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去就见小王爷的手又添新伤,心疼并诧异,都忘了来的路上还在吵架,“又出什么事了,值得你发这么大的脾气?”
小王爷没有说话,用完好的那只手,替他擦额头上沁出的细碎汗珠。
金瑞追着问:“方才你把纱帐放下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么?”连他都不许进。
“嗯,是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金瑞偏头看他,“怎么,眼睛也肿了?”
金瑞顿了顿,“你、你哭了?”
“本王没事。王妃,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汤?”
现在金瑞哪儿还有心思喝汤,他把碗往圆桌中间一推,“我不喝了,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了?”
“王妃。”
“你快说?”
小王爷只唤他:“王妃。”
“你平时不是喊我‘大元宝’的么?”金瑞奇道。
“以后本王只唤你‘王妃’。只要本王还是江北王,你就是江北王妃!”
金瑞越发觉得小王爷不对劲,平时小王爷只有气极了,或者摆架子的时候,才会在他面前自称“本王”。这会既不生气,也不像是要拿王爷的威严压他一头,怎么自称起“本王”来了?
小王爷用下巴指了指甜汤,“来人,还不快把这碗甜汤收起来?今日是谁跟在王妃身旁伺候,王妃用了什么,是不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
跟在金瑞身旁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百溪,傻乎乎的,金瑞干什么他都不管。
另外一个是张管事的侄子,因为知道小王爷惹不起王妃,因此也不敢忤逆金瑞的意思,金瑞坚持要喝甜汤,他哪里敢管?
张呈天进来,跪地磕头,“是小的跟着王妃,王妃用了三块糕点,乃是桃花糕一块,莲花糕两块,还用了一碗甜汤。”
小王爷的脸色阴沉可怕,“怎么,本王出来前,难道没有交代你们要注意王妃的吃食么?”
“交代了。王妃要吃,小的拦了,没拦住。”
“没拦住,那要你这个奴才有什么用?来人,把张呈天拖出去……”
金瑞没想到小王爷居然因为这个发落人,忙替张呈天说话,揽下所有责任,“是我自己想吃,我是王妃,他怎么敢不听我的?”
“王妃之上,还有本王。”小王爷没有要轻饶张呈天的意思,“他得先听本王的话。”
张管事怕小王爷一怒之下要了张呈天的小命,跪下求情,“王爷说的对,这狗东西当差当的不仔细,竟然没把王爷的话放到第一位,该打板子,求王爷赏他一顿板子。”
金瑞不悦,“不就是三块糕点,一碗甜汤,我就是吃了,你拿下人撒什么气?”
“不就是?”小王爷的目光从张呈天身上移到金瑞脸上,一双眸子黑沉沉,仿若风云欲来黑云压境。“王妃以后还请慎言。”
金瑞怔住。
小王爷怎么这样跟他说话?
这跟来时两人的拌嘴完全不同。来时的拌嘴,生气中都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甜蜜。而此时,他能清楚感受到小王爷的滔天恼意。
他有些怯了,“郑、郑沉香是不是说什么了?”
小王爷没有答他这句话,“王妃以后慎言慎行,本王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让你吃什么,旁的吃食你就一口不许吃。”
“到底怎么了?”金瑞的两根手指捏住小王爷的衣袖,迟疑着拉了拉,“你别这样,我不习惯。”
“以后,你会习惯的。”小王爷仍旧冷着脸。
金瑞没敢再接话。
两人回了王府,一路相对无言。到了书房,金瑞站在罗汉塌前,犹豫着要不要再试着问问小王爷到底怎么了,就听小王爷吩咐下人,“还不快伺候王妃更衣!”
小王爷的架子都摆了一个时辰了,金瑞再有怯意,这会的火气也被激出来了。
“我还没起说要休息。”金瑞往长案前大马金刀一坐,“我还要坐一会。”
“王妃,不要闹脾气。出去这么长时间,你身子顶不住,若不好好歇着,一会就该昏睡了。”
“你好好说话,我不就听了嘛。”
小王爷转头吩咐下人给金瑞熬药,没再理会金瑞。
金瑞好好睡了一觉,他确实累了。
每次出门或者要做什么事,他都是靠一口气撑着,只要这口气还在,他就不肯停下来。
小王爷的话虽然说的难听,可确实了解他的身体能撑到什么时候。
想到这里,他心里的气也消了大半。张管事送药进来,他捏着鼻子喝了,看着躺在盘子中间可怜巴巴的一颗蜜饯,忍不住抱怨,“多拿几个呗,蜜饯而已,多吃几个也无妨。”
不过是随口说的话,张管事却听得脸色骤白,“王妃,这话可不能再说了。您睡着的时候,王爷将大夫、侍卫、书房伺候的下人都喊过来,说要对您用严令,不能像以前那样纵着您乱吃乱跑。要是有纵着您的,杀无赦。”
金瑞吓一跳,“不过一口吃的,至于杀无赦?”
“损害王妃贵体,只掉一颗脑袋,那都是轻的了。王爷要是真急起来,诛九族也不是没有可能。”
“原来王爷是担心我的身体。关心便关心,对我说话那么冷,又做什么?”
张管事道:“您还不明白吗?伤到您最厉害的,不是旁人,是您自己啊。”
“……”
“您脾气大,任性,嘴巴也利索,王爷说什么,您都不听。王爷若不端起架子,彻底收服您,您还是会自己伤害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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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男后
小王爷要彻底收服他?
金瑞听了这个, 捂着肚子在床上笑了半日。
他有什么好收服的?
“如果不是中了那个什么‘疯娘子’,我平日里从来不惹事,也称的上‘乖巧听话’了吧?”
张管事摸摸鼻子, “好像不太称的上。小王爷说什么,您都不听, 主子都是为您的身子好。薛老上次被您差点气的去见阎罗王,到今天还吃着药呢!”
“……”
“这次王爷发了狠, 不会再纵着您了。您听我一句劝,什么事都别想了, 专心养好身体。等您病好了, 您想做什么,王爷都会由着您。”
金瑞拿起唯一的蜜饯, 委委屈屈吃了。
小王爷下了令,太阳下山前, 不许他走出书房一步。他以前都是跳窗跑出去,现在每一扇窗户外都有侍卫把手, 就是天窗旁的屋顶,也蹲坐着两个侍卫。他这种身体,天窗是他能爬上去的么?
金瑞气的咬牙,看来这次小王爷真是下了决心要管着他。
这会儿, 小王爷去巡营了,回来还早。金瑞在书房待着没事,打发下人出去后, 就从书架上随便翻两本书看。
小王爷不许他看兵书,但百密总有一疏,让他住到书房来,却没把书架上的兵书全部收走。
金瑞随便抽了一本, 也没坐椅子,直接挨着冰鉴盘腿坐下,认认真真看起来。
看了一会,他只觉得这本兵书里有些地方写的不尽如意,就拿起笔,趴在地上,一边看,一边骂,一边写下自己认为最好的应对之法。
有些地方,他骂的起劲儿了,书中都写不下,他还另拿了纸,洋洋洒洒写了一整张,夹在书里。
不知不觉就写了两个时辰,屋里的光线暗了不少,他也没有察觉。
张管事在罗汉榻挨着的那个窗户外低声问:“王妃可还在睡?若是已经醒了,请让我进去掌灯。”
“你进来吧。”金瑞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将书合上,放到书架最上面那一层。
他站起来后,才察觉自己的胳膊腿儿都是麻的,腰也酸痛的厉害。
“王妃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张管事将屋里的油灯点上,看了看冰鉴,里面的冰还有很大一块。
“一直躺着,自然热一些。”金瑞扶着腰,在圆桌前坐下,“好饿,晚膳好了么?好了,就让我先用,不等王爷了。”
张管事笑道:“您睡觉向来没个时辰,灶上随时给您备着饭呢。马上就让人送来,今天晚上是小王爷特意嘱咐的一个药膳,放了九九八十一种珍贵食材呢,熬出来只有巴掌那么大一碗,这可是一百两黄金熬出来的好东西。”
一提到药膳,金瑞嘴中就发苦,他端起桌上的茶,吃了一口,只觉得自己咽了一口黄连水,苦的他五官都扭曲了。
张管事一看就知道金瑞不想吃那碗药膳,他让人端了来,仔细交代金瑞,“王爷说了,一口不许剩。”
金瑞同勺子搅弄碗里熬的浓稠的药膳,不高兴地嘟囔,“若是我就剩呢?”
张管事没答金瑞的话,拍了拍手。门外进来两个侍卫,一个拿着块半人高的宽板子,一个拿着一条长凳。
金瑞怯了怯,“怎、怎么我若不吃,还、还打我不成?”
“王爷哪儿舍得打您?你若剩一口,我就要挨一个板子,剩两口,我就得挨两个板子,您要是不吃,我就是个死罪。”
金瑞气绝,“他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
张管事道:“王妃,王爷以前都让着您,现在王爷是下了决心要重振夫纲,您就低低头,顺他一回不行么?”
这又是劝,又是威胁,金瑞只得端起碗,一口一口吃下又酸又涩的药膳。张管事还不住地在旁边催促,说这药膳不能放的时间长了,时间一长,功效就差了。
本来因为看书,他已经有些疲乏,吃完药膳,却又突然来了精神,好像四肢百骸都很舒服。他很想躺下,不是因为累或困,而是因为身体太舒服了,反倒让他想躺下来。
看来这药膳果然是好东西。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张管事,你方才说这药膳不能放的时间长,可你还说过灶上一直备着我要用的饭,难道这药膳放在灶上一直热着,功效就不会减?”
“王妃说笑了,灶上每个时辰都会做一锅药膳,您什么时候醒来,都有功效最好的一碗供您用。”
“每个时辰都做?”金瑞惊了,“你不是说这一碗值一百两黄金么?”
“是。”
金瑞惊得从罗汉榻上坐起,“那每日要花多少银子在这药膳上!他疯了么?”
“您若吃了,身子好转,花多少钱都是值得。您以为您平时一个时辰一碗的药就不贵么?千年万年的人参,高山雪原上的雪莲,还有四月飘雪才会长出的汼芮草,王府存了多少年的珍宝,您一个月就吃完了,后面吃的药,都是花重金四处买来的。您总是纵着性子说不吃,一碗一碗的银子丢出去,王爷从没心疼过,只是气您不知道保重自己的身子。”
金瑞的手指不自觉去抠夏簟边缘的玉石,眼圈一点点泛红。
小王爷怎么能待他这么好?
“王爷让着您,是您管不住自己的性子。现在让王爷来管着您,或许身子就养好了。”张管事在旁边,轻轻给他扇着风,“银子可以浪费,王爷的心,您可别辜负。”
*
军营,夜深千帐灯。
夜里起了大风,董耿撩起帐篷进来,风也趁机窜入,惊动案上烛火。
小王爷用手护住烛火,对于缠着他禀告军情的将军,有些不耐,“西乐国的事,本王已经知道了。虽然他们多次出兵抢劫咱们的粮草,但好在不伤百姓性命,可以延缓出兵。”
薛臻齐道:“王爷说的对,夏季水草丰美,正是他们兵强马壮的时候,咱们这个时候出兵,代价太大。不如再等上两个月,北疆入冬早,等白雪皑皑封了他们的河,枯了他们的草,咱们再打过去,相信不会费什么力气。”
“可他们实在烦人!不是来这里偷些粮草,就是去那里偷些战马,将士们不胜其扰!这个男后最好祈求别落在本将军手中,否则本将军要一刀一刀把他的肉割下来吃!”沂水营的彭将军还是不甘心,问小王爷,“这事,能不能请教王妃?那个男后会用奇兵,咱们王妃也是用兵如神,难道会怕他?”
薛臻齐满意颔首:“就是,大元宝要是出手,那个男后还能猖狂到现在?”
“薛老还是不要轻敌的好?”董耿道,“这个男后在用兵上,恐怕不输王妃,甚至,更在王妃之上。”
“胡说八道!”薛臻齐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他虽然经常被金瑞气的吐血,可打心里钦佩金瑞的本事。
别人骂金瑞,他一般都会加入,一起骂。可要骂的是金瑞没本事,那他不但不会跟着骂,还会站出来维护金瑞的名声。
在金瑞有才这一点上,他是坚定的拥护者。
“好了,关于王妃的事,到此结束。”小王爷更是不耐,“王妃以前教了你们多少东西,早该出师了,不要遇到事情就想着把他请过去。”
彭将军讪讪道:“这不习惯了么?不过说实话,王妃的本事,属下就是学一辈子,那也学不完呐。遇到棘手的事,还得王妃出来指点一二。”
小王爷冷声斥道:“彭齐,你给本王记住了,他如今已经是本王的王妃,不是军师,带兵打仗的事,不许问他。你解决不了的事,还有本王。”
彭将军垂头应“是”。
当年军师在时,连小王爷遇到事,都是追着军师问。整个江北的天,可以说都是军师撑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