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哥。”
“嗯。”
众人给他让出位置,谢沉踩在石头上面,双手攀着树干,往上一撑,就上了树。
他靠在树干上,枕着手闭目养神,朋友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牧英还在说他喜欢的那个姑娘:“眉毛弯弯的,眼睛大大的,黑黑的,亮亮的,嘴巴和鼻子都小小的,特别漂亮。”
朋友们笑着道:“鹦哥,你的最后一句话应该是‘漂漂的’。”
牧英反应了一阵:“不是差不多吗?”
“差很多,弯弯的,大大的,亮亮的,那不得跟着‘漂漂的’?”
牧英有些急了:“不许说她!”
朋友们连忙道:“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又有一个人起了头:“我觉得还是西市卖豆腐的小姑娘好看……”
谢沉枕着手,面无表情,好像是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钟声响起,吴老将军的声音从武场里传来:“诶,先过来的快点过来,不要聊天了,扎马步,扎马步!”
谢沉睁开眼睛,直起身子,在午后透过枝叶缝隙的阳光中,看见宋皎和温知正从远处走来。
宋皎换了身素色竹叶暗纹的衣裳,手腕上缠着束袖,腰上缠着宽腰带,头上扎着发带。
谢沉用极其贫瘠的语言描述这个场景。
午觉初醒,他翻下树枝,好像踩在云里,一步一步。
朋友们看见他从树上摔下来,焦急地大喊,谢沉却注视前方,单膝跪地,随后站起,平平稳稳地落了地。
“我靠,沉哥轻功大成!”
第35章 心上之人【一更】
谢沉往前走了两步, 跺了跺被震得发麻的双脚。
他低头又抬头,试图在宋皎身上确认一些事情。
就好比,他刚才忽然觉得宋皎很漂亮, 比方才别人说的、他们各自喜欢的人都好看。
又好比, 他忽然又觉得, 宋皎和温知走在一起的场景,实在是太别扭了,天底下没有比这个更别扭的场景了。
谢沉不自觉摸了摸鼻尖, 把膨胀起来的心情收回去。
他大步上前, 抓住宋皎的胳膊,把他从温知身边拉开。
那时宋皎正和温知说话,忽然被人拽开,他自己也没反应过来, 眨巴着眼睛,不解地看着谢沉:“干什么?”
干什么?
谢沉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要上来拉人?只是看着别扭, 想也没想就直接上来了。
谢沉顿了一会儿,最后道:“……上课了。”
“啊?我知道啊,我正要去……”宋皎被他抓着手臂, 还是不明就里, 还没再说什么, 就被谢沉拉走,拉进武场里了。
朋友们也都跟着过去。
吴老将军大马金刀地坐在树荫下, 靠在椅背上, 朝他们扬了扬下巴:“先去跑两圈。”
宋皎为难地看了看四周,朋友们都扎起衣摆,说笑着要去跑步了。
他看见温知, 像看见救星一样,上前要跟他说话:“智多星,你不舒服吗?我送你下去休息吧,怎么样?”
温知低头整理衣袖,十分认真:“我没有不舒服。”
“啊?那我不舒服,你扶我去边上休息,我们逃掉跑步怎么样?”
“不。”温知断然拒绝,整理好了衣袖,“走吧。”
谢沉拽了一把宋皎的衣袖:“你不舒服?”
他说得大声,宋皎连忙捂住他的嘴,小声喝止:“没有。”
吴老将军听见这边的动静,说了一声:“卯卯,快跑!”
宋皎回头:“是,外公。”
他没办法,只能拖着步子往前跑。
一提到跑步,宋皎整个人都不好了。
偏偏这个项目还是他提出的。小的时候,谢老当家要给他们开武课,问他想学什么,他当时什么都不懂,说了一大堆自己当时很向往的东西。
“跑步!跳绳、跳高、跳远,还有……还有跳、跳舞!”
得亏谢爷爷没有采纳后面那几个“跳”,不过他采纳了第一个意见。
宋皎跑过一次步,就不喜欢跑步了,因为谢沉说他跑步的时候像小鸭子。
到现在,谢沉是不说了,但他还是很不喜欢。
他平日里就懒懒的,到现在还爱吃系统商城里的零食,爱喝奶茶,爱吃烤肉,能瘫着看书,就绝不坐着。平时和朋友们出去玩儿另说。
总之,他跑起步来又慢又累,他情愿打木人桩,也不想跑步。
宋皎拖着步子,啪嗒啪嗒地踩在地上,扭头望了望四周,看见熟悉的木人桩,再转头看看吴老将军。
吴老将军正坐在位置上,眯着眼睛喝茶,好不惬意。
宋皎小声对温知道:“智多星,我要跑掉了,你要跟我一起吗?”
温知摇头,还想要劝他:“你不要……”
温知话还没说完,宋皎就抓住机会,一溜烟跑到木人桩那边,躲起来了。
宋皎双手扒着木人桩,躲在木人后面。
下一秒,一个人在他身后站住:“诶……”
宋皎转头,被谢沉吓了一跳:“你干嘛?”
“你在干嘛?”
“偷懒。”
这样太容易被发现了,宋皎警惕地看了一眼吴老将军,然后拉着谢沉,退到最里面去。
两个人蹲在角落里,看着朋友们一个一个从他们面前跑过去。
朋友们有的看见他们了,朝他们挥挥手,有的没看见,径直从他们面前跑过,还有的想要加入,放慢脚步,在木人桩那里绕了个弯。
宋皎朝他们嘘了一声,然后其他一起躲懒的人,都十分识趣地安静蹲下,蹲成一排
一片安静中,谢沉忽然道:“你刚刚想拉温知过来。”
宋皎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干嘛光喊他?”
“他跑步也跑不快,每次都累得脸色苍白,就想喊他一起偷懒。”
两个人看向不远处的温知,他确实跑得不快,过了好一阵子,还在不远处。但他脚上的动作不曾停下。
宋皎感叹:“真佩服他啊。”
谢沉顿了顿:“干嘛不喊我?”
宋皎转头看他,疑惑道:“你不是跑得挺快的?喊你干什么?”
“我……”
谢沉还没“我”出个所以然来,宋皎抬头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吴老将军已经不在位置上了。
他心中一惊,目光四处搜寻吴老将军的身影。
吴老将军提着青龙偃月刀步步逼近,宋皎和他对上目光,倒吸一口凉气,拉起谢沉就跑,还不忘招呼一起偷懒的朋友们:“快跑!快跑!”
一开始是宋皎拉着谢沉跑,才跑出没几步,位置一转,就换成谢沉拉着宋皎跑了。
吴老将军提刀直追,谢沉拽着宋皎,撒丫子狂奔,还带着一群偷懒的朋友们,很快就超过了前面的人。
温知看着他们的背影,垂下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保持自己的节奏。
而宋皎被颠得双眼发花,停下的时候,双腿一软,就要倒在地上。
谢沉从身后架住他的胳膊,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宋皎放弃挣扎,软软地还要往地上坐。
谢沉提起膝盖,抵住他的腿弯,命令道:“站起来,走。”
吴老将军在边上看着,十分满意:“嗯,沉哥儿你帮帮卯卯。”
谢沉抿了抿唇角,再提了提膝盖:“卯卯,你往前走两步。”
宋皎的双眼都晕成蚊香圈了,他连谢沉在说什么都听不见,彻底放弃抵抗,往后一靠,直接倒在谢沉怀里。
小小只的,软乎乎、热烘烘的,谢沉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的梦,呼吸一滞,再也说不出什么“你自己走”的话来了。
吴老将军道:“诶,这可不行,沉哥儿,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谢沉就抱着宋皎的腰,把他抱到树荫下,让他坐在吴老将军的椅子上,又端了杯热茶给他喝。
宋皎靠在椅背上,慢慢重启。
有人把茶盏递到他唇边,他便就着那个人的手,喝了点水。
吴老将军:???
你们可以稍微把我放在眼里一下吗?
而后在靶场射箭,谢沉一个人背着两把弓、两个箭囊,引弓射箭。宋皎坐在旁边休息,谢沉射中靶心一次,他就抬手鼓掌一次。
“好耶!”
“不好。”吴老将军上前拍了一下宋皎的背,“你也过去。”
“是。”
宋皎不情不愿地上前去,谢沉把挂在身上的弓摘下来递给他,又拿了一支箭给他:“嗯。”
宋皎接过弓箭,摆出架势,眨了眨眼睛,闭闭左眼,再闭闭右眼,试图瞄准。
吴老将军又无奈又好笑,最后道:“沉哥儿,你帮卯卯一下。”
谢沉应了一声,站到宋皎身后,脚尖抵着他的两只脚,握住他的手,帮他调整姿势。
宋皎回头看了一眼,他却低声道:“专心点。”
宋皎转回脑袋,小声应了一句:“知道了。”
谢沉往后挪了挪,把贴着宋皎后背的胸膛移开。
可能有点吵。谢沉是说,他的心跳声。
心脏往下落的时候,谢沉带着宋皎松开了弓弦,羽箭破空,正中靶心。
宋皎搭起眼帘,往前望了一眼:“哇!沉哥你好厉害!”
糟了,好不容易控制住的心脏,又开始膨胀起来了。
从昨天晚上开始,短短的一天时间里,心脏失控的感觉让谢沉无数次手足无措。
谢沉猛地回过神,迅速收回手,后撤一大步。宋皎不解,回头看他。
他对上宋皎的目光,有些心虚:“你自己练。”
“好。”宋皎应了,却没有转回头去。
“还有什么事?”
宋皎指了指他背在背上的箭囊:“我没有箭。”
谢沉把箭囊解下来,递给他:“喏。”
宋皎把东西接过去之后,谢沉转头看了看四周,其他人都把一个箭囊的箭射完了,正聚在一起比试箭法。
他想了想,朝那边迈了一步:“我过去了。”
宋皎点点头:“嗯。”
谢沉像是在逃避洪水猛兽一样,从他身边跑开了,跑到兄弟们那边。
谢沉,你不对劲,你需要冷静!
你看,宋皎和这些兄弟明明没有差别。
“沉哥!”
“沉哥要来试试吗?”
“沉哥来试试,我们就没得玩了。”
谢沉从他们手里接过他们比试用的长弓,放在手里掂了掂,觉得重量差不多,然后将长弓拉开八分满。
他试了试手感,再从朋友们那里接过三支箭,将第一支箭矢搭在弓弦上,这回他拉了满月弓。
三支箭紧凑地发出去,每一支钉在箭靶上,都发出一声很大的响动,立在地上的箭靶都前后晃了晃。
直到第三支箭钉在箭靶红心处,仍旧是“砰”的一声,随后是更大的一声“嘭”。
箭靶倒了,扬起一地尘土。
朋友们好半晌才回过神,惊呼道:“我靠,沉哥天生神力!”
一向喜欢展示与炫耀的谢沉,今天难得没有第一时间附和他们的话,反倒转头去看宋皎那边。
不知道什么时候,温知拿着弓箭,走到了宋皎那边,两个人正拿着长弓,调试弓弦,时不时交流两句。
那种别扭的感觉又上来了,谢沉后悔死了,他刚才不应该丢下宋皎,自己跑掉的。
可是……
靠近的时候犹觉不足,又生怕逾越;逃开的时候,嫉妒发狂,又难以启齿。
超出掌控的感觉真是太令人烦恼了。
谢沉强迫自己转回目光,看向朋友们,故作坦荡:“嗯,没什么,我一点都不生气……”
他不小心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他面色不改地改了口:“这箭靶用了好几年了,早就该换了。”
牧英道:“那就算了,换个东西比,咱们去打木人桩好了。”
“好。”
谢沉和朋友们一起离开,他回头看了一眼,却好像什么都没有看清楚。
木人桩那边,一群人围着,把木人桩打得砰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边的人忽然退开,然后传来一声惊呼:“哇!沉哥,你真的是天生神力!”
谢沉看着地上断了一截的木头,皱着眉道:“没什么,我一点也不生气……”
他再一次改了口:“这个木人桩用了好几年了,早该换了。”
*
傍晚时分,谢沉和朋友们挥手道过别,一只手提着书包,往背上一甩,就准备回去。
宋皎和他住在一起,当然要和他一起走。
可是他一回头,又看见宋皎和温知走在一起。
今天温知出镜的次数过分多了。
谢沉的嘴角往下沉了沉:“卯卯。”
“啊?”宋皎转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却不说话,转头又看向温知:“你还不回去?”
温知道:“我要和卯卯一起写功课,写完了再回去。”
宋皎忽然想起什么事:“对了,谢沉,三爷爷让我们明天背文章,你别忘了。”
谢沉“嗯”了一声,但宋皎对他还是有些怀疑:“你等一下吃完饭来我房间,我看着你背完。”
“嗯。”谢沉求之不得,但是谢沉故作矜持。
谢沉回了房间,先冲了个凉水澡。他双手举着木盆,木盆倾倒,凉水从他的头顶浇下。
湿漉漉的,像匹掉进冰窟里的小狼。
他在靠近与逃离之间游走,不清楚是什么感情驱动,更不清楚听从本心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