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是他随意提及一句挖个池塘喂喂鱼,前几日羊溪便说在院落旁有人在挖池子。
“姐姐~你脸怎么红了?”
简临青骤然一惊,清咳一声喝了杯温茶,“许是喝多了酒。”
楚则晗笑而不语,体贴地岔开话题,“宴会都进行有一会了,我们皇后娘娘怎么还没发表感想呢?”
简临青支着下巴,“是啊,她不是最喜欢在这种场合发话了吗?”
两人正说着,皇后也站起来了,她刚开口眉头便狠狠一皱,面色痛苦,竟撑着桌子吐出一口汚血,场面一下混乱了,皇后身边的姑姑扬声喊:“请诸位主子今晚都呆在宫里,直至查出真凶!”
这就是皇后牵制他们的手段了,简临青跟着楚则晗一行人回到了宸阳宫,楚则晗还在意外,“不是,谁会这样明目张胆地给皇后下毒啊?一场好好的宴会都被毁了……不对,正是这样的时候给了下毒之人最好的机会……”
她碎碎念着分析,简临青望向宸妃,对方面上波澜不兴,两人交接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宸妃掐了掐自家女儿的脸,“别瞎想,这几天都给我老实待在宫里,要是无聊就去找你那师父练武,你这女孩子家家,怎么那么皮实?”
楚则晗被她提醒想起来了,“我去看看师父去,还给他带了吃的呢。”
她风风火火地离开了,宸妃娘娘操心地叹了口气,“傻不愣登的。”
她继而又正色看向简临青,“你放心,临青,王爷过来之前,我会护住你的安危。”
简临青并不意外,“多谢娘娘,你们自己的安危也要顾及起来,宫里有密道吗?随时准备着,万一有突发情况,我们也好随机应变。”
今夜是安王动手的最佳时间,皇后遇刺,会理所应当地戒严,一堆女眷也被掌握在了手心里,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出宫外。
果然,后半夜,皇上遇刺的消息也传来了。
这是要准备召集大臣逼宫了。
这一夜,没有人敢睡着,风云诡谲的一夜之后,除了杂役宫人,没有人敢在宫殿外头晃悠。
第二天下午,由宁王带着几个御林卫去各宫问话。
安王楚则珏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一天了,他的父皇被弄死了,皇位唾手可得,晏沉被困在边境不得脱身,等他回来了就是死路一条,他手里可牢牢捏着他的软肋呢。
简临青,简临青啊……他想着他,心里就生出一团野火,身下宫女的痛哼声更大了,带着闹人的尖利。
楚则珏把这不识趣地玩意儿一脚踢下床,扬起鞭子狠狠地抽过去,倒刺刮出一片淋漓血肉,他在惨烈的求饶声中愉悦了。
简林青他现在还动不得,那是要留来要挟晏沉的软肋,但他身边不是有两个侍女也跟着进宫了吗?
她们看起来感情很好啊。
问话繁琐又无聊,简临青翻来覆去把自己的行程说了好几遍,半个时辰之后才算是结束了这场调查。
简临青伸了个懒腰出来,就看着羊溪在殿门口探头探脑,他忍不住敲了一记她的脑袋,“这风声鹤唳的时候,你在这儿干嘛呢?”
羊溪捂着头转过来,“我等木槿,她刚刚说看到个熟人就出去了,说马上回来呢……”
简临青脑子里嗡鸣一声,“你说什么?!”
宁王听到身后的嘈杂,他回过头看着御林军正追着一个纵马的身影,骑马者墨发高束,露出一张未施粉黛的艳色灼人的脸庞,不是简临青是谁?
他赶忙迎上前去,“出了何事?”
“我的侍女不见了。”
“你别担心,我们来找,眼下形式紧张,你该待在宸阳宫里。”
“你敢保证你找到的是我毫发无损的侍女吗?”
对上那双仿佛在燃烧的好看碧眸,宁王一时失语,就听他轻喝一声,“让开!”
他纵马而去,宁王骤然回神,带着人跟上去。
简临青从开没有这样害怕的手上,缰绳几乎要勒进他的手里,粗粝的质感磨得掌心生疼,他却要靠着这股痛意来维持清醒。
木槿不能出事,绝对不能。
他呼吸都几乎要停住了,火辣辣的痛意从心口燃烧到喉头,眼前所见的边缘都带着炫目的光。
他在这光里看到了一个女人。
该说是女孩,她苍白而沉默,张开手臂拦在马前,对他说出宛如佛音一般的话语,“我知道木槿在哪里。”
简临青认出她是太子妃,他把她拽到马上,只沉声说:“带路!”
楚则珏狠狠掐住身下女人的下颌,神情如蛇吐信,“想自杀?我对奸|尸可没有兴趣,你最好乖一点,我挺喜欢你的,到时候……”他笑得淫|邪可怖,“你跟你主子一起伺候我。”
他说着俯身下去,要再尝尝这鲜嫩的血液。
一声巨响,房门轰然洞开,楚则珏循声望去。
他只看得见那一双碧眸。
那一双一照面就把他牢牢攫取住的幽暗的碧眸,染着冰冷的怒火和磅礴的杀意幽冷地注视着他,简直像是咆哮的猛兽,楚则珏居然被这双眼睛刺得颤栗。
他有一瞬间几乎不能动了,冷锐的光一闪而过,他的大腿被冰凉尖利的东西捅穿了,他痛呼出声,同那些被他折磨的宫女一般。
木槿趁机滚下床来,被冲上前的简临青接住,带着体温的外袍披在她身上,她被严严实实地笼罩起来。
她得救了。
胸前浸染了一片湿意,简临青冷着脸把木槿交给跟上来的羊溪,抬起手上的轻弩,这一次瞄准的是对方的心脏。
楚则珏惊惧回神,他失态地躲到柱子后,色厉内荏,“你敢?!”
扎进廊柱的箭是最好的回应。
楚则珏几乎要疯了,他从来没有这么痛过,“你们这帮蠢货在干嘛!还不动手!由着他弑君吗!把这女人抓住!快!”
周围的侍卫这才如梦初醒,上前去阻止,有的甚至已经拔出到来了。
简临青眸光一冷,却听到熟悉极了的声音,“动手。”
言出令下,一直按兵不动的御林军拔出到刀来,杀死了刚才准备动手的同伴。
而后,他被拥入一个炙热的怀抱,身后的男人揽着他走了几步,转到了柱后,安王惊惧交加地靠着廊柱,滑稽而扭曲。
简临青的手也被握着抬起,男人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轻拂,“他的命还有些小用处,暂时不能给你杀了,不过出出气还是可以的。”
他说着,简临青感觉到手指被按着一扣,锋利的箭簇扎进安王的左臂,后者病态地把涌出的血捂住,发出惨烈的哀嚎。
这哀嚎之中,简临青听着晏沉似乎是笑了一声,“他怎么这么不经玩?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
第31章
安王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的目光明了却又不可置信看向他的亲生弟弟,后者淡然无波地回视着他,率先移开视线。
简临青扶上晏沉的手臂,他的情绪波动太激烈,心如擂鼓,几乎要从薄薄的胸膛里跳出来,“安王先给你吧,用完……再说。”
晏沉听出他语气的虚浮,他声音一紧,收回轻弩把人揽着旋了个身,“很很难受吗?”
原本满鼻腔都是浓重的血腥味,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连同气味都被阻挡了些,简临青得以喘了口气,“还好,先出去吧。”
晏沉便扶着他出去,经过宁王对他说:“把安王押到皇后那去。”
宁王抬了抬手,手下人心领神会地在安王开口之前把他的嘴堵上了,他怨毒有不甘地被押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宁王在他身后走着。
他的印象里,哥哥从来没有这样狼狈过,这让他觉得……快意。
简临青出来就吃了颗药,这是云岚岚研制给他的新药,口感清甜,让他兀自庆幸了很久,好歹吃的药是甜的。
药吃下去他就好多了,还没同晏沉说话又见安王妃上前来,竟是直接跪下了,“是我把木槿骗了出来,我不这样做的话安王会折磨死我的……”
简临青抬手,他不轻易对女孩生气,然而他不敢想,他若是晚来一步,究竟会如何,“小姐,”他仍叫她小姐,“我知道你是被要挟的,但这不是你伤害别人的理由,我是个自私的人,若是木槿真出了事,我会把你连同安王一起杀了,即使你是迫不得已。”
安王妃怔神,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流下来,她苦笑一声,“你对侍女都如此真心,我的家人却为了地位让我以身饲虎。现在就算安王倒台,我与他和离,也就是个被抛弃的弃子了。”
简临青皱眉,“你之前有做过这种事情吗?”
安王妃咬着牙,“绝无,只是这次代价太重,我太害怕了……”
简临青揉了揉额头,吩咐人带她下去休息。
他把这话撂在一边,看向晏沉,这才注意到他的衣袍下摆都是血,“你没受伤吧?”
晏沉因他的关心弯了弯眼眸,“没事,一切都很顺利,只是你这里出了变故,是我不好,若我想到了这一层,木槿也不会……”
简临青拍了拍他的肩,“你以为你是神仙啊,算无遗策的,没事了,算是虚惊一场,后面还有事情要等你处置吧,快去吧,别在我这儿耽搁时间了。”
晏沉点头应是,却问,“你觉得宁王如何?”
简临青思索一瞬,“这人,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也够狠,皇后和安王虽百般不是,但应当没有任何对不起宁王的地方吧?”
“皇后是个好母亲,安王也是个好哥哥,他们最大的过错就是,一个在他们出生之时就定死了他们的将来,另外一个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弟弟也是想当皇帝的。”
简临青闻言冷嗤一声,“但宁王自己有嘴,他大可以把一切说开,而不是这样缄默地盘踞在幕后,欺骗着爱他的人,因此,我觉得宁王此人,不可为伍。”
晏沉深深地凝视着他,“确实如此,今日过后,他会失去最重要的东西。”
晏沉去养心殿处理接下来的事务,女眷孩童纷纷被接出宫,简临青一行人也离宫了。
皇宫像是最大的漩涡中心,有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搅弄风云,也有人凭一己之力将风波平息。
安王意欲弑父逼宫,已经贬为庶人,幽禁一生,而比这更加震惊朝野的是,被保护下来的皇上,召集重臣,口述了一封罪己诏,还命人以此立碑,就镇在武威门,受万民唾骂,警醒后人。
罪己诏中,皇帝一五一十,毫无隐瞒,讲他如何嫉恨晏修晏将军,如何觊觎温柔貌美的晏夫人,是怎样设计陷害,勾结外敌,将本该流芳百世的忠臣战神碾进了污泥里,让他落得个尸骨无存,万民唾骂的下场。
罪己诏一出,举国震惊,有人说这是皇帝弥留之际幡然醒悟,也有人说是晏将军唯一的儿子隐忍蛰伏多年,逼着皇帝终于认罪。
无论说辞有多少,晏修叛国一事真相大白;有人哭着喊着说一直都觉得晏修将军是清白的;有人已经自发地从住处出发,三跪九叩去晏将军埋骨之地道歉;有人涨红着脸不承认自己说过那般恶毒的谩骂;有人著书立说有人修金身大像。
然而与这件事关联最密切的一个人,已经把自己关在听溪园里足足五天了。
晏沉只觉得疲惫。
他本来以为让父亲沉冤得雪还有很长一段布满荆棘的路要走,然而皇帝不知道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良心发现,还是因为惨遭亲儿子的戕害让他想起了曾经以命相护的故人,亦或是被药折磨得不敢再挣扎了,总之他坦白了。
真相大白,沉冤得雪。
可他呢,短暂的喜悦之后他安排好一切事宜本想回来和简临青共酌,在醉意朦胧蜻蜓点水地提及一些过去的往事,卸下肩头沉沉的重担,大醉一场,大梦一场,开始全新的一天。
可他备好酒之后,倏然空茫了。
那山一般的重担消失了,那遍布荆棘的路也不见了,这些东西不见了,他骤然发现,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像是置身在茫茫大雾里,不知道何去何从。
一切尘埃落定,他之后,要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他想了五天,睡睡醒醒之间,往事浮光掠影。
最开始察觉到变化的时候,是街角的王阿嬷不卖他花儿了。
娘亲最喜欢她的花,爹爹出征,便是他来跑腿,每天早上王阿嬷都会把他要的花漂漂亮亮地包好递给他,温声细语得要他回去小心,还要给他些小零嘴。
那天没有了,那天慈祥和蔼地王阿嬷面目狰狞,骂他是畜牲种。
再后来,很多人都骂他,嘴上说着不喜欢他却总是不罚抄他的夫子;一起逃课玩耍的小伙伴;府里的下人都在用那些他从来没有听过的粗鲁的言辞斥责他,面目狰狞,叫嚣着他爹是叛国贼,他是小畜生,让他快点去死吧。
他爹才没有叛国,是他们变成怪物了,是怪物占据了他们的身体,他们才会变成这样。
直到皇上的圣旨传到民间,直到这个从小对他和善可亲的皇帝叔叔在败落的王府,在那张属于父亲和母亲的床榻上意欲不轨却被严词痛斥悻然离开。
他看着母亲挂起三尺白绫,却又哭着念他的小名,无法放下疼爱的孩子孤身留在世间承受所有恶意,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家人承担千古骂名。
是他握住她的手,说允许她去见父亲,让她放心,他一定还父亲的荣光,让所有加害者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