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锋的手摸到容璲的衣领,却忽然被他挡住,容璲抬头喘了口气,偏开目光起身站在床边挂回了床帘。
“陛下?”傅秋锋坐起来,疑惑不解,“您…难道……”
容璲没给他继续胡思乱想的空间,抬起食指蹭了下嘴角,无奈道:“如果你喜欢朕,那这种事更不应该成为筹码,不应该成为你证明的方式,愧疚的补偿,任由朕予取予求的顺从,朕希望你是彻底自愿的,只是因为喜欢朕,没有任何其他缘由。”
傅秋锋欲言又止,迟来的红晕终于染上双颊,扶额摇头复杂地说:“……是臣的肤浅作为辱没您的高尚品行。”
“朕也没有多么高尚。”容璲俯身用食指抵住傅秋锋的唇,“朕不想因为愤怒和忌惮顺水推舟,如果朕也喜欢你,那朕—定会后悔用这种方式伤害所爱之人,朕尊重你,也尊重自己,让我们彼此都冷静—下吧。”
傅秋锋这次没有叫住容璲,容璲走到门前,沉默良久,才仰头道:“朕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赌上性命和江山,但方才那句话的‘如果’两字,去掉也无妨。”
作者有话要说: 容璲:拒绝职场×骚扰,从朕做起
第89章 远行05
房门打开又关闭的响动惊醒了傅秋锋,他缓缓用手背碰了碰嘴角,唇上仿佛还残留着细微的凉意,容璲的唇舌触感清晰分明,放开他时正因沾染他的体温而逐渐灼热起来,如同他已经撼动了容璲心头坚不可摧的冷硬壁垒,彻底见到他从不示人的一面。
傅秋锋向后倒在了床上,在寂静的房间里平息自己的心跳,他知道容璲的压抑、犹豫、权衡与舍身犯险,在无数个极短暂也极漫长的挣扎过后的坦率,说出喜欢二字时沉重与轻松,这些所有的矛盾都因他而起,他不愿放弃,容璲又何尝不是,他们都不愿放弃彼此。
身上缺了令牌的重量,傅秋锋总有种丢了东西的不适,他望着阴影的中的床顶,从漫无目的胡思乱想,到一点点涌现一个大胆的目标,夜深人静时他终于爬起来,拿出纸笔,扫开桌上的残羹剩饭,开始写给容璲的请罪书。
他第一次把信纸叠的这么认真,在信封上用心的写了“陛下亲启”四个字,双手捧起信封对着北方深深作揖,然后将信留在了桌上。
深夜的霜刃台地牢里也静的瘆人,若有若无的水声传出空荡的回音,上官宁躺在牢房里睡得很沉,迷糊中感觉有人拍了他两下,皱眉不耐烦地睁眼,然后见鬼似的蹿起来一下子躲到墙角。
傅秋锋一身简便的夜行衣,把另一套扔到他的木床上,微笑着道:“换上,跟我走。”
上官宁摸不清情况,连连摇头一口回绝:“我才不越狱!我遵纪守法,你休想找借口滥用私刑!”
傅秋锋翻了个白眼:“随本官出差公干,算什么越狱?你再推三阻四,小心我治你张狂抗命的罪。”
“你要带我去哪?”上官宁仍然警惕。
“你的老家。”傅秋锋抽出匕首用袖口擦了擦,“醴国京城。”
上官宁惊疑不定,小心地抱起夜行衣:“你们自己不会找向导吗?堂堂霜刃台到他国的秘密行动,竟然放心让一个阶下囚带路。”
“霜刃台的作风岂是你能揣度。”傅秋锋催他赶紧换,“只要你老实带路,到了王城我就放你自由,如果你不识时务自取灭亡,霜刃台从来不缺尸骨。”
“当真?”上官宁半信半疑地套上衣服。
“当然。”傅秋锋保证,“霜刃台也从来不白养闲人。”
……
一夜过去,第二天清早轮值检查地牢的暗卫骇然看着四敞大开的牢门,上官宁不见踪影,他匆忙想去禀告傅秋锋,内台只有暗一和兰儿,他又去了傅秋锋暂住的房间,看见一地狼藉和一封留书。
容璲接到消息时刚刚下朝,他有点心不在焉,勉强撑到中午,本来无精打采,但听说傅秋锋不在霜刃台,顿时紧张的朝服都来不及换就直奔傅秋锋的房里。
桌子地板都已经打扫干净,只剩那封留书还摆在原位,他懊恼地撕开信封,然后在傅秋锋满篇郑重而决绝的话语中愕然怔愣。
“罪臣傅秋锋,参见陛下。”
“陛下一言,臣喜不自胜,亦甚为惶恐,喜自是得陛下垂怜,惶则惭愧臣德不配位,令陛下烦扰不安,请恕臣愚钝,再容臣为昨日莽撞冒犯请罪,但臣无悔,唯有叩请陛下原谅。”
“今臣自作主张不告而别,绝无逃避之意,更无危及大奕之举,望陛下见此信时稍作冷静。”
“臣反思良久,忠义与私情仍不得两全,陛下训斥之语言犹在耳,臣深以为然,唯有出此下策,以证臣之决意,若臣寻到解药全身而退,请赐臣伴君左右之殊荣,若臣遭遇不测,也请陛下以苍生为重,不可轻易迁怒,保重龙体,再想他法找寻解药,但有一点私心,望陛下将内台令牌长留身边,除此以外别无他求。”
“罪臣傅秋锋,顿首再拜。”
容璲攥着这张信纸离开霜刃台时,脑中仍回荡着傅秋锋的清朗严肃的嗓音,仿佛亲眼看见了傅秋锋在书灯下提笔措辞时的模样,他慢慢勾勒出记忆的细节,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天垣门前。
朝臣们没有比他更了解醴国的,他深知没有内应毫无了解就潜入王城九死一生,他几乎想要直接策马去追回傅秋锋,告诉他自己的半张脸远没有他的安全重要,但他也同样深知傅秋锋的本领,如果傅秋锋不想被人追踪,就一定不会留下痕迹。
那块内台统领的令牌现在成了千斤重负,压的人喘不过气,不为人知的悔意和埋怨丝缕钻出,容璲愣了一会儿,艳阳洒落在平坦开阔的大道上,石板苍白炫目,放眼望去笔直的尽头空无一人,只有风的声音,他抽动了一下嘴角,笑得怪异,骤然间在此时此刻感到无与伦比的失落和孤独,仿佛被这空旷广博的天地抛弃,越发渺小而无所适从。
另一边,竹韵阁内,林铮的毒终于化消的差不多了,清醒了时间多了不少,躺在床上懒洋洋地端着古书眯眼研究。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林铮略一挑眉,放下书揉揉手腕:“终于有时间来看老夫?”
上官雩拎着食盒进来,穿着一身骑装风尘仆仆,面上的担忧在看到林铮时散去了些,笑道:“我才回宫,听说了消息,就直奔竹韵阁来了。”
“小伤,不碍事。”林铮安慰道,“想杀老夫还早一百年呢。”
上官雩也不拆穿他的强要面子,盛了粥和小菜,把桌子挪到林铮床前,等他吃完午饭,又给他找来想要的书。
林铮有点奇怪:“无事不登三宝殿,丫头这么殷勤,你不会也中毒了排队等老夫救吧。”
“看您的脸色,我哪敢再给您找事做。”上官雩调侃道,“我要回去了。”
林铮一愣:“那就回呗,有小鹿照顾……你是说回醴国?”
“嗯,时机已经成熟。”上官雩点头。
林铮扶着床沿撑了撑身子,然后表情一僵,吐气道:“看来老夫是送不了你了。”
上官雩弯腰把被角放回床上,轻声劝他:“您好好养伤,等身体好起来,再来醴国看我。”
“哈哈哈。”林铮趣味地笑起来,“你也在宫里给我留个地方,我去当几天面首玩玩。”
上官雩无奈摇头:“前辈,您真是被容璲带坏了。”
林铮慢慢收敛笑意,有点惆怅地摸了摸头发:“啊,老夫现在看上去是不是真像个老头子,万一被人误会你口味太奇怪就不好了,老夫还是偷偷去,不给你丢人吧。”
“没有,前辈还和从前一样年轻好看,只是白了几根头发,气质神秘有魅力,我都要迷上您了。”上官雩捂嘴忍笑。
林铮满意地飘了一会儿:“还是丫头嘴甜,不像容璲,净会气我……不说他了,你什么时候走啊。”
“明天就走。”上官雩说。
林铮睁大眼睛,恨不能马上下地:“这么急?有时间休息吗?行李收拾好了吗?老夫这有点避毒丹清灵丹,再带点蒙汗药化尸粉,若是路上遇到有人找麻烦,直接送他们下地狱。”
“好好好,我知道放在哪。”上官雩赶紧伸手拦他,“您别扯到伤口。”
“唉。”林铮重重叹气,“老了,没用啦。”
上官雩捋了下骑马时被风吹乱的鬓发:“别这么说,等我变成满脸皱纹的老妪的时候,您还得来嘲笑我呢。”
“老夫是这么落井下石的人吗!”林铮一本正经道,“老夫才不稀罕看个丑丫头。”
上官雩眼神一凉,抬腿踢踢床边脚踏:“老爷子,乱说话可是会雪上加霜的。”
林铮在她的凝视下转过头干咳一声:“赶紧回去打包行李,别在这烦老夫。”
“那我走啦。”上官雩笑盈盈地微微躬身。
林铮开始心软,扭回脸嘱咐她:“在京城待三年了,回家还能吃惯饭菜吗?还是要多吃点饭,别整天臭美。”
“我都快三十岁了,早就不在意这些。”上官雩哑然失笑。
“早点睡觉,熬夜伤身,早睡早起勤练武功才是养生之道。”林铮又道。
“嗯,我这就开始养生。”上官雩点头答应。
“……唉,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潇洒一点,以后有机会再见吧。”林铮扁扁嘴,故作潇洒,也不怎么高兴,“记得把药带好。”
上官雩垂下眼帘,眨了眨眼,庄重地作揖:“嗯,前辈保重,无论身在何处,您永远都是晚辈的亲人。”
林铮稍感别扭,送别的话堵在喉咙里,忍不住侧过脸,不再看她,抬手慢慢挥了挥。
当初还没桌子高的小丫头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中途捡回来的少年连对象都有了,林铮躺在寂静的房里,不禁一阵时光飞逝的感慨。
于是没过多久容璲一脸恍惚郁色走进来时,林铮看他的眼神都慈爱了不少。
“今天怎么都有时间来关心老夫啊。”林铮幽幽道。
容璲往床边一坐:“你说的对,朕还是错了,朕才会伤害他,皇帝……确实比任何毒药都致命。”
林铮:“……?”
林铮想了半晌才回忆起自己何时说过这句话。
“当初朕只想救母亲脱离苦海,根本不在乎权力地位,朕也是冒着必死的风险留在叛军作乱的皇城赶去冷宫。”容璲语气低落,“可这么多年过去,朕反而患得患失,愈发懦弱,他能补好那些箭在朕心里刺下的深壑,能填满朕日复一日的怨憎和空虚的愤怒,能数次为朕出生入死救朕于水火,能冒险孤身前去醴国为朕寻找解药……他能为朕做的太多太多,却换不来朕抛开所有给他最纯粹的信任,朕宁愿听信这猜测的一字,也不肯让他与朕一同承担。”
林铮听了半天,头疼不已,终于反应过来,容璲不是来看他,是跟傅秋锋吵架了找他树洞倒苦水的。
林铮费解:“猜测不是两字吗?你昏头了?”
容璲:“……”
林铮更加困惑:“他去醴国干什么,你不是派人去陵阳了吗?闯醴国王城可不是儿戏,一不小心就尸骨无存。”
容璲长叹道:“说来话长,这要从……”
林铮翻身卷过被子愤愤打断他:“老夫没空听你的破事。”
“你闲着也是闲着。”容璲不肯走,“你既然警告过朕,难道就没有好的解决办法?”
“我就是图一乐。”林铮不堪其扰,沉思片刻,敷衍道,“上官丫头要回醴国了,你去找她商量。”
容璲眼前一亮,当即起身就去停鸾宫。
作者有话要说: 爱卿走的第一天,想他,想他,想他。
第90章 同漂泊01
自从贤妃陈庭芳昏迷不醒以后,不少追随陈庭芳的嫔妃着实惶恐了一阵,日夜担忧跋扈的贵妃娘娘打击报复,但很快这些姑娘就发现宫里关于贵妃的新传言越来越少,容璲也不再天天留宿停鸾宫。
贵妃将要失宠的消息不胫而走,有大胆的嫔妃去给上官雩请安,不是吃个闭门羹,就是看见上官雩躺在层层纱帐后,贴身婢女一句娘娘身体抱恙不宜见客,就给打发了回去。
容璲到停鸾宫的时候,楚婕妤正从宫门出来,见到容璲的鸾架,连忙躬身退到一旁行礼。
容璲下车时思考了一会儿,想起这是那个会弹琴的姑娘,就冲她随意打了声招呼:“赵婕妤,贵妃可还在宫中?”
“……在。”楚婕妤眼角抽了两下,干笑两声纠正道,“陛下,妾身姓楚。”
容璲尴尬了一瞬,撇开眼神望了望天。
楚婕妤心说容璲眼里应该只有傅秋锋和上官雩,正好一只眼一个,怕是再也装不下别人,她也没什么争宠的心思,就圆滑地劝谏道:“请恕妾身多嘴,近来听闻陛下朝政繁忙,未能前来停鸾宫看望姐姐,姐姐似乎身体欠佳,若能见到陛下,有陛下福泽护佑,料想也能早日痊愈。”
容璲这阵子确实没刻意去留意后宫,但上官雩故意放出这种消息,应该是已经想好了后续,他不动声色点点头,进了正殿,上官雩不在,婢女领他去了后院寝殿,只见箱笥衣物兵器堆了一地。
“真要离开了?”容璲倚在门边,心情有些复杂。
上官雩坐在榻上擦她的剑,手腕一翻,冷光霎时映过眼眸,她笑盈盈地抬头调侃道:“陛下,舍不得妾身吗?”
容璲直接抬手搓搓胳膊:“三年前我们早有约定,你替朕牵制后宫嫔妃,等你要回醴国时,朕也不会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