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饭,又是他做的?”王佐问王富贵。
“是,今天的饭菜,也是仆役们吃的……一模一样,都是大锅出来的,唯有那道酸辣土豆丝,他盛了三盘子,一盘子您吃,一盘子他自己吃,一盘子给了我……。”王富贵站在一边禀报:“小鸡炖蘑菇是仆役们吃的,羊肉汤是军中站岗的将士们,晚上驱寒喝的,所以里头加了很多胡椒和圆葱……,主食是今天犯人们吃的主食…"■〇,,
说实话,这样的饭菜,要是他,他都不敢端上来。
“挺好。”王佐难得心情好了一些:“这几天就要完事了,我去写奏折
“是。”王富贵亲自收拾了残羹剩饭,然后打开窗子放了放空气,然后关上门窗,在屋里燃了一炉熏香,是一种冷清的梅花香气。
王佐在写奏折,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捋清楚了,一百万两银子,没出京师的时候,就已经有人下手取走了二十万两,出了京师到了地方,又被取走了二十万两,等到了上一任知府的手里,又被取走了二十万,估计上头那些人,都没想到,区区一个知府,也敢下手拿走二十万两白银。
等到了杜大人手里,就剩下二十万了,幸好杜大人将这二十万两银子,一文钱掰成两半花,将县城原样建了起来,已经是很不错了。
可是朝廷要的是一座雄关,不是一个小县城!
他还记得当时皇帝看到奏折时候生气的样子。
一百万两银子,就盖了一个小县城,朝廷的银子,都被这帮蛀虫揣进了腰包,这帮人还不知足,差点连杜知府的功劳都被他们给侵吞了,幸好曹大将军就在附近,跟杜知府也算是有同袍之谊,这才通过兵部的人,给皇帝上了密折。
让皇帝知道了此事,只是北疆这边情况特殊,没个有身份的人压不住,所以他这才被皇帝派出京办差。
没想到,平生第一次被人抓获,还遇到了一个有意思的小牢头儿。
等到王佐写完奏折,回到卧房的时候,王富贵已经将熏香掐灭,只留下一点点淡淡的余韵。
“王……大人,那家伙给你吃这些粗陋的食物,不太好吧?”王富贵是担心,这么粗茶淡饭的下去,万一人瘦了怎么办?
北地这么冷,他每天都要喝两碗羊汤驱寒,里头的胡椒粉辣乎乎的。
以至于监牢那边的大锅灶上,总是飘着羊肉汤的香味儿……馋的牢里被关着的人口水直流啊。
只可惜啊,这东西不是给犯人们吃的。
“有什么不好的?”王佐不以为意。
“您好歹也是个王公贵胄,他给您吃的都是什么呀?这要是让那老女人知道了,还不得扒了我们的皮?”王富贵看不得那些粗陋的吃食总是端上自家主子的餐桌
“他这样做才对。”王佐用热水洗了一把脸,将靴子脱了,足衣去掉,将脚丫子泡进了热水里:“他每日给我做饭,却都是大锅菜,谁知道哪一勺子是盛给我的?哪一勺子是送给犯人吃的?哪一勺子又是仆役们的?东西多而杂,谁要是想在这上面动手脚……可就难了。”
这席话说的王富贵冷汗都下来了:“难道……还有人在暗中……?”
王佐没说,只是就着灯火看了会儿书,脚泡的差不多了,拿出来,王富责流着汗给他擦干净脚丫子,换了足衣裹好,上了炕,脱了外袍,合着中衣就睡下了,洗脚水,自然有王富贵端着倒出去。
躺在被窝里,王佐其实是心情很好的,他今天推算说出来的那些话……其实就是闲着无聊了,说一说而已,他相信,那个小牢头儿,没那么长的见识,他只是想吃点顺口的饭菜。
这里的厨子据说是大酒楼里请来的,说实话,做的东西头两顿吃还行,后来就烦了,放那么多油,他又不缺油水,吃的他都腻味死了。
还是那个小牢头儿会做饭,清清淡淡的又不缺油水,吃着顺口啊,最主要的是,竞然还有点青菜!
王佐在琢磨丁田的时候,丁田也在琢磨他。
当天晚上,杜师爷特意来看他,也给了他五两银子的红包:“这几日辛苦了,
老爷说了,等完事了,一定另有重谢!”
“杜师爷,我们也算是熟人了,这些天我就没搞明白……。”丁田毫不客气的接过红包,却问杜师爷:“到底审不审案子啊?牢里那帮人……一天吃的好多。”
就算一天吃两顿饭,那也要二百多个窝窝头,还要咸菜、粥、炖菜等等,九三吃的都是白肉炖酸菜,白肉少,酸菜多……那一顿饭也能干掉半缸的好么!
土豆炖萝卜一次也要消耗一大麻袋的土豆和一大麻袋的萝卜……就算是蹭着王佐的伙食费……消耗还是很大的啊。
上头在办案,可是没给下头人调拨钱粮,这段时间,丁田的牢房里,可是关了一百多人……也幸好,他都是蹭的王佐的伙食费,不然,他最多只能提供七天的伙食..〇
这个时候,丁田终于能理解,为什么马大人拼命的搂钱了。
不搂钱不行啊,这么多人,养起来,花钱如流水……。
“再有三天就完事了。”杜师爷道:“你再辛苦三天。”
丁田这才松了口气:“幸好啊,我那点菜,够吃三天的了。”
杜师爷哈哈大笑:“也就你好命啊!外头多少人想求见钦差大臣,都不能得见,你倒是好,还能得赏。”
丁田一呲牙:“那我是不是还得去谢恩?”
“那就不用了^”杜师爷告诉他:“钦差大人这些天很忙,奏折一天三封的往京城发^”
丁田吐了吐舌头:“哦。”
还有三天时间……他尽量……好好做饭。
于是,第二天,王佐的早饭非常有“东北特色”:两合面的窝窝头,大骨头酸菜汤,加点胡椒粉、辣椒油,上头还飘着绿色的葱花;咸菜呢,不再是芥菜疙瘩切成丝v也不是咸萝卜,而是腌制的香菜根儿。
这顿饭,要是在农家,那是很普通了,但是它,出现在了王佐的餐桌上,这就让王佐好奇了:“农家真是贫苦,连香菜根儿……都要洗刷干净腌制好了吃……。
于是,他干掉了那只有一小碟的咸香菜根儿。
第九十四章 高家和陈家
但是晚上,他就吃到了白切肉蘸蒜泥儿;韭菜炒鸡蛋,以及萝卜羊肉丸子汤,主食竟然是大锅煮出来的大碴粥。
粥熬得粘稠,里面还有豆子。
最主要的是,还有一碟蒜茄子!
王佐吃着晚饭,就问王富贵:“牢里今天吃的什么?”
“牢里今天是酸菜炖冻豆腐,大碴粥,搭配的蒜茄子^”王富贵在一边详细的道:“仆役们吃的是萝卜丸子汤,搭配的大饼,咸菜就是蒜茄子,军士们的大锅里,今天熬煮的萝卜羊肉丸子汤,当宵夜用的,半夜一人喝上一大碗,驱寒。韭菜炒鸡蛋……是丁小牢头儿单独做出来的,分了三盘子,他自己留了一盘,杜大人一盘,您……一盘。”
王佐乐呵呵的吃了晚饭。
同时,丁田这里,再次迎来了林七:“你这老来这里干啥?”
“听说明天,就要发卖一些人了。”林七拎了二斤卤猪头肉过来:“我想求你个事儿,你到时候能不能……能不能……。”
“不能。”丁田摇头:“你别胡思乱想了,这可是官卖!”
早在刚来的时候,丁田就详细的研究过这里的法律,官卖的意思,就是由官府卖出。
尤其是处理贪官污吏的时候,他们的家里,有无数的下人,这都是贱籍,在古代,这相当于是牛、马一样的存在,都属于“财产”的范围内。
这样的人,都是要发卖出去的,不过这发卖不再是主家发卖,而是官府发卖,价格公道,买的人也放心。
因为这是“官卖”出来的下人。
买的人官府也会挑,一般的平民百姓,不会卖给他们,因为首先“良贱不通婚”,就是怕平民百姓买回去漂亮的女人,给他们生孩子。
而且这用下人也是很讲究的,就像是一般的普通人家,是不会用下人的,一个是用不起,另一个则是用不上^
能买下人伺候自己一家子的,那起码也得是大地主级别。
林七一个衙役,绝不可能。
林七蔫头耷拉脑:“我就是……。”
“你也别惦记她了,那样的丫鬟,配不上你……。”
“是我配不上她……她长的那么好看……我一个当衙役的。”林七明显还在牵肠挂肚。
“何况朝廷早有严律,第一,良贱不通婚;第二,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丁田告诉他:“别想了。”
按照法律规定,平民男子,四十无子,可纳妾一人,以延续香火,诞育后代。
两条鸿沟,足够隔开他们俩了。
“唉!”林七大大的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是看她长得漂亮,可是林七哥哥啊,年轻时候的容颜,能敌得过时间的侵蚀吗?”丁田对他苦口婆心的道:“当她老了的时候,你后悔了,又怎么办?世上没有后悔药。”
林七耷拉着脑袋不坑声,在丁田这里吃了顿饭,回去后,自己给自己灌了半斤酒,醉了。
而第二天,就有人来,将牢里马大人家的那些男仆、婢女等等往外带,这大大的缓解了丁田的牢房压力。
头一批带走的就是平时不受宠的下人,一开始还一家子一家子的带走,后来就拆开了带,一家人被拆的七零八落,天南海北的不知道去哪儿,这就是为奴为婢的下场。
这让丁田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年代可不讲究什么人什么权,讲究的是身份地位,王公贵族,天潢贵胄之类的。
来了快一年了,他第一次具体的见到封建社会的冰山一角。
只两天时间,来了二十几个人牙子,将马大人家的仆人和婢女等下人一扫而空,这些人被拆开来卖,以后想见面,恐怕就难了。
据说府城里的青楼楚馆都有人过来选人,因为马大人家的美貌婢女,是出了名的,不过倒是没卖给他们。
这是唯一让丁田比较欣慰的结果。
不过……这帮人走了,又有人被关了进来。
是两家人。
“钱师爷?邢师爷?”丁田简直不敢置信。
当初看到马大人一家被关进来,没见到两位师爷,丁田还以为他们没被连累,结果他高兴得太早了,他们只是没地方关了,被关在自己家里,现在跟着马大人一家一起收押,家里的下人也都被官卖了。
只剩下老婆孩子陪着进来。
“小丁牢头儿……。”俩人垂头丧气,再也没有了以往的趾高气昂。
“哦,那……进来吧,也别分开关了,我给你们一家一个套房。”丁田呲了呲牙。
牢房里也有大的套间,不多,只有两套,在洗过了澡之后,丁田就分给了钱师爷和邢师爷两家,反正……其实去掉那些下人,他们两家人口并不多。
而且孩子还小,住在一起,方便母亲照顾孩子。
“谢谢了。”俩师爷拱了拱手,就被关进去了。
丁田跟他们没什么交情,所以只是送他们进去,就交给了仆役们看守,这些仆役们只负责打扫卫生,送饭送菜,但是钥匙,只有丁田一个人有。
因为烧炕、收拾排泄物,都是在外面进行的,倒也不需要打开牢门。
丁田的钥匙被他自己把的死死的,摸都不给人摸,而且他这些天就在衙门里,一步都不出去,还托柳森去三叔那里打了个招呼,衙门里有事情,他这些天就不回 去了,让家里人也减少外出,老实的在家猫冬。
结果柳森回来,一脸的奇奇怪怪表情,吓了丁田一跳:“你这是怎么了?我家出事了?”
“你家没出事……就是,高家和陈家……也被抓了。”
“高家和陈家?”这谁家啊?
“就是高公子的高家,和退了你亲事的那个陈家。”柳森结巴了一下:“据说他们两家跟马大人的妻家表弟一起,合伙倒卖粮仓里的粮食赚钱……就连他们开的粮店,都被没收了。”
丁田眼珠子都瞪圆了:“真的?”
“是真的,据说他们粮店里的货物,都是官府粮仓里搬来的粮食,一文的底子钱都没花!所以他们才收购粮食的时候,压价那么低……现在好了,他们的家被抄了,人也被抓了,估计一会儿就得送来,继续关在牢房里。”柳森还告诉他:“听说粮店也要官卖,以弥补他们在仓库那里的亏空。”
“呵呵……。”丁田是真的没想到,牵连了高家和陈家。
其实细想一下,这两家也不是个好东西,巴结人,现在受牵连了吧。
柳森走了,晚饭之前,果然,押解了两家人进来,没有下人,估计都官卖了,这两家人,是最闹腾的了,首先是哭爹喊娘,骂声一片。
尤其是陈家,对着高家就开骂,陈家老大的媳妇儿就是个远近闻名的泼妇,自从陈老秀才去世之后,陈家分了家,陈家的老二跟老三就直接搬家走了,离开了牛角县,再也不跟老大家来往了,可以说,陈家算是散了。
后来陈家退亲,原主就被气死了。
就连丁田,还被陈家老大的媳妇儿,在酒楼里骂了一阵子,要不是丁田回嘴将她们那帮妇人骂走,非得被人骂个狗血淋头不可。
现在……丁田穿着牢头儿的工作服,看着高家人,高家人不多,从老太太,到高员外和高夫人,高员外有一位姨娘,生了一位高二公子,只有八岁,姨娘还是高夫人身边的丫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