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也好。等本宫老了,一定提前退休去过几年安生日子。”
方渺渺知道他只是近来劳累才有如此一说, 并不当真。身居高位,身不由己,哪里是那么容易离开的。
太子略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看起来像是真只是来看一看方渺渺儿子的,倒是提醒了封弄莲早点回去干活, 别天天赖在家里不动弹。
太子出了安顺侯府的门, 回到宫中,脸色便沉了下来, 看着郑侍卫道:“你在本宫身边待了多少年了?”
郑侍卫低头道:“禀殿下, 十年了。”自他十五岁被选到太子身边, 就一直侍奉至今。
“你在我身边待了十年,本宫本以为你已经足够冷静理智, 没想到你越来越不像话了。”
郑侍卫连忙跪下:“属下知错,请太子责罚。”
“本宫是要罚你, 可你知你错在何处?”
“属下不知。”
“不知?本宫看你不是不知, 而是知错不改吧。”太子冷冷地笑了一声,“你的手伸得太长了,什么都要管一管。你可知许多事是你不该管的。”
“方渺渺是本宫的好友,本宫与他如何往来,是本宫的事,岂是你能置喙的?你如今是越发大性了起来, 开始摆起谱来,赶明儿本宫是不是也管你不得了?”
郑侍卫连连磕头:“属下知错。殿下自然管的属下。属下今生今世唯殿下马首是瞻,绝无二主。”
“念在你往日忠心耿耿,本宫暂且饶你一回。出去领罚,这段时间先回家好好反省反省,等清醒了再回来。”
“是……”
郑侍卫领了罚,上交了官府和令牌,从东宫回家反省数日。可他自小跟着太子,哪有什么自己的家啊。
那不过只是外面置办的一个宅子,平日里,他自己从没住过几日。人都说他忙碌,不分早晚,不分寒暑,即使是年节里,其他人都放了假,他也从来寸步不离。
因而许多节日有事不能当差的同仁就常跟他交换。左右他每天也是跟着太子。
如今乍一空闲下来,只感觉自己似天地间的一叶浮萍,无根无据。
他凄凄惶惶走在路上,如丧考妣。太子一向信任他,这是他第一次被责罚。那些同仁们纷纷劝慰他,并没有使他的心情好一些。
夜里,他无聊地出去喝酒。这是他十年来第一次喝酒。从他第一次服侍太子开始,为了时时刻刻保持清醒,就滴酒不沾。
他只喝了一点儿,就晕晕乎乎,过了一会儿,他的面前坐了一个人。
“值得吗?你忠心为他,他有把你放在眼里吗?方渺渺尚且不说,一个初来乍到的封弄莲,仅仅只是因为方渺渺的关系,就青云直上,在太子眼中越来越重要?你甘心吗?”
“你胡说什么。”
“我知道,你绝不甘心。醒悟吧,早点弃暗投明吧。太子实非良主,良禽择木而栖,你应该改投他主了。”
清晨,郑侍卫醒来,发现自己还趴在酒楼的桌上。酒楼的人竟然没有赶他走。
“店小二在吗?”
小二殷勤赶到:“爷,什么事?”
“我昨晚一直睡在这里?”
“是的爷。”
他站起身正要拿钱走人,小二说:“不用给了,昨晚有位爷已经给过酒钱了,还另外包了本店一夜,让小的在外面伺`候您,不用喊客人您起来。”
郑侍卫诧异地看着他。
“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小二笑着说:“这,小的有眼无珠,见识浅薄,这哪里知道。不过,那位客人临走前,在我这里留了一样东西,说给您见了便知。”
小二掏出一个用火漆封起来的信封交给郑侍卫。郑侍卫回去一打开,便从信封里掉出一枚令牌。
信纸上写着让他今晚到三皇子府。
三皇子是刚修不久的。三皇子逐渐大了,如今侧妃都有孕几个月了,皇上便特赐了他一座府邸。只是并未给他封王,连个郡王也没的,只使得三皇子和郑贵妃多少不高兴,闹腾了一会儿。
不过,之后皇上又交给三皇子一个重要的差事,终于打发了这两人。
郑侍卫拿着那枚令牌,左想不是,右想也不是。一直到灯火几乎快燃尽,快到子时了,才终于下定决心,拿着令牌到了三皇子府。
三皇子喝着茶,看了他道:“等你很久了。”
……
方渺渺打了个哈欠,感觉有些冷。封弄莲给他盖好被子,摸了摸`他的手脚,觉得有些凉,便将他的双脚放到自己身上暖暖。
“你啊,白天`衣服多穿点,虽说天气一天天变热,但时不时倒个春寒,下两场小雨,就冻得人够呛,别稍微热了两天,就喊着减衣服……”
方渺渺受不了封弄莲如此啰嗦了,压过去,封过他的嘴巴。一顿缠`绵之后,封弄莲总算消停了。
方渺渺哼哼了两声说:“哥啊,你现在越来越啰嗦了!叨叨叨叨的,哥你是不是上年纪了。人家说,上了年纪的人是会越来越啰嗦的。”
封弄莲黑着脸,翻了个身,压住方渺渺道:“哥让你看看,到底有没有上年纪……”
两人闹了一会儿,忽然扑通一个巨响,什么东西摔了出去。接着又是一阵咿呀的哭嚎。
封弄莲忙坐起来,完蛋,肯定是家里的那个调皮蛋!
他下了床,点了蜡烛,就看到摇篮已经空空如也,地上则趴着一团被子。
小花连被子带人砸到地上了。幸好,地上的毯子铺的够厚,至多不过鼻子砸歪了点儿。
封弄莲吹吹小花的鼻子,很没人性地安慰:“最多就是塌鼻梁,不丑的。”
摇篮那么高,必然不是不小心掉下去的。肯定是小花又开始爬了。小花要是再这么爬下来,这个摇篮要做成全封闭的笼子才能防止他又爬出去!
“小花怎么晚上不睡,那么喜欢爬出摇篮呢?”方渺渺打了个哈欠,接过儿子。
封弄莲看了眼天外的月色,冷不丁地说:“为了爬到窗户边上,吸收日月精华吧。”
方渺渺疑惑脸:“???”
“小花天生异能,又是莲藕身。植物向来夜里长得快。不然我们把他放到屋外去,长得快一些。”
方渺渺:“你不如把他栽到池塘里,长得更快。”
封弄莲想了一下,觉得有道理。
“我跟哥胡说的!哥你还当真了啊!”方渺渺抱起儿子往后面一躲。
他发现了,不仅他不靠谱,哥也是个不靠谱的爹。
第51章
不过崽子倒还真想到外面去。他们便把小花的摇篮小床移到床边接受月光的滋润。
果真小花便安生下来, 很是受用的模样。
方渺渺休了一段时间长假后,终于也不能得闲。他靠着祖上的荫封,大小谋了一份不算重要的差事——在翰林院做了翰林检讨, 官职不高, 事情不多,不多是校正史籍罢了。
如今也没有什么事, 方渺渺每日到点到岗,到了那以后,就窝在自己的书桌上开始看书, 也不想着去结交同仁。
翰林院别的没有,藏书是极其丰富的。
到了中午饭点, 方渺渺本想到翰林院的食堂去吃饭。他是问过的, 翰林院提供中午的伙食。然而他刚起身活动筋骨,门房就说有人在外等他。
他出去一看, 正是提着食盒的石头。
石头笑眯眯地说:“小侯爷!小的来给您送饭菜来了!今儿是世子亲自下厨的。”
石头叫习惯了世子, 常常改不过这个习惯来, 总是口误。
方渺渺接了食盒,大摇大摆地回去了。其他官员傻眼了, 怎么还有,里送热饭热菜来的啊!
翰林院的伙食说差也不算差, 但跟家里的比起来那是差多了。尤其方渺渺家里的饭菜比酒楼里的还要香些。
方渺渺打开三层食盒。最底下是干贝鲜菇汤, 中间一层有萝卜炖牛腩、清炒虾仁,最上层有茄盒、油淋小青菜,另外还有喷香`软糯的白米饭。
饭香那叫一个勾人,勾得在场的官员都有些蠢`蠢`欲`动。
下午继续看书。到了点,方渺渺便把食盒一提,抬脚走人。第二天继续保持这样的流程。
偶尔是封弄莲亲自送来的。封弄莲忙些, 就是石头来送。
在翰林熬资历的很多都有些自命清高,自觉这种享受行为是一种极度的堕落,对方渺渺这种过来享福的行为着实看不上。读书人岂能贪图口腹之欲!因此也没有几个愿意跟他结交的。
当他每日带饭菜后,方渺渺的人缘就更差了。
香!太香了!当众人吃着食堂提供的餐食,再闻着方渺渺的饭菜香,更觉得自己碗里的饭菜令人难以下咽。
这土黄土黄的小青菜!蔫不拉几!
这不酸不甜的糖醋排骨!黏不垃圾!
不行!都不太行!
有几个官员顶不住,就回家怨怼家里的媳妇。
“夫人!你看看人家!每日中午都有好菜好饭送到人家丈夫那里!你再看看你!”
官员的夫人横眉冷竖道:“你说的谁?”
“人家安顺小侯爷!人家的夫人还是个男人呢!你不能跟人家学学吗?”
攀比之风顿起,好些人都让家里人每日来送饭菜来。即使如此,也没有香过方渺渺带来的。
怎么还是感觉方渺渺碗里的好像更好吃些呢。
方渺渺一尝就知道今日是谁下的厨。连着几日都是娇杏的手艺呢。哥这几日似乎很忙来着。
因方渺渺要每日点卯,小花就交给封弄莲带着呢。他不好将儿子直接丢在家里,怕万一小花断根胳膊缺个腿的,得把家里的人吓坏了。
因此每天都把小花带在身边。
做了个简易的育婴袋,把小花往胸口一拴,还有他自己制作的奶粉加奶瓶子。奶粉没有添加剂,保质期很短,不过家里的奶粉都供着小花一个人用,封弄莲时常做些新的,倒也够用了。
就淡定地到处跑了。路人看得眼睛都直了,从没有见过这样的。
偶尔被武安侯撞见了!武安侯大怒,拦住他骂道:“孽障!你的男子气概呢?男子汉大丈夫怎可以每天就被带娃这种琐事拘束!你就没有一点儿志向吗?”
封弄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武安侯吓得咬了舌头,回过神后,咬了咬牙,给自己鼓了把气。
我是老子!他是儿子!我、我为什么要怕他!
“看什么看,我说的难道有错吗?”
小花扭过头,对着大嗓门的武安侯就是脚。别看他小小一个,脚丫子更是袖珍到掌心都装不满,但力气竟是极其大。
轻轻踹了一脚,就把武安侯踹翻在地。
武安侯哎哟妈呀地哀嚎了半天,坐起身来,指着小花连声道:“你!小坏东西!你踢我!”
封弄莲揉了揉儿子的小脚丫子,笑着说:“哎,你可别碰瓷我家的小宝贝。他就这么丁点大,怎么可能把你踢倒在地。各位乡亲父老们都看到了,你们有看到我家`宝贝踢倒了他吗?”
小花适时向一众路人甲乙丙丁发射甜甜可爱的笑容。
路人甲乙丙丁顿时被击中了心脏,异口同声地说:“没有!这么小的小宝贝怎么可能踢倒这么大的大男人!”
“说的就是。明明就是他自己没站好摔倒了!”
“哎!我听说平地摔是缺什么什么来着,要多喝大骨汤,以形补形!”
“哎!没想到武安侯看着人高马大的大老爷们,底盘竟然这么不稳。不会是肾虚了吧……”
男人最不能听的几个词——肾虚、阳w、早x。武安侯一听到这几个字就炸了,准备来说是戳中了心思,心态崩了。
到他这个年纪,有几个儿子几个老婆的,那方面的功能早就不行了!但不行,不能说出口啊。
这种只能你知我知的事情,怎么能够大庭广众宣之于口呢。武安侯冷冷地扫了说这话的路人。
然而路人就像只是随口一说罢了,淡定至极。武安侯若要发难,就好像证实了路人所言为真,于是只能无能狂怒,将火气对准封弄莲。
可惜封弄莲不搭理他。径直上了马车,出城到城外去了。
黄河、长江流域的棉花播种期是每年的三、四月份。但目前熟练的棉农实在是少,还得封弄莲亲自上手去盯着。
等棉农大量培训出来,太子就准备将这作物向全国各地推广,到时候就不只是贵族们的时尚,而能够成为普通老百姓的一件习以为常的生活用品。
棉衣棉被棉鞋……总之什么都好。作为一个有抱负的太子,他绝不只是想用棉花来赚取大量的银钱。
所有老百姓都能用得上,能够方便所有人才是他追求的目标。
封弄莲做事是亲力亲为的。棉农们一开始还是挺怵这个看起来高贵冷艳的公子,完全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少爷竟然会比他们还要懂这些东西。
甚至一开始,许多棉农都不服气,有意刁难封弄莲。
日子久了,才逐渐信服。
封弄莲下到地里,就把胸前挂着的小花解下来,让他自己在地里玩耍。小花嗖嗖地在田埂之间爬行,几下就钻到草丛里不见了。
封弄莲气定神闲,继续和棉农讲着要点。
棉农们:“……”这一定不是亲生的。您的娃他不见了呀!
第52章
封弄莲口若悬河地讲了一大段后, 发现一众棉农的注意力并不在他身上。
“你们在看什么?”
棉农指了指菜地:“小娃娃钻进里面去,他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