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棋打着伞在旁边替沈辞挡着雪,一边打了个哈欠:“你自己现在身子骨什么情况自己不清楚啊?还敢在院子里站一夜?”
沈辞笑了笑,似乎心情颇好:“左右也是睡不着,城门应该已经开了,咱们要趁祭天大典开始之前,离开京都。”
莫棋点头:“东西都收拾好了,棠梨也已经备好马车,就在后门。”
沈辞点头:“那便走吧,陛下如今顾不上咱们,想要拦我恐怕是不能了。”
楚阆派来的人一直盯着沈辞,直到沈辞往后门走,上了一辆十分简朴的马车往城门而去,才觉得不对劲。
国师今日不是应该穿着国师袍,朝宫里去吗?
为首的打了一个激灵,连忙飞速朝皇宫掠去。
然而,他未能进到宫里,此刻皇宫各处宫门已然被人守着,一共五道门,两道由顾将军的人把守,而另外三道…
具不认得,可即便他绕到顾将军把守的两道门前,守卫也并不放行,反而将他拿了下来。
沈辞坐在马车中,车身微晃,带动窗帘轻轻飞起,沈辞伸手将车帘掀开一角朝身后的皇宫望去。
那是权力的中心,那是他过了一世十五年又一个月的地方,那是他为之付出一切的牢笼。
沈辞望着那里,目光一眨不眨。
庆德陛下,臣还您一条命,又还您大楚今后的安定,也算是,将上辈子十五年的恩情还了吧。
往后,就要靠楚阆自己了。
沈辞放下车帘,将京都的一切都与自己隔绝,再也不见。
马车行至拐角处,即将抵达城门口,沈辞拿着林禹的令牌,只等过了京都城门这关。
“等等!”
第33章 他本不是佞臣
冬日寒冷异常, 飘雪不断落满了京城,一片银装素裹,雪下了一夜, 越下越大,没有任何要停的意思。
这漫天风雪席卷,早朝迟迟未开,文武百官接被林禹假传圣旨调去了城外。
皇宫周遭一片肃杀,黑云在上空集结, 仿佛要将这一片土地摧毁。
皇宫内外,各处宫殿,各个宫门宫道全被士兵把守, 随处可见身披铠甲腰间悬剑之人。
御书房内外无一人把守,楚阆戴着垂帘冠身着繁重的天子朝服坐在书案前,他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地翻阅着奏折,仿佛门外的一切都不甚重要。
楚阆静静地等了一会儿, 御书房的房门才被人推开,那人逆光而来,看不清此刻脸上的神情, 但楚阆大概能猜想到, 应该是迫不及待的狂喜。
林禹一身战甲手持长剑, 仿佛是浴血沙场归来的将军,身上满是血腥之气, 他站在门口阻挡了门外的阳光,目光沉沉望着楚阆。
楚阆抬眸看他:“朕等你多时了,林禹。”
“等我多时?”林禹有一瞬间的不解,随即便想明白了,“哦, 我与沈辞来往,你大概也能猜出一二,哦不对,是顾清吧,他告诉你的,只可惜他也是我的人。”
楚阆轻笑一声:“你要杀朕无非是因为林将军,林家功高盖主,大楚百姓皆认林家,对林家感恩戴德,二位将军又在边疆屡次不听从圣命,庆德皇帝生性多疑,设计害死林将军,故意迟迟不将粮草送到。”
林禹上前一步:“你都知道了啊,既然知道了,那也就没什么可狡辩的了,父债子偿,这大楚的江山是我父母打下的,你们这种恩将仇报的渣滓不配坐在龙椅上!”
楚阆嗤笑:“父债子偿?十岁之前朕一直跟着宫里的嬷嬷活着,没有人把朕当皇子,庆德皇帝也一样,十岁之后朕一直跟着先生长大,他名义上是朕的父皇,实际上朕对他并无什么父子之情。至于你说的江山,你以为给了你,你就能做好这江山帝王吗?”
林禹冷哼一声:“这就不劳你费心了,你如今败局已定,黄泉路上再去问你的好父皇吧!你们楚家合该给我父母磕头赔罪!”
楚阆轻蔑道:“你好像胜券在握?你以为有先生帮你,你就一定能赢吗?”
林禹眉头一挑,门外却空无一人,并没有什么动静,他以为楚阆在垂死挣扎。
林禹手中的剑对上楚阆:“事到如今还有谁会来救你?楚阆,受死吧!”
他提剑就要朝楚阆心口刺去,楚阆指尖微动,在他出手的前一秒,林禹的剑已然被打开,顾清从一旁闪身而出,手中持剑护在楚阆身前。
楚阆将手落了回去,若是顾清没有出现,真的也背叛了他,他不妨与林禹一战。
不过既然顾清没有背叛,那么今日输的,必是林禹。
林禹有些诧异地看着顾清:“顾将军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演戏演过了头?”
顾清道:“顾清只忠于大楚,忠于陛下。”
林禹冷笑:“你真是把沈辞也骗过去了,枉沈辞机关算尽,他一定没想到竟然算错了你。”
顾清淡淡道:“不,沈大人算到了今日的一切,顾清是其中最大的变故。”
“什么?!”林禹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沈辞他骗我?!楚阆如此待他,根本不可能放他离京。他为何还要帮楚阆?!”
楚阆听着二人的对话愣在原地。
先生没有背叛他?今日的一切都是先生安排好的,只是为了帮他除掉林禹?
“你骗我!”林禹不信,他将手中的烟花放向空中,在空中绽开一大朵莲花。
等了片刻,守在宫中各处的侍卫鱼贯而入。
林禹笑道:“顾清,你这又是何必呢?虚张声势吗?”
然而他刚说完,门外的守卫齐齐拔/出/剑,对准了林禹。
楚阆看着他:“你的人已经被朕全部拿下了,林禹,束手就擒吧。”
林禹看了一眼门外的众人,又看了一眼顾清,不甘地吼了一声,提着剑朝楚阆冲去。
顾清刚要动作,楚阆率先从御书房的书案下抽出了剑,顾清挡开了林禹的剑,而楚阆便是一剑刺穿了他的肩胛骨,将人按住跪在了地上。
他没有立刻杀了林禹,因为沈辞没有背叛他,他心情颇好。
林禹中了剑被迫跪着,吐出一口血来,他狠狠啐了一口,笑道:“你以为你就赢了吗?”
他刚说完,门口进来一个人,楚阆认得,那是他派到国师府的暗卫。
那暗卫跪下道:“陛下,国师似乎往城门方向去了。”
楚阆皱眉:“朕不是让你看好先生吗?!”
暗卫低头:“属下一发现便来回禀,只是…被琰王的人拿下了。”
楚阆怒极,他千方百计将人留在京都,却因为林禹功亏一篑,他一手狠狠扼住林禹的脖子,头也不回地对暗卫命令:“去追!”
“是!”
楚阆看着涨红了脸的林禹,阴鸷道:“朕若是见不到先生,你必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禹这个时候竟也还能笑得出来:“如今本王孑然一身,一败涂地,你又能如何?我还能怕什么呢?哈哈哈哈,倒是你,你不知道吧,沈辞和我合作的条件?”
林禹知道自己败局已定,只想刺激楚阆。
楚阆眯了眯眼,松了一点扼住林禹脖颈的力道。
林禹含着血笑道:“沈辞说他不要金印,我当时可是震惊呢,他说他只要离开京都!”
楚阆抿唇,沈辞想要离开京都他一直都知道,只是听到林禹这般说出来,心中还是十分不适。
林禹见楚阆没什么情绪,吐出一口血,又接着道:“看来这事儿你知道,那还有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庆德皇帝,不是沈辞杀的。”
楚阆猛地睁大了双眸,他手上再度用力,竟是直接将林禹提了起来:“你说什么?!”
林禹见终于激怒楚阆,笑道:“世人都以为沈辞杀了庆德皇帝,是大楚的罪臣,佞臣,可实际上,不过是替我背锅罢了。”
楚阆胸中激荡:“为什么先生他…?”
“为什么他不解释?你觉得有人听吗?他前脚刚走,庆德皇帝就驾崩了,他说的清吗?此事庆德皇帝自己心里清楚,他也想赎罪啊,他知道我要杀他,可他又不能杀了林家唯一的骨肉,这个罪名只能沈辞来背。他若是不说,我不说,便不会有人知道。”
楚阆几乎要扼不住他的脖颈:“那先生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把朕当做傀儡皇帝…?”
林禹挑眉:“你知道庆德皇帝死前对他说了什么吗?他让沈辞发誓,忠心辅佐你,就是为了不让他篡位,我原本一直以为他不做皇帝就是因为这个毒誓,只能在背后操控,可是一个贪慕权势的人,竟然跟我说,他要离开,他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离开京都,从那日起我就知道,我们都看错沈辞了。”
“他就是一个傻子,蠢到无可救药,为你们父子俩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卖命,如今他离开,也算是我报答他在普照寺开导我的恩情吧…”
楚阆双眸发红,几乎要落下泪来,他以为沈辞就是个佞臣,贪图权势,上一世一箭穿心,这一世又欺骗他利用他,胡言乱语企图将沈辞的身心都留下束缚在京都。
却原来,是他错得太彻底,他从不信沈辞,可到头来,沈辞才是他最该信的人。
楚阆忽的想起沈辞总是望向天际的神情,那是对自由的向往,那是想离开京都这座牢笼的希冀。
是他将沈辞困在京都,折断羽翼,带上锁链,锁了他一辈子,重来一世又锁了他近一个月,他千方百计的玩弄,将沈辞弄得遍体鳞伤。
可他的先生,百般迁就,从不逾矩,所有的苦楚皆一人承担,那宽大的国师袍下隐藏的削瘦身姿,心中可是千疮百孔?
楚阆握紧了拳头,指甲嵌进肉里流了血也不知道。
他闭了闭眼,看着林禹:“好,很好,朕也有件事要告诉你,普照寺唤醒你生的希望的人,并非先生,是白笙。”
林禹猛地睁眼:“不可能!”
他有些疯魔地望向楚阆:“你在骗我,你想让我崩溃是不是?哈哈哈哈…”
楚阆无力地摇了摇头:“先生曾在普照寺住过一段时间,与你去普照寺的时间相吻合,可那段时间白笙也在普照寺,而后你调查此事,只知道先生,却不识白笙,朕只能说这个巧合实在是太巧了,偏偏白笙和先生长得像又也是父母双亡,你认错也是情理之中。”
林禹满含恨意:“你!所以你就把白笙找到,设计让我买下他,你知道我…我…”
他会凌/辱白笙…
楚阆挥了挥手,让人将他带了下去。
一旁的顾清看着这一番变故也十分震惊,只是他见楚阆脸色惨白,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顾不得自己震惊,刚要去扶他。
楚阆闭上眼,猛地吐了一大口鲜血。
“陛下!!!”
第34章 该去哪里寻先生?
莫棋看着马车里多出来的一个人, 和棠梨面面相觑。
拦他们马车的正是白笙,白笙与沈辞长得也确实如传闻所言,有六七分相似, 但气质却是截然不同。
沈辞知道他或许是楚阆的人,但目光落到白笙脖颈间的红痕,他便忍不下心放任他自生自灭。
让白笙无法通风报信的方式有很多,但舍弃白笙他于心难安。
最终还是让白笙上了马车,四人出了京都的城门。
白笙不敢乱看, 只能低着头怯怯地问:“沈大人…”
沈辞淡淡道:“此去山高水长,再也没有什么国师沈辞了。”
白笙应了一声,又道:“沈…先生?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呢?”
沈辞看了他一眼, 问莫棋:“咱们去哪儿呢?”
莫棋想了想,认真道:“不如和我去桐阳关当乞丐吧?”
棠梨白了他一眼:“你让我家主子去当乞丐?那我们怎么办?”
莫棋笑道:“小乞丐。”
沈辞无奈:“去祈川吧。”
莫棋不过是开玩笑,他本就是下山来玩的,去哪里都一样, 棠梨也自然没有意见。
沈辞对莫棋道:“咱们每到一个城镇,不走官道也不走小道,就走那种…当地人才知道的小路。”
莫棋明白他的意思:“行啊, 和当地人打成一片, 这个我熟, 我来,保管让你知道一个城镇的所有小路!”
沈辞交代完, 问白笙:“林禹将你买回去,究竟是为了什么?”
此事他一直不得解,林禹为什么要买一个和他想得如此相像的白笙。
白笙抬手下意识去挡脖颈上的红痕:“因为…琰王殿下喜欢沈…先生。”
沈辞:“?”
莫棋在一旁跳起来:“你看吧,我就说那个琰王不安好心!”
沈辞奇怪:“我与林禹并无交集,怎会如此?”
白笙低头, 他被特地送到林禹面前时他还在窃喜,普照寺和他一样命运凄惨的人竟然就是琰王殿下,也不知道琰王殿下还记不记得他了?
可结果,琰王殿下心有所属,且将他当做了那人的替身。
白笙想到此不由得望向沈辞。
沈先生确实长得很好看,传言说他倾国倾城,整个京都无人能在容貌上比过他,如今一见所言非虚。
而他只是同沈先生有六七分相似罢了。
马车紧赶慢赶走了一日,快日落时终于到了瞭城,此处离京都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楚阆发现他离开必定派人追来,沈辞花了一日的时间特地做了一些绕路和混淆视听的痕迹。
离京都不远的几个城镇够楚阆搜一阵的了。
四人终于下了马车,棠梨是坐得腿都软了,扶着沈辞下去,迎面便是一家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