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资格装你不是他,你那烂骨子的模样化成灰老子都他妈认识!”洛子川感觉自己像是喝多了酒,视线模糊,摇摇摆摆,看不清什么东西。胸腔、喉咙、心脏,似乎都被什么东西剧烈地灼烧着,烫得骇人。他十分狼狈,因为他知道,昔日的教养和礼数,在此时根本派不上用场。
“我去他的,”雨水发凉,他却感觉全身发烫,视线模糊,眼前一阵眩晕,“老子同情别人,谁他妈的来同情老子!”
他不知道是怎么走到客栈的,看到屋檐下一群人紧张地环顾着过往的人群,不由得笑出声。
“大哥,你怎么了?”
“老大……”
眩晕劲过去后,洛子川勉勉强强看清楚了几个熟人的面孔。他笑了笑,声音撕裂,听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走!跟我去抢兵器去!”洛子川嚷嚷,他准备再次回到铁匠铺去。
“老大,别去了,现在估计东西都被运走了!”有人在背后拉了他一下。
“你敢拉我?”洛子川转头恶狠狠地说道,“你不想活啦!”
“老大,你……哭了?”瞧见洛子川赤红的眼睛后,一个人怯怯地问道。
紧盯着其中一个人的眸子,洛子川定住了一会儿,良久才回神,并找回半点理智。他嘴巴微微张着,声音很小,像是在低语,又像是在认罪:“对不起,购买兵器的事情,我搞砸了……”
视线越来越模糊,另外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在拖着他下坠。洛子川意识疏离之前,听到那十个自己的随从匆匆忙忙地叫着他。洛子川眼皮愈来愈沉,最后坠入了那个不知名的地方。
就这样吧。洛子川忽然有点明白了老神医死前对洛韫说的那句:“别救我。”
是啊,人活着好累啊。死了,也许真的能够解脱吧……
所以,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 踏雪而归 ??
75、攻势
◎自打你回来之后,就对我们穷追猛打。◎
“话说这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呐。”茶馆里,一个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说道,“林岁言与洛子川自铁匠铺一别后,那是形同陌路,再无瓜葛。只是,这天意弄人啊,一年之后,二人在战场上相逢,林岁言率领重兵,又善于运用兵法,打了洛子川一个措手不及,把他逼上了绝路哇!”
“啊?然后呢?”有人迫不及待地问道。
说书先生抿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故弄玄虚地压低声音:“洛子川手下兵力本来就少,抵不住林岁言的迅猛攻势,几乎就要败了!千钧一发之时,洛韫带兵赶到,救洛子川于水火之中。然而,他们总共的人马,不敌五皇子的一半多,终于,在一个荒凉的地方,林岁言的大军朝着洛子川这一方猛打,洛子川却是宁死不屈呀!最终,林岁言的手下斩杀了替洛子川挡刀的洛韫,把洛子川押回了林岁言的老巢。”
“话说,这林岁言,他真不是个东西!把洛子川捆在自己军帐中,那可是日日折辱啊!可怜洛子川被捆住了手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诶!”
“你胡说!”一片寂静和谐的茶馆中,被一个稚嫩的声音猛然打破,“林岁言压根就不曾折辱过洛子川。”
“嘿,你这小子。”说书先生瞥了插话的那人,发觉此人不过还只是个男孩子,便放开了胆子,大声驳回,“你为什么如此清楚?难不成,你还认识林岁言和洛子川?”
“我,我……”男孩词穷,刚想辩驳,想起了自己偷摸出门时男人的叮嘱,憋了一会儿,撇着嘴重新坐了回去。
“话说啊,这林岁言与洛子川之间的纠葛,终究还是不该绝……”
门口忽然出现一个人,众人听得入迷,丝毫没有注意到。男孩转过头,方才脸色通红,此刻却变成青紫色,哆哆嗦嗦地,吓得不得了。
“谁让你出来的。”声音冷冷的,像是在压抑怒火。
男孩子不答话,脖颈缩着,像一只受了惊的小白兔,看上去像是害怕极了。
众人这才分出来一点精力去瞧一瞧说话的那个人。
仿佛有引力似的,听书的人们的目光再也移不开了。那人身穿一身素衣,眸子清冷,周遭散发着一种冷漠的气息。若是把他安放在“洛子川”这一位置上,绝对再合适不过了!
瞧着男孩子不吭声,那人仿佛明白什么似的,恶狠狠地转过头,扯住男孩子的手腕就要往茶馆外面拖。
“哎……”有人在背后叫了洛子川一下,“你是这孩子什么人,干嘛要那么凶?”
那人不可觉察地冷笑,朝着男孩子看了一眼,道:“我是你什么人?”
男孩子斟酌了一下,想来想去。直接说“父亲”吧,天下哪有这么年轻的父亲?说是“哥哥”吧,那这哥哥便也太凶神恶煞了些。说是”师父”吧,又从未行过拜师礼。最后,只能小声地叫了一声:“义父……”
男孩子被连拖带拽出了茶馆。
他这位“义父”的脾气十分暴躁,仿佛对着他和另一位“义父”有撒不完的气。可是,据说他先前是十分温文尔雅的,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子,自己也不知。
男孩子觉得,他回去又要挨揍了。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
“义父,对不起,我知道错了,不会有下次了。”
洛子川扭过头,“我对你说过什么?”
男孩子耷拉着脑袋,念经一般地说道:“我现在武功并未练成,非必要情况,不得擅自出山。”
洛子川恶狠狠地看着他,嘴角抽了两下,“明知故犯。”
“义父!义父救我!”男孩子大吵大闹,被洛子川生硬地拽回了山林。
山林茂密,葱葱郁郁的树木,遮天蔽日的,构造出一处不折不扣的“世外桃源”。山上有一块地方特意空了出来,那里种满了竹子,想必再过三至四年,这些竹子就会破土而出,长成高大茂盛的竹林。
他们住的地方离这片土地不远。因此,男孩子开始放声哭嚎。
“回来啦。”草屋中,缓缓走出来一个人。身材高大,一袭黑衣,桃花眼睛里皆是风流。
洛子川把男孩子一撂,歪着头,抱着膀,盯着这一大一小看。
“义父……”男孩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林岁言。
林岁言清了清喉咙,姗姗说道:“那个,小孩子想出去就出去呗,没什么大不了的。”
洛子川冷哼一口气,无所谓地说着:“是啊,是没什么大不了的。林岁言,你记不记得当年你也是这么说的,然后呢?你用心辅佐的当今圣上是怎么对你说的?用我帮你回忆回忆吗?”
“如今他的势力只手遮天,他是新的一代君王。你是唯一一个活在世上,并知晓他那么大秘密的人,你的尸体要是不凉,他会心安吗?他万一后,有一千种方法整死我们。你就那么笃定,他,不会查到这孩子身上吗!”
“对,我杞人忧天,我无理取闹!”洛子川猛然冲向草屋里。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轮月亮缓缓地悬挂在漆黑的夜空。洛子川闭着眼睛,听着万物死寂,他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在军帐中苦苦等待又自相矛盾的时候。
门忽然被推开,“吱呀”一声,在空旷的房间里荡了三荡。
“祖宗,你怎么又不点蜡烛?”林岁言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眯起眼睛,好不容易才看清楚了洛子川的位置。
“我这又是怎么了呢?骂他骂得那么凶,怪不得有事求你不求我。”洛子川的眸子低垂着。
“没事,严格一点也是好的。”林岁言说道,“子川,对不起啊,我也有错的地方,我再也不放他出去了。”
洛子川点点头,勉强“嗯”了一声,“我管不着你,你爱如何如何,把我杀了我也不会不服的。”
“瞎说什么。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也知道你关心我,但是以后这样的话,不许说。”
洛子川抬起眸子,与林岁言的目光遥遥相撞,“林岁言,其实你不知道我的,我其实很爱钻牛角尖,我其实气性特别大。以前生气的时候这些话都是憋在心里,可是我现在……”
“我知道。”林岁言把洛子川抱进怀里,“以后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想打人……就打我。”
“我可不舍得呀。”洛子川嗫嚅道。
抱了一会儿,林岁言忽然把头往洛子川耳根处凑了凑,桃花眸子里泛着危险的光芒,“其实,我很霸道。看准了你这个人,那么这一辈子,只能喜欢我,我可不喜欢跟别人分享。知道了吗?娘子?”
洛子川脸色又青又紫,“谁是你娘子?”
“谁应是谁咯,”林岁言坏笑着答。他紧贴着洛子川耳畔,压低了声音,“川儿,知道这夜黑风高的,最适合做什么吗?”
洛子川感觉,一只手缓缓搭上了自己肩膀,并且不断前攀,碰到脖颈。探进衣服领子里,停留在琵琶骨处。
月色朦胧,优雅端庄,却又不失妩媚,把光束一视同仁地撒给所有人。透过草屋的窗子,照进暗暗的屋子里。
已是半夜,洛子川的腰肢被林岁言紧紧的箍着。脑袋一片混沌,不多时便睡着了。
记忆愈发疏离,洛子川进入了梦境,他梦见……
“哥,哥……”洛韫剧烈地咳嗽着,咳出大片鲜红的血液。
“陛下有旨曰:林将军护国有功,陛下念及旧情,特邀其一叙。”
“不要,不要去。”
“阿韫,阿韫!”
“林岁言,不要去,那是个圈套……”
梦境继续扭转,逐渐定格、成型。洛子川似乎看见洛韫在对着自己笑。
“哥!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洛子川的眼睛缓缓睁开,看到洛韫担心焦急的面孔。
“弟兄们说你淋了雨,晕倒了。不是吧哥,你怎么脆弱成这个样子啦?”洛韫问道。
洛子川脑袋昏昏沉沉的,他坐了起来,头像爆炸了似的,那些记忆,如同洪水一般,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对不起,”洛子川自责道,“武器、粮食,我都没弄到。”
“没事的哥,武器我们可以捡对方的用,粮食还可以再挨一挨,挖一点野菜垫垫饥也不是不可以。”
“那就好。”
“哥,”洛韫终究没抵住好奇心,问道,“你到底怎么了嘛?和你同去的那十名弟兄,都说你哭了诶。不就是没买到兵器吗,哥你至于吗……”
“我看见他了。”洛子川道。
“谁?”洛韫好奇地问道。
洛子川看了洛韫一眼,洛韫立马察言观色、见好就收了。
“那哥,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五皇子所率领的兵将虎视眈眈的。真是奇怪了,先前闷哼的,怎么自打你回来之后,就对我们这里穷追猛打?”
“不是我回来了,是他回去了。五皇子知道了我们如今的现状——没钱没粮没武器,不穷追猛打、乘胜追击,彻底消灭隐患才怪。”
“那该如何是好啊。”洛韫抿抿嘴,“真的要硬碰硬的话,我们的兵力还不是迟早要被消耗掉 ?”
“不是硬碰硬。阿韫,我有个打算。我们兵分两路,我带一群普通军队正面和五皇子刚,你则率领一队精锐走小路。二者只要配合默契,就会给敌方造成我们人马众多的假象。”
“这不成!”洛韫说道,“万一有所疏漏,被五皇子察觉,利用两个军队并不交融的嫌隙,趁势打破,那后果将不可设想!”
洛子川抬起头,看着洛韫,问道:“除了这,我们还有别的机会吗?”
洛韫思量一会儿,忽然坚定地说道:“好吧,就按哥你说的做。”
76、中计
◎我们不需要这样的废人。◎
“你是没看到,那群怂包是怎么夹着尾巴逃的!”
火光映红了刚打胜仗的士兵们的脸颊,整个宿营地都充斥着昂扬的气氛。
“他们活该!要我说,当时就应该冲上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说的是!要我说,咱大哥关键时刻怎么就怂了呢?”
“算了算了,他也是为长远考虑。只要天一亮,我们就乘胜追击,把五皇子的人那些重兵,全都给宰了!”
“可是,按照咱大哥的性格来看,指不定又要思前顾后一番,万一要是……”
周遭不出声了。的确,打到一半撤兵,确实是洛子川的行事风格。
一抹人影悄悄绕过人群,径自往洛子川军帐处赶去。
彼时,洛子川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他的手指点着眉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按揉着。地上散落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最显眼的是一卷简明扼要的意象地图。
“老大,接下来我们什么打算啊?”那个人问道
“你不觉得,这场战役下来,我们赢得太简单了吗?”洛子川抬起头问道。
“我知道大哥你的顾虑,可是弟兄们是亲眼看到了五皇子的兵力被打残了,并直接奔北面而去。而先前五皇子的兵从未在北方有过逗留,所以,那里也断然不会有五皇子的势力驻扎。”
“我知道。”洛子川眉头紧锁,“可我怕这事没那么简单,五皇子的残兵败将明知逃到北方不明智,却还是那么做了。他们大可以换一个方向逃窜啊。”
“大哥,你有所不知。当时我们对着那股兵力穷追猛打,他们犹如进了油锅的蚂蚁,想必,也是无力顾及方向了。”那人说道,“那时,诸多的弟兄正在兴头上,誓不将其彻底剿灭便不归。大哥你的一声召回令,可是折损了他们太多的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