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棠现在这一问,他反而有些相信了自己的判断,沉声问道:“你,不是龙傲堂?”
阮棠望着温霁云,愣了愣。他本来想说出来让温霁云大吃一惊,可是没想到温霁云却先说了出来,反而是他吃了一惊,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温霁云望着阮棠,沉默了好一会儿,温声说道:“我放在心里的人,怎么会认不清。”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算了,这都不重要……”阮棠从温霁云怀里钻出来,说道,“你只要知道我不是龙傲堂就够了。”
“真正的龙傲堂或者已经死了。”阮棠叹了口气,说道,“或者我在想,他是不是也变成了我。如果他变成了我,那可真够糟糕的,他会不会打我的朋友们呢。”
“你……”温霁云垂眸,望着阮棠认真地问道,“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我叫阮棠,小名叫糖糖。你可以叫我糖糖。”阮棠在石头门槛上坐下来,指了指身边让温霁云坐下,说道,“我来自一个,和这里不一样的地方。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只是有一天我醒来的时候,世界就变了一个样子。”
温霁云在阮棠身边坐下,认真地听他慢慢说下去。
“我和谁都不认识,但是我知道你很好,我一直都想和你做好朋友。我没有什么追求,我不想要当皇帝,也不想用别人的身份过一辈子。其实我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那一天我说的是认真的,我想要和你一起这样生活。我出去赚钱养家,你在家里照顾小院子……”
阮棠抬起头,望着温霁云,认真地问道:“你答应我的,也是真的吗?”
温霁云望着阮棠的眼睛。
太阳已经落下去了,满天的星辰都映在他的一双明眸里。
好像隔着浩瀚无垠的宇宙,璀璨缥缈的银河,来自世界的另一端,让他望见了他毕生所见过的,最美的光芒。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想办法把剩下的事情都处理好,把龙傲堂的皇位交给一个能做好的人。我就在这里一直陪你,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们,也没人打扰我们。我们每天都像这样,一起在小院子看星星。”
“如果你不愿意,你放不下你的过去,放不下你的亲人你的百姓,要复兴你的国家你的社稷……我也会尊重你的……我知道我肯定斗不过你,但是我白白做了这么久的燕国皇帝,吃了他们的饭睡了他们的地,我会替龙傲堂和他的国家守到最后,和你对抗到底。”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这么问你。”阮棠垂下眼眸,低声说道,“你有那么多放不下的人,放不下的恨。我不过是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普通人,我没有立场让你放下一切,陪我做一个普通人。”
“所以不论你怎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你。”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觉得温温会答应糖糖吗?QAQ
感谢宝贝们的营养液!不知道是不是营养液后台总是抽抽的原因,好多宝贝名字都是显示空白的,为了不漏掉人,就干脆集体鞠躬!感谢你们!
不出意外的话,正文大概这一周就要完结了吧。感谢大家支持,给了我写文的动力,我是第一次写这么长的文QwQ
另外说一下评论区有宝贝说的问题。我是觉得,每个人考虑的角度不一样,退兵对燕国不是没有恶果的,其他人也是有自己的看法的。
世上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追求,在很多政治家和帝王的眼里,建立一个能够征服外邦的帝国,这样的宏图伟业是没有对百姓的感情可言的~建功立业注定需要百姓的牺牲和伤亡。试想一下很多开疆拓土的朝代国家,其实经常苛捐杂税民不聊生。看看盛唐,杜甫笔下“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汉家山东二百州,千村万落生荆杞”,“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盛唐尚且如此,何况是原主一个好战的暴君带出来的手下,更多人考虑的都是建功立业,自然不会理解糖糖的念头……
糖糖作为一个现代人,选择想让人民过好一点,愿意和温霁云背负一些闲言碎语的压力。如果是站在其他人的角度和立场,觉得不满也是有他们自己的理由的呀。
古代皇帝做出不被大多数人认可的事,万一造成人心不稳,都是需要有人背锅送死的。阮棠退兵要面对的压力显然很大,所以温温才要让软糖说是因为自己退兵,这样万一有什么事,可以给糖糖一条退路~就万一有很多人不满退兵导致国家动荡,把温温推出去说“就是这个人蛊惑君心陛下是被骗的”,然后砍了就完了_(:з」∠)_这甩锅套路在古代也是挺常见的。
第61章 你后悔吗
星河灿烂,夜风如水。
庭院里花影闲静,群山间四野悄然。
温霁云望着阮棠的眼睛,阮棠也望着温霁云。
温霁云眼前,好像有一片野草鲜花,开遍荒芜的山野。满地繁花的另一头,巍峨的墙倒宫塌,荒凉蒿艾丛生。白骨如山,鲜血满地。
他一只脚踏着瓦砾满地、鲜血白骨,另一只脚踩在温软的泥土、花草芬芳。
一边,白骨森森的手抓住他的脚踝。
另一边,花草柔软的藤蔓温柔如水缠着他的腰。
白骨森森里,有一个威严的声音告诫他,世间温香软玉不过是阻挡他做一代圣主明君恶魔。他要摒除一切痴心妄念,建功立业名垂千古。
花草烂漫里,一个软乎乎的声音告诉他,他就是温霁云,他是他自己,不是别人的圣主明君。他要和他一起种地养花喂鸡撸猫,每天晚上都一起看星星。
他左右难挪一寸,举步维艰。
阮棠等待着温霁云的答案,好似过了千万年之久。
一片万籁俱寂里,只有风吹过树林的的沙沙声。
忽然,他期待已久的声音,打破了四周的无声寂静。
温霁云说:“我答应过,不会骗你。”
“以后我一直在这里,每天都给你洗衣做饭,等你回来。”
阮棠一把抱住温霁云,把自己的脸在他的脸上贴了又贴,又在他的脸上亲了又亲。
温霁云把阮棠紧紧搂住,按在怀里,珍惜得好像抱住了生命中的全部。
他们在小院子里看了一晚的星星,从过去聊到今后。
阮棠早上还要回到宫中去,他小心翼翼地藏好他们的小院子,为了不让人起疑心,只能隔三差五跑过去一趟。他答应等把事情都处理好了,就能和温霁云每天在一起了。
真的一起在小院子里生活,并不全是花钱月下的美好,还有各种各样的柴米油盐和鸡飞狗跳。
做饭要自己去山上砍柴捡树枝,他们俩谁也没做过,只能一起慢慢摸索。从下午去山上,温霁云把树枝树干都砍下来,阮棠找一根藤蔓来绑,折腾来折腾去弄到天黑也弄不好,怎么绑起来都有缝隙,柴一路往下掉。后来他们看到有个砍柴的樵夫下山,才知道绑好的一捆柴里要再往缝隙里塞木头才能紧实。等一起扛着一担柴下山去,月亮都从东边升起来了。
有时候鸡生病了缩着不动,喂什么药也救不过来,嗝屁死掉了。温霁云说把病鸡埋了,阮棠说要物尽其用炖了吃。最后鸡是炖了,阮棠又怂了不敢吃,拿去喂了隔壁的狗子。看到狗吃了没事,阮棠又开始心疼自己的鸡。
有时候小猫跑树上去下不来了,只能上温霁云上去把它抱下来。阮棠在下面看得战战兢兢,举着手去接,好像万一温霁云掉下来了,他那双细细的小嫩手能把温霁云接住一样。
野外有很多野花野果野蘑菇,他们也不认识哪些是好吃的,阮棠就在路上悄悄去看村上大妈和姑娘们篮子里装了什么,他就和温霁云也去采什么来吃。有时候采来酸掉牙的果子,阮棠不想浪费就加了糖熬成果酱,把馒头切成一片一片夹着吃。温霁云从来没见过这么神奇的吃法,和软糖一起吃着却也觉得不错。
这些天阮棠去了解过了,原主渣攻也有个近亲堂弟,叫什么龙傲添。因为原主对大权把握得紧,龙傲添只是个闲散王爷,不过名声不错,口碑也好。阮棠到底不是原主,其实比起一直霸占着原主的皇位,的确是还给原主的堂弟好。而且这位堂弟聪明好学,看起来也是个能立业之人。
阮棠又抽时间在外面找好了一家不算大的店面,做一些美食,还雇了几个伙计。因为他还没时间自己打理,店开得不大,打算先赚点小钱,早点还上他买房子和创业借来的本金。店里的菜谱都是阮棠亲自写的,做的都是古代吃醋到的新鲜花样,什么烤面包可颂炸鸡薯条奶茶刨冰,因此小店的生意十分不错,阮老板打算过几天就带他的老板娘去看看他们家的产业。
所有事情眼看着顺顺利利地步入正轨,阮棠就等慢慢放权给龙傲添,让他立稳脚跟,自己再把手这么一放,找个脱身之计。最好是有什么办法可以“驾崩”,这一切就妥了。
转眼春天又快过了,阮棠的小店里推陈出新了几款新品,阮棠想带温霁云去吃吃看,顺便让他认识认识自己家的店。
街上怕露脸被人认出来,阮棠和温霁云挑了个天气不错的日子都戴了个斗笠遮脸,顺便遮阳。
温霁云很喜欢阮棠店里的点心,阮棠又让伙计打包了一大袋子,和温霁云带回去慢慢吃。
从城里回村的时候,夕阳西下。两个人拎着一大袋吃的,穿过回家必经的小树林。
阮棠高兴地哼着歌儿,一蹦一跳先跳到了前面,又转身回头去等温霁云。
温霁云手中拎着吃的,笑了笑跟上。
突然,一个黑影从树丛里窜出来。
阮棠惊得来不及喊出声,那黑影转眼已经逼近温霁云咫尺之间,手中握着一把寒光森森的匕|首,往温霁云的心口一刀插|下去。
阮棠连忙冲上前,只听“铿”一声,匕首落在地上。
温霁云一手折了对方的手腕,一脚就把那人踹倒在地上。
紧接着,匕|首就抵在了地上那个黑衣人的咽喉。
阮棠刚才看到有人去杀温霁云,差点没被吓死,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连忙跑上前去蹲在温霁云身边。
被温霁云打倒在地上的黑衣人,一拉蒙在脸上的黑布,露出一张年轻的脸。
温霁云一怔,眼中黯然,淡淡地说道:“是你。”
这个人是温霁云小时候的太子伴读之一,叫项之赫。
“温霁云,你还认识我?!你这该死的畜牲!”黑衣人大声唾骂道,“从小说什么要做个圣主明君,兵败之时又说什么只要你活着就会夺回失地带我们重归故里。结果你贪生怕死投降叛国,现在又贪图安逸躲在这里和你的小情人过好日子。当初还骗得我们还在为你卖命,你有良心吗你?!”
“若不是福王高举义旗要重整山河,梁国群臣和数十万百姓的心里还能指望谁靠谁?!”
“如今我奉了福王之命,来杀你这个叛徒。打不过你算我没用,但是你给我记住,不止是我,梁国人人恨不得生啖汝肉喝你的血!就算我死了,我们也要你这个叛徒一辈子不得安生!!!”
温霁云握着匕|首的手指紧紧握了握,手止不住微微地颤抖起来。
项之赫继续骂道:“你枉生为人,既没有责任也没有廉耻,忘记国家之恨父母之仇,根本不配活在世上!”
“呃!!!”
项之赫的话还没骂完,一只脚带着鞋底板,扎扎实实地往他脸上狠狠踹了一脚。
温霁云抬起头,只见阮棠刚刚收住小脚丫子,叉着腰对项之赫骂道:“你再骂他一句试试?欺负他脾气好是不是?!”
“你说他贪生怕死?你知道他到燕国以后过得有多生不如死吗?!你知道他活着比死还难吗?!”阮棠越想越气,又抬腿给了项之赫一脚,骂道:
“你和你那个福王要不要去天牢里享受享受?你们要不要去宫里挑水施肥?你们也来‘贪图安逸’一回你们敢来吗?!”
“他受的这些苦难道是为了自己吗?你们福王真厉害,遇上事儿的时候乌龟一样缩在他身后,现在说什么高举义旗了也没本事去杀敌,就有本事来杀他!”
“你也很厉害嘛!”阮棠还不解气,又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狠狠往项之赫脸上抽,“你忠君爱国你杀不了一个敌人,你就知道杀自己恩人!”
“如果不是他护着你们,你以为你活得到今天,你以为你和你们的什么福王都能活到今天?他以前一心一意护着你们,你们是不是觉得他是太子他做什么都理所应当,但是你们心安理得受他庇护,你们又给过他什么了?”
“他凭什么一直给你们遮风挡雨,凭什么做你们的希望,凭什么有一天他不愿意为你们活了要过他自己的生活,就得给你们骂让你们杀?!”
项之赫被阮棠骂得一愣一愣,半天才反应过来,怒目圆睁看着阮棠,想还手又被温霁云挟制了。他恨不得撕碎了阮棠,骂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你有什么资格来骂我?!”
阮棠还没回答,也没动手,项之赫就被一拳打飞出去一丈远,趴在地上吐出一口血,爬不起来了。
阮棠惊讶地回过头,只见温霁云“当”一声把匕|首扔在地上,冷冷说道:“你不配知道他,滚。”
温霁云听起来很生气,阮棠还是第一次从温霁云口中听到“滚”这个字。
阮棠抬手摸摸温霁云的胸口,一边给他顺气,一边安慰他,和他一起往家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