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发配到琉球都算好的。
顾乔也不想着能回京了,反正京城里乌烟瘴气,放个屁都能曲解出八十种意思,不如呆在地方上自在。
就是那个小傻子不知道怎么样了,回去那么久了,也不捎个信,安全抵京没有?路上还有没有遇到坏人?
杜宇文和黄岐也这么久没再出现了,别是追着他去了吧?
顾乔换了个手托着下巴,面前摆着的一摞文书还一本都没看。
“顾司马!顾司马!” 郑尉文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哦,郑兄,” 顾乔才看到眼前的人,“没什么,随便发个呆。有什么事吗?”
“今儿腊月二十四,是咱们这边的小年夜,要不要晚上咱俩去喝一杯?”
其实这两人天天下了衙都要喝一杯,他这么郑重其事地约他喝酒,肯定不是简单的 “喝一杯”,于是顾乔问:“怎么个喝法?”
郑尉文神秘道:“有个好地方,你肯定没去过。”
半个时辰之后,两人就换了一身普通的衣服出现在 “清风楼” 门口了,顾乔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
清风楼看起来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酒楼,进去之后才知道里面别有洞天。
此楼一共分为三层,一层就是吃饭喝酒的,二层是听曲的,三层是专供贵宾们谈隐秘之事的地方。
清风楼的酒倒是一般,它的妙处在于楼里唱曲的姑娘,个个胸大腰细貌美如花,让人见之难忘。
之前闹匪患,清风楼关门歇业,直到最近才恢复营业,郑司仓第一时间托了酒友的关系提前订到一个房间。
进了门,郑尉文带着顾乔直奔二楼。
狭长的走廊将一楼的嘈杂声隔开,上了楼就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楼梯口站着一个身穿青色薄纱的女子,见他们上来,盈盈笑道:“郑公子,您二位请。”
转过回廊,女子将他们带进一个轻纱暖帐的房间,房间正中摆着一个半透明的屏风,后面传来泠泠的琴音,但是弹琴的人被挡住了看不真切。
两人坐定,又有两名女子进来,一左一右陪坐在两人身边。
顾乔旁边坐的是一个圆脸的小姑娘,穿着藕色薄纱衣,纱衣里面只穿一件翠绿色肚兜,曼妙的身段若隐若现。那小姑娘为顾乔斟酒的时候不经意地往他身上靠,顾乔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忙往旁边躲。
郑尉文揽着身边的姑娘,跟顾乔碰了一下杯子,意有所指地说:“顾兄莫要拘束,这里的姑娘们很懂事。”
顾乔将杯子里的酒喝了,果然味道不怎么样。这才想起来,京城也有一处叫 “清风楼” 的烟花之地。
以前在京里也有很多朋友约他听曲喝酒逛青楼,他从来都是拒绝的。也不是清高,就是觉得没意思。每次他一进去,就所有姑娘都盯着他的脸看,胆子大的还要上手摸,他都不知道是他逛青楼还是青楼逛他。
就比如说现在吧,他旁边这个圆脸姑娘就一个劲儿想往他身上靠,郑尉文搂在怀里的那个也在对他暗送秋波,他两头都吃不消,只好闷头喝酒。
那小姑娘再为他斟酒的时候,他干脆接过酒壶,对姑娘歉然一笑:“我还是自己来吧。”
小姑娘红了红脸,低下头委屈道:“公子可是嫌弃奴家粗笨,不愿让奴家服侍?”
顾乔头疼,怎么青楼女子都是这个套路,这个时候,合格的瓢客就要温言相劝,再自罚三杯配个不是,把这位姑娘哄开心。但顾乔不想按套路走,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姑娘误会我了,我不是嫌弃姑娘,不过是出门算了一卦,今日不宜近女色,还请姑娘谅解。”
屏风后头的琴音停了,弹琴的人轻笑了一声,“头一回在这温柔乡里听人说自己不宜近女色的,顾大才子果然与众不同。”
顾乔吃了一惊,抬头看见屏风后头的女子缓步而出,她穿着天蓝色的蜀锦百褶裙,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看起来有二十五岁上下。
郑尉文看见人,激动得使劲儿用胳膊肘怼顾乔,“你认识红符你不早说!”
顾乔茫然:“红符是谁?”
“就是这位清风楼的老板啊!五年前的京城第一歌姬,你不认识?”
顾乔心说我五年前还在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我怎么会认识第一歌姬。
红符盈盈笑道:“我今日出门算了一卦,说是要遇见贵人,这不就遇见了吗?”
顾乔摸不清她想干什么,只好回答:“姑娘客气了。”
红符挥挥手让两个女孩出去,自己坐下来为二人斟酒。
清风楼是全国连锁,廉州这边红符只在开业时来过一次,一曲惊四座,给郑尉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红符姑娘大忙人,怎么有空过来廉州?”
“有的人,再忙也要抽时间来看一看的。” 她这话回答的是郑尉文,眼睛却含情脉脉看着顾乔。
郑尉文左看看右看看,显然误会了:“你俩是…… 旧相识?”
红符抿嘴一笑,“我哪里有那个福气,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
顾乔心里一紧,“受谁…… 之托?”
“公子先喝了这一杯吧。”
纤纤素手将一个酒杯递过来,顾乔接过来一口闷了,又问:“是受谁之托?”
红符又给他满上,“说来话长,公子不必着急,红符慢慢给您说。”
结果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红符还是没说清楚到底是不是受了老三之托的。
从未见识过如此高段位套路的顾乔,直到喝得走不动路、被郑尉文背着回去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着了红符的道了。
这个女人是个套话的高手,看起来说了很多,但他想知道的事情其实一件都没说,反而自己的事却不知不觉中抖了个干净。到过哪些地方、交了什么朋友、有没有意中人,都说给这初次见面的第一歌姬听了。
郑司仓把人背回家扔到床上,自己再偏偏倒倒地走了。
王威力即使瞎了眼瘸了腿,呼噜声依旧很有威力,隔着两堵墙都能听到。
顾乔气闷地翻了个身把被子拉起来蒙住脑袋,沉沉睡了。
第24章
作者有话说:不好意思呀,今天事情太多了,更得有些晚了
第二天越想越不甘心,下了衙就拉着郑尉文直奔清风楼,楼里的姑娘却说红符姐姐今日一早就走了。
顾乔气结…… 你家红符姐姐莫不是专程来消遣我的?
又转念一想,若红符是老三派来的,她怎么又问了许多老三知道的事情?看她问的一堆婆婆妈妈的琐碎,倒像是一个没有恶意的陌生人来打探情况的。
顾乔自认身正不怕影子歪,谁来调查他都经得起查,没什么不能被人知道的,这事儿也就作罢了。
年节将近,按惯例各个州的刺史都要上京述职。廉州没有刺史,魏长史不可避免地要跑这一趟。这事儿都快把他愁得秃头了,他从未见过比御史更大的官,连京城都没去过,更别说面圣了,临了要出发还在找顾乔抱佛脚。
进宫的礼节如何、该怎么说话、眼睛要看哪里,顾乔一一给他讲了,并告诉他,“你跟着别的官员就行了,别人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人那么多,皇帝根本不会注意你,你别说错话就行了。”
魏吴双担忧道:“宫中会留我吃饭吗?我要向众位大人敬酒吗?我肯定是全场官位最低的,在座的都是上官,那我岂不是一晚上都在敬酒?”
“你想太多了,宫中的夜宴如果没有陛下的恩准,就只有三品以上大员才有资格参加,你就是进宫去走个过场就行了。” 顾乔看他一脸不知所措,叹口气道,“我有一份年礼要给我老师,你帮我捎去吧,我会在信中请老师照拂你的。”
魏吴双感激得热泪盈眶,“好兄弟,大恩不言谢,等我回来请你吃清风楼!”
顾乔听到清风楼这几个字就头疼,挥手道,“不用了不用了,你别惹麻烦就行了,早去早回。”
昊国地方行政官的假期少得可怜,春节也就只有七天假,六品以上官员还要轮流值班,算下来顾乔只能休息五天。不过临了春节,衙门里也没什么事,每日就是去点个卯、看看有没有什么紧急情况要处理。
天气一天天冷了下来,南方很少下雪,这些天也飘了一点点碎雪花,像撒盐似的。
寺里的工人陆陆续续回家了,法章带着徒弟们下了山,回到了顾乔的小院子。
常灵小孩子脾性,最是喜欢热闹,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盼望早点过年。顾乔给了她几两银子让她买年货,她满宁城地逛,忙得不亦乐乎。
常幻从水月县回来比起以前沉稳不少,整个人散发着专业医者的气质。他给王威力看了眼睛,说是能治好,只是需要长时间调养,王威力感激得快给他跪下了。
岁月静好、万事顺遂,不用值班的时候,顾司马终于可以清闲下来。
磨了墨、摊开白纸,准备把之前丢失的手稿补回来。顾乔喜欢写一些怪力乱神,什么人与妖、人与神、妖与神,都能发生各种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这些文章登不上大雅之堂,但是在民间很受欢迎,这些年的生活来源都全靠了这支笔。
“王姓书生四处不寻那受伤的小蛇,却见床塌之上卧着一名美貌女子……”
身后有人把顾乔写的字给读了出来,顾乔一惊,捂住稿纸嚷道:“故事还未写完,不能看!”
常风笑:“这美貌女子不就是蛇变的吗?都已经两心相许了,王公子怎的又认不出来了?”
“啊?”顾乔呆了一呆,被别人剧透了自己的剧情有点不爽,正要开口,常风就从怀里摸出一本书,封面写着 “南山仙遇” 四个字,已经被水晕染了墨迹。
“诶?” 顾乔将书抢过来,“这不是我的手稿吗?你在哪里捡到的?”
常风没有回答,用手指了指封面上的落款小字,“‘夜归人’是你?”
顾乔将书卷巴卷巴握在手里,“你都看了?”
“嗯,贫僧很关心王姓书生的人生大事,既然施主就是夜归人,还请告知贫僧后续发展如何。”
啪!顾乔以书击掌,摇头晃脑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常风:“……”
手稿失而复得,实乃意外之喜,又可以少写好多字了。顾乔心情舒畅,把书收进怀里,向常风拱了拱手:“多谢大师兄归还手稿。”
常风看他一脸得意,作势要敲他的头,趁他战术后仰的时候,突然出手将书又给摸了回来,拿在手里道:“你继续往后写,否则大师兄就不还给你了。”
顾乔抗议,“你不讲武德!”
“那我就讲一讲武德,你来抢。”
实力差距太大,顾乔自然不想挑战。
这个时候老三在就好了,那傻子自从治好了螺叠果,肉眼可见地实力大增,到后来连常风都不是他的对手。
一想到这个顾乔心里又不舒服起来,他都已经走了这么久了。过年了,他现在一定是跟家人在一起吧…… 也不知道他家在哪里,家里人待他好不好……
常风看他都快哭了,赶紧把书还给他,“算了算了,还你好了,你别那副表情。”
顾乔不想跟他解释,拿过书就径直出去了,留下常风一脸茫然,搞不清楚这位施主是哪里不对。
到了傍晚常灵招呼大家包饺子的时候,顾乔才想起来这天是大年三十。
自从父亲去世,每年都是在老师家过的年。欧阳迟恭身居高位,从腊月开始就一直不断的拜帖要持续到元宵节之后。欧阳迟恭的独子欧阳志文不喜那些应酬,往常这个时候都会拉着顾乔出去喝酒逛集,直到天黑透了才回家吃几个饺子。师娘溺爱儿子,总会把藏了钱币的饺子都留在最后,害得顾乔也跟着磕牙。
出家人没有饺子包钱的讲究,就是饺子馅全是素的。常灵虽然调皮捣蛋,但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芥菜木耳胡萝卜切成细细的丁,放一点盐,拌了香油和十三香,闻起来就很诱人。
顾乔是个没下过厨房的,包的饺子奇形怪状,甚至还没有半瞎的王威力包得好,常灵忍无可忍,把他赶了出去,并且声称所有丑的饺子都给他一个人吃。
院子里烧着一堆篝火,法章坐在篝火旁打坐,跳动的火焰在他脸上映出温暖的颜色。
顾乔走过去,法章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似笑非笑道:“顾小施主有心事?”
“没有,” 顾乔在篝火旁坐下,“过年了,大家都热热闹闹的,挺好。”
法章自顾自地说:“人生如逆旅,你我皆是行人。相遇分离,不必执着一时,一切皆有机缘。”
顾乔沉默了一会儿,“若是这个机缘不来,我就不去寻吗?”
“若是那机缘不是你的,你寻也是寻不来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机缘这么快就来了。
夜里守岁,几个年轻人趁法章睡着了喝酒玩儿牌,闹到后半夜才各自回房。
顾乔第二早上还在睡梦中,就被震天响的敲门声惊醒了。
打开院门,外面竟站两个风尘仆仆的内侍。
那年纪大一点的内侍看到顾乔,脸上笑开了花:“小顾大人,您在呐,我们正担心您不在家呢!”
“翟公公,您怎么亲自来了!” 顾乔忙把人请进门,翟仁礼是皇帝身边的侍奉,曾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竟亲自来了廉州!
翟仁礼脸上的皱纹笑得像颗包子,“皇上前几日突然想起你,让我们来请你进宫赐宴,这除夕宴是赶不上了,好歹元宵宴要赶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