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老里长放风出去之后,他们都有点想法了。”三叔道:“何况程达跟柳森也带了不少东西回来,这次案子连老爷都给办了,新的徐老爷,那可是熟人。
徐县令三年前就开始筹谋,他的眼光长远,看得出,杜县令肯定是要走的,高升是必须的,只要县城建好了,他肯定就会升迁,因为这是实打实的功绩。
那个时候,徐县令想的是县丞的位置,没想到啊!
来了个草包的马县令,自己把自己折腾死了!
县丞就成了县令,徐县令知道自己没什么本事,更没过硬的靠山,往上升不可能了,只能实事求是的干好自己的县令。
他是非常会办事的人,过年的时候,封笔之后,派自己的儿子,一个老里长,一车礼物。
礼物不多,一些炒熟的花生、瓜子,以及高粱饴糖、两匹细棉布,两匹粗棉布,一盒长白糕、一盒红豆糕这种大众货色的点心,两坛烧刀子,一条羊腿,十斤猪肉。
东西不东西的,谁都不会多计较,关键是心意。
“有想法就好,县衙的衙役咱们没办法,牢房这里还是可以运作一下的,将来好歹有个照顾。”丁田道:“侃哥是个啥想法?”
“他想去当牢头儿,还想将他家的老大丁华带进去当个狱卒,这样等他退下来了,就可以将牢头儿传给丁华了。”
“他这是想走我们家的老路啊?”丁田顿时就笑了:“可是当了狱卒,三代不能科举,他也认了?”
“认不认的,他家那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丁华比你都大,连相看了三家,人家都不同意,就是因为他家穷啊!”三叔叹了口气:“何况丁华是老大,下头还有那么多个弟弟妹妹……。”
男孩子要下聘礼要妻生子,女孩子出嫁也要有嫁妆,不然会被婆家看不起。
他们家那么穷,这女孩子娶回家,还不得往娘家可劲儿的扒拉东西啊?
谁家乐意有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媳妇儿?
当了老大媳妇儿,就得看护下头的弟弟妹妹们,当家媳妇儿,难啊!
“行,他要是真不计较这些,我可以将牢头儿给他当,他家也是……唉!”提起这个,丁田也哭笑不得。
古代孩童夭折率太高,他家倒是生一个活一个,一大家子人,也够丁侃累的了
农家子弟成家立业的早,过了十六岁就能议亲了,女孩子过了十八岁如果还不出阁嫁人,连官府都会介入。
男孩子二十岁之前不定亲,就很难找到合适的了。
而且老大不成亲,下头的弟弟妹妹们也不方便议亲。
丁田这里答应了,又说了说村里的其他事情,天就亮了,初一一大早,就要相互拜年。
丁田给两位叔叔和婶子磕了头,得到了四个红包,然后他非常豪爽的给弟弟妹妹们,一人一串儿新的铜钱,一百个的那种,可以换一两银子,但是在农家,银子不如铜钱来的实在。
乐得弟弟妹妹们一个劲儿的喊“谢谢大堂哥”。
大年初一不出门的,但是有扭秧歌的队伍来村里拜年,这个得放进来,热闹,喜庆,吉利。
不过扭秧歌的队伍,你得给打赏,一般人家就是十个二十个的铜板,但是要用新的钱才行。
这也算是为数不多的庆祝新年的方式,一家不止一个秧歌队进来扭一扭,或许是三五个,或许是七八个,只是经历了战乱之后,扭秧歌的队伍,满打满算,也就五支,人数多少都不一样,最热闹的一队是个外来的秧歌队,有跑旱船的,踩高跷的,很吸引人。
但是丁田却觉得,这队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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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过年也不消停
因为这一队呢,是最热闹的,里头光是跑旱船的就有十八个,在外围绕来绕去,惹得村里的小孩子跟着颠颠的跑,在旱船里钻来钻去。
人虽然打扮的花花绿绿的看着新鲜,喜庆的样子,可是竟然都是壮汉,也有几个妇人,也是膀大腰圆。
最主要的是,这些人的眼神,非常的灵活,并非村民们那种憨厚的灵活,而是有些贼眉鼠眼。
说是外乡人,牛角县并非什么繁华的地方,外乡人来这边走秧歌队的很少,这次却来了这么一队,还非常热闹的样子。
吹喇叭的都中气十足,走了这么久的时间,竟然还有那么长的力气吹喇叭,打鼓的连袖子都挽上了胳膊肘那个地方,露出结实的小臂肌肉。
这看起来不像是个乐器演奏者,更像是一个……屠夫?或者是……强人!
例如……他见过胡麻子,就是这样的身板子。
比起务农的农家子弟,像胡麻子那样的绿林中人,锻炼的身强体健,跟务农的那种身体强健不一样。
务农的农家子弟,绝对没有这么漂亮的肌肉!
丁田觉得奇怪,这些人因为化了浓妆,又有各种面具遮掩,看不到脸,但是这进退之间,倒是颇有章法。
这是秧歌队的一贯作风,过年嘛,就图个热闹,图个喜庆。
素了吧唧的往人家门口去,会被主人家嫌弃,甚至是骂出来的。
因为进了农家的院子,要在院子里扭一圈儿,甚至是像卷菜心一样的卷个一圈,然后才能出主人家的院子。
不然岂不是白给打赏的钱了。
尤其是跟着跑的村里的孩子们,让丁田看的直皱眉。
自家的小堂弟丁吉,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加上家里人照顾的好,小家伙儿长的白白胖胖,因为是新年的关系,还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小棉袄,小棉裤,小棉靴子,封边用的是白色的兔子毛,看起来就像是那画里的胖娃娃一样,脖子上还带着一个新的银质长命锁,不大,只有他的巴掌大,但是也让很多人看的眼热了。
丁勇这一支算是起来了。
丁成还太小,由三婶子抱着,桂花堂妹非常的文静,没办法,她现在要议亲了,不能太活跃,不过桂花堂妹今天也是一身的新衣服,而且是袄裙,上面是她自己绣的花,头上还插着银簪子和珠花,一股子小家碧玉的模样,好多妇人都夸奖她呢
更有不少小伙子都偷偷的瞄她。
二婶子美的很,美得很!
因为今天桂花堂妹将丁蝶的风头都给压过去了,惹得四伯娘一个劲儿的翻白眼儿。
她家的小蝶虽然长得好看,但是打扮不起啊!
桂花堂妹头上的珠花,那可是丁田送给她的,小蝶看的眼睛都红了。
丁乙堂弟则是跟几个熟悉的小哥们儿混在一起。
丁可堂弟自然也有自己玩得来的小伙伴,过年么,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玩儿了
茶花堂妹喜欢安静,抱着丁成小堂弟,跟三婶子在一起看热闹。
唯有丁田,一直在用眼睛盯着丁吉堂弟。
无奈这孩子太调皮,哪儿都钻,不一会儿,他就跟几个小萝卜头,钻的不见了身影。
偏偏这个时候,丁侃过来了:“田儿啊,你真的要去府城当差了啊?”
“是啊!”丁田知道他什么意思:“你要是真的决定了,过了十五,我就带你去县衙。”
“行,那我可谢你了。”丁侃顿时心花怒放。
“你别谢我,都是姓丁的。”丁田越是在古代待着,就越是知道宗族的重要性,在古代,哪怕是同姓,就会觉得亲切,甚至这种姓氏,会让他们成为天然的盟友,互相倚重。
丁田也想家乡有实力,所以丁侃能主动跳出来,自然更好。
而且丁侃家……也的确需要这样的一个机会。
“都是姓丁的,可不止我一家。”丁侃心里明白,丁田是照顾他们家,这份情,他记下了。
“那你可准备点好礼,到时候,我带你去见老爷,你放心,现在的老爷是以前的徐账房,曾经的徐主簿,还担任过县丞,可以说,是个熟手的老爷,在他手下做事,很轻松的。”
“知道,知道!”丁侃笑着道:“听说胡家村那里也出了几个衙役,还有那边的杨家村和柳家村,也有人入了公门当差。”
丁田知道这事儿:“是补充衙门里人手的时候,在各村招的良家子弟,都是一个村儿一个村儿的,担任的三班衙役也各不相同。”
“是,听说了,都是不一样的差事。”丁侃对衙门衙役的构造并不十分了解,丁田跟他约好了,到时候去他家拜年喝酒,顺便说道说道。
这也是提前指点他的意思,丁侃几乎是千恩万谢,这可都是经验之谈,丁田肯跟他说这些,是真心的在帮他。
聊的非常愉快,在秧歌队扭了半天之后,丁侃才跟丁田告辞。
就在丁侃走了之后,丁田四顾一番,发现秧歌队也往外走了,但是……丁吉呢?
同时跟丁吉在一起玩耍的那几个孩子,也不见了踪影!
或许是现代人的关系,丁田对外界的警惕性一直很高,现在一看丁吉不见了,直觉的认为,那支秧歌队有问题。
他回来的时候,是带了刀子的,狱卒也有佩刀,回去就拿了刀子,往村口赶。前文提过,丁家村是有防御围墙的村落,还挺高的,东头一个出口,西头一个出口,中间笔直的大道,是为了方便大家来回走,修的一条青石板道,在这十里八村里是头一份。
也是方便防御外敌,墙很高,门呢,却很小,只能通过一辆装满了柴草的大马车。
丁田的家是在靠大门的地方,老宅子,修得不错,也算是村里的有钱人家了,他们在丁田家的大院子里扭了半天才走,热闹是很热闹,同时,也算是最后一家了,出了丁田家的大门,他们就顺着大路扭啊扭的,就要出村子了。
结果丁田提留着大刀片子,就蹿了上去:“站住!”
因为喷呐声啊,鼓声啊太响了,丁田这声音都被盖住了。
丁田一着急,直接抽刀子站在那里比划了两下:“停!”
他都抽刀子了,别人也都看见了,自然,不停音乐也得停了。
这支秧歌队领头的大汉黑着脸凑了过来,他扮演的是夜游神的角色,据说夜游神,又称夜游巡,是夜晚巡行之神,与日游神轮值,监督人间的善恶。
“这位……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他本来想说大兄弟的,结果看见丁田的刀,竟然是官府的佩刀,立刻就改口了。
出来混的,眼睛不擦亮了可不行。
同时心里也有些后悔,怎么选了这么一个村子?
有当官差的人的村落跟没有和官府有瓜葛的村落是不一样的啊!
“你们现在一个一个的从我眼前走过,我要看一看。”丁田阴沉着脸,手里的刀却握得很紧。
“这位小大人,我们就是来贵宝地讨口饭吃……。”另一个人也上来跟丁田说话,因为丁田手里握着刀,他也不敢太往前凑,一个劲儿的朝外面看热闹的村里人拱手行礼作揖的:“大过年的,都讨个吉利……。”
丁家村的人是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哪怕没上阵杀敌,可也是当过支援后勤队伍的,故而一个个虽然是普通的庄稼汉子,却并不怕事儿。
一个个都围了过来,这个时候,就有妇人发现,自己的孩子不见了,但是没受到什么重视,在村子里能出什么事情?过年了,几个淘孩子不知道野哪儿去了也是常事。
“大过年的,你们来拜年,我不拦着,还有赏钱给你们。”丁田丢给他一锭有二两重的小银元宝,这东西还是徐老爷给的年终赏赐里的银子,薪薪新的雪白的小银元宝,特别的亮眼,丁田荷包里装了四个,二婶子说是给他压腰用的,不许他给弟弟妹妹们。
这会让他拿出来装了一把,效果超级好!
所有人都被那一抹银子的闪亮晃花了眼。
“田儿,你这是干啥?”三叔心疼大侄子辛苦一年,上面的徐老爷给的压腰钱,这就掏出来打赏给了扭秧歌的,非常不高兴:“家里已经给过打赏了。”
全村儿就他们家最有钱,也为了给田儿长脸,他跟二哥特意打赏了双份的赏钱,整整一吊钱,一百个铜板,还是新的呢!
“三叔,我只是想看一看,这一支秧歌队……的旱船!”丁田说完,就拔刀直扑其中一个旱船。
“旱船”不是船,这是一种按照“船只”的外观形状制成的木架子。
在这种船形木架的周围,围上底色的布,就是船群了。
缀上绘有水纹的棉布裙或是海蓝色的棉布裙,颜色艳丽,吸人眼球。
再在“船”的上面,装饰以红绸、纸花,把这只或者十几只船装饰得艳丽不凡
“旱船”,自然是陆地上的船。
“乘船”的一般是一个人,因为好操控啊!
不过也有那种大船,有双人、四人甚至七人共同乘用一只船的。
而在秧歌队里,乘船者所表现的多是姑娘、媳妇,扮相漂亮,举止风流,也有扮演其它人物的,最主要的是,旱船的船群非常大,几乎拖地的那种,那里面蹲个大人,外面都看不见。
加上北地并不流行多人旱船,一般都是一个人支撑一只旱船,动作灵活,这样的话,可以省工省料,普通的秧歌队伍,赚的就是一个年节的快钱,平时都是在家种地务农的,谁没事儿跑这东西?
大家都是每年组在一起赚个快钱,其他几支队伍,大家都熟悉,因为每一年都能见到,这支队伍例外,是来自外乡的,看的是个新鲜,却没人对他们有所了解,所以大家都看热闹,围在一起,却没人帮他说个话。