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王爷走到大殿中央,撩衣下拜。金瑞跪在他身侧,替他开口,“江北王顾靖、西图国王储金瑞,拜见陛下,愿陛下身体康健,万寿无疆。”
“你们二人胆大妄为,还同朕谈什么万寿无疆,迟早被你们气死!”
皇帝走下白玉石阶,走到江北王面前,看着这个儿子挺拔俊朗,眉眼间俱是锐利英气,比他和前太子强了不知多少。
他忽然想,若是当年他是小王爷这样的性子,肆意张扬,毫无畏惧,是不是就不会送走自己的儿子?是不是这么多年,也不会畏惧群臣劝谏、天下非议,将儿子扔在边境,多少年连面都不敢见?
天下之主的位置,终归还是强者坐的更安稳。
“朕决定,不封你为太子。”
小王爷仰着头,看向自己的父皇,神色从容。就像路柯说的,大不了回江北,再打回来!
皇帝抬手,在小王爷的脑袋上揉了揉。这样亲近的动作,他做的很是生疏,“朕决定退位,你直接做皇帝。”
金瑞:“!!!”
为何突然变了主意,就因为他拉着小王爷去了趟集市?
“你比朕意料中的,还要让人头疼。群臣已经进宫了,个个都是一肚子怨气,你自己做下的事,你自己解决。朕一日都不想帮你处理烂摊子。”
说罢,皇帝取下帝王冠冕,戴在了小王爷头上。
董耿见状,抢着大呼:“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众人忙跟着跪拜。
“朕还有一个要求。”皇帝眼尾隐隐发红,“你们当着朕的面,拜堂成亲,朕想喝你们奉的茶。”
皇帝早有此意,宫里什么都准备好了。小王爷和金瑞换了吉服,群臣已经分列大殿两侧,两人牵手并肩迈入大殿。
礼部官员看了直皱眉,小声嘟囔了一句:“皇后怎么能跟陛下并肩而行,应该错后一步才对。”
刚说完,就觉得一道若有实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对上小王爷似笑非笑的目光,竟让他生生打了个寒战。
只是一个眼神,他就清楚地感受到,新皇的脾气可会要人命!
他不敢再抬头,恨不得把脑袋垂到地上去。
两人一步步走过大殿,分两侧上了白玉石阶,走到龙椅前,接过太监手中的茶,跪地,将茶高高举过头顶。
皇帝先接了金瑞的茶,吃了一口,“朕不白吃你们的茶,除了这万里江山,还有朕的私库,一并送给你们作贺礼。”
他将茶盏递给太监,又接过小王爷的茶,眼尾的红更是明显,想说什么,盯着小王爷看了半晌,终归只说了一句,“这是替你母亲吃的。”
礼罢,小王爷和金瑞起身,接受群臣跪拜。
有几个不怕死的官员,咬咬牙站出来劝谏。没办法,这个时候太上皇还在,多少还能压制新皇。等太上皇出了这朝堂,他们想压制新皇就更没筹码了。
“陛下,这样大喜的日子,不如广开后宫,好早日诞下皇嗣,稳固国本。”
几人出列附和。
太上皇拿眼悄悄地瞄新帝的脸色,他这儿子可不好惹,这几个人赶着送死呢?
“几位爱卿说的很对。”
站出来说话的却是金瑞,太上皇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他儿子脾气不好,最多杀人。金瑞的嘴,比杀人还可怕。
金瑞笑的从容淡然,“你们家中想来都有适龄女儿,不如一并送入宫中。”
众臣大喜,纷纷盘算着要把自家的女儿往宫里塞。男后又不能生,只要自己的女儿生下皇子,那就是将来的帝王。
“送进宫来……”金瑞的目光落在太上皇身上,“都送给太上皇,相信太上皇老当益壮,还能生几个小皇子,到时候国本自然稳固。”
众臣:“……”
太上皇:“……”
刚才喝的茶,真想喷出来!
金瑞指着第一个说话的大臣:“索证,礼部尚书,做官三十年,倒也算是勤勤恳恳。”
索证傲然,“多谢皇后赞赏。”
“只是不知你儿子强抢民妇的案子,可结清了?”
“……”索证低下了头。
“还有你,季粤,众人都说你为官清廉,可你老家万亩良田又是怎么来的?祝尤,常常死谏君主,乃是天下士子的榜样。呵,我却想问问,你自称身上有孟老的风骨,难道是孟老教你以死谏来逼帝王妥协?”
“你既然是皇后,只要管好后宫便可,你有什么资格谈论孟老的风骨?”祝尤不服。
薛臻齐淡淡道:“他是孟老唯一的后人,孟系的接掌人,你说他有没有资格评判你,谈论孟老的风骨?”
文臣们不敢再多言,祝尤也惶惶退下。
孟老的书还在每一个文士的桌案上摆着,孟老的后人自然有资格谈论孟老的风骨。
且皇后并非是只仗着孟老后人的身份,他几句话,处处点到众人的要害,谁还敢站出来再多说一句?
*
因太上皇是临时退位,帝后的洞房还在东宫。
两人没有出现在准备好的新房,而是去了御湖,弄了一叶扁舟,在小船上肆意恩爱。
皇帝仍旧沉默不语,无论金瑞如何情动,他都一言不发。
金瑞起了坏心思,在紧要关头,猛然伏在皇帝耳边大喝一声,皇帝不妨,吓了一跳,没忍住,开口喊了一声。
“嘤——”
金瑞噗嗤笑出声。皇帝瞬间从高峰跌落谷底,沉着脸推开金瑞要走。
“对不住,是我的错。陛下,好陛下,我不该笑的。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你多嘤几声,我适应了,就不会笑了。”
皇帝不理会,拿了衣裳就要走。金瑞手疾眼快,将他衣裳全部丢入湖中。
“走啊,有本事你就光着身子回宫!”
皇帝恼怒,欺身而上,准备给金瑞一些教训。金瑞笑着去吻他的唇角,“对不住,我真的……还敢,哈!”
金瑞又是一声大喝。
皇帝这次吓得打了个嗝,只觉得长久憋在喉咙里的一股气通了。
“咦,你怎么不嘤了?”
“想听?”
“嗯。”金瑞猛然抬头,“你能说话了?”
皇帝捏住他下巴,暗暗用力,“挠了朕一晚上的痒痒,笑话了朕两个月。皇后,你犯下的罪过,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陛下恕罪。”金瑞见皇帝目色沉沉,直觉不好,连连后退。
可船上哪有后路,终究还是被压倒。
圆月高悬,可惜一夜倒影皆破碎。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要的番外基本都写了,还差舅舅了,这几天也会奉上!
爱你们!!!
第66章 番外(舅舅)
新皇登基半年, 满皇城的人都清楚的知道两件事。
一,皇帝不好惹,今日还和你一起上早朝的同乡, 晌午可能就需要你抱着他的脑袋回乡安葬。
但新皇的规矩也简单。认认真真做事,不用想那些歪门邪道, 干得好升官发财,干得不好赏口棺材。
二, 宁得罪皇帝,不惹恼皇后。
得罪皇帝死的痛快, 得罪皇后生不如死。
户部尚书肖三齐, 因为办事不力,正在冬暖阁垂首听训。他办的差事因为不合顾靖的心思, 被顾靖质问谁给他的胆子,敢这般做?
肖三齐委委屈屈, “臣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违背您的意思。是皇后交代臣这么做, 臣才敢的啊。”
“皇后交代你这么做,你就敢这么做!皇后难道能压过朕去?皇后他算个什么……咳,什么不能同朕好好说的人吗?你同朕说了皇后的意思,朕给你改了圣旨不就得了。”
肖三齐听着不对劲, 回头一看,嚯,皇后来了。
金瑞躬身行礼, “见过陛下。”
“皇后免礼。”顾靖神色有些不自在,对肖三齐摆了摆手。
肖三齐不动,拿眼睛偷瞄金瑞。
顾靖又摆手,肖三齐还不动。金瑞上前, 将怀里的圣旨高高举起,“请陛下更改圣旨。”
“皇后,朕可以改,但是不着急……”顾靖看了眼肖三齐,还在挣扎。
金瑞冲他眨眨眼,无声威胁,“这会我还客客气气,给你留着脸面,别逼我一会动手。”
“……”顾靖指了指肖三齐。
金瑞头也不回,随意摆了摆手。
一直不动如山的肖三齐立刻告退。
等人走了,顾靖从龙椅上站起来,快步走到金瑞面前,小小声埋怨,“朕已经拟好的圣旨,非要逼朕更改,自古以来,哪有你这么胆大妄为的皇后?真应该让薛老来教教你‘后宫不得干政’的规矩!”
金瑞将圣旨摔他脸上,“这种圣旨你也敢写?”
“只要是朕的决定,就是圣旨!”
“你为了让我吃到正宗的江南菜,就下令江南所有的厨子必须来献艺,这是什么狗屁圣旨!顾靖,你这样跟我舅舅为了喝口甜酒就灭掉人家的部落,有什么不同?”
顾靖小声辩解:“最大的不同就是,你舅舅不挨骂,朕还得听你训斥。”
“听我的话就对了。还好被我及时发现,只让肖尚书办了个厨艺大赛。人家堂堂的户部尚书,如今都要撂下正事,操持一个小小的厨艺比赛,你不觉得对不住人家么?”
“朕不觉得。”顾靖不满,“一个厨艺比赛能请来几个人?真正地道好吃的美味,或许就藏在小店之中,他们不会跋山涉水参加什么比赛。若不强迫他们来,单是给钱,有许多人是不肯来的,到时候,你就少吃好些个美味了。”
金瑞气的不轻,“我可不想担上祸国殃民的罪名。”
“怎么会让你担呢?”顾靖一把抱住金瑞,轻声细语地哄,“这等罪名自然是由朕来担着。你看朝野上下,谁不骂朕一句‘暴君’,谁又不夸皇后一句‘仁德’。朕亲封的户部尚书,连朕的话都不听,只听皇后的话,为何啊,只因大家都敬重你。这等事,自然骂不到你头上。”
金瑞辩不过他,逼他将圣旨改了。顾靖虽应了,但少不了问金瑞要些好处,愣是压着人在龙椅上轻薄了半日。
天色渐黑,金瑞被折腾的狠了,四肢仿佛散了架,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顾靖让他在龙椅上歇息,自己只坐了一个小边边,一边批改奏折,一边叭叭叭,“你如今越发厉害了,朕是天下之主,你是天下之主的主子。”
“朕当这皇帝,实在没意思,你这皇后倒是做的尽职尽责,每日只顾着朝政,连陪朕的时间都没有。不是说一起上朝就算是陪着朕了,朕很想念当年你教朕兵法的日子,咱们俩凑在一起打打闹闹,多好。”
“可惜啊,如今朕在你心中,算不得第一位。”
“闭嘴。”金瑞已经昏昏欲睡,被他叭叭的十分烦躁,“你要是想听我讲兵书,一会等我睡醒了,给你讲就是。”
“行,你睡吧。”顾靖委委屈屈叹了口气,“方才卖力气的是朕,最后要歇息的是你。如此不公,朕是什么都不敢说的。”
金瑞忍无可忍,用尽所有的力气,一脚将他踹下了龙椅。顾靖摔在地上,也不恼怒,干脆就坐在地上批阅奏折。
只是仍旧叭叭金瑞。
“朕算什么呢,想踹就踹,摔疼了也没人心疼。只要皇后踹的欢喜,朕就随便你踹。不过啊,朕很是心疼皇后的脚呢,也不知踹的脚疼不疼。要不要……”
皇帝试探地握住金瑞的脚,“要不要,朕给你呼呼?”
“顾靖!你要再敢说话,我就问舅舅要‘嘤嘤’药,让你一辈子只能‘嘤嘤嘤’!”
“……”
屋里再没了说话的动静,只能听见朱笔书写时的“沙沙”声。金瑞陷入沉睡,一觉安稳无梦。
自从他见到了舅舅,他的娘亲就再也没出现在他的梦中。可能是舅舅写信数落娘亲了,也可能是因为舅舅说‘这些事不该让他担着’,他心中将这份责任卸下了。
一觉睡到三更。
金瑞扶着腰坐起来,就见顾靖还在地上坐着批阅奏折。不得不说,顾靖也算得上是个勤勉的皇帝。
“醒了?”顾靖端了杯水喂他,“正好朕也把奏折批完了,咱们回寝宫?”
“大半夜的,何苦折腾宫人?”金瑞有个好提议,“你不是想听我讲兵法,不如就此时?”
“三更天讲兵法?”
金瑞理了理衣衫,“读书还分昼夜?”
顾靖哭笑不得:“好人儿,饶了朕吧。你歇了好几个时辰,朕可忙了一天。今日朕待你粗暴了些,朕知道错了,朕给你赔个不是,还望皇后大度,宽恕朕。”
“宽恕?”金瑞笑的温柔无害,“陛下想岔了。我怎么会是拿读书报复陛下呢,就是真心想为陛下讲学。陛下想听哪个兵法,东周围城?”
顾靖眼皮一跳,他跟金瑞相处多年,金瑞抬抬脚,他就知道金瑞想去哪个地方。这会金瑞笑的再温柔,他也能看出其中的不怀好意。
他试图推拒,“讲学哪有不拿书的?这会子也不好让宫人去拿兵书,不如咱们早点安歇了,明日早朝后再讲不迟。”
“书?”金瑞拿起笔,“臣给陛下现写一本就是了。”
顾靖惹不起他,亲自给他铺了纸,“你要写便写罢,朕得歇了。”
“你可不能歇。”金瑞不许宫人进来服侍他,拿笔杆子敲脑袋,“不好了,我可能又失忆了,怎么东周围城一点也想不起。”
“那就写天城水战,或者杨家兵法。你想到什么便写什么,若什么都想不到,不如早早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