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问峥觉得甚至不用去思考,诏书,肯定不止这一封,可如今凌氏无人,能拿出来的诏书,只有这一封。
凌俞帝也不可能当真蠢到把他凌家的天下交给一个姓卢的人。
卢沿风以为自己得了凌俞帝的信任,却不想最是无情帝王家,最后捞来的不过是一个陪葬的下场。
老头子可真够狠的。
凌俞帝闭了闭眼,有些疲惫的说到:“到时候是赐他皇陵还是毒酒,便任你来做主,只要莫要让他威胁到了我大恒的江山……”
“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突然之间落了地。
凌俞帝也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浑浊的双眼望向不远处帘帐之后,有一道影影绰绰的人影正半蹲在地上捡东西。
空气中的气氛沉默得可怕。
终于,帘帐被撩开,卢沿风面无表情的端着一碗已经空了的碗从外面走进来,望着床上的凌俞帝不说话。
凌俞帝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喊他的名字:“沿风……你来了。”
卢沿风将碗放置一旁,往日所有作伪的表情都在此刻烟消云散,他冷笑一声,应答道:“是啊,陛下,我来了。”
“你……”凌俞帝微微皱了皱眉头,“都听到了?”
“是啊。”卢沿风朝他走近,“我都听到了。”
第25章 驾崩
凌俞帝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他用那双浑浊的眼幽幽的看着卢沿风,就像是在看一件什么物品,根本不像是在望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卢沿风的神色变了又变,最后在床边半跪下去,伸出手碰了碰凌俞帝的头,压低了声音说到:“陛下,我不是什么也不懂得黄齿小儿,当然知道您不可能把这天下交到我手上,所以早就做了万全的准备。”
凌俞帝脸色微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您真的认为我会乖乖巧巧的跟您一起去地狱?”卢沿风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伸出手掐住凌俞帝的脖子,“我没想过陛下竟会如此狠心,竟然您如此狠心,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凌俞帝的脸肉眼可见的因为缺氧而涨红了,他抬起手挣扎着想要扒开卢沿风的手,浑身却是无能为力。
“卢大人是不是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人?”
一声冷哼,卢沿风突然觉得自己的另一只手生生被人给一把抓住,紧接着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后倒去。
殷问峥站在了刚才卢沿风的位置,面无表情的望向他。
“给朕杀了他!”凌俞帝的表情变得扭曲可怕起来,“澜儿,杀了他,你就是天下之主!”
殷问峥在心中默默地翻了一个白眼,一步一步的逼近卢沿风。
对方已然站起身来,眼神微沉与他对峙。
“凌听澜,你确信要站在他那边?”
“总不可能站在你这边。”殷问峥神色自若,淡定无比的开口说道,“卢大人既然敢说这样的话,想来早有后招。就是不知道为了夺父皇的那个位置,你都准备了哪些招式?孤可否有幸看上一眼?”
殷问峥双手环胸,似乎有恃无恐,丝毫不惧。
两人都没在关注的凌俞帝此刻已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本就是苟延残喘,如今又被卢沿风这般一刺激,病情更是加重,就差咽下最后的那一口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却还伸着手指着卢沿风的方向不住地颤抖着,状若疯魔。
卢沿风更是底气十足,毕竟他这么多年在京城经营了不少人脉势力,还去边关走了一遭,论逼宫这种事,自问不会做得比凌应翀差。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
殿内灯火通明,无人言语,烛火跳跃闪动着,将沉默无限蔓延出去。
子时,长廊上常明的灯突然一瞬全数熄灭了,皇城之外,大队人马裹挟着马蹄之声,或远或近或高或低,汹涌而来。
大队人马长驱而入,直至中枢,将景德殿这一圈层层包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
卢沿风背挺得更直了,就着长夜漫漫,一步一步的往里走近,笑得好似马上就要得逞一般:“陛下,您若是此刻修改圣旨,兴许我还能保您一命。毕竟这么多年,承蒙陛下照顾,沿风也是个知恩图报之人,自然不可能拿陛下如何的。”
“你……你……”凌俞帝努力的抬起手指着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最后只得无力的又把手放下去,满脸写满了绝望。
殷问峥的表情却从头到尾都极其淡定,好似外面将他包围起来的不是自己的敌人一般。
卢沿风这才转过身,面无表情的看向殷问峥道:“太子爷,烦请把你手上的那道圣旨交出来吧。”
殷问峥大喇喇的拿出圣旨晃了晃,道:“卢大人是想要这个?”
卢沿风的眼神顿时被明黄的圣旨吸引过去。
殷问峥眉梢微挑,下一秒却将圣旨收好了放回自己的袖中,淡淡道:“不好意思了卢大人,旁地都可以给你,这东西吧,不太行。”
“你——”卢沿风知道自己被他耍了,气得脸色一变,伸出手狠狠地指向他,“你若是现在老老实实的按照我交代的做,我便留你一命。”
“卢大人当我傻吗?”殷问峥耸肩笑道,“你要是真的逼宫成功了,这殿中的人你可能一个都不会留下,更何况我这样的前朝遗孽?”
殷问峥的最后四个字气得凌俞帝翻白眼的范围更加宽广了。
卢沿风却被“前朝遗孽”四个字给取悦,似笑非笑的看向他道:“既然太子知道自己已经毫无胜算,何不配合一点?”
卢沿风的人已经持兵器杀入了殿内,眼看着就要将这道门给破了,殷问峥仍然淡定无比:“这不是在等吗?”
“等什么?”
哨声突起。
那哨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又像是近在耳边。
哨声起了之后,皇宫里的所有灯一瞬间都被点亮了,漆黑的夜瞬间灯火通明,连漫无边际的天色也被这黑夜给照的通明,好似霞光骤现。
“哟,”殷问峥将玉笛取下,轻轻敲着自己的掌心,淡然道,“看来我等的人来了。”
有大批兵马自皇宫的数个偏门涌入,不到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将先前属于卢沿风的人杀了个措手不及,刀光剑影,兵戎相见的声音传得越来越近,卢沿风即便没看到外面的场景,却也能凭借着这声音猜想到一二了,他的脸色也变得越发难看。
“怎么可能……”卢沿风猛地往后退了一步,警戒的望向殷问峥道,“恒军大部分都是那凌应翀的人,且远在死人漠,怎么可能……”
“那卢大人是太小瞧我了。”殷问峥笑得风流倜傥,潇洒迷人,“可能是我这么多年在京都一直韬光养晦,所以大家都没把我放在心上,这才对我的实力有了一个不准确的估计,是吧?”
卢沿风沉着脸望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得不承认,殷问峥的每一个字都戳中了他的内心。
他是一个很警惕的人,所以也知道殷问峥不可能一点实力都没有就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待这么多年,但更多的是,他以为殷问峥只是凌俞帝用来平衡各方皇子势力的一个天平。
所以卢沿风从来没觉得一个风流浪子竟会在京都经营属于自己的势力,甚至去边关寥寥数月,便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支人脉。
“这不怪卢大人,”殷问峥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说句实话,换做是我也不信,一个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太子,原来私底下做得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再说句实话,就算卢大人不反,有朝一日真的有人要动孤的太子之位的时候,孤也不可能让那个人得逞,这位置既然给了我,当然就得一直是我的,你说是不是?”
“你……你……”
这下不仅是卢沿风,就连床上躺着的凌俞帝都被气得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殷问峥觉得好生可惜:“哎,老头子怎么不睁着眼看着我怎么大出风头的?真是可惜了。”
卢沿风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缴械投降,他很快就平静了情绪,缓慢的往后退。
殷问峥也不去追他,而是将圣旨往自己胸前一揣,这才迈开步伐往外走去。
这一夜,鲜血将青瓦碧砖染成了一块又一块鲜红的血色,浓郁刺鼻的味道始终萦绕在鼻尖,四处逃窜的宫人将宫中的值钱物品抢来抢去,最后却在还没跑出皇宫时就被一剑给刺穿喉咙。
这一夜,宫中混乱至极,惨叫声让全京都的百姓都彻夜未眠。
终于,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世界一点一点的平静下来。
碧根站在殷问峥的身侧,压低声音道:“被那姓卢的给跑了。”
殷问峥皱紧眉头,刚要说话,就有宫人连滚带爬的朝着殷问峥的方向奔来,鬼哭狼嚎道:“太子,陛下——陛下他——驾崩了——”
恒真七十四年春,凌俞帝驾崩,凌澜帝即位,改国号为恒澜。
恒澜元年五月,凌俞帝葬入皇陵,凌澜帝正式举行登基大典,这也为此后数百年天下太平盛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
此刻的勤国。
从吃过晚饭开始,江棠舟便开始心跳不止,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他不可避免的往殷问峥那边想,担心对方出什么事儿,可他远在千里之外,根本打探不到任何的消息。
这种求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的滋味,实在是太不好受。
到了子时,听雨见他还没睡,才进来催促道:“爷赶紧歇了吧,身体本就不好,再这么一熬,夜里凉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我总觉得不太舒服。”江棠舟说,“心一直跳得很快,像是要发生什么事情一般。”
“就算真的有事,现在想得再多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呀。”听雨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爷放心吧,恒国那边若是真的有什么大事发生,不出三日也会传到我们这边来的。”
听雨说得倒也没错,所以江棠舟还是叹了口气,脱了大氅往床上躺了。
只是闭上眼之前,他仍然说了一句:“有什么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总觉得是问铮那头出事了。”
“好。”听雨点了点头,替江棠舟掖上被角。
江棠舟这才阖上双眼。
作者有话说:
快见面啦!
第26章 一日夫妻百日恩
江棠舟前一日还在担心殷问峥那头的情况,第二日一大早便收到了对方寄过来的信件。初步估计应当是好几日前的,所以信件里面尚是风平浪静。
“太子爷可真会选,”听雨一边替江棠舟拆信,一边将那附在信件上的梅花递给他,笑道,“爷最是适合这冬日腊梅,无垠白中的一抹红,冬日的唯一丽色,在枝头绽放的时候甚是吸睛,这风干成了干花,也刹是好看呢。”
听雨说罢,眼神扫到那信件上,自然而然的念出来:“今日院外一树的腊梅全都开了,思来想去,觉得一人欣赏实属无趣,便摘下一枝赠予卿卿……”
听雨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脸“唰”的一下红了,极尴尬的说到:“太子又不是不晓得爷的信每回都是我来念的,怎么还写得这么……这么……”听雨实在有些不知该评价,半晌才憋出来两个字,“露骨。”
江棠舟亦是尴尬得很,道:“将信给我吧。”
听雨连忙把信递给了江棠舟:“爷,我这就去替您找其他的人念。”说罢落荒而逃。
换做是一个和他没那么熟的人,反而还更好念这东西一些。
过了一刻钟,听雨才找了个识字的小厮过来替他念信,也是听雨走得早,后面更多更露骨的没被她看着,不然这小姑娘恐怕是又要红了脸颊。
江棠舟捏着那腊梅,香味在鼻尖晃过,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恒国。
在恒国分明没有待得太久,江棠舟却已经时常会梦到了。
小厮将信规规矩矩的叠好还给江棠舟,这才告了退。
不多时,江棠舟还在发愁恒国那边情况到底如何之时,宫中的宣召也来了。江迎舟让他即刻出发去见他,不晓得又是出了什么幺蛾子。
江棠舟实在不是很想去,但又不得不去。
殿中。
兴许是才透过气儿的缘故,味道好闻了许多,还隐隐有一股檀香味,虽不是江棠舟最熟悉的,却也让他觉得心情舒适了不少。
江棠舟行了礼,江迎舟这一次没为难他,直接让他站了起来。
“朕听说你最近都没怎么出门,”江迎舟单手把玩着空茶盏,那茶盏是镶了金边带青花图案的,看上去不像是拿来用,反倒像是拿来欣赏的,不过江迎舟的房间里到处都是这样的茶盏,看上去金碧辉煌,虽说他的身份用点这样的东西无可厚非,但总会让人觉得过于奢靡,“见天地在屋子里面窝着,也不出去见个人。”
“回皇上,”江棠舟微垂着眼,情绪平淡的回到,“臣本就喜静,更何况也没什么人想与臣亲近,自然是待在府中更为舒适。”
江迎舟搁了茶盏,似笑非笑的说到:“三哥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觉得朕是不想与你亲近吗?”
江迎舟这咄咄逼人无理取闹的性子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变过,所以听到这话江棠舟其实并不是很在意,他甚至叹了口气:“陛下说笑了,臣不敢僭越。”
江迎舟先是盯着他看了半晌,紧接着轻哼一声,笑了:“太后宣召你,你也不见?”
“不敢不见。”江棠舟实话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