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辰见他这副样子,抬起脚踹翻了一个挣扎着想要起身的侍从,望着顾星笑道:“哑了?这次你的人,怎么这么怕蛊啊?”他作势点了点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人,咂舌道:“上次那群死士呢?”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地抬起头,脸上却已经换上了可怖的表情。他周身都环绕着一股可怕的戾气,眼里是彻骨的寒冰,看上去和厉鬼修罗别无二致:“让他们出来,我要一个一个,好好地感谢他们。”
顾星终于定了定神,直起身来,将腰间的配刀拔了出来,刀锋直指向秋辰,装傻道:“国师大难不死,是该庆祝一番,只是此事与我无关,又为何要来府上刁难于我?”
秋辰静静地盯了他一会儿,并不多言,只是轻轻抬手示意,门外又涌进一群蒙着面的黑衣人。
为首的那个黑衣人快步朝姚雪走过来,用剑三两下将他身上的枷锁都除去了。
姚雪从方才开始,就一直在一旁默默地望着秋辰。他看着秋辰大杀四方,似乎比数日前他刚到凉国的时候更加狠戾阴邪,可是姚雪却只觉得心中的欢欣大过了其他一切复杂的情绪。
那些黑衣人应当是秋辰有意培养的死士,都是熟练用蛊的好手,不出片刻,便将顾星残余的近卫尽数除去,又将顾星团团围住。
秋辰见状,微微抬手示意,令那些人不要再动作。他缓步走上前来,先是眯起眼睛笑了笑,随后轻轻打了个响指,顷刻间咬伤顾星的那只小蝎子便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小蝎子慢慢地爬进了他的衣袖,秋辰又抬起手,指尖飞快地敲打起来。他那暗红色的衣袖随着动作翻动着,时不时露出一节白皙的手腕,显得妖媚至极。
顾星的两只手在方才都被那只蝎子咬伤了,他跪在地上,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望着秋辰厉声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秋辰好整以暇道:“我这人,从来不轻易救人,但也不轻易杀人。”他的眼睛里闪着狂乱的光:“我向来讲究公平合理,别人如何对我,我便如何对他。”
“所以,冤有头,债有主,你欠下的血债,自然要血偿。”
秋辰说完,从袖口中又拿出了什么,向顾星掷去。
顾星还没看清秋辰朝他扔过来的是什么,就感到有细小的虫子融进了他手臂的皮肤里。
他猛得感受到一阵剧痛,那股痛楚腐心蚀骨,令他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可是没过一会儿,那股剧痛居然慢慢消失了。
顾星此刻已经是冷汗津津,心中还感到十分诧异,便迅速站起身来,望着秋辰吼道:“你敢对我下蛊?”
秋辰抱着手臂,挑起一双漂亮眼睛,望着他笑道:“顾将军别慌呀,此蛊名为夜未央,可是万里挑一的好蛊,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发作。只不过,每日一到傍晚,你的手臂便会抬不起来,届时疼痛难忍,一直痛到第二日天明。我光是想想,都觉得快活得很呢。”
顾星闻言,惊骇至极。他将腰间的剑一把拔出,朝着秋辰狂奔过来。
秋辰见状,却只是眯着眼睛,敛了方才眼中的笑意,颇为蔑视地看向顾星。他站在原地,一袭红衣被风微微吹起,暗红色的衣摆在空中翻飞,让人一时间移不开眼。
他美目微抬,微微用余光望向一旁,顷刻间,几个蒙着面的死士便冲上了上来,将顾星的刀刃堪堪挡了回去。
顾星被一众人用刀架着按倒在地,一时间动弹不得。他用手勉力抵挡着刀刃,朝着秋辰怒吼:“放开我!”
秋辰又走上前来两步,他一脚踩在顾星的手上,居高临下道:“放心。我不杀你。现在让你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了你。”
秋辰一边说着,一边深深地望进了顾星的眼里。他又注视了对方一会儿,才终于移开了脚,朝门口的方向转过身,淡淡道:“走了。”
姚雪一直无言地看着这一幕,听见秋辰这句话,也不知道他是对谁说的,但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姚雪自见到秋辰那一刻起,身上的蛊虫就奇迹般的停止了躁动,只是他身上受的伤接连数日没有处理,早已溃烂,此刻猛得快步疾走,立马传来一阵钝痛。
姚雪跟着秋辰出了将军府的门,秋辰一直在前面走得飞快,姚雪只看见他一头随着动作摇曳的长发和飘扬的衣袖,心下不禁有些着急,他快走两步,正想追上秋辰,却突然感到一股大力朝他袭来。他下意识伸手制住那股力道,看见来者竟是方才给他解开枷锁的那个黑衣人。
那人正抓着他的衣领,用一双眼睛瞪视着姚雪,让人觉得莫名的熟悉。
“你做什么?”姚雪见对方迟迟不肯松手,有点恼怒地开口。
那名黑衣人冷哼一声,一把将自己的面罩扯了下来,露出自己的面容。
姚雪这才发现,这人居然是思乐。
思乐愤愤地盯着他,一张秀气的脸因为愤怒甚至有些扭曲,他一掌拍在姚雪胸前,虽然没用太多的气力,却还是让姚雪猛得退后了一步。
“主人和你去了雍国,怎么不出半月,就弄得这副模样回来?你可知,他受了多少苦?”
思乐声色俱厉,姚雪先是一愣,随即低垂下眼帘不语。
倒是秋辰,在前面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前方道:“思乐,住口。”
思乐有些不甘道:“可是,主人……”
秋辰打断了他,微微抬高了声音,对身后几个随行的黑衣人道:“行了,都退下吧。”
他微微侧过身,对思乐道:“顾星一定差人去给他的家族传信了。还有陛下那边,他肯定也要参我一本。你派人过去盯着,有事即时告知我。”
思乐不情不愿地点了一点头,又剐了姚雪一眼,和其他几个死士闪身走了。
黎明时分空空荡荡的街道上便只剩下了姚雪和秋辰二人。
姚雪抿着嘴,慢慢地又朝秋辰走近了一步,他的思维还十分混沌,正勉力思索着想要说点儿什么,结果秋辰却突然向后倒了下来。
姚雪一惊,眼疾手快接住了他,一下子把人抱了个满怀。
他一把揽住秋辰的腰,秋辰一头如墨的长发披了他满肩。
秋辰此刻正好枕在了姚雪的颈窝,他微微侧过头,有些吃力地望着姚雪道:“我没事,你放开我。”
姚雪看着他这副逞强的模样,只觉得一阵气闷,他顾不得别的了,当即弯下腰去,一手搂着秋辰的腰,另一只手揽过秋辰的腿弯,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秋辰没想到姚雪会有此番动作,不禁小声惊呼了一声:“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他原本就没什么气力,此刻用力说了两句话,又咳嗽起来。
姚雪将他在手上颠了一颠,让人待得更舒服一些,有些无奈道:“都这样了,你就别说话了。”
他原本就混沌的大脑此刻就好像是煮沸了一般,一颗心不知道是因为身上伤口的疼痛,还是旁的什么,跳得十分有力。
他从没如此紧密地抱过秋辰,并没有想到对方在自己手上居然是这么的轻。与此同时,他又感到原本那颗高悬着的,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似乎十分结实地跌回了腹中。
“若是难受,便睡一会儿。”姚雪又盯着秋辰冷艳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只是淡淡地丢了一句话,便抱着他慢慢向前走去。
眼下正是黎明时分,街道十分空旷,几乎一个人都没有。姚雪走得很慢,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细细回味过来,秋辰没有死,他甚至在此时此刻,比以往更加真切地感受着对方的存在。
姚雪的身上满是伤疤,腿也疼痛难忍,但是他还是没有抑制住自己微微扬起的嘴角。
两人一时无言。过了半晌,姚雪以为秋辰早就睡着了,没承想对方的声音突然传入耳畔:“你笑什么?”
姚雪一惊,低头望向怀里,却看见秋辰正用他那双美目,微微仰视着自己。对方纤长的睫羽有些不安地扇动着,眼角因为病气甚至有些绯红,那副模样显得比以往都要可亲,甚至让人萌生了一种想要好好保护的心思。
姚雪望着对方微微愣了愣神,过了半晌,暗中收紧了手臂,只是道:“我笑这朝霞,生得让人很是喜欢。”
第21章 认定(倒v开始)
国师府算是朔安城中比较气派显眼的建筑,?姚雪不多时便带着秋辰到了地方。
府里的人看见姚雪横抱着秋辰进来,都有些惊慌失措。姚雪没多睬他们,径直进了秋辰的卧房。
他将秋辰轻轻地放在榻上,?自己也俯身在榻上坐下来。
秋辰此刻已经是睡了过去,但是他睡得很不踏实,?额角全是细密的汗,?眉头紧锁着,?似乎很不舒服。
姚雪抬起手,?倾身探了探秋辰的额头,感到十分烫,?这才发觉对方已经发起了高烧。
姚雪轻轻叹了口气,见四下无人,?便将秋辰的手拉过来,?伸出三指,?想要探一探他的脉。
他以前常去秋辰的课室偷听,几年下来,对医术虽谈不上精通,但是对一些浅显的医理和基本的诊脉还是略懂一些的。
他将秋辰的袖子轻轻挽起来,?露出手腕来,?却猛得愣在了原地。
秋辰的手腕上缠满了绷带,?从手腕处一直延伸到肘关节,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白色的绷带上此时已经殷红一片,想来是方才在顾星府上的时候便牵扯到了伤口,?让伤口近一步撕裂了。
秋辰……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
姚雪颤着手将那些染了血的绷带拆下来,看着触目惊心的伤口,心里疼得无以复加。
秋辰从来都是纤尘不染的模样,后来就算成了祸世蛊王,?也没人能伤他到这个地步。
秋辰因为疼痛,躺在榻上左右摆着头,嘴里喃喃说着:“我疼,我好疼。”
姚雪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几乎快要被胸腔中奔涌的愤怒和心疼淹没。他强行压制住自己心里激动的情绪,抬手轻轻抚了两下秋辰的额发,放缓声音道:“别怕,很快就好。”
绷带之下的皮肤上满是细小的切割伤,却都避开了最关键的经脉。正如顾星所说,他们将秋辰捉住,放了他手腕上的血,以此来养蛊。
姚雪简单处理了一番伤口,将上面的污血都处理干净,换上了新的绷带。他照着秋辰最惯用的手法将绷带绑好,接着将三指搭在人的腕上。
秋辰的脉象湍急如沸,足以证明他的身体已经虚到了极处。由于多年炼蛊,他的内里亏空的厉害,同时又受了这么严重的外伤,实在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调养过来的。
“看不出,你还挺懂医术呢?”
姚雪被吓了一跳,猛得抬头望去,发现是思乐无声无息地进了屋里。
姚雪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道:“你要进来就不能说一声?”
思乐立马瞪了回来,理直气壮道:“我自然是不放心你和主人单独待在一处的,谁知道你这个无耻之徒会做出什么事来?”
姚雪闻言抿了抿嘴,似乎是懒得和他吵,只是朝思乐道:“你主人受了这么重的伤,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如何回来的?”
思乐一听姚雪提起这件事,神色一瞬间黯淡下来:“是我去把主人接回来的。”
“我原本就不放心他,要和他一起去武陵,他不肯,说要我在国师府里留守,以备不时之需。后来听雍国在武陵有了埋伏,我不放心,便派遣了信鸦去武陵,最后信鸦却只带回来一根蝎子的毒刺。”
思乐顿了顿,又道:“那蝎子是主人贴身之物,若它出了什么意外,那主人也肯定身处险境。于是我用了三日,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武陵,跑死了好几匹马,还是没能赶上。”说到这儿,思乐已经是咬牙切齿:“他们把主人的手臂上的血几乎放尽了,见他快要没了气息,便把他丢在了武陵城郊外的荒山里。我跟着信鸦,才堪堪找到主人,那时候他还剩一口气,能活下来已经算是奇迹了。”
姚雪听了,不禁捏紧了拳头。他沉默半晌,道:“晚些时候,我见了顾星那条狗,定要把他挫骨扬灰。”
思乐闻言不置可否,只是盯着姚雪很认真道:“我也不知道主人究竟看上你哪一处,要对你这样百般相护。他既然已经认定了你,你便好好待他。若你再敢辜负他……”思乐说着,瞪向姚雪:“我绝不会放过你。”
姚雪听了这话,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他心道,秋辰对他这样执着,只是因为他们二人之间横跨着一道血海深仇,还存在着一个未解开的误会。秋辰并非认定了自己,只是尚有执念未解。
思乐见他半晌不说话,便有些急躁道:“你听见我说的话了么?”
姚雪默默盯着地面想了一会儿,只是抬起头望向思乐,苦笑道:“大人的事,小孩儿就别操心了。”
思乐闻言立马便十分恼怒:“你说谁是小孩儿呢?”
姚雪有些好笑地望着他:“你才不过十六七,怎么不是小孩?”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呢。”
思乐正想反驳,姚雪却打断了他:“你会煎药么?”
思乐原本还要辩上一辩,听姚雪这么一说,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我跟着主人这么久,别说事煎药了,就算是有什么疑难杂症,我也是能治上一治的。”
姚雪听了这话,顺手拿了桌上的纸笔,潦草写了几笔,然后望着思乐道:“好,那你就按照我说的,抓了这些药材去煎。”
思乐听了这话,还有些犹豫,姚雪见状,又道:“还不快去,有我在这儿守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