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谢沉正架着脚,躺在床上玩东南西北。
没多久,他就坐不住了,把东西往枕头下一塞,从床上跳起来。
牧英怎么回事?让他去道个歉也这么慢,他们总不会又把宋皎给惹哭了吧?
真是的,最后还得他去看看。
谢沉拿起披风,刚准备出门,就看见宋皎带着他那只小黄狗,朝这里走来。
谢沉往回退了一步,皱了一下眉头,丢开披风,又跳上床上躺着了。
宋皎提着给谢沉留的零食,在外面敲了敲门,刻意放软语气:“谢沉,你在家吗?”
谢沉眼珠一转,扯过被子,给自己盖上:“咳咳……我在……”
“那我进来了。”宋皎推门进去,走到床边,“我给你带了零食。”
“咳咳……”
“昨天冤枉你了,真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咳咳咳……”
谢沉连咳了好几声,宋皎才反应过来:“你生病了!”
“没错,昨天被你撞了一下,我就感觉身体……咳咳咳……”
宋皎登时红了眼眶:“你……你别死啊,我不是故意的。”
谢沉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双手交叠在身前,十分安详。
宋皎坐在他身边,眼睛红红,伸出手摸摸他的额头:“你感觉哪里不舒服?肚子很疼吗?可是……我明明没有很用力的。”
谢沉“气若游丝”:“你都像一头牛一样,把我顶到墙上了,还说没有很用力,你好坏啊……咳咳。”
宋皎急忙帮他拍拍胸口顺气,小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对不起,我现在就去找你爷爷,向他承认错误,再让他给你找大夫,肯定可以把你的病治好的。”
“不用!”谢沉从床上弹起来,又重新躺回去,握住宋皎的手,觉得手感颇好,还捏了捏,“我昨天已经看过大夫了。”
宋皎关切道:“那大夫怎么说?”
“大夫说我……”谢沉捏着他的小肉手,重重地叹了口气。
“大夫说什么?”
谢沉根本就没看过大夫,哪里会说大夫的那些话?
“大夫说,我被你一脑袋撞出……”他搜肠刮肚地想,“内伤,五脏六腑都移了位,恐怕是活不过五天了。”
宋皎愈发红了眼眶:“啊?五天!”他扑到谢沉身上:“谢沉,你别死啊!”
谢沉平躺着,暗自勾了勾唇角:“你压到我了。”
宋皎连忙爬起来,眼泪汪汪地望着他:“我现在就去告诉你爷爷和你娘……”
“我是被你撞成这样的,告诉了他们,你免不了要挨一顿打。”谢沉看了他一眼,“我都是为了你才不告诉他们的。”
宋皎一听这话,心中更加感动:“没关系的,你的病要紧。”
“唉,我都无药可救了,你告诉他们,还不是白白让他们伤心。”
“可是……”
谢沉逗他逗够了,怕收不了场,转头拿起宋皎带来的东西:“这是什么?”
宋皎吸了吸鼻子:“我给你带的零食。”
谢沉看见油纸上印着的纹样,把东西还给他:“我不吃这家铺子的东西。”
“我知道,他们说你吃吐过。只是用这个纸包着,里面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宋皎打开包装,拿了一块雪饼,递到他面前,“你吃一口嘛。”
谢沉想了想,张嘴叼走饼干,咔嚓咔嚓地吃了。
宋皎看着他:“你觉得好吃吗?”
“还行。”
宋皎再递给他一块:“那你多吃一点,你要是喜欢的话,我明天还给你带。”
听见这话,小黄狗原地跳起:“卯卯,不要随便许诺办不到的事情!”
但是宋皎撑着头,用愧疚的目光看着谢沉,完全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
谢沉垂着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其实,我还没有一个没完成的心愿。”
“是什么?”宋皎摇摇他的胳膊,“你说出来,我帮你完成。”
“唉,我已经有……”谢沉掰着手指算了算,随口瞎说,“五个小弟了,但是我一直想要凑成六个小弟。”
“啊……”宋皎有些为难。
“你不愿意就算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宋皎回想了一下守备府里其他朋友是怎么喊他的,摸着下巴,有些难为情,小小声地开了口,“沉……沉哥?”
谢沉满意了,一把捧住他的脸,使劲揉了揉:“弟弟乖。”
系统当然知道谢沉是在骗人,但他也没有想着揭穿,他原本想着,顺其自然就挺好的,反正是小孩子闹着玩儿。
但是现在看来,事情正在往不可控制的方向狂奔。
这样不行。
小黄狗在宋皎身边蹦高高,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卯卯,他是骗你的!卯卯!”
谢沉靠在枕上,吃着宋皎递过来的零食:“你的小狗发疯了。”
宋皎转身按住小狗:“系统,你安静一点。”他安抚好了小狗,又转过身给谢沉拿零食吃:“这个□□糖很好吃的,你多吃一点。”
谢沉张嘴含住糖果:“……怎么一股狗毛味?”
宋皎把手收回来,他刚刚摸了系统。
他连忙起身:“我去洗手。”
谢沉把狗毛味的软糖吐掉,又漱了口,吩咐道:“洗干净一点。”
“知道啦,沉哥!”
*
谢沉“时日无多”,还是被自己害的,宋皎十分愧疚,决心好好陪伴他走完最后一程。
这几天,宋皎给谢沉拿好吃的、好喝的,陪他出去玩儿,把他照顾得妥妥贴贴的。
系统苦口婆心:“卯卯,他是骗你的,真的。”
宋皎正色道:“统统,爷爷说,做人要知错就改。”
平时明明没这么傻的,到底还是五岁小孩,再加上愧疚,现在谢沉说什么他都信。
系统叹气:“卯卯,爷爷还说,做人要明辨是非……”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捏着后颈提起来了。
谢沉把小黄狗从床榻上拎起来,看着宋皎:“它不许上床。”
宋皎道:“我给它洗过澡了。”
“那也不许。”谢沉把它放到地上,捏过小狗的手在宋皎的衣服上蹭了蹭。
“好吧。”
塞北没有秋天,很快就要入冬了,这几日谢夫人见他们关系又好了,就继续让他们在一起睡。
谢沉顶着湿漉漉的头发坐下,把干燥的巾子递给宋皎。
宋皎跪坐在他身后,认认真真地给他擦头发,时刻注意用户反馈:“沉哥,我有弄疼你吗?这样可以吗?”
谢沉十分满意:“可以,我不怕疼。”
宋皎又问:“沉哥,你明天想吃什么?我帮你准备。”
“小小酥,还有仙贝。”
“好的,沉哥。”
没多久,谢沉忽然感觉宋皎停了动作:“你怎么停下了?”
宋皎小声道:“我的手酸了。”
谢沉回头看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接过巾子,自己擦头发。
宋皎朝他笑,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对他说:“真棒。”
能在临死之前自己擦头发,真是太棒了!
谢沉撇了撇嘴角,但是也忍不住朝他笑了笑:“小傻蛋。”
宋皎不高兴地瘪着嘴,但是念着他就快死了,就不跟他计较了。
这时,谢夫人拿着巾子,从外边推开门:“儿子,娘给你擦……”她顿了一下:“你已经在自己擦头发了,儿子真棒!”
和宋皎一模一样的语气。
谢沉抽了抽嘴角:“嗯,卯卯帮我擦的,我刚刚才接过来。”
谢夫人便道:“哇,卯卯真棒,真是谢谢卯卯了。”
宋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姨姨你先去睡吧。”
“好,卯卯好梦。”谢夫人朝他们挥挥手,“儿子,头发要擦得干干的再睡觉。”
“知道了。”
不用带娃的谢夫人高兴地要飞起来。
正为自己的崽操心的系统愁眉苦脸。
谢沉很快就把头发擦好了,他把巾子丢到架子上:“卯卯,去吹灯。”
“好。”宋皎刚要爬下床,忽然想起一件事情。
他重新爬到床榻上,在床头停下,拿出一块小石头,用石头在床头木板上画了一道。
一个画了一半的正字。
谢沉凑过去看:“你在干什么?”
“我在计算时间。”宋皎苦着脸,“已经过去四天了,大夫说你只能活五天,还有一天。”
他一把抱住谢沉:“你别死啊!”
谢沉有点后悔,早知道就说久一点了,现在又骑虎难下。
谢沉被他抱得死紧,抬手戳了一下他的脸:“那个……卯卯……”
宋皎抬起头,看着他:“嗯?”
话到嘴边,谢沉又咽了回去。
他不敢说实话了,他要说了实话,宋皎肯定不理他了。
“睡……睡觉吧。”
“好,我去吹灯。”
宋皎刚要下床,就被又愧疚又害怕的谢沉拦住了。
“还是我去吧,你不是手酸吗?”
“哇!”宋皎夸赞他,“你真棒!”
谢沉背对着他,吹了蜡烛。
趴在地上的小黄狗洞悉一切。呵,现在知道害怕了,之前还挺享受呢。
谢沉吹了蜡烛,回到床上。宋皎给两个人盖上毛茸茸的毯子,还帮他掖了掖被角。
谢沉平躺在床上,拽着被子,心情复杂。
实话实说,宋皎这些天对他很好,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一直觉得是自己把他给撞坏了,要弥补他。
可是他是骗人的。
他……他一开始只是想逗逗宋皎的,可是……
他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现在愧疚死了,又不敢跟宋皎说实话,会把宋皎惹哭的。
谢沉苦恼烦闷的情绪,被宋皎发觉了。
“你怎么了?”这些天,宋皎害怕他在梦里死掉,一直都抱着他的手臂,“你睡不着吗?”
“嗯……”谢沉顿了顿,点了点头,“嗯。”
“那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宋皎想了想,“讲一个爱撒谎的小公鸡的故事好了。”
爱撒谎……
谢沉僵住。
他再也不骗人了!
*
第二天一早,吃过早饭,谢沉和宋皎就和朋友们一起出去玩耍,上树摘果子。
宋皎数着日子,对快要死掉的谢沉格外照顾,不让他爬树,自己双手双腿抱着树,慢慢地往上挪。
他们都上了树,只有谢沉在下面提着衣摆,捡了慢慢一兜果子,都给宋皎吃了。
他把果子都捧给宋皎,朝几个朋友使了个眼色:“你们几个来一下,我有事情。”
宋皎吃着果子,赶忙跟上:“什么事情?”
谢沉顿了顿:“你……不关你的事,你在这里等着。”
宋皎垂下眼睛:“……好吧。”
现在的谢沉最怕他哭了,他连忙改了口:“我们去挖土豆,你去捡柴。”
“就我一个人啊?”
“孩子王”谢沉只能重新分配工作:“鹦哥,你和他一起,别走太远,就在附近捡。”
正蹲在树下捡果子的牧英抬起头,朝宋皎笑了一下,上前揽住他的肩:“沉哥放心吧。”
谢沉带着其余的人离开,一群人在靠近河湖的黑土地上停下。
谢沉找了块石头坐下,轻咳一声:“那个,土豆等会儿再挖。让你们过来,主要是,我最近遇上点麻烦,想让你们想想办法。”
几个小孩子正是“义薄云天”的时候,学着大人模样,抱了抱拳:“沉哥你说,我们一定‘应有尽有’。”
还有人道:“我去把鹦哥喊过来。”
“不用,我让他稳住卯卯。”谢沉想了想,叹了口气:“那个,我明天得在卯卯面前……死,你们谁有办法让我死一下?”
众人张大嘴:“啊?”
第12章 人工呼吸
沉哥竟然说他要去死!
朋友们都惊呆了,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沉哥,你是说,你要挖点沙子回去焖土豆,对吗?”
谢沉:“不是。”
“那沉哥,你应该是说,你要找个篮子装土豆吧?”
“不是。”谢沉从石头上跳下来,一只脚踩在石头上,大声宣布,“我要在卯卯面前死!”
朋友们再一次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这样无理的要求。
就知道他们靠不住,谢沉撇了撇嘴,看向其中一个朋友:“智多星,你说。”
正是爱给人起外号的年纪,他们这群人,人人都有外号。
被叫做“智多星”的小孩本名叫做温知,因为总爱在说书摊上听说书,才得了这样的外号。
温知也没听过这样的事情,想了很久,最后道:“沉哥。”
“你说。”
“你死之后还要复活吗?”
“……废话。”
“那有点困难。”
“我当然知道有点难,我自己想了一晚上都没想出来。”谢沉重新在石头上坐下,拍拍身边的空位,“来,都过来坐着想。”
朋友们在石头上坐下,沉默很久。
谢沉的这个要求实在是强人所难。
“我想不出来,我还是去挖土豆吧。”
“我跟你一起去。”
眼看着朋友们都要走了,谢沉有些急了:“回来!”
他们回头一看,只见谢沉从怀里拿出一柄镶嵌着宝石的匕首。
呼啦一下,所有人都跑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