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不是帮我,殿下是在帮远在他乡的七皇子,不然殿下今日也不会来这里”。
兄弟二人自小交好,楚怀安又怎能容忍他人别有用心烧坏楚连道的金像。
听罢,楚怀安轻叹一声:“对他人莫须有的指摘对揭开真相毫无益处,我贸然上奏,不但不能解圣忧,父皇还会怀疑我的动机”。
“我会以查案为由,先稳住客卿,等调查清楚真相,我朝再组建一支商队护送客卿返回金国。金国物产富饶,这支商队前往金国旨在考察,为两国带来互惠的商贸来往,一举两得”。
“你竟想的这般远,解决的法子也有了”,楚怀安道:“只是来通知我一声而已”。
周原垂首:“属下不敢,确实对调查纵火案毫无头绪,不知殿下能否给予帮助”。
半晌,楚怀安道:“根据我派人调查,或许你可从城中海棠馆下手”。
“殿下,名不正,言不顺”。周原突然来了一句。
楚怀安顿了顿,悟过来周原的意思,问:“你又想好怎么做了?"
“为殿下分忧是属下职责所在,属下思来想去,突然发现”,周原道:“礼部擅长处理外交事宜,不如将纵火一案也让礼部参与进来,涉及两国邦交,必须经过礼部审查,方才妥当”。
楚怀安没好气地看着周原:“我觉得你说了这么多,正真的用意只在此处,插一脚光明寺纵火案”。
“属下和数年前向陛下建议把七殿下私宅改为接待外国宾客宅院时一样,未曾改变丝毫,只想礼部越来越能为圣上分忧”。
楚怀安朝周原摆手:“行了行了,你走吧,别拿这些话搪塞我”。
周原拱手告退,出了宜怡园。
四日后,光明寺纵火结案,刑部联合礼部公布整个案件原委。两名混入光明寺的舞女为北疆细作,藏身幽州南街海棠馆,以倡女身份刺探消息传回北疆,伺机破坏魏金两国关系。
那日她们在光明寺确实进了楚怀仁在的房间,接应她们的是在楚怀仁身边伺候的掌声嬷嬷。她私下沟通外贼,被打死了扔到街头暴尸三日。
每一步都能衔接上,都有合情合理的目的。陈暮雪知道,这其中真假参半。
他不做深究,只要李月来能够全身而退。
“陈琼,柚子叶准备好了么?”陈暮雪在铜镜前理了理头发。
“一早就准备好了,泡在水里,直接等姑爷回来擦洗”。
陈暮雪展开近日难得的笑颜:“那就好”。
…
李月来在牢门前徘徊许久,等待给自己开锁的官差,他似乎对自己即将脱离这里并没有表现出很大的情绪波动。
“李月来,你欠我一条命,得记着”。
阴暗处传来一个熟悉的男人声音。
“大人要什么?”
“不急,想来门外早有人在等你归家”,周原低声说:“我放出去的东西都会一一讨回来”。
话音刚落,牢门的锁就解开了。
李月来迈出牢房,并未往黑暗处男人那里看,直接跟着官差往外走:“救命之恩,万死不辞”。
他满身脏污,看着大门外身着素服的陈暮雪,脚步微顿,就那样望着陈暮雪,不言不语。
陈暮雪眼里泛起水光,推开陈琼的搀扶,快步走向李月来。
走近后,他一把抱住李月来:“你…受苦了”。
李月来左脚承不住力道,被陈暮雪抱的往后站不住了。
“阿雪,你抱得我喘不过气”。
听罢,陈暮雪忙松开李月来,从头到脚打量他,看着他裤脚的血迹,十分心疼:“回去后洗个澡,找大夫瞧一下”。
有人,有家,在等他。
李月来抬头看着阴沉的天,这才从时时刻提心吊胆中缓过来。
他顿了顿,忍着疼把陈暮雪拥回怀中,下颌抵着他的头顶不断摩擦。
陈暮雪身上有股淡淡的皂角香气,李月来闻得不觉心安许多。
…
回去后,他们从蓬莱酒家搬到刘安的独院,好给李月来调养身体。
院子离幽州繁华的街道略远,很安静。院子因为一直空着,刘安又临时找了两个人,给他们打扫和做饭。
陈琼站在院子外,不停张望巷子左边入口处。
终于,一辆马车缓缓驶进来。
陈琼两步走下台阶,见顾林背着药箱走下马车,立马朝他挥手:“顾大夫,这边”。
☆、幽州之行(十六)
顾林看到陈琼出来迎自己,眼睛笑得眯起来,快步走近道:“你家公子身体好些了么,怎么一直没找我复诊?”
陈琼把顾林往屋里带,一边解释:“公子太忙,前几日按着原方子吃药,咳嗽好了不少”。
连给自个儿养病休息的时间都没有的,大多是爱操心的人。
顾林又叮嘱陈琼:“虽然咳嗽的症状有所缓和,但要彻底好,得叫你家公子放宽心思”。
“晓得”,陈琼那里管得了陈暮雪,说了他也不听。
他微微叹气,推开房门:“今日是给另一位看伤,还请顾大夫仔细些,要是看不好,我家公子身上的病只怕又回来了”。
那定然是对陈暮雪很重要的人,顾林点了点头,跟着陈琼进屋:“我自当尽力”。
二人进屋后,陈琼小声对床边坐着的陈暮雪道:“公子,顾大夫来了”。
李月来在床上熟睡,陈暮雪站起来道:“劳烦顾大夫跑一趟”。
顾林瞧着陈暮雪气色改善血多,微微点头,走向床边又看了一眼李月来:“陈公子再喝两幅药便可停了,吃些补物把身体养回来,之前给你把脉,便觉得你身体有些虚”。
“多谢顾大夫挂心”,陈暮雪让出地方,方便顾林给陈暮雪把脉:“他的左脚大拇指指甲没了,后背也有鞭伤”。
二人说话轻声细语的,顾林伸手推醒李月来:“公子,我要看看你的腿”。
李月来睡着前就在听陈暮雪说顾林,现下见了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年轻,不觉道:“顾大夫年纪轻轻就在天子身边侍医,实在了得”。
顾林道:“前几日我为陈公子看病,见他愁容满面,今日他精神大好,想来也是因为你,所以我倒羡慕公子年纪轻轻,就寻到了这般知己”。
李月来望向陈暮雪,眼底的温柔像是要把他融化一般。
如果自己猜的没错,牢里救自己的人,一定和陈暮雪有关系。
顾林没注意二人眼底传情,专注自己的本份,轻轻卷起李月来的裤腿,散开他左脚缠绕的白布。
脚趾上的血窟窿,因为天冷,已经凝住血了,但是有些发肿。
顾林伸出手指,在周围按压了几个穴位处,问李月来:“疼吗?”
李月来回道:“不太疼”。
“这里呢?”顾林又按了按他脚背。
李月来还是摇头:“好像什么都感觉不到”。
陈暮雪听得心一紧,忙问顾林:“他怎么没知觉?”
顾林弯腰给李月来把完脉,低头重新查看一遍伤口,连带着看了李月来后背的伤势,他直起身道:“伤口要重新处理,卧床静养一段日子就成”。
“好好养,应该会恢复如初吧?”陈暮雪的声音听起来很不放心。
顾林坐到桌边,低头写药方,颇为自信道:“无事,只要将养好,这点伤还不在我顾林话下”。
听罢,陈暮雪心上悬着的石头这才落地。
李月来躺在床上观察陈暮雪满脸担心的小表情,心里满足得意。
他向陈暮雪招手,有些撒娇:“阿雪,我想吃枣”。
早先门口卖枣,陈琼买了一斤,还放在厨房盆里泡着。
听罢,陈琼眼疾手快去厨房端来枣子。
陈暮雪捧过一小盘冬枣,坐到床头,擦干一颗,递给李月来吃一颗,一边问顾林:“顾大夫,这他能吃吧?”
“能,随便吃”,顾林把写好的药方递给陈琼,瞧床上李月来一副大老爷做派,道:“待会儿我要给李公子处理伤口,需要做事仔细的人在一旁搭把手”。
陈琼忙道:“顾大夫尽管吩咐我,公子身体还没好透呢”。
“你也有事要做,烧三四盆热水进来”,顾林道。
“我来给顾大夫帮忙,你去烧水”。
陈暮雪看了陈琼一眼,陈琼便闷声出去了。
李月来吃完枣子,顾林清伤要的热水、白布、药粉、银针等等都准备齐全了。
顾林先把李月来的伤腿紧紧绕着床柱子捆了几圈,床柱子和腿隔的太远,不是很紧合。
他又在热水中化了一颗药丸,端给李月来:“喝吧”。
李月来接过杯子看了看里面褐色的水:“这是什么?”
“止疼的药,喝了待会儿你会好受些”。
一听是止疼,李月来仰头咕噜咕噜把水喝得干净。
又等了会儿,顾林从一旁盘子里拿出来一块干净的白布:“我开始了”。
没给李月来反应过来点头的时间,他已经擦向李月来左脚伤处。
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在被揭开的一瞬间,血立即往外冒,带着黄色脓液。
“疼疼…啊!”李月来没忍住,冒着冷汗叫唤。
“顾大夫,他疼,有没有什么办法…”,陈暮雪轻轻喊了一声。
“没事”,李月来腿动的太厉害,顾林的手不得已停下来,他咳嗽两声:“已经给他喝了麻沸的药,只是还没起作用”。
李月来白着一张脸:“……早知道我就多喝几碗”。
“喝多了你就醒不来了,你来帮我一下”,顾林回来李月来一嘴,又对陈暮雪说:“把他的腿掌紧”。
陈暮雪立即弯腰去按压李月来的腿。
李月来挣扎的腿被陈暮雪死死按住,他见脓水淌得李月来腿上到处都是,松开腿去药箱里翻了一块布,想给他擦擦。
“诶”,顾林眼疾手快,夺过陈暮雪手里的帕子,快速收回胸前衣服里。
一旁陈琼愣了愣,发现陈暮雪拿的不是白布,是一块绣花的手帕,他连忙重新拿了一块白布递给陈暮雪。
“搞完了我会给他擦干净,你先掌好”,顾林看了一眼陈暮雪,补充道。
陈暮雪有些尴尬,他拿的那块帕子似乎对顾林很重要。
“阿雪,准备什么时候把新村的地契交给我?”李月来打断尴尬的氛围。
陈暮雪没想到李月来这时候还有心思惦记地契,笑道:“你全须全尾的回去,立马给你”。
李月来在被角上蹭了蹭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记下了”。
顾林眉角微抽,有钱人都这么分散注意力的么!
他给李月来挤完血水,把伤口上面贴着的一层软皮撕扯下来。
李月来没忍住哼了一声,朝着陈暮雪委屈道:“阿雪,疼”。
陈暮雪低下头去,温柔道:“不疼不疼,我吹吹”。
陈琼望着他家公子这副模样,不由想起大雪天那次,公子落入陷阱,冻坏了腿,大夫重新正骨,当时公子一声都没吭。
顾林扫了一眼李月来,麻沸的药也该起作用了吧,怎么还哼哼唧唧的。他利索给李月来处理完最后一点儿伤口,收手道:“好了,药粉上完了”。
☆、幽州之行(十七)
李月来自然也感受到顾林的目光,觉得他瞧不起自己,于是收回胳膊,翻身闭眼道:“我困了,想休息会儿,都出去吧”。
方才还在精神抖擞的说新村地契的事儿,感觉能拉着他说上一夜,怎么突然就困了?
陈暮雪看了两眼李月来的后脑勺,见他没有转过来的意思,回头示意陈琼先把顾林请出去。
陈琼点点头,领着顾林出门:“顺便我去熬药”。
“有些药得凉水泡会儿才能住煮”,顾林跟在陈琼身后道。
“啊?有哪些?”陈琼回头看顾林。
顾林把他往前推着走:“走,我教你”。
背对着众人的李月来忍住了回头看的冲动,心底暗暗怀疑这顾大夫是不是对他家阿雪的小厮有意思。
等门关上后,陈暮雪轻手轻脚坐到床边,单手抚在李月来后背:“你困了?”
李月来悄摸的又转过身来,眼睛看起来很精神:“不困”。
陈暮雪觉得李月来生病了,心里脆弱,想和自己呆会儿。
他低头见自己的手被李月来握住,笑着道:“那我陪你说会话”。
李月来挪动挪动朝陈暮雪贴的更近:“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他知道,不只是自己在牢里受苦,陈暮雪也一定在外面担惊受怕,其中煎熬不比自己好受。
最近陈暮雪的心一直悬着,整个人神经紧绷,不过都过去了,李月来现在好好的回来才是最要紧的。
“比不得你在牢里受皮肉之苦,”,陈暮雪微微摇头,继续说:“顾大夫说要是养不好,得落病根”。
“这有什么,修养一段日子就成,只是我担心拖慢回家的时间”。
陈暮雪道:“不着急回家,我已经写信回去了,幽州荟聚天下名医,万一这个顾大夫瞧不好,咱们就换一个”。
陈暮雪说着,一边给李月来掩被褥,听他笑说:“要是陈琼在屋里,我估计可不爱听你这话”。
“嗯?”陈暮雪愣了一下,没明白换大夫跟陈琼有什么关系。
李月来笑道:“我觉得这位顾大夫很有可能把你的小厮拐走”。
陈暮雪顿了顿,意会过来,随即道:“陈琼虽跟我家签的是死契,我从没有想捆他一辈子,你别瞎操心,管他什么顾大夫林大夫,看腿要紧,你若是有什么好歹,回了镇水村,我要被赶出李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