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殷问峥嘴里才含下去的酒瞬间喷了出来,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半晌后才道,“阿棠,你脑子里每天琢磨些什么呢,就他长那样子……我看上他?”
“你脑子里琢磨什么呢才是,”江棠舟也有些无奈,“你怎么老往这边想?我的意思是,你看上他,把他收为麾下了?”
殷问峥松了口气:“原是如此。有在考虑此事。”
江棠舟笑道:“若你打算如此,倒是可以好好琢磨一番,他应当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你若以真情相待,就算他不打算做你的人,也会对你和颜悦色一些。”
殷问峥:“……阿棠,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用一次会让人误会的形容?”
“做你的人?”江棠舟重复了一遍,“淫者见淫,是你心里想得太龌龊。”
殷问峥认了输,左右他说不过江棠舟,倒不如选择闭嘴。
“再过几日便是除夕了,”江棠舟饮了口酒,才道,“边关连年战乱,今年更是连一个年都过不好,问铮,这是你挣名望的好时机。”
“我省得,”殷问峥点了点头,“我已经吩咐了若简和碧根去准备年货,想来明日便会到,明日我便先去一趟救济点,你可要随我一同?”
“好。”江棠舟点了点头,“你一人,我也怕你应付不过来。陪你一起,总能帮一点忙。”
“只是我难免有些担心你。”殷问峥皱着眉头问道,“明日你跟我一起,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内,知道了吗?”
“知道了。”江棠舟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觉得殷问峥简直是拿自己当小孩子在对待。
不过神奇的是,他不但一点不觉得讨厌,还觉得心中暖烘烘的。
因为有一个人,这般惦念着自己,把自己放在心尖上。
第15章 布粥
听雨今日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给江棠舟系扣子时还系错了位置,燕青眼尖给看到了,便打趣她:“听雨姐姐的心飞到哪儿去了?”
听雨一下红了脸,有些别扭的往后退了一步,说:“你别打趣我。”
江棠舟也笑了:“她不过就是正常的调侃你两句,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我看爷是不喜欢我了,什么都站在燕青那头呢!”听雨说着撇撇嘴,道,“听雨再不是爷心里最看重的那个小丫头了。”
“你啊。”江棠舟摇了摇头,接过听雨递过来的一颗梅子糖含在了嘴里,约莫是今日要跟殷问峥出去采购东西缘故,心情格外的好,便主动提了一句,“我见这几日谢翼来寻你,回回都被你拒之门外,怎么,你二人是闹别扭了?”
听雨有些忸怩的支吾好几声,最后才下定决心似的,突然跪了下去。
燕青想去扶,江棠舟阻了她,在一旁坐下,问道:“这是怎么了?”
“前日,谢翼来我的房间寻我,说是……说是……”听雨在心中真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把心一狠说到,“说是想娶我。”
她迅速飞快的说完,若不是江棠舟听力好,恐怕还有些听不清楚。
江棠舟早就料到有这一日,倒是没有太惊讶,更何况他早就在琢磨何时替听雨操办婚宴的事情,觉得谢翼那憨笨的性子,定当不会主动的提及,倒是没想到他也料错了,原喜欢一个人,是会开窍的。
这不,谢翼不就主动同听雨求婚了吗。
“我听你的语气,似有些不乐意,”江棠舟调笑道,“你到底是乐意呢,还是不乐意呢?”
“爷,别打趣我了!”听雨先是觉得别扭,紧接着又有些难过,“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不该同他在一起,大勤那边的规矩,下人除非发嫁给府中的小厮,不然都是要离开主子家去夫家的,可是听雨不愿意离开爷,听雨是……是想同谢翼在一块的,可是同谢翼在一块,就要离开爷,听雨宁肯不同他在一块。”
江棠舟心中那处便软塌下去,他伸出手摸了摸听雨的脑袋,轻声道:“我何时将你当做过下人?你一直都是我妹子,勤国那头的规矩,在你我身上不作数。”
听雨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着江棠舟。
“你就算嫁给了谢翼,随时想来寻我都可以。只是有些活计你干不得了,也不必担心,燕青不是被你给教出来了么?”江棠舟笑笑,“你只消告诉我,你可喜欢他,可愿意嫁给他?”
听雨是害了羞了,支支吾吾了半晌才点头道:“听雨,听雨……愿意的。”
“那便结了。”江棠舟半眯着眼,低笑了几声,道,“在军营,定然是给不了你太好的,待日后稳定了,我再给你补办一次十里红妆,可好?”
听雨连连点头:“我不急的,待日后再办也成。”
听雨不急,江棠舟心中却很急,毕竟他大概能猜到之后的生活于他来说会是怎样的颠沛流离,也怕将听雨牵扯进去,倒不如先解决掉她的终身大事,这般一来,有人护着她,陪着她,他心中也放心一些。
“燕青,”江棠舟嘱咐道,“待会儿你去看看黄道吉日。正巧今日我们要去赶集市,便添置些成亲要用的物什,尽快把这事儿给定下来。”
“是。”
…………
谢翼为求娶听雨准备的聘礼全都搬到了江棠舟的房间里来,两对大雁及各种各样的玉饰黄金,还有压箱底的一千两银子,他几乎把自己的全部家当都放进了聘礼中送给听雨,完全不怕听雨翻脸了自己一穷二白。
江棠舟虽然也觉得谢翼配不上自家妹子,可对方能有这样的诚意,倒也让他有些感动。
除夕当日便是个黄道吉日,江棠舟没作过多犹豫,便直接把时间定在了这一天,赶巧了过年和吃酒一起,倒也算是军中的一大喜事。
如此一来,江棠舟和殷问峥需要采购的东西便多了去了。
首先是要给听雨备嫁妆,扯了布缎十匹,尽是上好的料子,为了避嫌,听雨没跟过来,全都是燕青选的觉得她会喜欢的款式。
又定了耳坠十八双,金银玉各占匀数,同老板定了款式后,江棠舟才发现一直站在自己身侧的殷问峥不见了人影。
下一瞬,殷问峥提着一匹布料在江棠舟的身上比划了一下,道:“这颜色,你穿肯定好看。”
“什么颜色?”
殷问峥还在认真的比划,一旁的老板笑意盈盈的说到:“鹅黄色。这位公子哥肤白,倒也衬得出来。”
“衬什么衬,我们家是人衬衣服,不是衣服衬人。”
“是是是,公子说得是。”老板连连作揖,“是小的多话了。”
“做一件宽袖对襟当是好看,”殷问峥道,“老板,做这么一件,要几日能出来?”
“三日。”
殷问峥眉头一皱,从兜里掏出三粒金豆子来:“加急赶工,一日出得来么?”
“三日便三日,”江棠舟可不是个挥霍的王爷,毕竟他在勤国也是很穷的,“何须浪费那钱财去赶工。”
“我想早些见你穿上。”殷问峥在这事上没听江棠舟,直接道,“三日,可以?”
“这位公子哥放心,便是放着我们店里其他的活计不做,也绝对将您这一件给赶出来。”那老板连忙伸出手把三粒金豆子纳入了怀中,笑得豁开了嘴。
殷问峥怎么看怎么觉得那鹅黄色好看,虽然是亮眼了一些,可显得江棠舟的肤色白净可人,让人好想凑上前去咬那么一口。
江棠舟还不知道自己被殷问峥给盯上了,他毕竟看不到这颜色到底是怎样的嫩怎样的鲜,只以为可能比他平时穿的黑白灰要多一点点亮而已。
三人后又辗转去了卖香烛的地方,买了红烛数对,窗花数张,把该预备好的成亲要用的全都买好了,手里大包小包的都提不下,还有一些只能让店家到时候寻人给送过来。
虽然逛了一天有些累,江棠舟心中却是格外的满足,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听雨也要嫁作人妇,说心中完全没有舍不得,那是不可能的,但更多的,还是为她感到高兴。
江棠舟早就计划好了,听雨便当做是自己的妹子嫁出去,想来今后别人也不敢看低了她。
尽管那谢翼也不像是个会三妻四妾的主儿,可江棠舟还是打算寻个时间敲打敲打他,让他做什么事之前都先想着听雨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连殷问峥都忍不住笑他:“你怎么比个老妈子还啰嗦?心里琢磨这么多事儿,你便不累?”
“累当然累,”江棠舟便道,“但心中也是真真的快乐。”
“成亲这种事这般忙,我这辈子可不想再体会第二次,你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殷问峥说着摇了摇头。
“听你这意思,你之前还想过要体验第二回 ?”江棠舟不带任何威慑力的眼光扫过去,却让殷问峥浑身一抖,下意识的把手中的东西搁下了。
“我没有,我不是,”殷问峥直接来了一波否认三连,“我心中只记挂着阿棠一个人,怎么可能还去体验第二回 ?”
江棠舟轻哼两声,不再管他,自去继续写那红纸上的“囍”字儿去了。
此后的几日,江棠舟都非常的忙。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忙过了,但那种忙,并非是力不从心的,反而心中带着快乐与期盼,所以格外的让人兴致勃勃。
他将听雨的礼堂布置了出来,将东西都备好了,就连让殷问峥去布粥的玩意儿也一应的的准备全了,到了年三十那一日,一大早的,便领着十来个军营里的小将士,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布粥点去了。
布粥点就在救济点不远的地方,走得近了,一股很浓厚的臭味扑面而来——很难用语言来形容那股臭味,像是活人与死人躯体散发出来的腐臭交织而成的味道,江棠舟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心底更沉了几分下去。
有几个在将士在前面喊着:“将军布粥,需要的请自觉排队领取。”
一群人蜂拥而至,顷刻间将小棚子给围拢了。
殷问峥替江棠舟把小凳子安好了,道:“你就在这里坐着,看着便是。”
江棠舟没说话,听着外面吵吵嚷嚷的声音,闻着令人心里不太舒服的气味,半晌都没动一下。
这世界仿佛被割裂划分成为了两块,一块在临近除夕时团团圆圆,全家和乐,饮着美酒聊着天,好不快乐。一块却是冰天雪地,风餐露宿,一顿饱饭也吃不了,还得看着自己周围的亲人爱人,一个接着一个的饿死。
两块之间隔着好长的一条沟壑,好像怎么迈也迈不过去。
江棠舟可耻的发现,自己好像便活在快乐的那一头。
可他又是何德何能呢?
江棠舟还是没管殷问峥来之前跟他说过的话,不管不顾的站了起来,接过其中一个小兵手中的勺子,道:“我来吧。”
第16章 生辰贺礼
军营里难得四处挂红,喜气洋洋。
下了许久的雪夜里便停了,天气回暖了一些。一大早,从城里喊的吹唢呐的便进了军营里开始自己个儿这一天赚钱的活计,江棠舟睁开眼的时候,听雨已经换上了大红的嫁衣,正在添妆。
纵然江棠舟是娘家人,可作为男人,这样的场合也不好进去,所以里面只几个从外面请来的丫鬟婆子和燕青陪着听雨,待到听雨出来时,头上已经是蒙了红盖头。
四周闹哄哄的,江棠舟有些弄不清楚自己此刻站在哪里,直到殷问峥握住了他的手:“吉时还没到,你这么早便跑出来,手都吹凉了。”
江棠舟浑身松弛了些,往殷问峥的方向靠了靠,询问道:“谢翼那头准备得如何了?”
“差不多了。”殷问峥替江棠舟搓了搓他的掌心,捂得终于暖和了一些,“就等着吉时他过来接人了。”
该说的话,都在前一日晚上跟听雨说得差不多了,江棠舟是最后好不容易才止住听雨那哭得有些发肿的双眼,今日便是喜悦大过于难受,更何况两人又不是当真再也不见面了。
江棠舟更多的是为听雨觉得开心。
“嫁出去了也好,”江棠舟冷不丁的开了口,“这样,以后就算我出了什么事儿,她也有个夫家护着,我也好放心。”
殷问峥手一紧,眉头皱起来:“什么叫做你出什么事儿?大喜的日子,少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赶紧呸呸呸出去。”
江棠舟配合的“呸”了三声,道:“你还信这些?”
“你不信?”
江棠舟顿了顿,轻轻摇头:“都说好人有好报,但这世界上多得是恶人遗万年,所以这种话,我一贯是不相信的。”
“我……看情况吧。”殷问峥轻轻的搓他的手背,道,“若放在你的身上,就算是不相信,我也得小心谨慎一些。”
“为何?”
“这不是真的怕你有什么吗,”殷问峥笑眯眯的望着他,“所以一点险我都不想冒。”
回过神来仔细斟酌这一句,江棠舟才发现是句情话。
只可惜那时被突然大起来的唢呐声岔开了思绪,注意力全都放在那前来迎亲的谢翼身上,听雨被燕青扶着踏出门槛,又被谢翼给打横抱起,直放入了辇轿之上。这仪式办得简陋,抬轿的便只是绕着军营走了一圈,又回来了军营,将听雨送入了谢翼的营帐之中。
小夫妻拜了天地,也拜了江棠舟与殷问峥,夫妻对拜,便算是礼成了。
从此刻起,听雨正式为人妇了,江棠舟说着替她开心,看到那一幕时,仍然忍不住微红了眼眶。
燕青替他递上绢帕:“爷可别哭呢,这大喜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