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远修无奈,只得将他的供词呈上去。天和帝见了大怒,誓要找出这背后藏着的人,于是派人彻查杜刚的底细,而后居然发现,这杜刚竟是从皇后娘家举荐的人,他身家清白,和别人并无牵连。
案件查到这里,又没了头绪,真凶虽然找到了,可幕后之人却深深隐藏了。不把他找出来的话,根本就无法服众,没有人会觉得,皇后娘家出来的人,有理由去陷害皇后亲子,他之所以交代出虞稷,肯定是因为受不住刑罚才说了真话。
天和帝决定再查,并让穆远修先瞒着这件事。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大理寺似乎找到了杀害于御史真凶的这件事传扬开来。次日上朝时,御史台的人又站出来,恳请皇上公布真相,严惩凶手和主谋,还于御史一个清白。
其他臣子也纷纷附议,天和帝被逼无奈,只得答应三天之内一定公布真相。
御史台的人还有些不满,可也没有办法,皇上都这样说了,他们只能再等三天了。
回到书房后,天和帝心里一直都无法平静下来,他拿起一份奏折,瞥见里头谈的也是此事,顿时心烦意乱地将它丢到旁边。
“张福海,摆驾坤德宫!”他要去问问皇后,到底是谁将此人献上来的,看有没有办法让他说真话。
“奴才遵旨。”
第481章 翻供
“臣妾见过圣上。”皇后等在门口迎接, 礼还没行下去,便被天和帝扶起来了。
“皇后不必多礼,朕想着一段时间没过来了, 今天过来坐坐。”天和帝道。
皇后温婉一笑:“圣上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过来, 何须这么见外?”说着,边把天和帝往里让,一边还嘱咐人上茶点,一派殷勤的样子,看得天和帝心情也好了些。
“不必忙,你也坐, ”天和帝拉过她的手, 让她在旁边坐下,“朕今天来, 是想问问,皇儿的事。”
皇后一愣,表情突然有些哀伤:“稷儿的事我也听人说了,他怎会如此大胆呢?都怪臣妾那天没有拦着他出宫,不然的话,就不会犯下这等大错了。”
天和帝叹了一口气:“皇后不必自责,稷儿行事一向乖张,谁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这件事你知之甚少, 是这样的……”
他将这几日穆远修调查出来的具体结果告诉了皇后, 并着重问了杜刚这个人。他一直都是稷儿的随从,想来皇后一定有所了解。
果然,皇后一副惊讶的样子,道:“竟是他?这人是我兄长一个属下的孩子, 他的父亲因公殉职,兄长怜他们孤儿寡母,便让他们住进承恩公府好庇护他们。他从小习武,兄长见他武艺出众,便举荐了他到稷儿身边,他一贯都很听稷儿的话,绝不会做出背主之事。”
听皇后对此人如此笃定的说法,天和帝有些疑惑:“皇后是觉得,此人没有说谎?那他杀害于御史一事又做何解呢?他声称是稷儿指使,可依朕对稷儿的了解,他不是这种心狠手辣之人。”
皇后看了一眼天和帝,似乎有话想说,又像是有什么顾忌。
“皇后但说无妨。”天和帝宽慰了一句,他们老夫老妻的,还有什么话不能说。
“稷儿这孩子,是臣妾一手带大的,按理说臣妾不应该说这话,可臣妾觉得,这孩子确实有点左了性子,那日于御史在朝堂之上给他定了十宗罪,他必定气急了,一时糊涂也是……难说的。”皇后说完,抬眼瞧见天和帝有些难看的脸色,有补了一句,“当然,臣妾还是更愿意相信,稷儿他是清白的。”
天和帝看向皇后,认真地道:“朕还是相信,稷儿不会是谋害于御史的人,他小时候心地纯善,连幼鸟都不忍心伤害,又怎会让人去杀人?”
皇后点头道:“您说的是,此案应另有隐情,只是皇上,如果那杜刚仍一口咬定是稷儿指使他的,该怎么办呢?”
“朕刚刚听皇后说,那杜刚年少丧父,是寡母将他养大的?”天和帝想起皇后刚刚说的话,“但凡他还有点孝心,就不该继续污蔑于他有恩之人。你兄长是稷儿的亲舅舅,希望他不会恩将仇报。”
“那臣妾给兄长去封信吧?”
“去吧。”天和帝目送皇后去了书房,自己仍坐在坤德宫的正厅中。他记得刚继任皇位时,无论再忙再累,每日也都会到这里来坐一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对这里的环境竟有些陌生了。
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靠窗的一个架子上,那里摆着一瓶花,花朵错落有致地插在瓶中,别有一番意趣,让人见之心喜。
天和帝起身走过去,站在旁边细细欣赏起来。
“这瓶花是出自何人之手?”欣赏了一会,他随口问道。
一个在旁侍候的宫女笑盈盈地说道:“回圣上,这是皇后娘娘亲手制的,奴婢们哪有这样的巧手?”
天和帝一怔,继续问道:“皇后每天都会摆弄这个吗?”
那宫女摇摇头,道:“娘娘好几年没碰过这个了,近来许是心情好吧,隔三差五便会制一瓶。”
一瞬间,天和帝心中生出无数种想法,脸色也几经变幻,最终归于平淡。他坐回原处,细细打量这坤德宫,再次涌上一股陌生的情绪。
“……圣上?圣上,您怎么了?”
天和帝回过神,见皇后拿着信站在他面前。
“臣妾叫了您几声了,圣上您在想什么?”皇后嗔怪地说道。
天和帝苦笑一声:“不过在替稷儿担心罢了,希望你这封信,能起到效果。”
“稷儿得圣上看重,自然能逢凶化吉,圣上只需让人将这信送到承恩公府上即可,我兄长会让他母亲去看他的。”
“嗯,那皇后好好歇息,朕还有事要忙,就不久留了。”
“政务要紧,圣上您去吧,臣妾等恭送圣上。”
天和帝出了坤德宫,坐在软轿上,回忆起曾经的点点滴滴,有些以往没有注意到的东西,此时都浮出了水面。他看着手上的信封,忍不住喟叹一声:“或许,朕从未看清她。”
这一声轻而沉重,很快就随风消逝,再也无人听见。
……
傍晚时分,一个妇人抹着眼泪从大理寺的地牢中走出,随后,谋杀于御史的人犯杜刚翻供,称自己所为并未受人指使,而是自己暗自揣测主上心意,立功心切,又觉于御史出言冒犯,实在可恨,一时怒上心头,这才潜在府中杀死了于御史,然后伪装成他自缢身亡的假象。
没等穆远修去核实,人犯却趁着看守不注意,咬舌自尽了。
这起震惊整个大魏的案件以人犯狱中自尽告终。他那份按了手印的供词,也被天和帝在早朝时公之于众。
大臣们看见这份供词时神情不一,但可以确认的是,几乎没几个人相信。但人犯已死,多说也无益了。
私底下,大家却都认为,此案就是虞稷指使的,却没想到那奴才会将他供出来,索性以其母威胁那人改口供,然后让他一死以平众怒。
这件事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朝堂之上支持立虞稷为太子的人再次减少,偶尔寥寥几个声音,也很快被悠悠众口压制下来。
天和帝这几日脸色十分难看,朝野上下传来的声音令他心惊不已。这样的势头之下,似乎立虞秩为太子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天和帝一直怀疑,那指使杜刚之人,是否是支持虞秩的人。因为这件事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他都是唯一的受益者。可是无论怎么查,那杜刚都和虞秩一派无任何关系。
虞秩似乎也感受到他的怀疑,近来行事越发坦荡,一副任你随意探查的样子。其实他心里也有些疑惑,因为这件事他确实没有出手。
若说最开始暗示于御史上折有他一份功劳,那么之后的发展就全看虞稷自己了。他实在没想到,他这位大哥会这么蠢,竟能生生将一副好牌打烂。
有时候想到虞稷做的事,虞秩都会莫名笑出声。他有时也会反省自己,为何小时候竟会将虞稷视作眼中钉,这样的人,值得他一次次动作,值得他花大把精力去收服那些大臣吗?他怀疑,自己就算什么都不做,虞稷也坐不上太子之位。
算一算,大概从那楚辞被封为上书房讲师,却差点被虞稷派出的小太监诱入后宫开始,成功就站在了他这边。
那次也是一样,虞稷先派人出面作弄楚辞,可没想到他的人中途改了主意,竟把他引着往后宫去,要不是那楚辞机智,恐怕就犯下大错了。抓到那奴才时,他一口咬定是虞稷指使,而后也趁人不备自尽了。
后来他调查了一下,发现那奴才确实从始至终都是虞稷的人,调走后宫侍卫打开宫门的人,也一口咬定奉的是皇后之命。
这样看来,那件事确实是虞稷做的。毕竟除了皇后亲子,还有谁能手持凤令,调走那些侍卫呢?
第482章 心思
目前来看, 虞稷还被关在王府中无令不得外出,年岁稍长的三皇子和六、七两位被关在宫里抄孝经,在天和帝仅有的这几位皇子中, 二皇子应是胜券在握了。
然后天和帝的举动却让人捉摸不透。如果他继续看重大皇子的话, 估计群臣会严厉反对,可他最近频繁出入住着三位小皇子的玉堂宫, 就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有些大臣分析了一下, 觉得天和帝不肯立赵王殿下为太子的原因有两个。
一,外戚太强大,这是主要原因。张贵妃的家族中,在朝中任职的人数不胜数,如此庞大的外戚基础, 待天和帝驾崩后, 这江山是姓虞还是姓张?他们可不觉得二皇子能斗得过那些老狐狸。
二,皇上与皇后娘娘鹣鲽情深,对于硬在里头插一档的张贵妃很是不喜,听说当初是张贵妃求着她父亲给先帝施压, 才进了敬王府的大门。再加上张贵妃为人一向跋扈, 借着身份多次欺负身为王妃的皇后娘娘,更让皇上厌烦不已, 连带着便也不喜她腹中所出的二皇子了。
从他现在的举动就可以看出, 天和帝是宁愿亲近几个小儿子, 也不愿立二皇子为太子。
为此,张贵妃又在秀春宫中摔了一地的东西,她觉得天和帝实在是太偏心了,先是老大顶在上头,不过那倒也罢了, 毕竟人家是嫡长子。可现在那些贱人生的贱种也压了她儿子一头,实在让张贵妃不忿。
“母妃,您息怒,莫要让别人看了笑话。”张贵妃发怒时,虞秩淡定地站在一边劝道,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外头,示意张贵妃隔墙有耳。
张贵妃闻言冷笑了一声:“在本宫殿中,若有那搬弄口舌是非背主的奴才,早就拖出去砍了,启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放肆。”
这话指向性再明显不过,可见虞稷挑选奴才的眼光,已在宫里宫外成了大家的笑柄。
虞秩在一旁坐下,亲手给张贵妃斟了一杯茶,递到她手边:“母妃,稍安勿躁,只要他不成了,其他人是掀不起什么波澜的。”
张贵妃一惊,不成了?
“皇儿,你可别糊涂,他再怎么说也是你大哥,你可不能对他下手呀!”
虞秩刚含进嘴里的一口茶水差点全都喷出来,他哭笑不得地看向张贵妃,对他母妃的误会无奈不已。
“母妃,儿臣说的不成了,并不是要派人解决他,而是说他在朝中的影响力几近于无。”他又怎么会做这等画蛇添足之事,若老大还像前几年一样,说不定他会考虑考虑。
张贵妃松了一口气,她平时嘴上虽厉害,可实际上最怕这些喊打喊杀的了。
“对了,你为何说老三和小六小七掀不起波澜?老三没有母族倒也罢了,可小六小七两个的母族不差,你父皇对他们的喜爱有目共睹。万一你父皇一时糊涂,下了旨,咱们岂不是功亏一篑?”张贵妃有些担忧,在她看来,这等大事,权利还是掌握在天和帝手中的。
“母妃不必太担心,就如您所说一般,老三虽大了几岁,可他一没有母族支援,二来他从小不敢与人说话,整个都和小姑娘似的。光看这个,他就不可能当太子。”
虞秩认真地分析着,在说到六、七两位皇子时,还轻笑了一声。
“六弟七弟年纪尚幼,便是父皇有心,也无力了。”他偷偷找太医署的人了解过,他父皇的身体,是绝对撑不到二人长大的。
张贵妃见他提起天和帝的身体时嘴角浮起的那抹笑意,不由眉毛微皱,有些不悦。
“莫要胡说,你父皇的身体如何岂是我们能知晓的?既然你觉得他们不足为惧,那本宫就放心了。”
虞秩看他母亲神色有些倦怠,便告了辞。他现在已经另外出宫建府,一般来说无事是不能在宫中逗留太久的。
……
“皇上又去了玉常宫?”皇后正坐在桌前,拿着剪子剪花枝。听到这个消息时,她一个不慎,将枝头开得正艳的花剪下来一枝。她有些烦躁地将剪子推到一边,不再碰这个。
“是啊娘娘,如今外头都在传,说圣上想从几位小皇子选一个封为太子呢!”说话的宫女有些着急,“咱们大皇子可还关在王府里呢。”
“住嘴,这也是你可以谈论的东西?腊梅,掌嘴。”皇后看着这个宫女被拖下去掌嘴,心里舒服了几分。她只是让这人注意一下玉常宫的动静罢了,竟敢和她说这样的话。
不过,她说的确实也对,皇上最近公务繁忙,很少踏足后宫,一有时间还都去玉常宫看那三个孩子了,想来离他们被放出来也不远了。
“来人啊,上午我吩咐炖的鸡汤可好了?”皇后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