顺便慰问一下。
当然真的只是顺便!他还顺便从方渺渺这里顺走了一点好东西。
等太子走了以后,方渺渺走到封弄莲床前,给太子说好话。
“太子故意气你,你不要生气。太子还是很好的。你看,我今天就吃了不少。”
封弄莲闭着眼睛,自然没有回答。但方渺渺却明显感觉到周围的风更加和蔼了。
窗外的荷花更加灿烂了些。
“哥?你还不醒来吗?我好想你抱抱我呀。”方渺渺靠在他的胸前小声嘟囔,“等你醒来,我有一个秘密告诉你。”
“听到这个秘密,你不要害怕,好不好?我好怕你知道了这件事会觉得我很恶心。”
方渺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和肚子里的它,都不是怪物。
我很想你抱抱我。
它……它应该也和我一样吧。
第28章
太子把若干个月前皇帝交给他的任务圆满交差时, 封弄莲还没醒来。
太子得了皇帝的嘉奖后,转头便给手下的人各自封赏。唯独漏了封弄莲,太子也没有在皇帝面前提起封弄莲的名字。
这是封弄莲自己的意思。
“让你在父皇那里露露脸有点姓名不好吗?也好长长脸面。我还想看看武安侯目瞪口呆的样子呢。他肯定很后悔, 只偏心小的, 不关心你这个大的。”
“多谢太子。我并无意追求名声,只想做个闲云野鹤。”封弄莲婉拒了。
太子思索了一会儿, 竟然有些摸出了封弄莲的真实想法。
封弄莲平时连拜见他都敷衍极了!
能不行礼就不行礼,颇有几分桀骜不驯的叛逆味道。也就是腿脚不方便,给了借口, 从来不跪拜。若是腿脚方便,估计也会找出借口糊弄过去。
要他在父皇面前三拜九叩, 可能会要了封弄莲的老命。
太子宽宏大量, 懒得计较封弄莲的礼数问题了。
只要人好用就行。况且,外人对封弄莲知之甚少, 藏着为他所用, 倒也不算什么坏事。
只是门面的赏赐给不了, 私底下还是要给些奖赏的。
太子缺钱,赏赐钱财之类的, 他一个铜板都舍不得。左思右想想后,让侍卫将自己前几天刚收的一柄匕首送过去, 给封弄莲。
侍卫大吃一惊:“太子, 那把匕首削铁如泥,是属下走访多地,从藩国专门为您寻来的防身武器。您该留着自己防身,怎么能够轻易舍出去呢。”
太子漫不经心,似并不在意。
“不过一把匕首罢了,送了便送了。难道本宫还没有别的匕首了。切勿多言, 快去送。”
侍卫低低地答应了一声“是”,落寞地去取了那把镶嵌了各色宝石的匕首。这把匕首是他千辛万苦寻来的,当时太子还嘉奖过他,还说这把匕首会一直留在身上防身的。
这才不过用了几日,太子便忘记了当日对他说过的话要转交给其他人。
他出了门骑着马往城外去,路上却差点撞了一人。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郑侍卫弯腰关切道。
被撞了一下的封赢刚要发难,忽见得郑侍卫身上悬挂的令牌,再一看,这不就是太子身边的二等侍卫郑侍卫嘛。他只好压下心里的火气,和颜悦色地表示没问题。
“是我突然从店里跑出来的原因。不怪郑大人。”
封赢抬起头后,郑侍卫这才认出封赢。
“原来是封二公子。”
他本身就要封弄莲送礼物去,此时不知道为什么见到封赢后,忽然就随口提起了一句。
“暂时别过二公子,我要去给世子办点事,就不多交谈了。”
郑侍卫策马远去,只留下封赢暗自疑惑。给世子办事?办什么事?
说起来,他是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封弄莲了。封弄莲不见了,渺渺也不见了。
封弄莲那几个下人,嘴一个比一个刁,打死不说去了哪里。封赢去安顺侯府试探过,也在安顺侯府。
他一直想知道这两人去了哪里。
估摸着可能封弄莲快死了也不一定。上辈子封弄莲死也就是下一年的事情,现在提前一年死倒也正常。
直到太子这个侍卫的出现,封赢才知道封弄莲的真正下落。原来一直在城外。
在城外哪里?
郑侍卫到了潭柘寺后山上的小屋,将太子送的匕首转交到方渺渺手里,转述了几句太子的话后,又冷不丁加了一句。
“世子如今可是太子眼里的大红人了,连我们这些呕心沥血服侍多年的老人,都比不过世子在太子面前的面子大。”
方渺渺原本正把`玩着送来的那匕首,听到侍卫这句话,不自觉皱了皱眉头。
他不知道这话有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方渺渺便随口回:“郑大人何必妄自菲薄。你们是太子的左膀右臂,太子当然还是更相信你们的。我们世子不过是偶尔帮太子做一些事罢了。”
侍卫呵呵笑了几声,掩饰了心内的一点儿酸意,不久便告别方渺渺回城里了。
方渺渺回到卧室里,捏了捏封弄莲的脸颊,见他总是不醒来,心里有些慌张。转眼这就半个多月了。
“哥,你快醒醒呀。我想你抱抱我亲`亲我了。悄悄跟你说,宝宝也想你了。”
可惜他自言自语的,封弄莲并没有听见,也没有苏醒。他将匕首放到封弄莲枕头底下,自己靠着封弄莲睡着了。
因此,他并没有看到封弄莲轻轻`颤抖的睫毛。
又过几日,这已经是他们在华京销声匿迹的一个月后了。七月流火,夏荷已逐渐开败,别了夏日,渐渐呈现出枯色。
唯独潭柘寺后山小屋前挖的小池塘里,荷花竟如开不败永不落幕一般,一直花开灿烂。
方渺渺只当是山间时令要比山下慢半拍,只是温度确实是渐渐下去了。这几日用的被褥衣物,都感觉有些单薄了。
方渺渺便让人到城里的店里订做了新的秋衣数件,又定了新被褥新被面。之后拜托了太子的侍卫上山时,将东西送到山上来。
这事情原本是留守在小屋外的侍卫去办的,但他因有事,又拜托给相熟的同仁,也就是郑侍卫去城里的店里去取。
知道郑侍卫要做什么,太子大方地顺便把前不久刚得的一件狐皮裘大氅也让他带过去了。
“送给封弄莲吧。看他一个病秧子,在那山上更加怕冷。本宫没什么钱赏赐他,这些东西倒是有的是。”
太子就是这么抠。随手有的东西能赏,赏钱是不可能的!他缺钱,贼缺钱。要花钱的通通别想。给方渺渺花钱买饼,那已经是两人多年友谊的最大体现了。
这件狐裘大氅是葫芦国国主进贡,皇上再赏赐给他的。据说能卖到一千五百两。
他宫里的东西虽然很贵重,可偏偏就是都不能卖了换成钱,只能赏给别人。若他真卖东西还钱,事情传出去,东宫的名声就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