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宗庙外又来了个人。
“奴才参加平昌公主,不知公主驾到,是有何事吩咐?”管事说道。
平昌公主面露哀伤之色,说道:“本宫求神拜佛这么久,皇兄都还没醒来,想着今日到这里来替他给虞氏列祖列宗上几炷香,希望能保佑他早日醒来。”
她的理由再正当不过,管事若敢拦着,就是不希望皇上能好,于是请她进门,但考虑到辰时正要进行的册封大典,他还是劝了一句,让她早点出来。
平昌公主道:“本宫只是进去上几炷香罢了,一刻钟不到便会出来,定不叫公公为难。”
说着,便带着一众侍女走了进去。那管事的注意到,人群里好像有一个特别小的。不过这也不归他管,他还是再去检查一下大典要准备的那些东西是否备齐全了,要是到时出了差错,长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平昌公主果然很快,她出来时眼角微红,像是哭过一样。她和管事说了几句话,便又带着那些侍女离开了,管事的注意到,那个特别小的依旧跟在她们身后。
……
“吉时已到!上祭!”
礼部官员掐准时间点来到台上,开始主持册封大典,首先要做的就是以三牲酒礼祭告天地祖宗,他们大魏马上就要后继有人了。
“鞠躬,跪,拜!”
淳亲王率领着文武百官一同朝着香案跪拜,祈求天地祖宗的认可。
“起!请册宝!”
因为温太傅及时赶回,所以册宝便由他捧着上前。
“鞠躬,跪,拜!”
百官又朝着太子册宝行礼。
“起!请六皇子出殿!”
主殿的门缓缓打开,天和帝心腹张福海,亲自牵着身穿太子礼服,头戴帷帽的六皇子出来。
面对百官的疑惑,张福海道:“六殿下昨夜受了寒,不宜见风,故戴上帷帽避风。”
立刻就有人反对了,他表示册封大典如此重要,怎能因小小的风寒就戴上帷帽遮挡?这不仅仅是瞧不起册封大典,更是没把天地祖宗放在眼里。他言辞振振,似乎整个大魏都要因他戴了帷帽而遭遇灾祸。
虞秩站在一旁,想到待会就可以揭穿张福海隐藏的秘密,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可是,张福海并未表现出为难之意,只是淡淡地看了此人一眼,说道:“既然吴大人认为于礼不合,那这帷帽便揭了吧。只是若六殿下因此生病,还请大人一定要负责到底。
说完,他揭开了覆在六皇子头上的帷帽,一张努力让自己显得庄重严肃的可爱脸蛋出现在众人面前。
虞秩大惊之下,直接大叫出声:“这不可能!”
大家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不知一向稳重的二皇子为何这般失礼。
虞秩没空理会大家,只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虞秋,心里一直告诉自己,是假的,一定是假的!
在众人惊讶的神情中,虞秩跑到了高台之上,一把揪起了虞秋的脸,嘴里念着“不是真的”,“一定不是”。可结果却和他的想法背道而驰,被揪脸的虞秋并没有露出真面目,而是委屈地喊了一声痛,眼里还泛着晶莹的泪花,却又倔强的不肯往下流。
张福海回过神来,大叫道:“快,保护六殿下,把二殿下带下去!”
虞秩在被侍卫强押着往下带时,嘴里还一直默念着这几句话。他的眼里茫然一片,表情颓丧,看上去就是一副遭受到重大打击的样子。
不明真相地看见他这幅样子后,心里立刻有了微词,之前明明还假装推拒,在圣上立了太子后,竟直接上台袭击小太子,看来他之前那中云淡风轻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现实永远是残酷的,不管虞秩心里是怎么想的,册封大典依旧在进行中。
虞秋的表现特别好,身为一个八岁的孩子,在这样大的场合,能够不怯场,还能做到言行得体,举止大方,就足以让台下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大臣们放下心来了。
他们原本想象的,大概是个不知事的孩子,要么被吓哭,要么就是任意妄为的样子。甚至有臣子想到先帝的四皇子虞纯,那位也是小小年纪便进退有度,人人交口称赞的储君人选,只可惜一场疾病将他带走,不然的话,大魏朝又能多一个圣明之君了。
当然,这也不是说天和帝就不好,只是他的身体情况人所众知,时时刻刻都要替他担心,实在让人心累。
“礼成,跪,拜!”
此刻,包括台上授册宝的温太傅,以及牵他上台的张福海都跪了下来。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虞秋虽小,但这样的场面依旧让他心里震荡不已。在这一刻起,太子这个词语突然有了现实的意义,而他也马上就要明白,高处不胜寒到底是中什么样的体验了。
此刻,他抬起双手,说道:“各位大人请起!”
“臣等谢过太子殿下!”
整个册封大典结束,意味着虞秋的太子之位已是板上钉钉,再有人想要夺走,便可按谋逆之罪论处。
虞秩两次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已是万念俱灰,看起来和牢房里关着的虞稷也没什么两样了。
但皇后明显比他的承受能力强一些。上一刻,她还在因为这个消息砸碎了宣仪殿中所有的器皿,下一刻,她又能在恢复一新的殿中微笑接受太子的跪拜了。这是因为太子先去了乾元宫拜见天和帝,再过来坤德宫,这才给了她复原的时间。
“太子起吧,到母后跟前来。”皇后朝虞秋招了招手,让他站在身前。她仔细地端详着这个以前从未正眼看过的孩子,眼神慈爱的让人心慌。
“我的儿,这次出门苦了你了,瞧着小脸竟消瘦了许多。”
殿中的众人有些奇怪皇后为什么这样说。
虞秋也诧异地抬起头,说道:“母后说错了,儿臣一直好好待在宫中从未出门,不知母后为何这样说?”
皇后看着他天真的眉眼,心里有些不舒服,一个八岁的孩子竟能回答得滴水不漏,可见背后教导他的人绝对不简单。
“是母后记错了,对了,请过安后,你也去看看你的母妃吧,几个月未见,她一定很想你。”
“母后您又说错了,前不久玉常宫失火,儿臣还和母妃说过话呢,没有几个月未见。”虞秋蹙着眉头一脸奇怪,似乎不明白皇后为什么老是说错话。
皇后的笑容有些僵,她忍不住怀疑自己这么久以来的猜测都是错的,难不成虞秋真一直待在宫里,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不,一定是这个小崽子太过狡猾了,也不知是谁教出来的,便是说谎都能如此坦然!
第503章 太子的一天
“太子殿下, 您要起来上朝了。”
张福海派去的小太监站在虞秋的床前,小声地呼唤。
虞秋翻了个身,继续呼呼大睡, 昨日的大典实在太过费神,对他这个才八岁的孩子来说, 着实太累了些。
那小太监无法, 只得叫人上前,将迷迷糊糊的虞秋扶起来换衣裳,梳头。直到温热的帕子蒙在脸上小心地擦拭,他才清醒过来。
用过早点后,他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 朝大殿走去。此时天还未亮,前头的人打着灯笼也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虞秋抬头问旁边的小太监:“小全子,以前父皇也是每天都这么早起来上朝的吗?”
小全子以为他是害怕日日早起, 于是安慰道:“回太子殿下, 根据咱们大魏的律令, 大朝只逢五日才上一次,因您昨日才册封, 所以今天按例要先去和朝臣们见面,往后就是常朝, 不用再这么早起来。”
“哦, 那我要做些什么呢?”
“您现在还小,只需坐在龙椅旁听各位大臣们说就行了, 他们会慢慢教您的。”小全子是张福海培养出来的接班人,自他被送到太子身边的这一刻,就已经是他的人了。
虞秋叹了口气,随着队伍来到了大殿。
“太子殿下驾到!”
“臣等参见太子殿下, 千岁千岁千千岁!”
“各位大人请起。”
“谢殿下!”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臣有本要奏……”
“臣有本要奏……”
一个个大臣们似有了主心骨一般,轮流将最近发生的事情奏报上来,因为他们的措辞太过隐晦拗口,所以虞秋几乎一件事都没听懂。
但先生教导过他,当你对一件事完全不了解时,一定要少说多听,记住一些关键的词句,之后再来询问。所以他一直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点一点头,表示赞同之意。
台下的老臣们受到这位小太子的鼓舞后很是激动,上奏的人更加多了。
听了许多乱七八糟的话后,虞秋终于听懂了一件事,那就是说快要过年了,问他要怎么办?
这题他会!虞秋突然举起手,吓了台下的大臣们一跳,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温太傅想要捂脸,楚辞给他们养成了发言先要举手的习惯,不想竟被太子带到朝堂上来了。他在大臣们的疑惑中站出来,说道:“太子殿下是否有话要说,您无需举手,直言便是。”
虞秋道:“刚刚这位大人问我,过年要怎么操办?我是这样想的,往年每逢过年都很热闹,百姓们也很喜欢过年,那民间就按照一贯的传统去过。可是宫中发生了很多大事,父皇还没醒过来,张母妃也死了,宫中今年就……就……”他突然想不起来那个词该怎么说了。
“您是不是想说,宫中一切从简,不宜大操大办?”温太傅又猜出了他的想法。
虞秋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嗯嗯,我就是想说这个。”
有人马上称赞道:“太子宅心仁厚,既有孝心,又体恤黎民百姓,实为我大魏之福啊!”
其他人也跟着说,把虞秋都夸懵了,他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
虞秋第一次上朝,就在这样和谐的气氛下结束了。按照惯例,其实他只需露面坐着完成仪式即可,大臣们对初次上朝的储君,包容度是很大的。但他能提出自己的意见,还说的很有道理,就足以让大臣们喜出望外了。
……
上完大朝之后,虞秋回到东宫又吃了一回点心,这是他阿娘亲手做了送过来的,许久没能吃到,还真有些想念。
吃完后,小全子道:“太子殿下,您该去批阅奏折了。”
虞秋以前见过他父皇批奏折,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于是点点头,跟着小全子过去。
“这……这么多?”看着堆了满桌子的奏折,虞秋吓得有些结巴,他以前看父皇桌上,好像没这么多呀。
小全子道:“殿下,这还只是其中一部分,自圣上昏迷后,朝政再无人管理,大臣们只能办事,不能代批奏折。这些都是通政司已经看过呈上来的,还有一些待会再送来。”
虞秋认命地爬上椅子,然后拿起一本奏折开始看,还没看两行,他就问了:“小全子,这个字怎么念?”
小全子为难地说:“殿下,奴才不识字。”他们近身服侍的太监大多不能识字,替皇上宣旨的时候都是传口谕。而专门的传旨太监,几乎不能近身服侍,除非做了张福海,张元德这样的总管太监,才能不受拘束。
“那能不能把先生请进来教我呢?”虞秋很是沮丧。
小全子不解道:“您的先生,是温太傅吗?您可以宣召翰林院学士来帮您读折子,也可传左右二相来商议政事。”
“只能叫他们吗?”
“也可传其他人。”
虞秋想了想,觉得人多好办事,于是说:“那就都传过来吧。”
“啊?这……奴才马上让人过去。”小全子回忆了一下可以传召过来的人,立刻出门吩咐。
没过多久,左相就进宫来了。他心里有些得意,小太子果然还是更为倚重他的,这才刚回去,就使人来传了。
可不久之后,他又在宫门口见到了右相,六部尚书,翰林院学士等十来个人,这才傻了眼。
“你们来得正好,快过来帮我。”虞秋等了许久,见到他们后很是开心,指了指桌上的奏折。
“太子殿下,您应该自称孤而不是我。”左相指出他的问题,他之前就想说了。
“哦,那孤让你们帮忙,可以吗?”虞秋立刻听话地改了称呼。
左相不说话了,其他人也默认可以。但一般来说,随同批阅奏折的一次最多两人,这也是为了避免人太多导致意见不和,争吵起来很没有效率。可虞秋觉得人多力量大,就把他们一起叫过来了。
虞秋并没有拿出一本让大家讨论后再批复,而是直接把奏折平均分好,一人一摞放到他们面前。
“殿下,这于理不合啊!”自大魏建朝以来,还未有过这样的事,怎能让这么多人同时代为批复奏折?
“可孤有些字都不会认,更不会写,怎么办呢?小全子说,你们可以代为批复,然后告诉孤,由孤同意或驳回,再盖印,不就可以了吗?”虞秋一副你们怎么可以骗小孩的样子。
左相瞪了一眼小全子,但他没法反驳虞秋,只能与其他人商议,然后无奈地接受了事实。虽然以前从未有过这事,但也没有过八岁太子直接监国参政的事。
若圣上还醒着,他要立六皇子为太子,恐怕会遭到一部分的人反对。但他现在昏迷不醒,又早已写下圣旨,他们便是想反对,又该找谁呢?如今宗庙已入,天地已昭,大魏朝迎来一位小太子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虞秋抱着玉玺,坐在中间,谁批复好一本,说明前因后果给出意见后,他就把玉玺啪得往下一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