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有一个戚文晟就让他够难以招架的,现在又来了一个村里数得着的厉害人物,他今日还能跑得了呢?
郑大贵心头哆哩哆嗦的,坐在地上借着拿袖口堵着流血的鼻子,连多半张脸也遮挡上了,趁机赶紧想对策。
而戚文晟则是对着来人恭敬的说道:“保长。”同时他的眼睛还瞥了一下保长身后的人。
“嗯。”保长对着戚文晟微微的一点头,目光往周围扫视一圈,严肃道:“都不用收地了?”
村民们个个陪笑,这一会儿的功夫聚集过来的人已经翻了倍,有的还是听到动静后,撂下地里的活就跑来了。
“保长,您来的可真是时候。”
就见二牛站在人群的最前排,这个时候得有人给说说发生了何事,二牛自认为他是当仁不让。
“您快看看,这是谁回来了。”二牛伸手一指,又把保长和众人的视线引到了郑大贵的身上。
郑大贵的整张脸都已经遮挡起来,脑门上冒出了一层冷汗。
保长当然知道这是郑大贵回来了,他又看向二牛,用犀利的眼神示意二牛别废话,说重点。
二牛“嘿嘿”着挠了挠后脑勺,赶紧说道:“这郑大贵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保不齐那晚马老三说的诈尸了就是他,刚才他这是过来闹事来了,按理说他都没户籍了……”
戚文晟并没有理会二牛的滔滔不绝,这正好也给他省了事儿,现在他的心里可是又被别的事情给占据了。
刚刚村民们都低着头看被他打躺下的郑大贵,没有注意到在他们身后,保长急匆匆的赶过来。
而保长之所以是急匆匆的,那是因为有人比他走得还快,并且一直在回头催促他,说着“爹,你快着点儿呀”。
嗯……郑大贵这摊牛粪还没铲走呢,这是又来了一朵桃花啊。
戚文晟心里这样想着,余光又看见秋溪对着桃花点了下头,再看桃花红着一张脸蛋的躲在他爹的身后,还对着秋溪回了一个羞怯的少女笑。
行啊,有点儿意思。
戚文晟看到桃花的眼里还有明显的担忧,那肯定不是因为他了。
在东榆村里,桃花也算是长得漂亮的,她又是保长家的独生女,戚文晟之前还觉得她为人有点儿清高,原来那也得看是对谁了。
“您说他这是不是闹事儿来了?人没死也不说给送个信儿回来,都快一年了,还等着谁在家给他守节呢?”
这边二牛说得挺来劲,郑大贵听了暗骂二牛蠢人一个,他都说他是让山贼给绑回山上去了,那还怎么往回送信儿?
“行了。”保长听明白了,打断二牛,又低头叫了声“郑大贵”。
郑大贵拿袖子蹭了蹭脸,慢吞吞的抬头,眼睛也不敢正视上保长。听二牛说话的这会儿功夫,郑大贵的心里还产生了点儿不切实际的幻想,万一保长能向着他呢,他总觉得他还是挺占理的。
那郑大贵自然是想瞎了心,保长更是一眼就察觉出了他身上的古怪。被山贼给抓走这么长时间了,再出现反而是一副满面红光的模样,实在是不得不让人起疑心。
“你跟我来。”保长不动声色的对郑大贵说道,村里长久以来的太平,不能让郑大贵给搅和了。
保长的话让郑大贵找不着违抗的理由,他撑着地站起来,努力的调整慌乱的心跳,想等下在保长的面前他得万分小心的说话,可不能再大意了。
“行了,都散了吧,该干活的赶紧干活去。”保长又对着围观的村民们说道。
这下突然来的一场热闹就算是结束了,村民还都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不过保长都发话了,他们也只得是三三两两的散去。
最终就这样的,郑大贵被保长给带走了。看着郑大贵一身灰不溜丢的,跟在保长的身后,秋溪的心里这才是暂时松了一口气。
“看谁呢?”戚文晟把胳膊搭到了秋溪的肩膀上,他看到桃花这还走出去没多远呢,就回了两次头了。
秋溪可不敢说是看郑大贵呢,他低头仔细的看了看肩膀上戚文晟的手,怕戚文晟刚才打郑大贵的那一下别再受伤了。
不远处的树后面还躲藏着一个人,戚文晟瞥见她那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身影,心说真是应了那句话了——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郑大贵突然跑过来闹腾,也肯定少不了她的撺掇。
不过戚文晟这会儿可没功夫和一个乡野村妇一般见识,他胳膊上一用力,揽着秋溪就往院门那里走。
“回家,先把你的事情和我老实交代。”
听戚文晟语气严肃的这样一说,秋溪刚松快下来的一颗心就又提了起来,都怨郑大贵刚才信口雌黄,胡说八道,惹得戚文晟不高兴了。
秋溪悄悄地看了看周围,见人都走远了,他赶忙把嘴贴到了戚文晟的耳边,低声的说了一句话。
“说什么呢?怎么成小蚊子了?”戚文晟只觉得耳朵里痒痒得厉害,没太听清楚秋溪说了什么。
秋溪面色微红,那话要是让他再大声的说第二遍,他都觉得有些难为情。
见秋溪低着头不说话,戚文晟回想了一下他刚刚隐约听到的几个词,“没有”、“被窝”、“睡过”,再结合秋溪与他在一起后的那些青涩的表现,戚文晟突然就脑海中灵光一闪,知道秋溪说得是什么了。
立马戚文晟就得意起来,屁股后面似乎都翘起了一条隐形的尾巴,他把秋溪搂的更紧了,大声的说道:“哦,你是说想和我一个被窝里睡觉啊。”
正好几个伙计抬完了家具从屋里出来,听着他们隐约的笑声,秋溪的脸瞬间红成了深秋里的大苹果。
等着伙计们走过,秋溪装成气恼的在戚文晟的身上掐了一把,惹得戚文晟的嘴里发出“嘶”的一声。
“你再往下掐一点儿,咱们往后可就只能是在被窝里睡觉了。”
秋溪半天才反应过来戚文晟这话里的意思,只见他羞臊的推开了戚文晟,跑回屋里的时候,一不小心还在门框上绊了一下。
戚文晟揉着小腹,忍不住低笑起来。其实郑大贵的出现他压根也没放在心上,但是既然郑大贵上赶着要找死,他怎么也得成全一下郑大贵不是?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的海星:)
第四十八章 谜团
新房子虽然已经是盖好了,但还不适合居住,因为屋里的湿气很大。
戚文晟为了能早点儿让他的婚房派上用场,于是就在几间屋里都放上了火盆,里面烧一些树枝和稻草,以此来驱散潮湿。
这会儿秋溪正忙活着给几个火盆里添树枝,其实他从没有和戚文晟说的是,他比戚文晟还盼着这房子能赶紧住人,他太想和戚文晟结为连理,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
可眼看着期盼的事情就快要实现了,这个时候郑大贵居然回来了,秋溪都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为郑大贵毕竟是没死而感到高兴了。
不过即便是高兴不起来,秋溪也没有一丁点儿的怨恨郑大贵怎么就又活了过来。只是郑大贵这个人,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他感到厌恶,想到自己曾经还打算过和郑大贵好好的过日子,秋溪就觉得恶心的厉害。
那时是他还有没见到郑大贵的时候,秋溪傻得就真相信了媒婆的话,说郑大贵是老实又勤快,为人热心又能干,谁嫁给他谁享福。
本来秋溪还对这样的郑大贵存着一份感激之情,想那会儿也是拿着郑大贵给的二十两银子,他才能继续给他爹看郎中和抓药。
只是他的这份感激之情,在与郑大贵成亲后的没几天里就消磨殆尽了,因为郑大贵不光是与媒婆说的完全相反,他的性情也十分的古怪和骇人。
秋溪想到尤其是成亲那晚,突然看到郑大贵故意露出整张脸的,眼神凶狠的凑到他的近前,那一刻的惊吓,让秋溪现在都觉得心有余悸。
而郑大贵也正是因为看到了他受惊吓的样子,觉得他那就是表现出了嫌弃和侮辱,不由分说的就用双手掐上了他的脖子,把他压制在了床上。
“你个贱人,老子买你回来,你居然还敢嫌弃老子!”
秋溪永远都忘不了,那晚郑大贵暴怒着和他说的这第一句话,还有脖子被紧紧扼住的,那种恐怖的窒息感。
“咳咳咳——”
“呛着了?放着我来吧。”戚文晟刚走到门外,就看到秋溪蹲在地上咳嗽,他赶紧进屋把窗户都开展了。
“咳咳——没事儿。”秋溪悄悄地拿手背蹭了蹭眼角的湿润,很多次了,他一想起被郑大贵掐着脖子的那一幕,身体上也就会重复那种真实的感受。
戚文晟蹲下身子,接过秋溪手里的树枝,他刚才去旧屋那边先和刘氏说了郑大贵回来的事情。
刘氏自然是惊奇不已,跟着又担心那这下秋溪和豆儿可怎么办。
戚文晟让刘氏不用担心,说秋溪是他媳妇儿的这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了,郑大贵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然而戚文晟之所以敢这么肯定的说,也不全是为了宽慰刘氏,是因为他觉得郑大贵这次回来的太蹊跷。当初那不是的确死了一个人么,在原主的记忆里,郑大富可是抱着一个骨灰罐子回来的。
“你还记得有关郑大贵做生意的事情不?”戚文晟一边添着树枝,一边问秋溪。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呢。
秋溪想那是在他到了郑家以后,唯一令他感到开心的一件事情了。
“他是和他家的一个亲戚一块儿去的,好像是要去靠海的一个镇子,那个亲戚说是有门路能弄上新奇的玩意儿,回来到这边镇子上能卖不少钱。”
戚文晟想到,郑大贵的这个亲戚说的新奇玩意儿应该就是海货,在这个国度里周边也是有一些番邦小国的。
“那遇上山贼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可能是假的?”戚文晟又问秋溪,要不然郑大贵怎么没死。
秋溪迟疑道:“应该是真的吧,说是郑大贵的那个亲戚也让山贼给杀了,还是官府的人亲自上门来找的郑大富。”
那时候才是郑大贵出门没几天,秋溪冷不防听到衙役说的,郑大贵可能已经遇害,心情别提多复杂了。
“那郑大富去认领尸首,回来有没有说什么?”戚文晟把树枝都添完,拉着秋溪站起来问道。
秋溪仔细的想了想,那会儿郑大富回来的样子,看着惊吓倒是比伤心还多。
“我记得李氏问他,真是郑大贵死了?郑大富说那人身上的穿戴都是郑大贵的,连身形也一样,哪里还有假呢。”
戚文晟听着这话怎么有点儿奇怪,郑大富还能不认得郑大贵?说什么穿戴和身形呢?
秋溪重复完郑大富的话,也觉出这里面似乎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郑大富还说了什么没有?”
秋溪摇了摇头,那时李氏没有再多问,而他也不知道还能问些什么,得知郑大贵是真死了,他那一刻更多的是茫然。
“对了。”秋溪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情,“埋郑大贵骨灰的那天,我记得郑大富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戚文晟有预感,这应该就是解开谜团的关键所在。
“他说弟呀,你死的太惨了,连脸都没了。”秋溪清楚的记得,那天李氏说要在家看虎子,是他和郑大富两个人一起找的一个山头。挖完坑后,郑大富把瓷罐子放进去时,哭哭啼啼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连脸都没了,连脸都没了……
戚文晟在心里反复的想着这句话,这肯定不是郑大富在骂郑大贵。
穿戴,身形,都一样……
忽然间,戚文晟一睁眼帘,心头恍然大悟。哼,原来如此,他知道郑大贵是在哪里动的手脚了。
“还有,郑大贵脸上的那片疤痕……”说到疤痕,秋溪不禁又浑身轻颤了一下。
“冷了?”戚文晟赶紧拉着秋溪到一旁阳光充足的地方,那里正好有一张新买回来的大圈椅。
秋溪被戚文晟抱坐在腿上,身子倚靠着暖热的胸膛,刚才萦绕在身心的不舒服感,一下子就消散了。
“疤痕怎么了?”戚文晟对郑大贵没有太深的印象,那会儿在门外是扫着了一眼他脸上的疤,可戚文晟没觉得看出来了什么。
“不知道会不会是我看错了,我总觉得他的那片疤,好像比以前浅了不少。”虽是这样说着,可秋溪想自己十有八九不会看错,因为郑大贵脸上烧焦的疤痕,实在是太让他印象深刻了。
古代的祛疤药膏绝对算得上是富贵药,郑大贵要是还能给自己用上这种药,戚文晟认为也只有一种可能,那他还真是应了他们哥俩的名字,大富大贵了。
难怪这回看郑大贵像个暴发户呢,保不齐他就是发了一笔横财,戚文晟这样一想,觉得自己离谜团完全解开是越来越近了。
看着戚文晟露出一副成竹在胸的神色,秋溪的心里彻底安稳下来,他知道有些疑惑他都想通了,戚文晟也一定比他想的还透彻。
这边秋溪舒舒服服的依偎进戚文晟的怀里,阳光晒得他浑身都暖洋洋的,而另一边的郑大贵,却是感觉自己从冰天雪地里走了一遭……
第四十九章 蚊子
保长家的堂屋里,就见郑大贵用半拉屁股坐在凳子上,他的两条腿也紧绷着,保持这个姿势已经两刻钟了。
“嗯,你先回家去吧,户籍的事情我给你记下了。”
郑大贵煎熬了半天,总算是盼来了保长的放行,他站起身来对着保长说了句辞别的话后,连忙迈着发麻的双腿往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