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极了他皇兄身边那些伺候的小太监。
宣景戳了戳他的下巴,嫌弃道:“腰弯那么低干吗?嫌我矮?怕我听不见你说话?还是特别想享受一下下层的空气?”
一口气问了那么多,竟是很有恶人先告状的气势。
乔墨第一次脸上的表情出现了裂痕,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这话居然是自己的主人说出来的。
他跟主人差不多高,但他比主人强壮一些,就算不弯着腰,主人跟他说话也是毫不费力的,更何况他弯着腰主人会更加省事。
还有什么“下层的空气”,乔墨不懂什么是空气,但他直觉不是什么好话,因为主人的语气告诉他主人不开心。
饶是乔墨这样如一块朽木顽石的人,如今这一刻也看出来了宣景现在是在故意为难他。
一般主人故意为难他的时候往往只有一个原因。
主人心虚。
主人定是做了什么他如果知道了一定会抵死劝谏的事,因此才会先发制人。
譬如上一次,主人被昭华长公主家的狗咬了之后本应吃药忌口,再好好疗养,可主人却悄悄地被着所有人又摸去了长公主的府中,带着跟骨头在那只已经被拴住的狗跟前晃了许久,馋的那狗的口水都将公主府中的地毯浸湿了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周围跟着伺候的都心惊胆战的候在一侧,就怕那狗突然发了狂再伤王爷一次,或者怕王爷被咬的失了智,拿骨头跟一只狗作对也就算了,再反咬狗一口,那就尴尬了。
毕竟景王平日言行无状,偶有疯癫之言,便是这么做了,那些人也不觉得奇怪。
第一次在昭理堂前吐出来的时候,除了被那程大的脸和遍布狼疮的身子吓到之外,乔墨猜测跟那程大身上裹着的皮是狗身上的也有些关系。
主人向来是越怕什么越表现的对什么更有兴趣的。
从长公主府上回来的那天,两府伺候的仆人都说景王爷得罪不得,竟连一只狗都不给个好死,要拿骨头活活馋死。
只有乔墨知道那天晚上主人窝在锦被中,出着冷汗,一边喊松开,一边用手摸着那被咬的出了血的伤口。
因此第二天主人又端了一盆排骨要去长公主府中的时候乔墨抵死劝谏,他怕主人逼自己。
他想对主人说怕狗也没什么的,不必逼自己强行跟那狗有接触,可他不敢,只得跪在地上抵死劝谏,劝主人在府中吃药养伤。
那时主人就故意为难他,将那盆红烧肉放在他跟前,跟他说:“既然你不想本王去,这盆食物也不好浪费,不如你就替那狗吃了吧。”
虽然主人在他低头舔舐的前一刻将那盆踢翻了,又将他扶起来,但他知道,主人一开始就是在吓唬他。
如今也是。
只不过主人好像比当年温柔了不少。
当年的主人心虚时尚且知道佯作强势将那盆肉搁地上让他舔舐,如今的主人却只是说他几句不轻不重的话。
乔墨心里熨帖,这样的主人比那个一本正经的主人更让他亲近。
不过都是主人心虚罢了,主人也是个小孩子,想找人哄自己。
被狗咬了害怕也不敢表露出来反而装作一副刻薄纨绔的样子的孩子罢了。
乔墨刚刚被主人逼问的跳的飞快的心一下子静了许多,他知道主人不是嫌他僭越,主人只是心虚,想做些他不建议主人去做的事情。
想通了这个,乔墨心中顺畅了不少,他没回答主人的问题,反而有些失礼的问道:“主人是否有事要吩咐属下?”
宣景正有些虚的心扑腾了一下,耳尖悄悄爬上了一抹红,继续强势道:“没有。”
乔墨点头,那就是主人自己要去亲自做些什么了。
这可不成!
绝对不成!
“主人…”乔墨试探着问道:“主人刚才说要跟在齐海身后走,不知是怎么个走法?”
宣景摸了摸鼻尖,视线不自觉的飘忽了一下:“就是…就是他在前面走,咱在后面跟着。”
“悄悄地,”宣景又补充道:“跟进丰州。”
乔墨突然福至心灵的明白了宣景的意思。
主人说跟在宣景后面,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要跟在后面,说不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主人还跟齐海达成了什么协议,待齐海回丰州的时候主人会跟着一起去,不带人也不带影五。
就主人和他两个人,或者,主人自己。
“主人不可,”乔墨想明白了就连忙跪地劝谏道:“主人若是这样的话是将自己置于险境,这太危险了,您不能做这样的事。”
自己心里的小九九被揭发,宣景有些不高兴。
他本想欲扬先抑,先训斥乔墨一番,再让乔墨同意他跟着齐海一起去,哪知道这块朽木该发芽的时候一点动静没有,不该发芽的时候长满了毒蘑菇。
就跟那些宫人骂人时说的尿菜一样。
甚是难弄。
既然被拆穿了,宣景也不再装作什么,他不太高兴的解释道:“齐海下山时我对他做了个手势,让他在山下的凉亭中等我,我们跟他一起去丰州,他将你引荐给齐慬。”
“到那时你跟在齐慬身边,定然能很快查到一些东西,咱们里应外合,拿到证据就跑。”
宣景字字句句都没提到自己,只说了乔墨的去处,乔墨直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细细想了想,突然明白了“里应外合”这个词的意思。
若主人留在樊石寨,那么他是“里”,主人是“外”。
但主人跟他去了丰州,那就只能是主人为“里”,他是“外”。
主人是要去张岂身边?
乔墨脸色忽然变的铁青,他抿着唇,冷声道:“不行!”
宣景:“…”
不是,突然这么凶,这还是他的墨墨吗?
第48章 努力成为小娇妻的第四十八天
宣景不可置信的看着乔墨,眼神错也不错的盯着乔墨的嘴唇,似乎是想确定一下刚刚这句话是不是真的从乔墨嘴里说出来的。
不得了啊,木头被逼急了也能冒出绿芽来。
就是这绿芽沁的可能是毒汁。
乔墨说完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说话有些僭越,这实在不合礼数,于是他跪在地上仰着头祈求的看着宣景,求道:“求主人…”
…好吧,宣景决定收回自己刚刚那句话,汁儿是不是毒的不清楚,这绿芽还是个刚冒了尖就吓得要再缩回去的小骨朵。
简直比含羞草还要怂,还没碰他就自己缩回去了。
另一边影五出了客院后就找了棵高大的树把自己挂在上面了,王爷不让他去忠义堂,那他藏在树枝上偷看总可以吧。
树枝摇曳中透过缝隙,忠义堂的方向照出了一点亮光来,影五看的不太真切。
忠义堂正中间的条案上摆着一尊关二爷的雕像,范二手里拿了注香正插在小香炉中。
孙沛在正中间跪着,垂着头,好像已经放弃了抵抗,从他被带进忠义堂开始就没有再开过口。
范二上好香后将身子转过来,看着孙沛道:“你可知错?”
事到如今孙沛自己也清楚,无论知不知错,这罚也是少不了的,范二到现在都没让人给他上药,摆明了不会轻饶了他。
况且进了忠义堂的人哪有囫囵个出来的?
孙沛看了看自己还在流血的手心,抬头讽刺的看了范二一眼:“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是我做的,都是我做的,我替齐海将那些人领到山下,也是我告诉他们那下面有铁矿,这些都是我做的。”
范二猛地踹了孙沛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上。
孙沛被这一脚踹的胸口疼,他倒在地上咳了几下,再爬起来的时候却突然笑了出来:“二当家好气力。”
范二冷眼看着他,嘴里不带感情的吐出来几个字:“冥顽不灵。”
孙沛像是被逗到了一般,脸上的笑容更大:“二当家还是这样一副义薄云天的样子,连话都不变一下。”
当年也是这样,他不过就是悄悄去山下截了几个女的带上了山,范二不嘉赏他也就算了,还让他把人再送回去,说什么盗亦有道,他们是樊石山上的匪徒,不能破了规矩去山下的丰州城里截人。
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他梗着脖子不听话,范二就说他冥顽不灵,还拿鞭子抽了他一顿。
从那之后孙沛就恨上了范二,觉得范二这个人虚假又做作,既做了匪徒还偏偏要讲究那么多,自己跟齐海那厮狼狈为奸做些伤天害理的事,还反过来教育他们不要把那些孽物带进樊石寨来。
孙沛笑的幅度过大,手心突然刺痛了一下,他敛起笑容,无所谓道:“二当家打算怎么处置我?杀了我?”
范二从他开始笑的时候就震惊的看着他,他看孙沛疯了一般的发狂,说些胡言乱语的疯话,心中尽是痛惜。
然而不等他说些什么,孙沛又忽然问道:“二当家还记得奈奈和瑶瑶吗?”
当然记得,奈奈和瑶瑶是他的弟弟妹妹。
三年前突然走丢了就再也没找回来过,范二一直猜想是不是被这樊石山上的野兽给叼走了,孤故而每每看到凶狠强大的野兽都会忍不住逮进樊石寨来。
孙沛突然这样问,难道他知道些什么?
范二呼吸都有些紧张了,他艰难的问道:“你知道什么?”
“你见过奈奈和瑶瑶?”
孙沛却不做声了,只似笑非笑的看着范二。
范二突然从这笑容中品出了一点什么,他突然开口:“当年是你把瑶瑶带走的?”
三年前丰州刺州朱见刕突然上山剿匪,他那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险些落在朱见刕手中,后来还是被齐慬救了才得以反击,但瑶瑶和奈奈却不知是被朱见刕捉去还是在混乱中走丢了,总之再也没找见过。
孙沛突然这样问,范二眯了眼睛看了看他满是嘲讽的眼神,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
孙沛眼看着范二回过神来的样子,嘴角嘲讽的弧度更大了,有一种报复后的快意:“是我。”
“但我不会告诉你他们在哪儿…咳咳咳…”
孙沛这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揪住了衣领,范二像个疯子似的抓着他的领口使劲晃,语气接近咆哮:“他们在哪儿?快告诉我他们在哪儿?”
孙沛被拉的几近窒息,脑子也被晃得生疼,却有一种快意。
他磕磕绊绊的将话吐出来:“我…不会…告诉你…”
孙沛其实很想现在就告诉范二,告诉他,你口中的孽物就是你那弟弟妹妹,是你亲口让我把他们关到寨外,也是你亲自让我去狸市把人提出来送给那两个新来的。
但他忍住了,只要那两只小鬼一天不死,他就能多刺激范二一回,眼下还是活命要紧。
范二晃得孙沛衣襟都敞开了,头发也乱着,看上去好像刚遭受过什么虐打一般,但被虐者本人却坚持不肯说。
旁边的小弟看了连忙上来拉范二,生怕二当家一个激动把孙沛打死了,那奈奈和瑶瑶就真的找不回来了。
这些兄弟都是一直跟着范二的,对奈奈和瑶瑶也是当做自己的亲弟妹一般,当初找不见孩子时他们还跟着伤心了很久,眼下知道这些事都是孙沛做的,恨不得将孙沛的骨头敲碎。
但现在孙沛摆明了要拿这事儿威胁范二,韩克在一旁看的清楚,孙沛这时候故意提起这事,就是想逼范二放了他。
弟兄们将范二从孙沛身上拉开,韩克扫了一眼正趴在地上大口喘气的孙沛,眼中的鄙夷尽现:“孙沛,二当家对你不薄,你如此行径也是够狼心狗肺的了。”
孙沛大口的呼吸着,他气还没喘匀,闻言也不恼,只嘲讽的看着韩克。
韩克被他的眼神弄的十分生气,恨不得将他就地绞杀了,他闭了闭眼,示意那些弟兄们拉好二当家,别让二当家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自己压着脾气道:“你要做什么?”
孙沛不屑的切了一声:“你能做主?”他说完不等韩克说话又道:“放了我。”
“不可能!”范二刚被被安抚下去的怒火又被挑了起来:“先不说你将那些人引去炸山的事,就单奈奈和瑶瑶这一件事,就别想走!”
孙沛只嘲讽的笑了笑,没说话,但眼中的意思很明显,不放了他,他就不说那俩孩子在哪儿。
韩克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范二安抚住,又使了个眼色让人先将孙沛绑了起来,堵上嘴和耳朵,捆到了旁边的柱子上。
“二当家镇静些,”韩克苦口婆心道:“此事还有诸多疑点,您先冷静一些,平静下来再跟他谈也不迟。”
“我们先将他关起来慢慢问。”
范二手中的红缨枪早就在刚开始的时候就被兄弟们藏了起来,原本是想替孙沛求情,毕竟无意领人上山也非孙沛所愿。
哪想到孙沛上来就说自己是故意的,一切都是他做的,连二当家的亲弟妹都是他拐去的。
这他妈谁能忍?
他们樊石寨别的不说,义字当先是必须的,孙沛做出这样天怒人怨的事他们都想杀了他。
只不过到底没有摊在自己身上,他们还保持着一丝冷静,知道不能这么着就让孙沛死了。
范二气的眼眶都红了,只盯着孙沛,半晌没说出话来。
忠义堂在僵持着,客院这边也不轻松。
乔墨死都不松口,像个朝堂老顽固似的以死劝谏,说什么都不让宣景出门,大有一副“你想出门就先从属下的尸体上跨过去”的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