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秋站在床畔,伸手撩起垂落的帘幔,悄悄地打量着姜北慕的脸色。
“慕哥……”
谈秋略带讨好地凑上前来,挨在书桌旁,双手轻轻搭在姜北慕的肩膀之上,推了推。
姜北慕不动如山,指尖捻着书册再度翻过一页,只是那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只出神地看着桌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以往姜北慕纵然是生气,却也决计不会不搭理他,这一下倒让谈秋有些无措,毕竟姜北慕责备,不满,他都能应付,却唯独不知该怎么去哄一个不搭理他的人。
更何况这人还是姜北慕。
谈秋不知为何忽而有些委屈,明明昨天还是好好的,今日不过是偷跑了一次去买点东西罢了,而且都在一条街上也不远,怎么就能不理他了呢?
难不成姜北慕也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尝过了就开始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谈秋越想越气,浑然不知二人的思绪便如同那脱缰的野马一般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疾驰而去。
“别看了!”谈秋气呼呼地伸手将账簿从姜北慕手中抽出,猛地扔到了一边,“账簿有什么好看的,在铺子里还没看够嘛。”
姜北慕这才有了反应,神色莫名地看了谈秋一眼,似是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谈秋被他这副模样激地更是来气,“怎么,这才多久就开始给我甩脸色不搭理我了,昨夜在床上你不是喊我喊得挺起劲的么,难不成你还想始乱终弃了?”
同为男子,谈秋知道有些人就是到嘴的肉就不香了,但是他却从未想过姜北慕也是这种人,这番气话出口,多少也带了些埋怨的意味。
孰料姜北慕却沉吟片刻,眸色沉沉地看着谈秋,随后低声道:“你若是觉得后悔,我不会强求你。”
谈秋登时便怔在原地,姜北慕这番话着实没头没尾,让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自今早醒来后你便像是在一直躲着我,就连在铺子里也是这样,我才进去不久,你就借故离开了。我想不出你有其他的理由躲着我。”姜北慕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整个人都好似轻松了不少,像是将心中积压着的事情倾吐了出来。
“我知晓你跟着我算是委屈了,毕竟一开始也算是我半强迫于你,不管你是真心想与我过日子,还只是想作弄与我取乐,我也都认了,送你玉镯我亦是考量了许久,见你收下便只当做你也同意了此事,现如今细想来却是没能问你意见同意与否,也是我的过错。”
“你若是有……其他想法,也可以提出来,铮儿他十分喜欢你,至少看在铮儿的份上,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姜北慕言罢,眸光看向谈秋,方才压抑着的怒意此刻亦消失不见,恢复了他一贯的淡然。
而姜北慕这番话,却让谈秋整个人如同被一根棍子迎头这么打了一下。脑内一片混沌,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喉口如同堵了什么一般,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姜北慕竟然将他的羞赧当做了逃避,觉得自己是因为后悔而开始逃避他。
谈秋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笑。明明铮儿都这么大了,在感情上却这般直来直往,可以说是半点情趣也不懂。
“我哪儿有。”谈秋哭笑不得,明白了为何姜北慕一路上都沉默寡言。
姜北慕眸色沉沉看着谈秋,并不言语,谈秋却从他眼中读懂了什么,上前两步蹲在了姜北慕身前,双手搭在他膝盖之上,艳若桃李凝如玉的面容带着一抹笑意,“我说过的,我醒来后第一眼就喜欢上老爷了,如今这不是美梦成真了么,哪有再躲开的道理,老爷这是不信我还是不信自己呢。”
姜北慕听谈秋如此言语,心中不知为何略略一松,却仍旧是有着顾虑,只不过还没开口,便被谈秋抢去了话茬。
“老爷刚才说,没问我答不答应,那我现在就说一遍。”
“我答应,我欢喜地很。”
谈秋眸中尽是那掩不住的笑意,语调中的满足与欢欣亦不似作伪,姜北慕原先心中的担忧便如同那云雾般,被轻风给吹散了。
谈秋蹲了一会儿似是有些腿麻,索性起身十分自然地往姜北慕腿上坐去,双臂松松地圈住了姜北慕的脖颈,纤瘦且温软的身躯依靠入姜北慕怀中,谈秋几乎是在自己坐下的瞬间便感觉到了姜北慕身体瞬间僵硬了起来。
哪怕昨晚已经做过了那档子事,但在谈秋的记忆中,他还是头一回在大白天地就和姜北慕这么亲密地搂抱在一起,不光姜北慕有些紧张,连带着谈秋都开始手脚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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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受着身下姜北慕身躯的紧实与宽厚,谈秋知道这具身体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此刻他如同一个刚开了荤的人般,只是与爱人这般肌肤相亲便忍不住开始浑身颤栗,渴望着更进一步,谈秋相信姜北慕定然也是这般想法。
谈秋双颊微热,侧头依靠在了姜北慕的肩膀之上,耳畔清晰地传来姜北慕粗重且急促的呼吸声,仿佛在压抑着什么一般,只是那手臂却十分克制地只轻轻搭在谈秋的腰上。
“老爷身体怎么这么硬。”谈秋故意挑着意味不明的话语凑在姜北慕耳畔轻轻说着,果不其然,话语甫落,谈秋便清楚地感觉到姜北慕呼吸一顿,姜北慕搭在他腰上的手忽而使了些力,握住了谈秋的腰。
“你……”姜北慕声音微哑,喉结鼓动,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穴道一般僵在原地。
“我腰还酸着,老爷替我揉揉。”谈秋放软了嗓音,哄着姜北慕替他揉腰,温暖宽厚的大掌盖住了谈秋细软的腰肢,力道轻重有序地隔着外衫按压。
“隔着衣服按不舒服。”谈秋伸手轻轻拨开了腰间姜北慕的手,自顾自说着便将自己腰带解开,窸窸窣窣地声音响起,腰带坠地。
“伸到里头去按按,力道重些,按着舒服。”谈秋衣衫散开,眼尾泛着一丝带情的红晕,脑袋斜枕在姜北慕的肩膀之上,目光紧紧盯着姜北慕,口中吐露的话语却似是沾染了一层极为甜腻的情香,勾魂夺魄地往姜北慕身躯中钻。
姜北慕脖颈涨红,左手紧握成拳又松开几次,像极了在隐忍着什么,而谈秋却非要将他极力克制的这一层理智给掀开。
“不行……现在……”姜北慕理智尚存,几番犹豫之下还是没能将手伸进去。
“为什么不行。”谈秋眨了眨眼,没有任何预兆地忽然支起身子,双臂揽住姜北慕的脖颈,身子前倾,鼻尖近乎帖在了一起,呼出的炽热气息交错。
姜北慕深吸一口气,一手按住了谈秋的肩膀,似是想将人给推开,只是那手在触碰到谈秋肩膀的一瞬间便彻底泄了力,虽依旧未能松口,却已是十分动摇。
谈秋眉梢微扬,起身从姜北慕腿上离开,姜北慕稍稍松了口气,却骤感怀中有些空,心下不免有些遗憾,只是这情绪还未酝酿起来,便霎时瞪大了眸子。
谈秋似乎是觉得披垂的头发有些碍事,伸手将头顶发簪取下,以指为梳随手梳了两下头发,便拿簪子随手别了进去,随后便撩起外衫,侧坐在了地上,正对着姜北慕。
“你……!”姜北慕哪能不知道谈秋想做什么,赫然吓得不轻,下意识便朝窗外看去,所幸院外并无人影。
“别看外面。”谈秋拨开了姜北慕伸来的手,纤长五指如同灵蛇一般顺势沿着姜北慕的五指插了进去,二人十指紧扣,掌心相贴。
“看着我。”谈秋抬眼,朝着姜北慕的方向微微一笑,随后低下头去。
姜北慕登时倒吸一口凉气。
第92章 韩威
年廿四,一场大雪席卷了四方城。
天空灰蒙蒙,如同笼了一层灰纱,雪花纷纷扬扬地自天空洒落,盖住了天地间所有的色彩,唯余一片大雪茫茫,偶尔露出几抹灰褐与殷红,是那露出的屋脊与红灯笼。
回廊被打湿,风吹送着雪花落入屋内,与屋中炭火盆燃起的暖意相撞,落在窗沿边化作一滩水渍,洇湿一片。
谈秋站在窗边,伸出手来,掌心朝上,接着那被风刮来的雪花,双颊被冷风刮地泛着一层薄红,精致绝艳的面容掩在了一团兔绒之中,浓密且纤长的羽睫忽闪,有些兴奋地注视着那纷扬飘落的雪,“这个雪下了两天了,我还从来没见过江南会下这么大的雪!等雪小点了,咱们就出去堆雪玩!”
姜北慕身着一袭黑色宽大衣袍,袖口衣襟处以金线纹绣着祥云图案,颈处立领盘扣上嵌着一颗莹绿色的玉珠,分外惹眼,外罩狐裘缓步而来,只随意一扫这满天飞雪,便将目光收回,看向谈秋发际之间。
“我送你的发簪呢?为何不戴?”
谈秋眨了眨眼,无辜道:“我怕整日里戴着它万一把它弄坏了,我放在柜子里呢,毕竟这可是你送我的东西,那我可不得好好宝贝着么。”
“送给你便是给你戴的。”姜北慕见谈秋说的理直气壮,一时只能无奈摇头,转身去了桌旁伸手从柜中拿出一个红色锦盒,锦盒中正是一根细长的银簪。
银簪被刻成松状,簪身细长,簪首嵌着四五颗绿色玉珠,光润度与姜北慕衣服上的那颗十分相似。
姜北慕取了银簪,再度走回窗边给谈秋戴上,半是强迫道:“给你的东西你就戴上,须得让我看见知道么?”
谈秋笑呵呵地应下,伸出湿漉漉且被雪粒子染地微凉的手帖上了姜北慕的面颊,“好冷——!”
姜北慕无奈摇头,将谈秋的手反握在掌心用自己的体温捂着。
谈秋如愿以偿,这才安分下来。
不知是习武的原因还是什么,哪怕在冬天,姜北慕的身躯都热地像一个火炉,这点倒是便宜了谈秋,总是这么时不时地伸手让姜北慕给他捂着。
感受着双手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谈秋十分自然地上前一步搂着姜北慕,二人便这么一言不发地揽在一处,就这么安静地看着窗外大雪纷飞,一时间这偌大的天下,只仿佛剩下这一方小小天地。
“不知道这场雪会不会下到除夕。”
眼前这雪丝毫没有要停的迹象,谈秋望着那灰蒙蒙的天,忍不住开口说道。
姜北慕却是不以为然,“下便下了,铺子现在也关着,下雪了就不出门是了。”
不出门?那可不成,方才借了萨木一个人情,这要是被这场雪给坏了好事,谈秋简直是要后悔一整年。
欲延欲延欲延
“不成,得出门!”
姜北慕闻言倒也没多想,只觉得是谈秋怕闷,便随口应了两声,“好,出去。”言罢便伸手欲去将窗户拉上,“风雪大了,还是将窗关上,免得吹进屋来。”
谈秋望着那如鹅毛般纷扬落下的雪花,颇有些舍不得这般风景,同姜北慕讨价还价道:“就关一扇好了,另外一扇开着,我想看看这雪。”
“也罢,随你了。”姜北慕见状也不再强求,只伸手将靠着谈秋的那一扇窗户给关了上来,见谈秋双手支着窗框一脸欣喜地望着窗外雪景,不知为何自己心中也觉得轻飘飘的,倒也能升起几分赏雪的心思来,与谈秋一同望向窗外。
“老爷从前有遇到过这么大的雪么?”谈秋看着一庭白雪,脖颈处的兔绒软毛被呼出的气息打湿,经风雪这么一吹
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一丝冷意,这便忍不住地朝姜北慕方向钻了钻。
“京城的冬季也常常下雪,只是一早便会有宫人去洒扫,鲜少会堆起来。”姜北慕伸手替谈秋将大氅紧了紧,随后将人揽入怀中,粗糙大掌托着谈秋冰凉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替他取暖。
天地间一片苍茫,唯余呜呜风声扫过庭院,谈秋放松了身子朝后依靠入姜北慕的怀中,依靠着这么一个大暖炉,谈秋只觉得没有比冬天更好的季节了……
“老爷多久没回过家啦。”
姜北慕顿了一顿,谈秋所提及的家不用想也该是他出生的边陲小镇,这本不是什么难回答的问题,只是方才谈秋这么一问,姜北慕才蓦地反应过来,自己离开那处,已经快近一年了。
“年初过了之后罢。”姜北慕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也不知是说给谈秋还是他自己听,“想不到竟是已经快一年了。”
谈秋“唔”了一声,有件事压在他心底良久,从前自己不好开口问,如今得了那“玉镯”谈秋便仿佛得了什么免死金牌一般,底气也足了起来,便这么借着话茬犹犹豫豫地开口道:
“有件事……我想了挺久了,从前觉得自己不好问,如今我觉得老爷既然也认了我,那么我还是得弄清楚的。”
谈秋向来心直口快,有什么便说了,此时一副吞吞吐吐斟酌词句的模样倒是让姜北慕有些意外,心中不免也沉了一沉,开口道:“你说。”
“是关于宝宝的。”谈秋担心姜北慕以为自己别有打算,先开口说道,随后才慢慢道:“宝宝年岁还这么小,老爷又是刚来这儿没多久,这又是操办铺子又是置办家业的,忙里忙外这么长时间,倒也不见宝宝的生母?”
谈秋言罢悄悄侧头打量着姜北慕,见其眉头微蹙,薄唇紧抿,面上露出一抹不虞之色,谈秋见状心口微微发紧,若是以前,他肯定就立刻道歉收回话了,但此时谈秋哪怕冒着会惹怒姜北慕的风险,他也想将这件事弄清楚。
只是很快,姜北慕脸上的不虞便消弭无踪,恢复了一贯的淡然,只是那双眸子却深沉如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般。
“你既然问了,那么我便多说一些罢。”姜北慕轻出一口气,很快便飘散在冷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