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进卧室,木槿就赶紧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两颗雪白的药丸给简临青含着,羊溪看着他苍白的嘴唇,急得在原地打转,“殿下好点了吗?”
简临青点点头,这一路上,他的力气一点点流失,眼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简临青总觉得这种时候他像个棉花人,他按着胸口,因为心悸而紊乱的心跳一声一声地,像是要破体而出,他蜷缩在美人榻上,木槿沉默着把被子给他盖上。
“殿下身体本来就不好,知道身体不对劲了就该吃一颗药的。”
羊溪也跟在后面咋咋呼呼,“脾气也不好,动不动就容易发火,一通脾气发下来更容易损耗身体,还总不吃药。”
简临青忍着恶心让着药丸在嘴里化了,这味道苦而腥,闻起来像是雨后被蚯蚓爬过的泥土,一颗能抵掉一整天吃到的美味佳肴,如非必要,简临青真的不想吃。
但他确实理亏,一口气喝完木槿及时递上来的糖水,“知错了,下次一定,好好吃药。”
木槿见他这样也不好再说什么,她皱着眉,又说:“殿下需要好眠,不能再和镇北王同床了。”
简临青微闭着眼,“这个你放心,我跟晏沉谈过了,八月之前,他都不会过来了。”
羊溪好奇问他,“殿下怎么跟王爷说的呀?”
“就是实话实说了。”
羊溪嘀咕一声,“那王爷人还挺好的。”
简临青哼笑一声,不置可否,他闭上眼,眉眼间满是困倦,木槿把汤婆子塞进被子里,同羊溪悄悄退了出去。
一觉睡到暮色四合。
简临青抱着被子坐起来的时候还有点恍惚,身体暖洋洋的,消失的力气充盈着身体,因为药丸的原因,也没有感到饥饿,房间里暖洋洋的,他摊在榻上,随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翻了翻才发现是晏沉的,是本兵书。
简临青翻了几页,看得满头雾水,无趣地把书放回去了,点了菜等着吃晚膳。
何姑姑就是这当口来的,“今日来是问问王妃什么时候有闲暇,我将王府名下的各类经营账本交予您,再让那些个管事的来认认主子。”
简临青不是很懂,“这是什么意思?”
何姑姑解释,“先前王府只有王爷一个主人,府上管理资产,操持中馈这种事务便由我来代替打理,如今您来了,自然是交还给您了。”
“不能不交吗?”简临青不是很想算账,也不想同王府的联系过于紧密,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我散漫惯了,不想管事,何姑姑把这王府管得很好,若是您觉得繁忙,可以多挑几个人帮忙。”
“无事无事,”何姑姑笑起来,“还真被王爷说中了,既如此,便由我继续操持,但是账本还管事的王妃还是要过目一下。”
简临青想着晏沉倒是了解他,应下了,“过几日吧。”
何姑姑看着窗外,逢春时节,万物复苏,“很快就到四月了,每年的四月到七月,王爷都会待在听溪园,除了长光的哥哥长明,不许任何人进去伺候,今年不知会怎么样。”
“今年也不例外,”简临青心情有些复杂,“他与我说了……姑姑知道是为什么吗?”
何姑姑摇了摇头,“恐怕只有长明知道。”
简临青也没多在意这个缘由,他只琢磨着三个月后要怎么讨人嫌,东想西想想到了晚上还是觉得自己想出的这些招儿对上晏沉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睡梦里都满怀苦恼。
翌日中午简临青才从床上下来,懒懒散散地吃了饭之后挑衣服,大婚第四日可以不穿红了,他挑了件重紫色广袖绣云纹长裙,裙子足有七层,颜色由浅及深,行走间像是烟笼云雾。
换衣服之前他先去浴池里泡了个澡,由着羊溪木槿给他梳妆,最后披上烟色的狐裘,木槿还带了一个食盒,底下用炭火煨着,她知道有些宴席上的菜都是凉的,怕饿到了简临青。
准备好一切,长光驾驶着马车,带着他们进了宫。
等马车到了宣德门,门口已经有不少马车停在那里了,人高马大的宫侍们抬着轿撵在一旁负责把宾客们接进宫里。
简临青刚要下马车,一个热情极了的声音就在马车外响起,“奴才拜见镇北王妃!”
即使不知道外界的情况,简临青也敢肯定,此时此刻,一定有不少目光投注而来。
他不喜欢被人审视,索性把兜帽戴上再出去了。
马车外,一个长得喜庆圆滚的太监闻声回头,他弯着腰,简临青又站在马车上,这一高一低让太监把简临青的容貌看得清晰明了,笑意更浓,“安仪公主特命奴才接王妃去宸阳宫。”
他说着一挥手,一辆轿撵就凑近了,连下马车都省了,直接抬脚过去就行。
兜帽把有意无意的窥视挡了个严严实实,坐上去的轿撵也有帷幔遮掩,晏沉上了轿撵,这才问:“公公怎么称呼?”
“王妃客气,叫奴才吉祥便是。”
吉祥公公跟在轿撵身侧,他知道这位主儿不可怠慢,一路上说了不少宫中趣事,简临青听着他说起宸阳宫猫懒成性,起了兴致,“宸阳宫很多猫吗?”
“宸妃娘娘很喜欢猫,养了二十几只,在宫殿后的竹林里特意建了一座猫屋,有专门的宫人照料。”
吉祥公公说完,算了算时间,这时候去宴会时间还早了些,王妃第一次出席宴会,观之又不是什么谨慎的性子 ,她一个异族公主嫁给了人人倾慕的摄政王,难免会被人故意为难。
想及此,吉祥公公问他:“眼下离开宴还有些时候,王妃可想去看看猫?”
简临青也很喜欢猫,哪有拒绝的道理?
于是一行人就先往竹林去了。
竹林小径的尽头,就是极其庞大显眼的猫屋,除此之外,小径两边有好几只猫,大概是平日里被宫人照料,它们看起来镇定自若,并不怕人。
简临青这边看看那边看看,高兴得都不知道要先跟哪只打招呼,这只乌云踏雪可爱圆润;那只纯白波斯优雅高贵;小狸猫小小一团惹人怜爱。
他一个一个看过去,遇到脾气好亲人的,还可以上手摸摸捏捏,挠挠下巴按按摩,大概是看同伴被服侍得很舒服,不知不觉简临青身边就凑了一群猫,有些高贵冷艳地排着队,有些直接蹭他的手撒起娇来了。
吉祥公公看得可惊讶,“这些猫平时脾气不知道多大,摸一摸都不让的。”
羊溪在一边笑眯眯,“我们殿下一直都招小动物喜欢。”
简临青一个个揉捏过去,一只一直赖在他手上的玄猫却骤然离开了,简临青可喜欢它,下意识就追了过去,要看看它怎么了。
玄猫脚步很快,简临青大步大步走才跟上它,直到它停下,简临青才明白吸引她它的是什么。
是血腥味。
来自一个衣衫不整的宫女白皙纤弱脖颈的撕咬伤上的血腥味。
她的腰上横着一只男人的手,男人的头颅低俯在她胸前,不知他做了什么,宫女剧烈地颤抖一声,发出低哑的哀嚎。
随之被男人弃如敝履地扔在地上。
简临青得以跟他对上视线。
如蛇一般粘腻的视线淫|邪地滑遍他全身,半张脸都是猩红鲜血的男人舔了舔唇,“美人儿,你是猫妖么?”
作者有话要说: 啵啵啾!
晏沉猫猫下章登场!
第7章
赶来的吉祥公公叫苦不迭,连忙行礼,“奴才拜见安王殿下!奴才失职,带着摄政王妃来看猫,惊扰了殿下!”
“哦?你是晏沉的女人。”
简临青看着他就一阵反胃,知道他要来参加十三公主的生辰宴,何姑姑登门与他说了一个足足一个时辰,确认简临青不会记错人了才做罢。
是以,简临青知道眼前的这位就是废太子,如今他应该还在禁闭期,不知为何出来了。
简临青对这个没兴趣,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抬脚便走,安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背影,他喜欢极了这样的美人,又因为对方是死敌的女人越加亢奋,“你们成婚有些时日了,怎么样,晏沉在床上好用吗?”
他竟敢这般无耻直白,羊溪和木槿两个姑娘家挺了又羞又恨,简临青示意她们先走,自己则顿住脚步,“与你何干?”
安王连笑都是粘腻的,“本殿下这不是关心你吗?你这样的美人可不能缺了滋润,晏沉就是个空有其貌的,一年前我找了个艳动秦淮的名妓勾引于他,我全程都紧紧盯着他,他却一丝一毫的反应都没有,真是可惜。”
简临青嗤笑一声,“无时无刻都在发情,肆无忌惮展示着自己癖好的人自然不懂什么是洁身自好。”
“晏沉洁身自好我信,怎么,你是他的妻子,他也对你洁身自好么?那他可不要当什么摄政王,该去当慈云寺的和尚。”
简临青倏然勾唇一笑,“像安王殿下这么关心我夫君床笫之事的人我这些日子可见得多了,只是没想到安王殿下也是其中一份子,殿下竟如此倾慕我夫君,我也不是什么小气之人,必定为你传达这份心意。”
现在想吐的人是安王了,他觉得唇边的血液都不太甜香了,不可置信地发问,“我?喜欢晏沉?!”
简临青双手抱臂,闻言摇了摇头,慨叹,“像殿下这样的人我真的见太多了,嘴上说不喜欢,心里却很诚实,我都懂,丰国不允许男子成婚,你又是皇子,只能苦苦压抑自己的感情,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懂的,既然你不愿意被王爷知道,我愿意帮你保守这个青涩的小秘密。”
羊溪小声插嘴,“好像保守不了了。”
简临青一愣,回头一看,就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晏沉对上了视线,跟在他身旁的,还有目瞪口呆的楚则晗以及听到了皇宫秘闻又惊奇又惶恐的宫人们。
楚则晗心情很是复杂,“你真的……”
“我喜欢女人!”安王失态大吼,长袖一拂指向简临青,“像她这样的女人!”
晏沉握住简临青的手腕,温声说:“我都懂。”
安王气结!
又听他用一贯虚伪至极的语气接着说:“但我如今已是有妇之夫,同我夫人感情甚笃,还请安王放下过往,早日走出这段错误的感情。”
简临青也在一边配合,“希望时间治愈你的伤痛。”
安王牙齿都要咬碎了,“我说了没有!”
他留下这句,怒极转身,看起来连生辰宴都不想参加了。
简临青紧绷的脊背放松下来,由吩咐吉祥公公差人为宫女看下伤才跟着晏沉一起离开,“你怎么找来了?”
楚则晗在另外一边捏着他的袖子,闻言插嘴,“是王爷看你还没出现,打算出去接你,我就跟着他一起来了,姐姐,你真的好厉害,把安烂人气成那样了。”
简临青对这个称呼很是认同,“他确实是个烂人,他怎么提前出来了?”
这次是晏沉接的话,他并不避讳提到这些,“是母家施压,安烂人,”他一本正经地叫着这个称呼,“他虽然不是个人,但能力上毋庸置疑,当初他色迷心窍,把主意打到了十五公主身上,把人活活虐待死了,皇上震怒,直接废了他的太子之位。”
外界也有废太子的传闻,简临青今日才知道真相,“这个畜牲!”
楚则晗也是第一次听说事情的真相,竟是如此不堪,“宫中传十五暴毙的时候我是不信的,她虽然纤弱,身体确实不差的……这真是个畜牲!”
简临青越想越气,“他做出这样下作恶毒的事情竟然只禁闭一年,如今还提前出来了!”
晏沉不想告诉他这背后更为龌龊阴暗的谋算与污蔑,像是叙说一个承诺,“他这一次只会跌得更惨,万劫不复。”
他说完这句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我倒是没想到公主嘴皮子这样利落,还担心你要上手打人了。”
简临青算是狐假虎威,顶着摄政王妃的身份,皇子也不敢轻易开罪他,就没有刻意对晏沉摆冷脸,“我也是看菜下碟的,他是皇子,只能阴阳怪气嘲讽他,但若是我早知道是这么一个畜牲,我一定先给他一拳!”他气冲冲说完这句话,又问晏沉,“若是我真打了 ,你要怎么处理?”
晏沉小声笑了,笑得低沉轻柔,“打便打了,料理一个畜牲而已,我只担心你气消了嫌手脏。”
楚则晗被肉麻得抖了抖,弱弱发声彰显存在感,“劳烦你们打情骂俏的时候,别忘记了这里还有一个孤独少女。”
晏沉看向越来越接近的宫门,“我相信你很快就不孤独了。”
正如他所言,楚则晗一进去就被半屋子的青年才俊撩花了眼,连话都回不过来了。
另外半屋子的女客,大部分目光都有意无意地看向简临青。
即使以再挑剔的目光去看,也没有人可以否定简临青的美,美是有共通性的,即使她的皮肤并不白皙,却显出健康的美感,那张秾丽逼人的脸也因为这个肤色增添了无法言说的野性之美,再衬上那双碧色的异眸,剔透纯净,他整个人就像是打马穿过草原的精灵。
这等容貌,足以与摄政王相配,其次便是,简临青自创刑罚处置那个色胆包天,卑鄙无耻的登徒子的事情也广为人知。
有些男人觉得她做得过火,称其恶毒,除他们之外,所有人都觉得解气,因此大多数贵女对她的印象并不坏,便是有些想要找不平的,看到周围人的态度,又看到晏沉对她的爱护,只能忿忿不平地暂且按捺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